《走进女死囚 作者:陆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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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女死囚 作者:陆萍-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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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过去的“生活片断”。谈一点心中的感悟、思考,或者重新审视那些曲曲折折
的道德和良知的各线:看看当时的我们,哪儿做得过火了;哪儿又做得太绝了点;
哪儿又是不该去做的;哪儿又是我们必须汲取的教训等等等等,仅仅是如此而已。

    再回到我们的“桑塔那”小车里。

    只见赖波静了静气,对我说,她已有了下场,我不想将她说得很坏,过去就过
去了。只是她对我的这份好,叫人想起来就会害怕。记者,你想想看,小人被害后,
她还和她的女儿来劝慰我,还托人给我送来人参,还不断给我打电话打拷机,说你
出来,我一定要见你……

    我说案子不破,我没有心思。

    后来公安局掌握了线索,疑点集中到她身上,在警方的具体部署之下,我与她
接触了。我那个时候见了她的恨呀……到我家里时,我是拼命克制自己,她不知道,
我差点控制不了情绪,恨不得一下子捏死她!

    当然,我那时只想为女儿报仇!我们之间所有的恩怨,可以由我们自己来解决,
何必要害小人呢!这是我随便怎样都无法原谅她的……我真正是恨得不得了!我要
追究凶手;至于女儿为什么会被害,想到是自己作的罪孽,那是以后日子里的事了。

    这个女人的厉害,我以前还真不曾领教过。

    那天与她接触时,她一口否认,而且那份冷静,真叫人震惊。

    我曾咬牙切齿对她说,我希望不是你!等杀害灵灵的凶手查出来枪毙,我第二
天就与你结婚!你说好吗?!

    赖波的眉毛根根竖起,挥动的拳头将悬挂在车窗前“福”字挂件的红穗儿挥得
上下左右乱动。

    这时宾馆的保安人员,从远处走过来,在车窗外朝我们看看,大约是为我们在
车内,长久不出来感到奇怪吧。

    我问当时黎吻雪怎么对你说的?

    他说她仍然静得很,细声细气地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是在外面兜马路时,她不时叫我说话小声点小声点……她是怕被外人听见呀,
这是做贼心虚。她不知道——她,这个时候早就在警方的视线里了。

    我说当时的凶犯,又没正式确定是她。

    他说那当然。只是有疑点。

    我见赖波的整个情绪全在女儿被害的这件事上,就又说了一些黎吻雪至死还在
殷殷切切期冀思念着他的一些事时,他长叹了一声说:如果我给她“一丝丝好的话,
她也许就不会崩溃的”。人绝望了或许就一时糊涂了,我实在无法想象她——黎吻
雪竟然会干下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来呀,记者,我希望从此以后再也不要提起她了。

    今天对你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我甚至希望自己也消失掉,消失在世界
上一个谁也不知道的角落里度过我残余的人生。

    当那年五月九日一早,我知道案子已破,凶手果真就是她时,我一时真的难以
接受。说出来你记者也许不会相信的,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的女儿,我想马上赶
过去安慰她……我立即给黎吻雪的母亲打了电话。

    岂料黎吻雪的娘,竟给公安局报警,说我要害黎吻雪的女儿……

    我问你怎么会想到黎吻雪的女儿的呢?

    他说,因为我想到世界上又要多一个孤儿了。

    他又说,这个事对她女儿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再说我从小也是孤儿,小灵灵
也是我领养来的孤儿。我对我女儿的感情可以讲胜过亲生的,讲出来你们也许都不
会相信!当初马月身体不好,一直吃药。我看不过就说去领一个吧,我们自己不要
生了。

    当时,马月不同意,说总是自己生的亲。

    我说,你看我——就是被我妈妈领养来的,我对妈妈好吗?

    她说这倒也是,你确实是个孝顺的儿子。这样,她也同意了。

    后来小灵灵领来之后,马月又怀孕了,为了不亏待灵灵,马月去做了人工流产。

    ……没有想到凶案破了以后,许多人打电话给我,要我救救黎吻雪的命。

    杀了我的女儿还要去救她的命,这叫我怎样是好哟!后来黎吻雪的女儿又亲自
来找我,求我救救她的妈妈……

    我看到黎吻雪的女儿,心里很难过。小人是无辜的,曾经我也确实很喜欢她,
为了我们大人间的事,眼看她将要失去母亲了……我的心情非常非常痛苦,我想,
我应该要担起抚养她的责任来……

    这个事,被我的朋友们知道了,他们骂我脑子坏了,大约在发神经病吧!

    赖波瞪着眼珠满面通红,坐在座位上朝我侧着身子诉说。那干燥的没有光泽的
头发,已有几络毛糙糙地滑落在他灰暗的前额印堂上。

    他说,我当时想,如果黎吻雪能活下来,对她整个家庭的影响该有多大……

    我知道她是这个大家庭中十分重要的一员。但是我那时的心情正像在油锅里煎
熬,感情十分复杂痛苦。

    我万万没有料到我的过错会造成这样的惨局……我理解黎吻雪在里面对我的揭
发,她要活命,写材料揭发我,我一点都不怪她。

    后来,警方也将我关进去过……说我有经济问题。不过,你黎吻雪揭发我,总
该实事求是吧,但是她没有。我想这也属正常的,是吧?……我完全理解!都好说,
我一点也不恨她。有啥好恨的,我自作自受……

    赖波在说这些话时,情绪激烈,心情烦乱,不时用手势加重着语气。

    是的,如果这事抽去恩恩怨怨的感情内容,在案发的几方之间,剥落成仅仅是
单一的法律关系,事情就显得简单得多。就如在黎吻雪一审开庭之前,赖波夫妇递
交法庭的那张纸条上写的字一样。

    但是眼下不行,日积月累的漫漫十度春夏秋冬中的情爱恩怨,还有人性人伦人
道与道德情操之间的冲撞碰击,满天满地都是有血有肉的往事;角角落落全是零零
碎碎的恋仇情节,岂可一朝了断?

    是的,这些太复杂太高难的事情纠结成一团死块时,作为此事件之重要人物的
赖波,又如何能挣脱掉呢?

    他对我说,我生命中最亲密的人就是我的女儿小灵灵。

    我经常会把她背在身上,让她骑在我的头颈里玩耍;有时我们父女俩一起回家
到了门口,我就要小灵灵趴在我背上,我要背她到六楼。常常是到了三楼,懂事的
女儿一定要下来,她知道我有心脏病,要我休息一下再背她……能够背女儿的爸爸
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爸爸……我的幸福已经被断送了!

    赖波残泪斑斑地凝视着窗外,背对着我喃喃道。

    夕照的光色勾勒着他的眉额,那几根参差着的长短不一的眉毛,在明亮的光线
中显得分外惹眼。

    唉,记者,孩子都是无辜的。我知道她的女儿在她离开世界后考进了一所学校。

    我几次经过那学校时,都产生过冲动,想进去看看她。唉,生活中又多了一个
可怜的孤儿!

    再一想,我已经自身难保,已经是一塌糊涂的人了,还去看什么呀!……

    现在最苦的还是马月,她爱女儿,在感情上她牺牲得最多。她在生活中确有点
马马哈哈的,不拘小节又不大会料理家务事情。当然对我的关心自然就少。我在外
忙了一天回到家,总想有热饭热菜,但是,她不会做……

    否则,黎吻雪也走不上来,她正好补了这个缺,而马月呢,也总认为黎吻雪关
心我也是合情合理的,没有想到别的事情。

    谁料到日子长了,事情也就惹出了“麻烦”……

    为这种事情,自己内心也一直非常的矛盾。总觉得对不起马月,有时也对不起
黎吻雪(我想说,赖波你这个悬崖上的黑三角动作,是万万玩不得的呀!)。

    我的女儿又不希望父母分开,而黎吻雪这一头也难;她的确是从来都不曾与我
吵过、争过,在一起时都平心静气地说话,拿一句通俗的话就是——她这个女人是
很讲道理也很有修养的。

    记者,我觉得有时人在相处时,没有吵,其实也不见得是好;怨恨都积在心底
里,爆发起来可就是不得了的大事了。出事体之前,老实说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过出
这种事,否则只要是为了小人,我的一切可以在所不惜、更可以全部牺牲。

    主要是出事体前,也没有什么大的迹象。我只想让她的热情一点点冷下来,冷
处理一段时间再说,我处在这种境地里,人确实感到很累很累……

    记者,说句真心话,想想人活着也没有意思呀,我被弄得心力交瘁,头发一下
子全部变白了。我现在是染的头发。

    赖波用手拉了拉头发,拿眼睛看着我,不无感慨地对我说着。

    这时宾馆的保安员,一边注视着车内的我们,一边又一次远远地绕着我们的小
车走了两圈。

    他一定弄不明白我们在谈些什么。是的,在这样的小空间里采访,在我还是第
一次。

    赖波说,记者,的确如你所说,我心灵上的重压,是逃避不了的。

    在与人说话时、在马路上开车时、在做工作时、在吃饭时、甚至在洗脸刷牙时,
过去的一切都会冷不丁地窜进我的脑海中来……我实在无法忘记。

    有时,看到马路上有小朋友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笑嘻嘻走,我就会想起我的小灵
灵有多惨;有时,路上猛听有人叫爸爸,脆生生的与我的小灵灵一模一样,我就会
习惯地一回头寻小灵灵,结果是一场空、一场空!接着,我的心就刺心地痛……说
着,我发现赖波的面色极其难看,他伸手从上衣的口袋里掏药。

    我忙问,你吃什么药?

    他说治心绞痛的硝酸甘油。

    我说你今天出来可要紧?

    他说不碍不碍。

    他将药含在舌头下后,又对我说,记者,我老实讲,自从你打电话给我之后,
我的心里就没有安定过。我可以拒绝可以不承认,但是我无法欺骗我自己。如果我
不来,不回电给你,好像我心里更不能安生。我也根本不是忙。我想想还是说出来
心里舒畅些,于是就给你打了电话。

    赖波深深吸了一口气后说,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一切的一切都不要说了。不堪
回首——他用普通话说了这四个字,重重地将背靠在后椅背上。

    我问你现在是否一个人过?

    他说是的,一个人过。当初出事体后,我对马月讲我们就不要分手了,我们为
了小灵灵再合下去。这是小灵灵的遗愿,她活着的时候多么想要我们和好呀。

    可是马月没有同意。后来我又说,除掉小灵灵是黎吻雪的阴谋,我们不能让她
得逞,马月还是没有同意。

    我这个人有时是很坚强的,但有时却又很脆弱,我甚至求马月说,我现在在这
个世界上已是一无所有了,我唯一想依靠的就是这个虚弱的家庭。

    可是马月最终还是没有同意。

    不过,马月也做得是对的,她说我们两人的婚姻如继续维持下去的话,痛苦就
永远也无法消失。因为我们在一起,小灵灵的影子就不会消去的。既然维系我们家
庭的女儿已经不存在了,我们就分手吧。大家早点解脱。

    事实也正是这样,如果赖波与马月不离婚,就等于这个悲剧故事的框架子还在。

    架子在,架子所张罗的内容,一定会时不时地冒出来,渲染一点悲惨的气氛。

    他张着的嘴,又闻紧了。但是他没有忍住,他又对我说……只要活着,怎么能
解脱呢?老实说,这许多日子来我曾经想到过死,觉得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我
常常脾气暴躁心情恶劣,恨不能找岔子与人大打一场,到菜场时会无端地把人家的
摊头踢翻。要知道我过去可不是这样的人啊

    现在好多了。不过总想找个地方隐名埋姓地躲起来。

    在前面的采访中,疑问最大的是那一夜出事时,他赖波为什么没有去黎吻雪那
里问一问?

    早先几次问他时,他都没有正面回答过我。

    我私下里猜测,八成是愧对黎吻雪吧。

    甚至是为了不敢面对黎吻雪的责问,竟拿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的安危置之度外
……如果是这样的话,真想把他押上道德法庭!在案发后的一段日子里,一些媒体
在涉及此案时,这种呼声还是比较高的。

    想到这里时,我就又一次问了他。

    没想到他厉声咆哮起来,说我怎么想得到在她那里呢!?怎么想得到!如果知
道在她处的话,我劈开她房门早就冲进去了呀!只要能寻到小灵灵,我哪怕是上天、
是人地、是下油锅我都敢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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