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5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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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5年第6期-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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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人都在这个晚上喝多了,醉了。 
  顾宝坤当然是醉了。 
  一直到晚上十点,那些客人才慢慢散尽。 
   
  15 
   
  夜空,月亮高挂着,特别的皎洁。 
  受雇于顾家的吹鼓手都散了,每人都得着了一个不薄的红包。大家心里都很高兴。年轻的吹鼓手邹吉祥,自然也得到了属于他的那份。但他没有打开看。就在他随着大伙准备一起回家的时候,他感觉有人轻轻地拉他的衣襟。他一回头,看到是顾嫩嫩。 
  顾嫩嫩的眼睛还有些红。在众多的孙女中,她是哭得最伤心的一个。也许是因为她岁数大一些。同时,她也不像别人那样,经历过什么沧桑。 
  “你慢点走,走到前面小河边的桥上等我,我有话对你说。”她小声说。 
  他应了。 
  夜深了,特别的静。 
  顾家没有任何人发现顾嫩嫩不在家。 
  当顾嫩嫩和邹吉祥走到一起时,却并没有什么话说。 
  “你爸给你说下了对象?”半晌,邹吉祥说。 
  顾嫩嫩不吭声。 
  “挺好的。”他想了想,说。 
  “我才不愿意呢。”她说。 
  月光下,村子里静极了。远处的田野黑黑的。开始下雾了,像一层白纱,轻轻地飘着。两个人若即若离,离开了小桥,沿着河边走着。 
  “如果我跟你走,你敢不敢带我走?”顾嫩嫩突然这样问年轻的吹鼓手。 
  他一下子懵了。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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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老太太就要正式下葬了。 
  忙到这一天,葬礼才算是正式开始。 
  但葬礼的正式开始,却也正是葬礼的正式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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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家的人忙坏了。 
  他们现在都在等,等天亮以后就正式出殡。 
  一班道士们五点多钟就来了。当时天色还暗,东方刚刚才泛白。道士们穿着一身宽大的玄衣,头戴玄服,手里拿着铜钹,急急地走着,就像一群吸血的蝙蝠在幽明的夜空飞过。 
  他们是连夜被顾家派人请来的。 
  顾宝坤家里的人一夜也没睡。 
  就在送走了所有的宾客后,周兰芝突然发了病,又哭又笑,然后一头就跌倒在地,双目紧闭,人事不省。白爱萍当时正好在她身旁,一把就薅住了她的头发,往上提。“她晕过去啦,快拿点冰水来。”她喊。听到她的喊声,另外几个妇女立即乱成一团。好久,才拿来一袋冰块,敷在她的脑门了。好半天,她的一口气才上来,但立马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她这是怎么了?”妇女们没有见过这样的病症。 
  “是癔病吧?”顾宝地想了想,猜测说。 
  顾宝坤也感到奇怪。 
  “她原来有过吗?”顾宝地问。 
  “从来也没有过,她一直很好的。”顾宝坤说。 
  “她是受着了什么刺激。”顾宝地说。 
  顾宝坤就不吭声。 
  众人把周兰芝抬到了床上,服伺她躺下,听她嘴里的胡言乱语,让人感到害怕。她说的都是一些很邪恶的语言,说的都是一些已经故去的人和事。她的喉咙里能发出不同的声音,有男声,也有女声。有粗哑的,也有尖细的,有成年的,也有如稚童的。稀奇古怪。 
  泰太爷也来了,看了这种状况,叹着气。半晌,说:“说不定是中邪了。” 
  顾宝莲说:“找个半仙驱驱邪吧。” 
  当时顾宝坤厂里的那个负责日常事务的老李也在,说:“红庙沟有一班道士,人家说很好的。他们的道长和我很熟。有时他们也给人家出殡做道场的。” 
  顾宝坤想了一下,倒是挺好的。 
  一举两得。 
  “那你辛苦一下,去请来。连夜去请他们。”顾宝坤说。 
  老李得令,急急地就走了。 
  道士们来的时候,周兰芝才睡着了一小会。一家人都精疲力竭。顾嫩嫩是一点多钟才从外面回来。没有人注意到她有什么异样。回来后,她就一直守在她妈妈的身边。直到天亮,她也没合一下眼。顾宝坤当然也没睡。他接待了那些道士,然后看他们贴黄表纸,在房前屋后洒水,嘴里念念有词,作法。 
  天,终于亮了。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全家人都准备好了。 
  郑三娥没来,刘菊花也没来。周兰芝也还睡着。其他的人,男女老幼,全聚齐了。道士们在泰太爷的老屋前后,洒着水,敲着小铜钹,嘴里咿咿呀呀地唱着。他们身上的黑衣和头戴的方帽,看上去显得特别的严肃。毫无例外的,他们一个个都很瘦,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非常的认真。虽然法事很繁,但他们决不漏过任何一个最微小的细节。 
  法事冗长。 
  道士们不紧不慢,一板一眼。非常职业化。 
  太阳已经升有一竿高了。 
  村里的人也都来了,围着,看着道士们做着法事。一切看上去,都是那样的莫名其妙。没有人能看懂他们做的是什么意思。只能含糊地理解,那是在祛除妖魔。对村里人来说,道士们做法事,是非常新鲜的。在此之前,他们也只是听说邻村有人家做过。但在本村,的确还是第一次。 
  “起!”随着道长一声吆喝,鞭炮齐鸣,炸得人耳膜都痛。几里地外,都能听到这一片密集的炸响。人群中,弥漫升腾起了浓浓的白烟,并向上空飘去。火药味呛人。人群蠕动了。几个孝子,手捧着老太太的骨灰盒,走在了前面。媳妇们跟在后面,扬起了哭声。哭声一片。孙子孙女辈的,跟在后面。最后面的,则是村里看热闹的人。 
  周兰芝居然也又来了,她被顾嫩嫩搀着。她脸上除了哀伤,没有别的特别表情。她混在众多的妇女当中,眼神空洞。 
  村里人当然不知道昨天晚上她所经历的一切。 
  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现在只有悲伤。在她的眼里,除了走着人,还是走着的人。 
  耳朵里听到的哭声,让她感觉非常的遥远。 
  这是一个非常隆重而浩大的葬礼队伍。 
  一路蜿蜒着,向西山前进。 
  不知过了多久,前面的人停住了。人们来到了小西山,来到了老太太的墓前。 
  满眼里全是绿色。 
  山上全是树。 
  亲人们全站到了前面第一排,半圆形。道士们在墓坑里烧着黄表纸,画符,洒水。对天,对地,指指戳戳。在道长的示意下,泰太爷从长子顾宝乾的手里,接过了老太太的骨灰盒,吃力地弯下腰,缓缓地放到墓坑里…… 
  鞭炮再次响起来。 
  白烟弥漫…… 
  站在墓前,泰太爷抹着泪。 
  顾宝坤也擦了一下眼睛。他知道,事情是暂告一段落了,但后面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这个世上,家里家外,总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他的直觉告诉他,周兰芝并没有好。她的病还会再犯。但这事他能处理。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他并不知道,女儿顾嫩嫩会在以后给他添麻烦,而且是很大的麻烦。 
  他只看到了眼前。 
  眼前的骨灰盒一点点地被土掩埋。 
  黄褐色的泥土是潮湿的,砸洒在骨灰盒上发出空空的声音。还有一些绿色的植物和野草,也被一同掩埋。谁都知道,一个生命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人世。虚无地来,又虚无地去。最后,也许连骨灰也不再有,彻底地会变成泥土。 
  人,就是从泥土中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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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真的越来越热了。 
  除了小西山这边参加葬礼的人群外,外面的世界,一切都非常正常。大片农田里的麦子,已经泛黄了。 
  布谷鸟飞来了,“快割啦——快割啦——快割啦——” 
  泰太爷的小院里静静的。 
  那几只鸡又追逐起来,不知道为了什么。 


采阴采阳
张 静 
  张静:女,1979年生于山东,现在北京,本文为其处女作。 
   
  是的,你猜的没错,今年我二十五了,属羊的,去年过了本命年。大家都说,本命年冲撞太岁,诸事不顺。年纪轻轻,我是不迷信的。可去年还真是不幸。去年叶子远走加拿大,我和小熊也分开了。他们这两个年轻人再也不会推开房门,来到我的身边,伸出手来抱住我了。就像两条奇怪的地理现象上没有出现过的河流,他们冲出河岸流到我这里,可又在一个地方分开,向着各自的方向冲刷而去。 
  想想这些,对于爱情我就有了点残酷的认识,不能对那些卿卿我我的电视剧太信以为真,爱情这个东西拿捏起清白无辜的生命来和死亡一样是毫不留情的,甚至比死还残忍。叶子说关键是我不应该那样去爱,把自己看成一盆水然后兜头向一个男人泼去,那是可怕的,是让人望而退却的。她遇见了不少的男人,她说也就是因为她遇见这一类男人太多了,她感觉不到有和这种人每天早晨从同一张床上爬起来的愿望,她想走开。所以她走开了,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没和哪一个男人建立长久稳定的关系。 
  她比我小一岁,前年我二十三,她二十二,两个异性恋的妙龄女郎在一起同居,真是对充满生命力的娇躯非常不公啊。初次见面,叶子这样说。她说,多想拥有一张因为纵欲过度而提前衰老的脸啊,你知道,那时候,她太漂亮,太年轻了,那时候,我们自信要过迅猛充实的一生,身上每一寸平滑的肌肤都要痛快地揉搓掉,每天有二十四个小时,我们有点等不及看自己的结局了。 
  故事发生的那天,我看上去并没有一张神经质的脸,和小熊在电话里约好见面,出门的时候我照了照镜子。阳光照耀,我成了一个年轻可爱的女人,除了鼻梁上的雀斑五官还应该让人满意。一个晴朗的夏日清晨,我起床很早,给叶子留了一张纸条,告诉她我出门了。对于这次会面,我从没有跟叶子提到过,和一个比你小三岁的男孩子约会,你疯了吗。我能够猜到她的态度,她支持我去和男人约会,但不赞成我去见一个二十岁的小孩。 
  大概八点,我站在一辆开往小熊住处的公共汽车上。我到得太早了,他还没有起床,地下室旅馆的管理员,一个老太太很不情愿的用扩音器喊他来接电话,熊熊熊……黑暗的,不管日夜都亮着灯的地下室走廊充满回音。他说,你来了,好的。我拿着一本诗集在车站等你。他站在车站,我站在车上,我看见他了。一个穿着腈纶料子衬衣的男孩子,昂着头,一只手臂别在背后,那是一件白衬衣吗,不,是一件灰色细方格的衬衣。白衬衣如果不是衬托在西装里面就会很普通,很土气,化纤料子更是不能要。他很穷,衬衣的下摆有很多皱折,有时候他把衬衣扎到裤子里面,有时候他把衬衣放在裤子外面,衬衣上就有了很多的皱折。他没有办法,他只有一件衬衣。但他有点不以为然,或者说生活太过悲惨痛苦,你不得不别过头去,假装没看见。他的眼睛细长,不太容易看清他的内心。他的嘴唇很厚,嘴巴宽阔。我描写他那时的样子,心中的确荡起柔情,因为后来那嘴唇印到我的身上,我感受到了。 
  他的样子看上去很可怜。他没有他自己吹嘘的那么好看,他在电话里说他长得很像濮存昕。我说,是吗,哈哈,我并不着迷那个演员。他不是我想象的那个样子,我可以站在汽车上不下来,掉头走开,但我还是下车了,是我让这个故事开始的。 
  我们溜达着走到臭水河旁,然后在树底下站了一会儿。下雨了,他撑起报纸挡在我的头上。他的鞋子上有一层厚厚的鞋油,为了掩盖补丁,他的鞋子很破,如果脚趾向上顶的话,鞋底和鞋面就会分开。鞋子的事情,我没有问他,因为我没打算给他买双新的。他请客,我们去吃水饺。猪肉韭菜,吃了这样味道浓烈的食物,我待会儿一定要拒绝他的亲吻。我推开他,但他的力量更大,他很熟练地从右边伸过脖子堵住了我偏向左边的嘴。天空是漫漫细雨,柳树细长的枝条垂进乌黑发臭的河水里。石头砌成的台阶冰凉,我们坐在树下的空地上。我拉整齐那件齐着膝盖的蓝色裙子,局促不安。他当时就很想要我,跟我商量说旅馆里也有女生床位,你可以晚上留在这里,我们聊天的时间太短了,还没有聊够呢。不,不,我得走。我用力挣脱了,尽管他的胳膊环抱着我的腰一个劲的纠缠,他那时还扬扬头问我,像你想象中的丈夫吗。 
  那个时候我假装听他说话,其实是在观察他。他很小,刚刚从学校里跑出来。我不了解大学那种集体生活的状况。我们那天谈了什么,谈了他在学校的种种遭遇,他出风头,搞活动,总之,他说自己是个聪明的人,很有天赋。我没说话,都是笑着在听。他后来说,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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