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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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01期-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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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要卡死我。爸爸说,不会的。爸爸还说,这不是我的错。我问是谁的错,爸爸说是他的,他不该直接回家……
  原来,那天晚上,爸爸因为回来迟了,所以没有按规定先去单位放东西,而是直接偷偷地回了家,于是把不该带回家的皮箱也带回了家。爸爸说,如果他先去了单位,我就不可能看到皮箱,也就不可能出这些事。爸爸说这些时,好像是在对我说,又好像在对天说,一边说着一边还啪啪地打着自己耳光。我抓住爸爸的手,不准他打。可爸爸还是要打,一下又一下的,不停地打,发狠地打,好像准备要把自己打死一样的。好在这时楼下响起了汽车喇叭声,爸爸才止住手,对我说,他要走了,楼下在喊他。那喇叭声不是一短一长的,而是两声都短短的,让我感到很陌生。我熟悉的是两声一短一长的喇叭声,那是爸爸要去出差和回来的信号。可现在爸爸不是去出差,而是要去关起来。我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爸爸没有回答我,而是又说了一遍刚才对我说的话——
  爸爸走了,你以后一定要听妈妈的话。
  我说,爸爸你不要走……
  我说,爸爸你不要走……
  我说,爸爸你不要走……
  说了一次又一次,很多次。
  可爸爸还是走了,拎着那只我熟悉的绿色的旅行袋。
  妈妈还在房间里哭着,好像已经哭得累垮了,爸爸走都没站起来送。我想送,可爸爸不要我送。不要我送我也要送,我死死地抱住爸爸的大腿,爸爸走一步,我跟一步,搞得爸爸烦死了。爸爸喊妈妈,要妈妈来并住我,可妈妈没理睬他。妈妈从一开始哭就什么都不管不顾,只管一个人怒气冲冲地哭,哭得死去活来的,别人的死去活来也不想管了。这就是妈妈的脾气,只要心里不高兴,什么事都抛得开,天塌下来都不会管的。楼下的喇叭声又叫了一遍,这回两声都是长长的,像报丧的钟声,把夜空都叫亮了。就是听到这次喇叭叫声后,爸爸好像决定一定要把我甩掉,他放下拎在手上的旅行袋,用两只手一把抱起我,三下五除二地把我弄回房间,把我关在房门里。这样,我不能用手抱住爸爸火腿,只能用嘴声嘶力竭地叫喊。可此刻爸爸听我的叫或许会听成是一只耗子在叫,因为我的喉咙哑掉了,已终不能发出属于我的声音。
  我的声音像耗子的声音……
  我的喊叫像耗子的喊叫……
  我的眼泪像耗子的眼泪……
  我的伤心像耗子的伤心……
  我的爸爸像耗子的爸爸……
  耗子的爸爸在房门外跟耗子道别,可怜的耗子因为在大叫大闹,根本听不见爸爸对他说了什么。因为门的关系,耗子也看不见爸爸离别时的表情。耗子只是听到外面的大门嘭的一声,才知道,他爸爸已经出门了,走了。
  
  八
  
  爸爸就这样走了。
  是的,爸爸就是这样走了。
  我不是看着爸爸走的,而是听着爸爸走的。当我听到门嘭的一声响后,我知道,这下我再怎么叫怎么闹都没用了,爸爸已经走了,不管我了。我要求自己安静下来,我想既然我不能用眼睛送爸爸走,就让我用耳朵送爸爸走吧。于是我把耳朵贴在门上。于是听到爸爸的脚步声。先是
                             在走道上,声音拖拖拉拉的,时起时落,好像走得很吃力,很慢,好像随时会停下来,或许还会回转来。但没有停下来,也没有回转来,而是一直拖拉到楼梯上。到了楼梯上,声音一下变得连贯了,不拖拉了,咚,咚,咚,一声接一声,不快也不慢,像一个老人在走,小小心心的。我知道,这时爸爸还在五楼上,就这样到了四楼上,声音又变了,变小了,变快了,变成咚咚咚的,像有个皮球在往下滚,越滚越快,越快声音越小、越轻,轻得要飘起来,像随时都可能随风飘走。突然,声音真的飘走了,没有了,消失了,好像爸爸跌入了悬崖。不过,我知道,爸爸没有跌入悬崖,而是下到了三楼上——二楼上——当我估计爸爸已经走出楼道,我不由自主地来到窗洞前。
  我站在窗洞前,猛然想起,我还可以从窗洞里再见到爸爸,心里顿时感到很高兴。说真的,刚才我气急败坏的都忘记这事了。事实上,我的窗洞紧挨马路,爸爸不论去哪里,都要从我窗前过。以前,我曾多次在窗洞里看见爸爸从单位回来,或者出去。现在如果要专门看,那也是必然要看到的,错不了的。我用手抓着窗沿,踮起脚往外一瞅,就轻意看见楼下停的车子。是一辆吉普车,黑暗中,像一个孤零零的坟堡。因为黑暗,我认不出它的颜色,但我想一定不会是绿色。接爸爸出差的吉普车才是绿色的。不过,吉普车好像都是绿色的。就算它是绿色吧,我想也不会就是接爸爸出差的那一辆。即使是同一辆,起码司机肯定不会是同一人。这个我敢肯定的,因为我知道,那位司机叔叔会用什么样的喇叭声来喊爸爸。是好听的“嘀嘟——”,一短一长的,听上去像在喊:走喽——。我真想再听听这个喇叭声:“嘀嘟——”,正好这时,楼下果然响起喇叭声,却是“嘟——嘟——”的两个长音。我觉得这声音真刺耳,难受得像耳朵里刺进了两支长长的针。
  
  我知道,爸爸听见这喇叭声后一定会加快脚步。但我算了算,爸爸从楼道里出来,先要绕到门洞,然后要穿过门洞,然后还要走下七级台阶,然后才能走到路上,同时也才能被我看到。这个过程再怎么加快脚步都需要一定时间,而这个时间足够我去搬一把凳子。我想站在凳子上看多方便嘛,于是我搬来一把凳子。窗门本来就是开着的,即使没有开,我也有时间把它打开。当我站上凳子,把头伸出窗外往楼下看时,爸爸果然还没有出现。不过,很快就出现了。比我想的要快。我甚至想,爸爸是不是猜到我在窗洞里等着他,所以才有意出来得这么快。我以为,爸爸走到路上一定会停下来回头看我。但爸爸一直朝前走,都已走到马路中间了也没有停下来,黑暗中,我看不清他是低着头,还是昂着头;是仍在流泪,还是已经不流了。黑暗把他变成了一团黑影,像一个影子,没有我熟悉的面容、表情、动作,只是一团移动的黑影,在朝一团更大的像座坟堡一样的黑影移去。这时,我才怀疑爸爸可能并不知道我在这里看他,用眼睛送他。于是我大喊一声——
  爸——爸——
  我觉得我嗓子都喊出血了,可爸爸还是没听见,因为我的嗓子哑了。爸爸继续不停地往前走,我急了,跳下凳子,顺手抓起书桌上的铅笔盒,又跳上凳子,朝路上扔去。虽然我扔得很急,但毕竟我是经常飞飞机玩的,投掷东西的准确度比较高,铅笔盒翻滚着,最后几乎就落在爸爸的跟前。我听到啪的一声,预计铅笔盒和里面的铅笔都已摔成稀巴烂,同时我又猛烈地敲打窗户,以吸引爸爸。就这样,爸爸停下来,先是看了看地上摔烂的铅笔盒,然后转过身,抬起头——黑暗似乎在这刹那间被我和爸爸接触的目光驱散了,我看见爸爸一脸惊喜地望着我,因为惊喜,还流出了眼泪,眼泪刷刷地流着……不过,这时间很短暂,很快爸爸又变成了一团黑糊糊的阴影,黑影伸出一只手,朝我挥动着。我感觉爸爸好像在对我大声说着什么,但因为同时我也在大声地对爸爸说话,所以我根本听不见他对我说的是什么。我想爸爸也不会听见我说的是什么,因为我的嗓子实在太哑了,哑得已经像一只鼻子,只会出气,不会出声。但这有什么关系呢?我不是一定要对爸爸说什么,也不是一定要听他对我说什么,我只是要送送爸爸,跟爸爸再见一下。爸爸也在跟我再见,他的手从举起后一直高高地举着,没有放下去,一直对我不停地挥动着,左右挥动着,前后挥动着,左右前后地挥动着。他挥动的是左手,右手因为拎着包,无法挥动的。不过,后来不知是左手举累了,还是右手拎包拎累了,他换了下手,变成左手拎包,右手挥动。这时,有人从车上下来,好像在叫爸爸上车。爸爸回头看了看那人,又回头对我挥手,不停地挥着,一边开始慢慢地往后倒着走。当爸爸快退到车边时,那人打开后车门,上来把爸爸拉着,推进了后车门,自已则钻进了前车门。
  我以为,这下我再不能看见爸爸了。可是,随着车子发动,前后车灯都打亮,我一下看见爸爸钻在车窗里,还在望着我,还在跟我挥着手。这时,我突然有种冲动,我不知道我在为什么冲动,心里在想什么,反正就是一种冲动,就好像楼下的汽车,突然地发动了,亮灯了,嗒嗒嗒地要走了。就这样,我没什么犹豫地爬上窗,站在窗沿上,双脚使劲一蹬,然后就像我叠的很多架飞机一样,飞出了窗洞……
  
  九
  
  兵兵哥哥说,有翅膀的东西不一定都会飞,像鸡啊鸭啊就不会飞,但所有会飞的东西都是有翅膀的,像蚊子,苍蝇,麻雀,燕子,飞机,哪怕我们玩的纸飞机,都有翅膀。兵兵哥哥还说,一般翅膀越大,飞得就越快,所以苍蝇比蚊子飞得快,大鸟比小鸟飞得快,而飞机是飞得最快的,因为它的翅膀最大。以前,我觉得兵兵哥哥说得对,但当我跳下窗洞后才发现,其实他说的不对,我没有翅膀,可我照样在飞。
  飞呀飞…
  飞呀飞——
  我觉得,我不但会飞,而且还飞得快,也许比小鸟还要快。即使没小鸟快,但比苍蝇蚊子,包括我们玩的纸飞机,肯定要快。我是经常叠飞机玩的,我知道一架纸飞机从五楼飞到四楼要多久,但我好像根本没那么久,只是一贬眼的功夫就到了四楼。我在没飞出来时,以为外面黑得很,其实并不黑,有很多房间都还亮着灯,只是我刚才看不到而已。但现在我全看到了,一格一格的亮光,光线从格子里射出来,照着我,有人就看到了我。我楼下住的是一个姐姐,比我大好几岁,平时她遇见我都不理我的,但现在好像很想理我的样子。
  是这样的,我飞下来时,被什么挂了一下,好像是晾衣架吧,当时她正坐在窗前在写作业,所以看到了我。我注意到,她一看见我在她窗外,就霍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啊的叫了一声,好像是叫我停下来。不过,我没停下来,我尽量对她笑了笑,告诉她,我在飞,我停不下来。而且即使停得下来,我想我也不一定愿意停下来,因为爸爸在楼下等着我呢。这么想着,我已经到了三楼……真是快啊!兵兵哥哥完全是乱说的,谁说没翅膀就不会飞,我飞得可快呢。三楼有两只房间都亮着灯,有人还把头探出窗外,好像知道我要下来似的,他们也都大声地叫我。我还是尽量对他们笑笑,同他们说,对不起,我现在不是在玩,我要去见爸爸,爸爸的车要开了,我没时间跟你们说什么。这么说着,我又到了二楼……但二楼的情况我没看到,因为这时我突然翻了个身。原来我一直是头朝下面向里的,这会儿一个翻身,变成了头朝上,面向外。这样,看见东西变得更多更清楚了,有一会儿,我看见了天上闪亮的星星,又一会儿,我还看见了那个抢走我们飞机的大孩子。真的,在我翻过身之后,我看到的东西有很多很多,只是看不见房间里的情况,因为我后脑勺没长眼睛的,怎么看得见?看不见就看不见吧,反正我现在也没时间跟他们说什么。这么想着,我已经飞过二楼,到了一楼……就这时,我突然看见爸爸正从车里冲出来,呼喊着朝我飞行的方向跑过来,好像是要专门来迎接我。其实没必要的,也不可能迎接得到。这时我都已经到一楼,虽然这栋房子是建在山坡上的,一楼下面还有七级台阶的高度,但毕竟已经到了一楼,即使再加上七级台阶的高度,也没有十米高。而这时爸爸跑过来起码还有十来米,何况我是飞的,他是跑的,怎么接得到我?关键是这几天爸爸为找飞机的事,人累得很,这样跑不更累?我想,要跑也应该由我来跑啊,我不累,我不但能跑,还能飞。所以,我大声叫爸爸别跑、别跑……可我的嗓子哑了,爸爸听不到我喊,他还在跑……啊,我该死的嗓子,你怎么就这么差劲,连哭都要哭哑!你哑了,哑成这个样子,跟鼻子一样,只会出气,不会出声,那么等一会儿我怎么告诉爸爸,刚才我已经看到那个大孩子?真的,我刚刚真的看见他了,他就在我们学校的大操场上,在玩我的飞机,也是爸爸要找的飞机,第八架飞机……


金灿灿的草屋顶
■  萨 娜
  雅鲁早晨起来披着棉被咳嗽一阵。窗户纸也被感染了似的,在她连续不断的咳嗽声里噗噗作响。雅鲁吭吭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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