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8-菩提无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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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58-菩提无树-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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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在候选了。    
    她偏不这么想。有后门的早就走进去了。这次既然公开挑选,他们总是想挑一些真正能跳能唱,真正条件好的。有机会,干吗不去碰一碰?在校宣传队,她总是跳主角,而且她知道她长得漂亮,尤其是笑起来之后,镜子不会欺骗她,人们的眼神不会欺骗她。也许她就能捡到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干吗不试一试?!    
    问题是她怎么赶下山去。如果还有两天的话,她今天晚上就必须下山去。这条山路,就是白天她一人走,她也害怕,何况现在天已擦黑。不!她必须下去!怎么样她都得下去!    
    那是他们吃完晚饭不久,山上蚊子多,男生与女生都各自待在他们用艾草熏过的屋子里打扑克或讲故事玩。那时正在流行“梅花党”和“一双绣花鞋”的故事,班里的故事大王牛芸在绘声绘色地讲着,所有的女生都听得极其入神──除了她,她的脑子正在飞速转动。“这时候,他看到了一双绣花鞋,”牛芸自己也极为紧张和兴奋,在高峰处她咽了一口吐沫,故意地作一停顿。短暂的屏声静气的寂静中,“哎哟,”她的突发地呻吟起到了爆炸性的效果。待看清是她在抱着肚子缩成一团呻吟,女孩子们纷纷围到她的身边,“你怎么了?”她们七嘴八舌地问。    
    闻讯赶来的班主任张老师喂她喝下去一杯热水。“也许是阑尾炎。”她声音微弱地说,“我弟弟得过这个病,也是这样突然疼起来的。医生说,要是晚一点送到医院,阑尾穿了孔,就完蛋了。张老师,我怎么办啊?”她哭了起来,并不完全是装的,她心里的确很紧张很害怕。    
    “马上用树枝编担架。”年轻的张老师果断地一挥手,大有样板戏中洪常青的气概。    
    张老师压阵,选出八个比较强壮的男生轮流抬着她下山。躺在用竹竿和树枝捆成的简易担架上,她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我怎么下台,到了医院怎么对付,这件事算是闹大了,会是怎样一个结果?”但是眼下,先要把生病装得逼真,她不断呻吟着,身子直发抖,那是真的发抖,从心里往外哆嗦。    
    她过了这一关。第二天,当她打听着偷偷地找到考场时,从窗外往里看,她被里面的阵势吓住了:少说也有十个穿军装的一排坐在窗下,五个如她一般大小身穿游泳衣的小姑娘一排整齐地站在对面,中间场地上,一个穿泳衣的小姑娘躺在一块毯子上,两位女军人正搬着她的胳膊腿用皮尺量着。她觉得那样害怕,她想马上扭头就跑。“你不能跑,”心里面一个声音在叫,“你下了这么大的赌注,你一跑,就什么都没有了。你要在那个讨厌的家里过下去,你要下乡,你永远不能出人头地。就说昨天的事,你还能在学校混下去吗?”    
    “解放军叔叔,我迟到了。”她对两个在门口站岗的战士说。她不知道他们当时有没有回答或动作,因为她恐惧得头脑都要空白了,话音未落,已经下意识地冲了进去。进去之后,恐惧倒是减轻了一些,但是两腿仍有些哆嗦;她沿墙走到了坐在最中间那位军人的后面。“解放军叔叔。”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无论怎样评价这一声在她这一生中的重要性都不过分。而她的身体条件出奇地好,居然倾倒了所有的考官,倒是她没有想到上天给她的恩赐。    
    不错,她是得到了一点东西,但是她奋斗得多苦!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的东西,那么多人不用费什么力就得到了那么多的东西!    
    “你该睡觉了。”她对自己说。她对睡眠的重视甚于吃饭,如果晚上没睡好,早上起来会显出皮肤粗糙容颜憔悴,而任何一点对自己容颜上的不自信,都会影响她在工作在接人待物处理事情上的自信。她起来为自己倒了一杯水,从床头柜上的药瓶里倒出两片安眠药吞了下去。


第一部分留给他的伤痛与眷念

    尽管酒精让他周身兴奋,在揽她入怀的那一刻,梅又平还是犹豫了一下,电光火石一般,脑子里闪过了杜鹃。王亚珂感觉到了他手上的迟疑,她仰起头来,当他的眼睛接触到她迷离的醉眼和微张的红唇时,再顾不得了,他把唇压到了她的唇上,舌尖探进了她的唇中。但是他没有深入,他的吻有节制。“难道他到这会儿还忘不掉谨慎?”就在她闪过一丝失望的时候,他的手摸索到了她的背后,解开了她胸罩的搭钩……    
    梅又平感觉到了身上的汗水。他放弃了努力,从她身上翻身下来。“这没有什么。”她挨了过去。他揽住她,“大概是因为很长时间没有碰女人了。”他自嘲,声音里不无懊丧。她贴紧他,手在他身上轻轻抚摩着,他的无能反而让她高兴,这说明他没有别的女人。她不在乎一时一事,她要的是一生一世。“我会让你好起来的。”她在他胸前呢喃。    
    “我想抽支烟。”梅又平挣脱了亚珂的拥抱,坐起来拉开灯披上衣服,倚着床头燃起了一支烟。亚珂觉得有些扫兴,但她马上也爬起来披上衣服:“我去给你冲杯咖啡。”    
    饭厅的餐桌上一片狼藉。王亚珂冲了一杯咖啡端进去,“你喝吧,我出去收拾一下。”    
    梅又平默默地抽着烟,听着厨房的一片声响。“这个女人比杜鹃能干。”他想。“杜鹃”,他蓦一警醒,突然意识到,这个他这一段时间一直回避去想的名字,就像炭火埋在灰里一样,其实是深深地埋在他的心里面的。他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这个女人留给他的挫败感、留给他的伤痛、留给他的仇恨、留给他的眷念,这一辈子大概是不会离开他了。    
    当她从海边小城给他来电话告知她的病时,他的确感觉到震惊甚至难过。“你回来吧,回来我们一起来对付,会有办法的。”他对着电话说。“我还想单独呆一段时间,再去几个地方。不久我会回去的。还有匀匀。”她说,就收了线。但是她没有回来。她是五月初走的,现在已是八月初。整整三个月过去了,没有任何消息。他想不出她发生了什么事。其实,在她来电话后的第四天,医院就来了电话,告知当初的诊断是搞错了,是把两份血样搞混了。杜鹃并没有得什么不治之症。但是他已经无法同她联系。    
    轻率而不负责任,好像是这些干部子弟的通病。她就这么轻飘飘地把他置于如此尴尬的境地。他究竟欠她什么呀!她向单位请的是半个月假,不久单位就打电话到家里询问情况。他不能明说他对她的去向一无所知,他不能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所以他只能费尽心机为她掩饰,为她开来长期病假条。还有在她的亲友面前,她就以这种方式把他们夫妻关系的实质暴露了出去,这让他感到深深的屈辱和愤怒。而尤其让他担心的是,他自己的单位会对这件事有所耳闻。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啊!能够这么轻易地扔下年幼的亲生女儿。”他的愤怒里还掺着辛酸,他没法不想起自己的童年和自己的母亲。童年在他的心上有一道永远抹不去的耻辱的印记。虽然他知道母亲离开他是生活所迫,但是母亲抛下年幼的他和残疾的父亲相依为命,母亲对她帮佣的那家人家过分的忠心和承担,都让他对母亲有着消不去的怨恨。    
    他不是没有想过杜鹃可能遇到了什么不幸,但是他不愿去深想。不愿去深想吗?也许在意识的深处,他真的希望她果真遇到了不幸,尽管这从不曾清晰的闪念让他害怕自己。果真是这样,事情可能简单得多。    
    不管怎么样,他希望尽快有她的消息。这种不明不白的事情拖得越久,就越发不好收拾。    
    他闷闷地吐着烟圈。“女人真是不可理喻的怪物。”他自言自语道。


第一部分五粮茅台腾细浪,乌贼王八走鱼丸

    从出租车上下来,马路对面霓虹灯招牌闪着“五湖饭店”四个字。一恂已经看到又平站在玻璃门里头向他招手。他快步穿过马路。    
    “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亦真亦幻,难取舍。”这首歌的歌词和旋律与他经常不期而遇。当年电视上播放《渴望》这个连续剧,一向不太看电视的他居然看了这部长达五十集的把老太太老阿姨们感动得一塌糊涂的连续剧的大半。也许就是这首主题歌激起了他的一种感动和情绪,他以为这首主题歌本身就赋予了电视剧一些它未必有的情绪和深刻。    
    悠悠岁月,人生如梦。回顾以往,究竟与看一部让你深入其中的电视剧有何不同?也许就在于刻骨铭心,在于那是你独一份的体验。所有能触动你感动你的东西在于你能理解,或者说你有经历。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什么叫感同身受?如何能感同身受?    
    眼前这个人,与其说是朋友,是故人,不如说是历史。是他不想回顾但是在久违之后又还想看一眼的历史。但是,又何必再看?    
    “一恂兄,”对面的梅又平端起“三炮台”茶碗,喝了两口茶,“你还是过去的样子,总像若有所思。现在不攻读马列主义了吧?”    
    “马列主义,那是你们的专业。本人天生反骨,不是做信徒的材料,只好搞搞自然科学。”一恂笑道。    
    “先生,上什么饮料?”服务小姐柔柔地微笑着问。    
    “噢,一恂兄,菜我已经越俎代庖,先点了。这家饭店我熟,知道它什么菜能做出个样子。可是酒,你看咱们久别重逢,难得一聚,今天是不是来点白的?”    
    “是啊!久别重逢。难得一聚。我倒想起咱们插队时喝的地瓜烧了。行,咱们今天喝白的!”    
    “好!小姐,两瓶酒鬼。”“慢,不要太过了。两瓶是多少?”“嗨,一瓶半斤,过不了。虽然这么多年不知道你的情况,你的底我是知道的。”    
    “又平,你像是饭店的常客了。如今国内企业,大事小事先上饭桌,莫非你们政府机关也兴此风?”    
    “一恂兄,你虽回来才几天,你出去也才三年,国内的情况你应该不陌生。此风是东西南北风,风行全国,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梅又平举起小姐才斟满的酒杯:“来,一恂兄,时光似箭,日月如梭。为咱们久别重逢,干了此杯。”    
    赵一恂笑了:“你还是像过去一样,出口成章啊。来,干了此杯。”    
    喝下第一杯酒,两人一时无语。他们发现,他们之间并没有多少想说的话。    
    “来,来,吃菜。老兄,今天是故人重逢,我可以卸下盔甲,轻松轻松。给你说个笑话吧,月前出差,在一个晚宴上,一位记者给我们念了这么一首诗词重填:当官不怕赴宴难,万盏千杯只等闲。五粮茅台腾细浪,乌贼王八走鱼丸。桑拿按摩身上暖,麻将桌前五更寒。更喜小姐肌如雪,三陪过后尽开颜。他刚一念完,同桌的一位当地领导脸上就变了颜色。我打了一个圆场,我对那位记者说,小伙子,你不当官不也不怕赴宴难吗?于是大家哈哈一笑。”    
    “这类民间文学表露的是民心民意吧。”    
    “去年,我回了一趟老家,就是咱们插队的那个县。”    
    “变化大吗?”    
    “还是穷县啊,主要是地处偏僻,交通不便。下了飞机后,坐县里来接的汽车,走了整整七个小时,其中有五个小时走的是山里的沙土路。我对县委书记说,什么时候你这条路拓宽铺上柏油了,你这个县的经济就要发达了。”    
    大山里的村子。傍晚时的炊烟。恍若隔世了。为什么心还会痛?    
    “来,又平,喝酒。”    
    相识的时候,我们多年轻啊。虽然一无所有,前途茫茫,但是,并没有什么深刻的烦恼,前面似乎有无尽的岁月,无穷的希望。今天,我应该算是得到了所期望的,我是同经历同年龄人中的佼佼者,为什么有这份茫然和沉重,还有那掩饰不住的暮气?    
    “来,一恂,喝酒。”    
    梅又平和赵一恂,认真说起来,他们坐在一起只有四次。    
    第一次是在梅又平插队的瑞石生产队。    
    在梅西公社的知青中,梅又平和赵一恂是知名人士。梅又平是公社里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标兵,优秀知青代表。赵一恂被知青们戏称为“赵博士”,附近几个生产队的知青,都爱来找他聊天借书。梅又平和赵一恂见过面,点过头,却从未说过话。    
    那是他们插队的第二年。星期日。一个夏末秋初的傍晚。


第一部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农民们是没有星期日的概念的,但是知青们已经不比初来时,有时在星期日就一起歇工。梅又平不能歇,他经常出去开会讲用,在队里劳动的时间已不算多,何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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