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女死囚 作者:陆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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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女死囚 作者:陆萍-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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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让你跳火坑跳火坑,却偏偏让我跳了这只大火坑……

    母亲说他家里没有公公,也没有哥哥和弟弟,家里——清爽。今后事体少。没
想到有这种啥人也看不见的——烦不清爽的事体呢……

    工会主席说叫我第十次离婚时去找她,假如我去找了她呢,会不会有结果……
家里的父亲心脏病大约又会发了,娘当然也不晓得我会普成这样……读书时我还想
过要当演员,对了,吉龙光是不是会是个虐待狂……小时候大姐一直抱我的,到城
隍庙去吃八分钱一碗的小云吞,有点辣,嘴唇皮发红……肠道科的那个小王大概已
经结婚……假使能够离成婚我就好了,离掉我就马上离开这里,家里也马上搬场,
让吉龙光杀不到我家的人……我如果第一次逃到武汉不回来,一直到现在,哪怕做
个扫地的人也是好的……那次怀孕我去做掉呢,不给他晓得,不不!这样子我现在
这样好的女儿就没有了……现在女儿又有啥好,一个人在世界上多可怜,今后身上
“来”了,啥人教她……天无绝人之路天无绝人……

    想到这句话,我打了一个寒颤。这些在我的脑海里飘飘忽忽,来无影去无踪的
稀奇古怪的念头,立刻都没有了。

    我戴着手铐坐在我狭小的单间里,门前是又粗又凉的铁栅门,上面挂了把像小
扇子般的大铁锁。铁栅门的再外面,还有一扇大的铁栅门,门外日夜守着两名“侍
候”我的女囚。我因二十四小时戴着戒具,生活不能自理,由她们帮忙;再则也许
是怕我自杀,沦落到这番田地,倒真想过一了百了算了。

    但是这里是不允许的,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想到自己马上要被拉去——,我的身子脑子五脏六肺就像被全掏空了一样。真
的就像是一具躯壳了。人麻木了。

    那些飘飘忽忽的闪念,也都被捏灭了,什么都没有了。空荡荡的,一切都空荡
荡的了。有意识的东西都在空中飘、飘……

    后来在刘警官的话里,我才知道我押进这监房这样子动也不动地坐着,已有八
九个钟头了。

    同犯劝我吃饭,我没有知觉和反应。

    她们报告了女警官们。

    现在刘警官也叫我吃三小时前送来的晚餐,我说我实在吃不下。

    刘警官也就没有勉强我。她大大的眼睛看着我。我想起了我的姐姐和妹妹,姐
姐妹妹,我这辈子就这样完了,我的眼泪哗地流了出来。

    只听得刘警官说,能哭出来就好,你想哭就哭吧。

    这样,我就真的大声哭了起来。这时我真想扑在像姐姐一样的刘警官肩膀上痛
痛快快地哭,但是八个多月的看守所的人犯生活,使我晓得我们这号人的身份,是
不可以这样的。于是我就将戴铐的手抱紧自己的身体,号啕大哭了起来……

    我像妈妈从前哭起来时一样,一边哭一边诉说悲伤的原因。我的心里也有很多
悲伤,说不出的悲伤,也无法与人讲,现在大难临头,我不怕人家讲,杀了人还有
理由,我把心里怨的恨的一边哭一边说,把我整个人一生中的苦难,随哗哗的泪水
全部哭出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刘警官大约见我哭完了,就告诉我说,从明天算起,你
还有十天时间可以上诉,这是你的权利。过了这十天,你如还没有上诉,判决书就
生效了。

    我当时听了很吃惊。杀人偿命么,谁不知道!我还有什么权利?

    刘警官说,一审判决不服就可以上诉,这份判决书上明明白白地写着,难道你
没有看?

    我说是的,我根本就没有看。但是,刘警官,我是服罪的,我不该这样害人家
性命。今天在法庭上,我听到法官判我“这个刑”时,脑子里就“轰”的一下,后
来法官说的什么,我都没有听,也听不进去了。只知道我的大限到了!我完了!我
又哭起来,眼泪鼻涕全是。

    刘警官又说,你不要哭了,再哭也没有用了。这伤天害理的事你自己做的,怪
啥人?想活的话就赶快写上诉状。

    我说刘警官上诉有用吗?

    她说怎么没有用?只要你的上诉理由能够成立,法庭对你就有从宽的可能,你
就有希望。你要有充分的信心,是不是?好了,你现在别管有用没用,别管那么多
了,赶快写上诉才是重要的事。把心里想说的全部讲出来,最好还有证据。你刚才
一边哭一边说的事,有证据吗?比如他打你的事,虐待你的事?

    我说当然有的,这太多了。在我医院的更衣箱后面的一个大木箱中,就有被他
剪坏的棉毛衫裤,还有被他打人打坏的东西。拉下的头发,有很大的一团,我做夜
班时一边哭一边绕,都绕成了一只皮球大呢!

    她说那好,你就写下来,我们给你转交上去。

    我看着刘警官转身欲走,心里又害怕起来,就讲刘警官我的女儿还只有四岁多,
我不能死,我想活,想活下去,我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呢?你救救我,救救我……

    刘警官声音静静地对我说,事到如今,你只有自己救自己了,你写上诉,就是
救,你现在的心要静下来……我也希望你能够活下来,好,时间不多,你要好好想
想再写。

    过了一会儿,刘警官又回过身来对我说,你应该把他如何虐待你的事都写出来。
不要怕难为情。只要是实事求是就行了。

    我的心中又燃起了希望的火星。能够活下去有多好呀!

    我向警官要来了纸笔,把以前在离婚诉状中写过的无数无数“烦不清爽”的事
情又写了上去。比如说吉龙光气量狭小,我帮助邻居时他会一把头发把我拖回家来
朝死里打;比如说他前一天的夜里……没有过足瘾,第二天起床后会把家里砸得一
塌糊涂,甚至连大橱镜子都给敲碎了……

    写着写着,我不是越写越有希望,而是越写越绝望。

    因为这些琐事,连离婚都离不成功,难道写在上诉纸上还会有什么希望吗!不!
在死囚监房那阴森森的黑夜里,在天色将明未明之际,我的精神又一次崩溃了。我
终于发着狠,将一夜写好的东西,全部撕得粉碎粉碎!

    第二天早晨,当女警官巡视到我监房前时,我披头散发,形同团兽般用双手抓
住铁杆子,如疯了一样,对着女警官哭喊着吼叫道:你们骗我!我不写上诉了!你
们骗我!我死定了!我没有希望了!你们来枪毙我!现在就来,快!我受不了啦!
你们现在就来枪毙我吧!天哪……

    说完,我就双手抱头,神情颓然地蹲在监房的角落里,等待着后面即将射来的
子弹……

    “火吻燕你站起来!

    这里是监房,有监规,不能大声吼叫,你听明白了吗?“

    刘警官的一声断喝,把沉陷在绝望境地里的我,惊醒了过来。

    我立刻站起来,停止了哭声,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头。

    刘警官又对我说,你给我听着,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你要有信心,你一定
要有信心,不能放过哪怕一丝丝生的希望,何况,你的上诉理由还是充分的,你写,
定下心来好好地写。现在还不是最绝望的时候。

    我一听,眼前又觉一亮。对,现在还不是最绝望的时候,生的希望又在我的心
中熊熊燃烧起来了!

    这一夜,我伏在死囚监房中的那张小木桌上,不吃不喝,奋笔疾书,通宵达旦。
在我这短短的一生中,从来还没有这种强烈的激情产生过,求生的欲望如茫茫黑夜
里的一支火把,诱惑着我,照亮着我。

    这一夜,刘警官也没有睡。

    她在我厚厚一叠子的上诉状上,仔仔细细地读着、划着,还不时问着我,推敲
着研究着一些事关重大的细节。

    当刘警官拿着我的这份诉状离去时,我相信我眼睛中期盼的火焰,可以将铁板
熔出一个大洞。

    如果上诉成功,那就是生、那就是活;如果上诉失败——那就是脑后枪响,是
地狱、是耻辱、是灾祸、是万劫不复……

    接下去的时日,是漫长又漫长的等待。

    如果上诉成功,那就是生、那就是活;那就意味着我重新拥有了女儿,而女儿
又重新拥有了她的妈妈;如果上诉失败,失败……就是脑后枪响,是地狱、是耻辱、
是灾祸、是万劫不复……

    上诉已经有七天了。

    我到今天才体会到什么是度日如年。

    我真不知前世欠了这个吉龙光多少债?关进这里后,我无意看见一本杂志上有
篇文章中提到一句话叫:性虐待。我竟会浑身一颤,以前总认为是他下流,在暗地
里我一直骂他是流氓的。他对我这个样子,是不是性虐待呢?据说还是一种病。这
个世界太复杂了。我这辈子中是否还搞得清呢,还来得及搞清吗……

    上诉已经快四周了。

    今天我发现刘警官走过我监房前时笑眯眯的,会否有什么好消息?我的呼吸都
急促起来了,心咚咚直跳,会有好事降临到我的头上吗?如果有的话,我将会以我
的毕生精力来报答政府的……

    上诉已经有三十八天了。

    时值夏末初秋,正是天高气爽的好季节,我那阴重坚实的小监房里,还是透进
了些微人间的生气灵息。

    如果我是自由身的话,那该是将家中大橱里的过冬衣物取出来晒霉的季节。可
是到现在我仍然国在人人都望而生畏的死囚小监房里。重重的铁门外还是那两名同
监女犯“侍候”着我。她们帮我打饭打水,凡我戴铐的双手不能料理的个人事务,
都由她们毫无怨育地给我办了,我从心底里感谢她们……

    上诉已经有四十一天了。

    我只盼望有朝一日,有人打开我的这副镣铐,我能与铁栅门外的那两名女犯一
样,我可以自己打饭打水,和监狱所有罪犯一样,参加学习参加生产劳动,到那个
时候,我该有多么幸福呀……

    已经是一个半月过去了。

    高级法院的裁定,到今天也没有下来。我是怕下来,又怕不下来。真正是心惊
肉跳的。没有下来倒不要紧,要紧的是——我会有好的结果吗?生死两茫茫……

    已经七七四十九天过去了。

    这几天来,我什么都不敢去想。铁窗外的小鸟是多么自由呀。

    我想如果我不做那件蠢事的话,我还不是在过那种日子吗?我害人性命是犯了
大罪的,可是我如果不想过那种人过的日子,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做人真难,为什
么造物主要把我造成一个女人呢?为什么让我这个女人就摊上了这个男人呢……

    上诉已经有五十二天了。

    这样的日子实在难熬,说是热锅上的蚂蚁,真是毫不为过的。这些天来,天气
不冷也不热。我只看得见铁窗外的一角很蓝很蓝的天空。

    时间越长我的心就越烦。

    如果是当时刚判好就一枪毙了我,我的痛苦就不会这样深这样重。这里的警官
很温和也很关心我的身体,常来问问我。

    其实这对我已没有了意思,命都不知能否保下来,身体好坏又怎样呢?有一句
话叫做: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真是心乱如麻,从来也没有过的魂魄四散的感觉。

    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又是二天过去了。

    如果我的上诉被驳回,我的前面就没有路了。早知这样又何必当初呢!刘警官
是好心,我谢谢她,她的恩情我只有到来世再报答她了……

    在恐慌不安的心情下又过去了一天。

    失去自由的痛苦,比我想象中更甚;而这里的饭菜却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我
尽量叫自己去回忆以前一些开心的事,也尽量逼迫自己朝好的方面去想我的结果…


    上诉第五十六天了。

    女儿女儿妈妈真想你。我真不敢去想你的今后日子。孤苦伶仃一个人,妈妈我
实在是对不起你。

    女儿呀!就让我来世替你当牛当马吧,女儿呀!还有父母大人,不孝的我,也
只有到下辈子来报答你们的大恩大德了……

    上诉第五十七天了。

    今天一早,走廊里突然响起陌生的脚步声,我的心一阵狂颤,心想该不是法警
来“拉人”了吧……我顿时两腿发软,手都发麻了。

    结果是新来的警官巡视监区。

    心中虚惊了一场。天哪,要来的——事,就早点来吧,我真的实在受不了了呀……

    昨夜,我做了个梦,梦见我的妈妈爸爸和女儿了,我奔过去,当中全是火与蛇
混在一起,所以蛇又叫“火赤练”,这是爸爸的声音。我一边听一边还是跳过去了,
我抱紧我的女儿说,我们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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