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5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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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5年第6期-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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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 
  我KAO,你丫甭捣乱! 
  好好,那瞧你的。一部打孔机,一套普通话,我心说你当这是给谁打工吗? 
  那丁不屈不挠。但一次次凹凸吻合惟丁一之花短暂地昂扬,惟荒野里一阵阵兽也似的吟鸣,丝毫没有盼念中那节日的消息。 
  盛夏方临,该丁疲态毕显,已是江郎才尽。 
  我冷冷地看他,意思是:再能怎样? 
  他气喘吁吁地看我:是呀,再能怎样? 
  我目含讥诮,四处瞧瞧,意思是:还有什么? 
  他面有疑色,左右望望:是呀,还有什么? 
  然而,四壁之间惟那座古旧时钟的“嘀嗒”震响,床榻之上,惟两具虚白的人形寂静无声。 
  事实再次印证了“裸体之衣”,印证了“肉体是一条界线,你我是两座牢笼”。 
  事实再次告诉我:任何极端的话语,一旦滥用,也便混同于闲话。 
  事实再次让我警醒:我与丁一毕竟志趣不同!他沉迷于美形美器,我犹自盼念夏娃的魂踪。 
  我的厌倦,甚至是厌恶,致使丁一更加孤独无助。那厮左突右冲惟落个苟延残喘,搜肠刮肚也还是无计可施,渐渐地就连那一个“脱”字也没有了颤抖,没有了惊讶,丧失了敏觉。脱,一旦毫不犹豫,顺理成章——世界不过如此,今日一如昨日,禁地上轻车熟路,怎么连那呼喊都越来越像入夜的更鼓,或不过是开演的铃声?脱,一旦操作纯熟,直奔主题——亲吻就像借口,就像热身,抑或是大菜之前的冷盘,怎连那顶峰处的挥洒也仅止于局部的挣扎了?脱,脱,脱……或也波及丁一之处处,但却似已与我无关。我惟无聊地蹲在他的某个角落,随其上下颠簸,有如凭窗听雨,或似隔岸观火。颠簸得厉害了,间或我也会想起往日的飞魂出壳,渴望重历那回肠荡气的遨游……然而然而,往日那只雄健的大鸟啊已然飞得疲惫,飞得单调、机械,飞得麻木不仁……那空冥与浩渺,飘缭与动荡啊,你越是盼着她来吧,快来吧,她却越是云收雨敛,杳无声息…… 
  丁一还以为这是偶尔的,暂时的,甚至可能是我闹的。 
  你老在一边儿说说说,说什么说! 
  好好好,我不说,你来。 
  他还来个屁!那丁赌气坐起来,气哼哼地挖苦我,大意是:就他妈你正人君子?就他妈你懂得爱情?夏娃、夏娃地叨叨个没完!漂亮话跟别人说去吧,我还不知道你?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告诉你,我可不是那号伪君子。什么你呀我呀、灵啊肉啊的,甭跟我来这套,这套假道学早臭街了,留长辫子的那帮老丫的都懂!我就烦你们这种虚伪,我要的是真实,真实真实真实!怎么了?我他妈这会儿不过有点累,瞧你丫得意的…… 
  好好好,那瞧你的,我心说:瞧你小丫的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63别处 
   
  毕竟,那丁年轻,喘口气继续眺望别处。 
  “陌生即性感”,这话他倒是由衷地赞成。于是,我随那丁继续有过一番经芳洲、历沃土的行程……不好说是寻花问柳吧,却也常常是夜不归宿;不敢说是风情阅尽吧,却也称得上是佳侣常新。 
  但又怎样呢——别处,别处,以及别处的别处?其辛苦劳顿,很像是一支转战南北的勘探队。其徒劳无功,又有点像不久前一种叫作“阿波罗某号”的行动——月亮上怎样?可算是别处之别处的别处了吧?可飞去一看,四周依旧,还是无边无垠!唉唉,别处不过别处的此地,此地不过别处之别处,虽佳侣常新,却仍不过一遍遍重复着传统或熟练的动作——“好呀,脱。”或者:“行啊,来吧。”以及:“喂喂,好了吗?”甚至于:“快点儿快点儿!废话你说干吗?”……普通话,你懂我懂一拍即合。快活一阵子,而后赤身裸体地想想,还是一次次俯卧撑。 
  那丁不服气,对我冷言冷语:拉倒吧,那不过是你的看法,你的情绪! 
  好好好,还是那句话:瞧你的! 
  可能就是常说的“回光返照”吧,那丁鼓足干劲,那丁自我激励,那丁形同热爱劳动,貌似乐此不疲,继续沉迷于琳琅美器,沉迷于天赐之花,沉迷于那凹凸之合与昂扬浪动……现在我想,若非我的犹豫,丁一之花不知将开遍(或凋零于)多少尘疆欲土。 
  不错不错,厌倦的确是我的情绪。譬如梦,是我的领地。便在丁一放浪无度的日子里,我也还是梦见夏娃。当丁一徜徉于每一块荒莽或成熟的土地时,我都在想像夏娃,想像她的旅途,她的期待,她的焦灼,她的走来……总之自伊甸一别,我无时不在牵念夏娃,牵念她至今仍在漂泊的心愿。 
  却不料,这牵念竟差点毁了丁一。 
  我说过,丁一的欲望会干扰我的梦境,那么自然,我的梦境反过来也会影响到他的情绪。某日何日?晴天朗照,水阔云长,那丁一忽然怏怏不乐…… 
  我记得那一段夏日风调雨顺,并没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可就在那一天,正当丁一行风走雨一如既往、昂扬浪动不遗余力之时,忽从其深处冒出句话来:“她是谁?”随即这丁便缓慢下来,继而委败下去。目光散开于面前或身下那具美艳人形,仿佛查考,仿佛探问,仿佛深陷迷津……而那具美艳人形亦随之僵冷了似的,白晃晃一团空旷。 
  空旷中荡起一声缥缈的回响——那女子惊惶反问:“怎么了,你?” 
  此乃千逢万遇中至今尚能记起的一个,或那狂风浪雨之硕果仅存。 
  因为我的梦境、我的干扰吗? 
  但可能,原因更要深远得多呢。 
  总之,那一刻,丁一忽觉自己好像置身局外!好像与我一同飘然入虚,悬浮于两具纠缠的人形之上,并随我一同观望—— 
  于是他不由得问道:“喂,你是谁?” 
  不由得问道:“我,在哪儿?” 
  不由得想:这一切,何缘何故? 
  那女子于是从僵冷中苏醒,嫣然一笑道:“我是谁,这要紧吗?” 
  随即她缓缓穿衣:“我不过是,她们之中的一个。” 
  “他们?” 
  “对呀?她们都是谁,你全要问吗?” 
  “他们”这个词,怎么丁一听来如此震耳? 
  “所以也别问我,”那女子说:“这对你并不重要。” 
  他们、我们还有你们,丁哥们儿,这是你那几个好友说过的! 
  “所以,我也不问你,”那女子又说:“我们谁也别问谁,不好吗?” 
  “可我们是朋友啊!”丁一说。 
  “朋友?” 
  嘘——,别傻啦你,丁兄!她是说,所以你对她也不重要。 
  那女子扫我一眼,狡黠地笑笑,似已看穿我的心曲。 
  我心说好好好,那不如就把话说清楚吧,免得我这“丁一之旅”又毁在这儿! 
  然而出我预料——我本以为如此“开明”的女子,必早已潇洒无碍,谁料她狡黠地笑过之后,却背过身去悄然垂泪。 
  “咋啦你?”丁一问她。 
  “哈,朋友!” 
  “难道不是吗,我们?” 
  “是。不过就像‘人民’,你什么时候都可以是,什么时候也都可以不是。” 
  “啥意思呀你?” 
  “比如说朋友是不能出卖的,是吗?但必须出卖时,你先说他不够朋友就行了。” 
  那丁一惊,周身的冷汗——我知道他想起什么了。 
  “真实的,只有现在!”那女子说。 
  “别问过去,也别问将来,”她说。 
  “其实,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只有现在,”她说。 
  丁一愣愣地坐着,似已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我恨不能冲出丁一,直接跟这女子说话。 
  然而她已是泪流满面。 
  她一边穿衣一边说着:“我,不过是你现在的快乐。” 
  她一边梳头一边说着:“我们,不过都是对方快乐一时的条件。” 
  她抹着眼泪,抹得红颜零乱:“记住,我们互相没有历史。” 
  她慢慢地穿戴整齐:“别那么累好吗?别那样问。别像有些人那样跟我说什么爱情!” 
  她对着镜子左右看看:“现在,我在这儿。等我不在这儿的时候,这个女人就等于没有。” 
  她从镜子里望着丁一:“有位名人说过:生活分为两种,一种是悲惨的生活,别一种是非常悲惨的生活。” 
  她转回身来淡淡一笑:“经由某个女子,你的一段生命实现了快乐。或是因为一个男人,我的一段生活还不算‘非常悲惨’。如此而已。” 
  但她忽又泣不成声。我听那哭泣中必隐藏着纷然危惧的历史。 
  一时间非常安静。风,一如既往,掀动市井喧嚣。太阳恒久地运行,分开昼夜。时间“嘀嘀嗒嗒”从不停歇。 
  然后她猛地转身离开。 
  门开处,一团刺眼的明亮闯进幽暗。 
  她走进人山人海——衣冠楚楚,隐没于别人。 
  丁一!快,快追上她!会不会,她就是夏娃? 
  那丁不动,愣愣地看我。 
  少,至少她……她也许会知道夏娃的下落! 
  为什么? 
  你没听她说吗?“别像有些人那样跟我说什么爱情”! 
  那怎么啦? 
  我是想:我到丁一已经二十几个年头,夏娃她会不会已经等得心焦?我是想:我在丁一如此胡作非为,夏娃她是否已经伤透了心?我是想如果有一天夏娃来了,她会怎么说?会不会也是这句话:别再跟我说什么爱情! 
   
  68春风化雨 
   
  但是,人生堕落语言始。那语言的混淆,使表达委琐,令仪式流俗;器具限于器具,即便是天赋的语言也难免丧失魅力。腻烦,厌倦,人云亦云或不知所云,使那朵曾经一触即发的花委靡不振。 
  丁一之花啊,曾经是何等的敏觉,强劲,不知疲倦!如今却似才华耗尽,低垂蔫萎令人怜惜。 
  我惟默默地守候它,观望它,期待它。 
  整个人形之器,依我看,最要属这花儿神工鬼斧、雕微造寸!令人迷惘,令人心动,令人难解其意。——假比丁一是个囚笼,我看这花儿最是把守脆弱的一处;设若丁一是座坟茔,我想这花儿最可能是幽灵往来的通路;设若丁一是鬼域,是绝地,是孤岛,那么我猜,非于此处不可以翘望归途、呼救过往的舟船。噢噢,也许这儿就是通天的窄门吧?否则它何以如此诱人?如此威赫、隐秘?如此云遮雾障,动梦牵魂? 
  有一首古老的歌是怎么唱的?——马车从天上下来,把我带回我的家乡……马车从天上下来,把我带回我的家乡…… 
  性或性感,那不过是人形之器的一种标识,是上帝为心魂的相互寻找所预设的一个启发,但弄不好——譬如你“乐不思蜀”,它就还会是摩菲斯特埋下的一口陷阱。 
  你看那欲飞不能的拘魂吧,你看那束手无策的美形美器——焦灼地纠缠,碰撞,置一切白昼的规则于不顾,翻滚呼号,舍生忘死……那都是为了什么?仅仅是因为性感?仅仅是为了性交和繁殖?不会不会——上帝的启发或魔鬼的陷阱都没有这么简单!若仅仅是“性吸引”和“自复制”又何必如此煞费苦心,“为伊消得人憔悴”?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看其中必有非凡的创意,上帝必对这凹凸之花寄予着厚望! 
  但那厚望,究竟是什么? 
  那话儿,是怎样的话语? 
  那语言是否已被忘记?已因形迷器阻,而致心魂不得通达,结果是神销器损,“东风无力百花残”? 
  在梦里,或在往昔,我恍惚似有知觉:对于永远的游魂,危难并不在于旅途的崎岖坎坷,而在于归心昭昭然而却归路昏昏!“日暮乡关何处是”——料必这又是先行者留下的慨叹。 
  所以我和丁一再度张望,目光走遍人山人海,望眼欲穿——望穿那厚壁高墙,望穿那纷繁之衣,还有那道肉体的界线……望穿别人,看那藏于别人的夏娃之踪迹,看那藏于别人的自我之心魂! 
  但是,如果你期待着另外的心魂,如果表情也是衣,肉体也是墙,这张望势必形同窥视。 
  只不过这一回的窥视不再散漫,丁一的目光聚焦于一。 
  只不过这一回的窥视避实就虚,丁一随我一同牵念伊甸。 
  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独处的女人,一如曾经之所见:她是那么自由,舒展,柔弱而又强大……柔弱得让你想亲近她,强大得让你觉得可以依靠。她是那样的不加防范,旁若无人,无比的安静中埋藏着难以想像的热烈……那热烈并不张扬,然而悠久,时间一样的沉重,甚至忧伤……但那忧伤却被她纳入蓬勃、灵动,纳入绵绵不尽的悠然自在……她的眼神,她的表情,她的每一部分和她所有的动作,都在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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