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5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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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5年第6期-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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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现居浙江杭州,从事编辑工作。 
   
  一 
   
  村长是从村委回家路上,看到那两条狗的。要是以往村长不会留意,可这次两条狗在交媾,村长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多看了几眼的村长意外发现,其中那条雌的就是自己家的白白,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村长记得,前年春节的时候,支书来家里做客,看到了他家的白白,便禁不住对自己说,你家的狗要是生了崽,别忘了送一条给我家喔。村长见支书这样爱狗,当下就满口答应了。支书是自己的领导,要自家的狗那是看得起自己,岂有不答应之理。 
  遗憾的是,迄今为止,村长家的狗差不多养了三年了,可由于村里没别的狗,一直没有怀过胎,更不要说生崽了。自家的狗生不生崽,本来对村长而言并不重要,问题是当初支书开了口,现在两年过去了,还没给人家狗崽子,不知道人家心里会怎么想,人家住在另一个自然村,可不知道你家的狗生不生崽的。 
  现在,村长见白白跟一条雄狗在交配,暗想生狗崽的日子应该不会遥远了,心头恍如被卸下了一扇石磨,走起路来步子不由得轻快了许多。 
  村长回到家的时候,老婆正跟一个女人聊天。老婆本来是镇办厂的挡车工,自从自己选上村长之后,她就不上班了,整天闲在家里享福,那架势好像成了官太太。 
  女人见了村长,满面笑容地招呼:“村长,你回来了。” 
  村长“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女人是隔壁木兴家的,村长不怎么看得起她。这倒不是说女人怎么不好,村长只是觉得她以往不怎么来串门,自从自己当上村长后,就一下子来得勤了。村长瞧不起这种势利眼。不过,话说回来,也不只是她这样,村里其他女人也差不多。 
  老婆还在跟女人瞎聊,村长就冲着她问:“怎么还不烧饭?”话里夹杂着一些不满。其实,村长并非真饿了,他只是想将女人打发走。 
  女人到底是聪明人,很快领会了村长的暗示,于是讪讪地告辞了。 
  女人一走,村长就随口问老婆:“咱们村谁家养了狗?” 
  老婆迷迷糊糊地说:“我也不清楚。”继而问:“你问这个干吗?” 
  村长说:“我回来的路上看到一条雄狗在跟白白交配。” 
  “这样好呀。”女人乐滋滋地说,“管它是谁家的狗,只要能让咱家的白白怀上崽就行。” 
  村长就不说话了。当了村长后的村长,已习惯于缄默。这他是向支书学的,支书总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这跟底下的人打交道很管用。 
   
  二 
   
  跟白白交配的那条雄狗,是村长同一个自然村的冯四家的。那条狗是冯四特地从县城买来的,花了他整整三百元辛苦钱。 
  花三百元钱买一条狗,要不是为了讨好村长,打死冯四都不干。现在的村长权力虽不如以前大了,但有些事情还是他说了算,譬如你家要批地基,没他点头就不行。最近,邻村的自留地都转让给村里培植花苗了,听说自己村里很快也跟着搞,到时一块地多少钱也是他一句话的事。 
  然而,当冯四提出要买一条狗时,老婆二话不说绝然反对。按老婆的想法,现在围墙砌好了,台门也做好,一门关紧,不要说贼,就是老鼠想出来,也是难上加难,养一条狗派什么用场? 
  冯四说:“我养狗不是防贼。” 
  老婆就更觉得不可思议了。她讽刺冯四说:“不防贼,你防我呀,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不要脸。” 
  这明显地揭了冯四的伤疤,冯四的气就一下子短了。但他没有放弃劝说:“我要养狗也是为家里好呀。” 
  老婆说:“好什么了?好!” 
  冯四很耐心地解释:“你看看,村长选上村长后,哪家不在跟他家套近乎?” 
  老婆白了他一眼:“你养条狗也算是套近乎?你养狗关村长家屁事!”“那你就笨了。”冯四压低声音说,那神神秘秘的样子,好像正在透露一个机密,“你有没有发现阿木家跟兴海家关系特好?” 
  老婆说,发现又怎么了? 
  冯四说:“那你也不想想,他们两家为什么好?!” 
  老婆不屑地说:“不就阿木家的雌鹅经常到兴海家的雄鹅那里去交配呀。” 
  “这就对了。”冯四得意地说。 
  老婆不吭声了。她想,冯四说得也有道理,为跟村长家搞好关系,买一条狗花一点钱也值。但她没表露出丝毫认同的意思,免得冯四这个鸟人以为自己不计前嫌了。 
   
  三 
   
  村长知道了那条狗是冯四家的,心里便有了一些疙瘩。他想,如果是支书家的该多好!这样就门当户对了。村长当上村长之后,开始注重这些无形的东西了。可事与愿违,这狗不但不是支书家的,而且竟是冯四家的!村长对冯四家的狗有成见,倒不是说他跟冯四有过节,只是自从冯四出了那事后,他就打心底里鄙视他了。但随后,村长也就想通了,不就是两条狗嘛!懒得再去计较。 
  冯四这边自然不知道村长讨厌他。他一直将村长的冷淡,视作自己不去套近乎造成的。他想,一旦自己的狗让村长的狗怀上了崽,自己家跟村长家就等于拉上了关系,虽然他不奢望他们两家能像阿木家跟兴海家般亲密无间,但寻思村长所持的态度至少应该有所改观。 
  所以,冯四得知阿花跟村长家的狗好上了,心里就一下子舒坦起来,那感觉恍如跟村长家结了亲。他兴冲冲地跑回家,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一见老婆就连声说:“好上了,好上了!” 
  老婆不知道他说什么,因为一直生他的怨气,由他自说自话着,权当狗叫懒得搭理。 
  冯四感到一种有福不能同享的失落,他不悦地说:“你也不高兴一下?” 
  “我有什么好高兴的,我一没捡到钞票,二没偷到汉子……”老婆讥讽地说。 
  冯四知道老婆始终对那事耿耿于怀,为了避免扯上那个话题,惹得大家都不高兴,他当作没听到,顾自说狗的事。 
  可让冯四困惑的是,两家的狗都好了一段时间了,村长的态度似乎并未改变,相反每次见了自己,脸都扭到一边去,好像跟自己有怨似的。 
  老婆说:“会不会村长怕咱们收他家钱?” 
  冯四说这是不可能的事,狗又不是鹅不是羊,配一次胎收一次钱的。村长也是农村里长大的,难道连这个都不懂? 
  老婆吃惊地说,他不会不知道阿花是咱家的吧? 
  冯四想想也有可能。 
  这时,老婆忧心忡忡地说:“要是村长真不知道,那咱们买狗的钱和养狗的费用,算是打了水漂了。” 
  冯四沉思了一会,说:“假设村长真不知道,那咱们得让他知道。” 
  老婆问:“你有啥办法让他知道?” 
  冯四胸有成竹地说:“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自然有办法。”过了一会,补充道:“要不,咱家的阿花不是白养了?” 
   
  四 
   
  这天中午,村长刚走出家门,就听到村口闹哄哄的,好像出了什么事情。村长急走了几步,绕过弄堂的墙角,看见不远处村口的空地上,有人在围观白白和那条雄狗交媾。那闹哄哄的声音,就是围观者的哄笑声。 
  要是以往,村长肯定会赶过去,流着口水一起围观,嬉笑着跟着起哄。可当上村长后,他考虑到自己的身份不同了,所以保持一副熟视无睹的姿态走近去。作为一村之长,他深知再怎么样也不能掉价。要不,怎么在群众中树起威信?如果威信树不起,以后说话做事就难了,这个村长等于白当。 
  村长走过白白它们旁边时,无意间还是发现白白它们的交配,原来是一次人为的交配。冯四正为他们的愉悦而努力着,他手忙脚乱、满头大汗的样子,逗得哄笑犹似波涛一浪高过一浪。 
  要是换了其他的人,村长最多一笑了之。可此刻他发现是冯四,心眼宛如被棉花堵住了,感觉就特别不舒服。但感觉不舒服的村长,又不好当面阻止或表露,那样太显示自己的肤浅了,便装作不在意地走远了。 
  尽管村长是一声不响地过去了,但冯四还是看到村长瞅了自己一眼。这一眼大大地鼓舞了冯四的士气,他在心里兴奋地叫:村长呀,这下你可看到了!村长呀,你这下该知道阿花是咱家的了吧?于是,他操纵得更加起劲了,那架势好像非立马让白白怀上胎不可。 
  如果就那么一次,村长也就不计较冯四了。可让村长忍无可忍的是,由于冯四的表现失当,以后的日子里,几乎每隔一二天,冯四都要让白白和阿花交配一次。而且每次交配的时间,都安排在村长出门去村委上班之际。 
  村长心头的厌恶便如春笋般疯长,他终于忍不住了,对老婆说:“你将白白关好。” 
  老婆迷惑地问:“关白白干吗?” 
  村长说,它在跟别的狗交配。 
  “那好呀。”老婆说,“你不是想白白生条小狗吗。” 
  村长说:“好什么好呀!那条雄狗是冯四家的!” 
  老婆还是不解,欲开口再问,村长不禁火了:“叫你关好就关好,你多嘴什么!” 
  老婆就不敢吱声了。自从老公当上村长后,自己在村人面前是风光了些,但在老公跟前地位一节一节下降了。 
   
  五 
   
  那时,正是油菜花开的季节。在这个季节里,一切都在发春,小到一只蜜蜂,大到一条鲸鱼。显然在这个季节里,想遏制白白的性欲,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最终,村长的老婆斗不过白白,使白白屡次从家里出逃,让冯四趁机依然频频得手。 
  随着人为的交配次数的增多,村长的意识里不再是两条狗在交配,而是自己的老婆在让冯四一次次强暴,这让村长觉得自己的颜面在村里人面前丧失殆尽,也对冯四的举止越来越感到深恶痛绝,但他又无能为力。他总不能让老婆整天守着一条狗吧。 
  有一次,村长照例从村委下班回家,一走进家门就听见楼上有声音,细听之下是白白和阿花发出的,那种声音凡是过来人都清楚,是交媾时欢快的呻吟。 
  莫非冯四到咱家让白白和阿花交配了?村长急了,三脚并成两步上楼去。果真,他发现白白被阿花压倒在床上,正在拼命地干那事。村长火了,立刻操起墙角的扫把,对准阿花的脑袋用力敲击。 
  这时,阿花回过头来,村长意外地发觉,阿花根本不是阿花,而是阿花的主人冯四!更让村长惊诧的是,被冯四压在身底下的,根本不是白白,而是自己的老婆翠英! 
  村长大叫了一声,梦一下子醒了。 
  躺在旁边的老婆,让村长的尖叫惊醒了,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村长不以为然地说:“没什么,做了一个噩梦。” 
  那个梦,使村长心头的厌恶,一下子膨胀到了极点。他决定尽快遏制阿花跟白白的交配。可是村长不好跟冯四说,你不要让白白和阿花交配这种话,那样传到村人的耳朵里会成为笑料。是呀,让两条狗交配,本来就是闹着玩的事,你一个村长出面去制止,那岂不贻笑大方? 
  村长开始寻找一个法子——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那个法子,既要有效地制止交配的再发生,又能让自己不失村长的身份。 
   
  六 
   
  村长做了那个梦后不久,白白的脖子上出现了一块小牌。那块牌是铁制的,呈椭圆状,面上印着编号。出现小牌后的当天中午,村长将冯四喊进了家门。村长本想在村委找冯四谈话的,后来考虑到村委有一帮人在,对自己进行这样的谈话不妥,便改变主意安排在了家里。 
  冯四走在去村长家的路上,心里充满了喜悦,他想自己的努力终于没白费,现在很快就有回报了。当然,他还不清楚回报的是什么。 
  村长等冯四进了门,亲自给他泡了一杯茶。冯四自村长当上村长后,第一次见他这样亲近自己,有些受宠若惊,同时更加确定了路上的判断。他再一次在心里感叹:自己的努力终于没白费呀! 
  这时,村长开口说话了。村长说:“听说你家养了一条狗?” 
  冯四连连点头,准备邀功请赏:“我家的阿花跟你家的……” 
  冯四还想说下去,村长摆摆手阻止了。 
  “最近镇里有了一项规定。”村长接着说,“凡养狗的人家,要向镇里缴纳一千元挂牌费。如果不缴的,一律不准再养。” 
  “一千元?!”冯四吓了一跳。 
  村长见了冯四吃惊的样子,心里觉得自己很有先见之明,因为自己定的价位是定对了,既不会引起冯四的怀疑,又使冯四这样的人家无法承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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