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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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5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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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木凳上打转儿的“钩儿”面前,竭力控制着痒痒得想要打人的手,叫道:“住口,混蛋东西!黄口小儿,人渣渣,你发什么号令啊?你滚吧,既然……有人牵着你!赶快滚,省得在这里放臭气熏人!滚,滚,别废话,不然的话我就给你一下子,为你送行……”
  ‘算了吧,葛利高里!这可不像话了!“科舍沃伊赶忙过来劝解说,他把葛利高里的拳头从”钩儿“皱起的鼻子尖上拉开。
  “应该把哥萨克的臭习气改一改啦……你不害臊吗?……羞死啦,麦列霍夫!羞死啦!”
  “钩儿”站起来,难为情地咳嗽着,朝门口走去。在门口,他忍不住了,回过头来,朝恶狠狠地发笑的葛利高里骂道:“亏你还在赤卫军里呆过……简直是宾兵!……这样的家伙我们早都枪毙啦!……”
  葛利高里也忍不住了,他把“钩儿”推到门廊里,踢着“钩儿”步兵靴子歪斜的后跟,恶声骂道:“滚!我把你的腿……揪下来!”
  “完全是胡来!这算什么呀,简直像小孩子一样!”
  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不赞成地摇晃了一阵脑袋,很不以为然地斜眼看了看葛利高里。米什卡一声不响地在咬嘴唇,显然,是在把已经涌到嘴边的气话又咽了回去。
  “那他为什么管别人的事?干吗发脾气?”葛利高里有点不好意思地辩解说;赫里斯托尼亚同情地看着他,这一看,葛利高里露出了天真、稚气的笑容,说道:“差一点儿没接他一顿……他哪儿禁得打呀……巴掌——就完蛋啦。”
  “喂,你们怎么啦?应当谈正经事儿嘛。”
  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被提问的米什卡·科舍沃伊的集中的眼光盯得踌躇不安起来,勉为其难地回答说:“怎么办呀,米什卡?……葛利高里的话有一部分是对的:怎么能拿起腿来一溜了事呢?我们大家都拉家带日……你先听我说!……”他一看到米什卡不耐烦的样子,就急忙说道,“也许,会平安无事……谁敢说呢?这支队伍在谢特拉科夫被击溃了,其他的再也不敢来了……咱们先等等看吧。到时候再说。而且,我也有老婆孩子,衣裳都烂了,面粉也吃光啦……怎么能收拾收拾就走呢?把他们留下怎么过日子呀,……”
  米什卡愤怒地拧了拧眉毛,眼盯着屋子里的土地。
  “你们是不想走啦、‘”我想稍微等等看什么时候走都来得及……您,葛利高里·潘苔莱耶夫,还有你,赫里斯坦,你们打算怎么办?……“’”当然,是这样……看看再说。“
  葛利高里没想到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和赫里斯托尼亚会都支持他,活跃起来,说:“好,当然,我说的也是这个意思。就是为了这我才和‘钩儿’吵起来的。难道这是去砍树枝吗?三下五除二——就完了吗?……应该考虑……考虑,我是说……”
  “当——当——当——当!”突然响起了钟声:这轰鸣声冲下钟楼,漫过广场,漫过大街和小巷,像雷声一样,滚过满潮的栗色光滑河面,湿润的石灰岩的山坡,撞在树林子上,碎成像扁豆粒似的小块,——痛楚地呻吟着,消逝了。又响了一阵——然后就连续不断地惶恐不安地响起来:“当——当——当——当!
  “听,集合啦!”赫里斯托尼亚不断地眨着眼睛说:“我马上就划船过河,钻到树林子里去。让他们找吧!”
  “好啦,咱们怎么办?”科舍沃伊像老头子一样,艰难地站起身,问。
  “咱们现在不能走,”葛利高里替大家回答说。
  科舍沃伊又拧了拧眉毛,把一大缕垂下来的卷曲的金色额发从额角上撩开。
  “冉见吧……看来,咱们是要分道扬镳啦!”
  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遗憾地笑着说:“你还年轻,米沙特卡感情容易冲动……你以为咱们就走不到一起啦!会走到一起的!你就瞧好吧!……”
  科舍沃伊跟大家道了别,走出来,穿过院子,来到隔壁一家的场院上“钩儿”正蹲在一条水沟边,就像知道米什卡准会到这里来;他站起身,迎着米什卡走过去,问:“怎么样?”
  “他们都不肯走。”
  “我早就知道。一群胆小鬼……而葛利什卡……你的好朋友,是个大坏蛋!他谁也不喜欢,就连自己,一年也只喜欢一次。他侮辱我,这个混蛋,他知道,比别人有劲儿,就了不起了……可惜我没有带着枪——否则我就打死他……”他用微弱的声音说。
  米什卡跟他并肩走着,看着他那像刺猬一样扎煞着的胡于茬,心里想:“小黄鼠狼,他真于得出来!”
  他们走得很快,每一响钟声都像鞭子似的抽打着他们俩。
  “到我家去,咱们拿上于粮——就开溜!要步行,不能骑马。你什么都不要回去拿吗!”
  “我的全部家当都在我身上啦,”“钩儿”做了个鬼脸说。“还没有置上高楼大厦和万贯家业……只有半个月的工资还没有领。好啦,就送给我们的大肚儿老板谢尔盖·普拉托内奇,叫他去发财吧。我居然没领工钱——他会高兴得浑身打哆嗦!”
  钟声停了。梦境似的清晨的寂静肃穆如故。道旁的炉灰土有几只母鸡在刨食,放出去吃青的小牛犊在篱笆边徘徊。米什卡回头看了看:哥萨克们正匆匆忙忙地赶往广场上去开村民大会。有的一面扣着上衣和制服扣子,从院子里走出来,一个骑马的人从广场上跑过去。小学校前聚了一大群人,妇女的白头巾和裙子在闪晃,哥萨克们的脊背黑压压地挤成一片一个女人挑着水桶站住了,她不愿意走到他们前头去,怒冲冲地朝他们说道:“你们倒是走呀,不然我还得绕道走!”
  米什卡向她问过好,她的宽眉毛下面露出了笑容,问道:“哥萨克都到广场上去开会,你们这是上哪儿去呀?为什么不去开会呀,米哈伊尔?”
  “家里有事情。”
  他们走到胡同日,可以望见科舍沃伊家的小屋顶了,一个拴在于樱树枝上的白头鸟巢在随风摇晃,山岗上的风车在懒洋洋转动,翼架上一块被风撕下的帆布在僻啪作响:风车尖顶上的铁叶子也被吹得哗啦哗啦地乱响。
  阳光昏暗,但是却很暖和。顿河上清风徐徐吹来。在街口上阿尔希普·博加特廖夫——身材高大的老头子、曾在禁卫军炮兵连里服过役的旧教徒——家的院子里,有几个婆娘正在用粘土抹墙,粉刷这座大家宅,准备过复活节。一个婆娘正在用马粪和泥。她把裙子撩得高高的,吃力地倒动着两条白腿,绕着圈子,肥胖的腿肚子上有一圈袜带勒出的红印子。她用手指尖捏着撩起的裙子,结实的袜带系到膝盖以上,深深地勒进肉里去。
  她是个喜欢打扮的女人,尽管太阳刚刚升起,她已经用头巾把脸裹上了。其余的是两个娇小、年轻娘儿们——阿尔希普的儿媳妇;她们登着梯子,爬到紧挨着盖得很漂亮的芦苇屋顶底下,檐脊下面,——在粉刷。锻树皮刷子在她们那把袖子挽到胳膊肘上去的手里来回刷着,用头巾裹到眼睛的脸上溅满了白灰点子。婆娘们和谐、齐整地唱着歌。大儿媳妇,守寡的玛丽亚,公开地跟科舍沃伊勾搭;她长了一脸雀斑,但是是个蛮漂亮的女人,她用全村闻名的。几乎跟男人一样低沉有力的声音领头唱道:……谁也不会这样悲伤……
  其他两个也跟着唱起来,她们三人合唱,委婉地唱出这支伤心的。天真。幽怨的女人的悲歌:……像我的爱人在战场上那样。
  他一面装着炮弹,一面思念自己的婆娘……
  米什卡和“钩儿”顺着篱笆走着,谛听着时而被从草地上传来的响亮的马嘶声打断的歌声。
  ……来了盖着公章的书信一封.说我的爱人已经牺牲。
  我的亲人已经牺牲,躺在灌木丛中……
  玛丽亚左顾右盼,那双暖人的灰色眼睛在闪烁,注视着走过来的米什卡,那溅满白灰点的脸上春光焕发,笑容满面,她用充满爱情的低沉的胸音唱道:……他的满头卷发,棕红的卷发,被风吹得散乱如麻。
  他那美丽的眼睛,褐色的眼睛,被黑马鸦啄得空空。
  米什卡像往常见了女人那样,亲热地朝她一笑,对正在和泥的家里亲佩拉格娅说道:“你再把裙子撩高一点儿,不然隔着篱笆看不见!”
  佩拉格娅眯缝起眼睛回答说:“你要是想看,就能看得见。”
  玛丽亚斜身站在梯子上,四下张望着,拖着长腔问:“宝贝儿,上哪儿去啦?”
  “打鱼去啦。”
  “不要走远啦,咱们到仓房里去烟一会儿早觉吧。”
  “不要脸的东西,看,你的公公来啦!”
  玛丽亚用舌头弹了一个响儿,哈哈大笑了一阵,然后用浸饱灰浆的刷子朝米什卡身上一甩。他的上衣和制帽上溅满了白灰点儿。
  “你发发善心,把‘钩儿’借给我们用用也好啊。他总还可以帮我们收抬收拾屋子啊!”小儿媳妇露出一排砂糖似的闪光的、齐整的牙齿,在他们后面喊道。
  玛丽亚不知道小声说了句什么,这几个娘儿们哄堂人笑起来。
  “放荡的母狗!”“‘钩儿”皱起眉头,加快了脚步,但是米什卡却懒洋洋地。温柔地笑着纠正说:“不是放荡的,而是风流的。我走啦——丢下可爱的小心肝。’原谅我,宝贝儿,再见吧!”他嘴里叨念着一支歌军的歌词,走进自家院于的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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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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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科舍沃伊走了以后,哥萨克们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轰鸣的钟声响彻村庄的晨空,震得房屋的窗子阵阵作响。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朝窗外看去。板棚在地上投卜一片清晨的淡影。稀疏的浅草上白露点点。即使隔着玻璃看去,也是那么晴空万里,高远,蔚蓝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看了一眼赫里斯托尼亚耷拉着的。乱蓬蓬的脑袋,问道:“也许,事情就这样完了吧?米吉林斯克人把赤卫军的队伍打垮啦,以后再也没有敢来的啦……”
  “不会的……”葛利高里全身颤动了一下,“他们已经开了头——现在他们会继续于下去的!喂,怎么样,咱们去开会吧?”
  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伸手去拿制帽;他一面苦思着自己的疑惧,一面问:“伙计们,咱们是不是真的生了锈?米哈伊尔——他虽说火气大一点儿,然而却是个很精明的小伙子……他责备了咱们。”
  谁也没有回答他。大家都默默地走出家门,朝广场走去,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若有所思地瞅着脚尖儿往前走去。他很苦恼,因为昧了良心,没有照自己认识的去做。“钩儿”和科舍沃伊是正确的:本应逃走,不该犹豫不决。他自己骗自己的那些遁词是靠不住的,在他内心,有一个什么人的理智的、嘲讽的声音把这些遁词打得粉碎,就像是马蹄于踏碎水洼的薄冰一样。这时,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做出的惟一决定是:在第一次交锋时,就跑到布尔什维克那边去往会场走着,他这个决心成熟起来,但是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既没有把这一决定告诉葛利高里,也没有告诉赫里斯托尼亚,因为他模糊地意识到,他们俩心里这时苦苦思索的是别的东西,而且在内心深处,他已经对他俩有了戒心。刚才,他们三人一同拒绝了“钩儿”的建议,借口有家室,不肯逃走,同时他们每个人又都知道,这是不成其为理由的,没有说服力的。现在他们三个人却又同床异梦了,彼此都感到很尴尬,仿佛是干了什么下流、可耻的勾当。三人沉默无语地走着;走到莫霍夫家对面时,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忍受不住这种令人难堪的沉默,痛斤着自己和两伙伴,说道:“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咱们从前线上回来时是布尔什维克,而现在却要往树丛里躲!要别人替咱们去打仗,咱们自己去跟娘儿们鬼混……”
  “仗我打过啦,也该让别人去尝尝是什么滋味儿啦,”葛利高里扭回身来说。
  “这是哪家的道理,他们……乱抢乱夺,咱们倒应该去投奔他们?这算是什么赤卫军呀?!强奸妇女,抢劫别人的财物、这要谨慎行事。瞎撞一阵,没有不碰南墙的。”
  “你亲眼见了吗,赫里斯坦?”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厉声问道。
  “人们都这么说。”
  “啊——啊……人们……”
  “够啦,别嚷嚷啦!还怕大伙不认识咱们哪。”
  会场上一片色彩鲜艳的哥萨克的裤绦和制帽,偶尔也能看到卷毛哥萨克皮帽形成的黑色孤岛。全村的人都到会场上来了。没有娘儿们一尽是些老头子、没龄的哥萨克和还带稚气儿的哥萨克、最前列,是年高德勋的老头子,都拄着拐杖站在那里;名誉法官、教会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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