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海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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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海记-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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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少清道:“不错,但是那个老佣人又聋又哑,没有一点武功。他在南宫家已经有好几十年了,一直都是在牢里送饭的。老爷子对他都十分信任。”
  又一线希望被扑灭。两人都沉默了,良久,薛少清道:“雪柔的话只说了一半。你打晕她,不能做长久之计;等她醒了,外面那群人必然又要闹起来——虽然他们不会相信,但你还是得给雪柔编一套说辞,你想过没有?”
  薛少白必定是在摇头,江雪柔一想到他焦虑憔悴的神情,就心痛不已。不留神,衣袖带着门上的珠帘,发出“淅沥”一声响。外面立刻听见了,薛少白抢步进来:“你醒了么?打痛你了?”
  江雪柔垂下头:“少白,我什么都帮不了你。”
  “傻瓜。”薛少白伸指弹了弹她的脑门,“江湖的事本来就不是你们女人的事。你要帮我,帮我生个儿子就行了。”
  “讨厌!”江雪柔推她,“也不怕姐姐看着笑话?”
  “不笑话,不笑话。”薛少清在外面笑着道,“我老了,眼花耳聋,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
  江雪柔哪里有心思让他们这样故作轻松地开解自己,道:“别闹了,端阳和我师姐的事,究竟要怎么办?”
  “不是叫你别操心么?”薛少白扶着她回床边去,“我自有主张的。”
  “那……”江雪柔不肯就躺下,“方才你们说要给我编一套说辞,编好了没有?”
  “哪有那么快?”薛少白道,“你容我再想……”
  话音未落,外面忽然有人叫道:“少奶奶,舅姥爷,不好了,牢房又叫人劫了!”
  “什么?”薛少清动作太猛,带翻了凳子,“你说清楚些!”薛少白也跟着冲到外间。
  那报信的家人几乎是跌进门内来的,气喘吁吁道:“方才小人四处巡查火烛,到了牢房门前,见到一向在那里当班的四个人都倒在地上。小人见他们都没死,就救醒了问他们出了什么事。他们说,有两个人从牢里冲出来,还没看清楚面目,就已经着了道儿!”
  薛少清皱着眉头与弟弟对视了一眼,狠狠的一拍桌子:“可恶,被这两个女人骗了!”
  薛少白立刻也猜出大概,将指节拉得“咯咯”响:“到底是什么人在帮她们,非得揪出来不可。”

  七·满庭谁扫

  虽然薛少清并不想张扬此事,但是瞒也瞒不住,索性就闹开了,让那日去过私牢的各位统统大骂自己是睁眼瞎——慕容端阳和伍婉云根本就藏在牢中,极有可能只是隐身在某个阴暗的角落而已,直等到江雪柔晕倒,众人乱哄哄离去,她们才打晕守卫逃出来。
  议论里,有些人倒向薛少白,认为赵长生故意把众人的视线引在三间空牢房,其实是害怕对质起来要出纰漏;也有人倒向赵长生,咬定薛少白夫妇、薛少清和慕容端阳、伍婉云串通一气,所以在牢里故意弄出“晕倒事件”,叫大家都没心思注意其他。两方面的猜测都有些情理,然而又漏洞百出,于是又纷纷吵闹着要江雪柔立刻把她的经历说完。
  江雪柔自然不能一直装病,晓得自己“病”得越久,众人对她的话就信得越少,少白化解危机获得解药的机会也就越渺茫。被薛少清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出门,她焦急地在房里踱步。这时,便看到了南宫勤在院子里经过。
  “南宫少爷!”她唤了一声,心想可拜托此人上前面去催促一下少白,看看那套说辞究竟想到了没有。
  可是她的声音太低了,南宫勤居然没有听见,径自出了边上的月门去。江雪柔把身子朝窗外探了探,想要再唤,却忽然看到月门外还有另一条人影——本来颀长俊挺,但一见到江雪柔就立刻变得佝偻猥琐。江雪柔心中一动:有什么古怪?但假装并没有注意到的样子,仰头欣赏窗前的桃花,只用余光注意着门外的举动——南宫勤和那条人影,一晃,都不见了。
  这是一桩紧要的大事,可等不得和少白商量!江雪柔顾不得许多,抄起剑来,追了出去。
  外面乃是通往后花园的卵石小路,两边春花怒放,杨柳堆烟,见不到一个人影。她在路中间屏息四顾,只听见啾啾鸟语。
  她朝前面走了几步,左右查看着,再查看着,忽然听到耳边一阵怪异的风声。
  是暗器!她急忙一偏头,可又见一点青绿的事物正朝着自己的面门飞来,挡是挡不及了,只得仰身下了一个铁板桥,看那事物从面前掠过,才发现居然只是一片柳叶而已。
  折叶飞花皆可伤人,她心下大骇,不敢怠慢,当下拔剑在手,一步步逼近那柳叶发出之地。
  没有见到人,只有一阵春风拂面,千丝万缕的柳条都朝她卷了过来,看似温柔无比,触到身上却劲力绵绵,逼得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她横剑推挡,可柳枝妩媚绵软,无损分毫。
  “南宫勤!”她运足内力,奋力劈出一剑去,“我知道是你。你搞什么鬼?难道要害自己家的人么?”
  那边没有听到南宫勤的回答,只有一个陌生的沙哑声音冷笑道:“害自己家的人,有何不可?人在江湖,争权夺利。只要为了往上爬,什么都做得出来!”
  江雪柔愣一愣,心里有些惧怕,可还是壮着胆子问:“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那人回答。
  “那么你认识我?”江雪柔问。
  “也算不上认识。”那人道,“听说过罢了。”
  “既然如此,你何苦与我为难?”江雪柔道,“我又不想往上爬,我只不过是想和丈夫孩子过寻常的日子罢了。”
  那人笑:“我并没有与你为难。我只不过觉得你很傻,你丈夫这样卑鄙,你却对他死心塌地。”
  江雪柔有些恼了,强压了怒火,道:“我丈夫做事,自然有他的理由。很多时候,他是被逼无奈……”
  “狗屁!”那人骂道,“他们姓薛的全是一路货色,惺惺作态,贪得无厌。他们吃了你,都不吐骨头——像你这么傻的女人,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不要将来你丈夫要油炸你,你还帮他烧火。”
  江雪柔这时,当真怒不可遏,猜想此人就是薛少清怀疑的“另有高人”,将长剑在身前舞成一张银网,护着自己再次朝柳树逼近。
  “你诬蔑我丈夫,不过人正不怕影子斜,我暂时不和你计较。”她道,“但是你把我师姐和端阳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对她们究竟有什么企图,你非要说清楚不可!”
  那人在隐蔽之处哈哈大笑:“你这傻女人实在很不爽快。你都已经把你的朋友卖了,何必还管她们的死活?要不,你站出来揭穿你丈夫和薛少清这贱人的阴谋,我自然带你去见慕容端阳。”
  “你休想!”江雪柔一剑斜劈,砍断了十数根柳条。可是另外十数根柳条已如鬼爪一般缠上了她的剑。她只觉手臂一酸,剑已脱手。
  “傻女人,你就继续傻下去吧!”那人嘲笑,声音渐渐远了。
  江雪柔喘息着,胸口剧烈地起伏。
  “雪柔!”身后传来薛少白的声音,“你怎么跑来这里?被人看见了如何是好?”
  江雪柔忙分开柳枝,转身朝他跑了过去:“少白,那个人……”
  可是薛少白不等她讲到要点,已经打断了:“雪柔,外面催着一定要见你了。我和姐姐商量了一套说辞,你听好了——你刺了陈文庆一剑,他并未死,反而想加害你。这时慕容端阳就来了。她补一剑杀死了陈文庆。”
  “什……什么?”江雪柔愕了一愕,怀疑自己是听错了,“端阳?”
  薛少白点点头:“本来想,该把伍婉云也加上,但是她既然已经有一条杀夫的罪名,就不必多此一举。反正这两人现在逃亡了,把杀人夺剑都推到她们身上,虽然外人并不一定就相信,但是只要寻到她们的下落,从她们身上搜出断情剑,我们夫妻从此就再也不会被人怀疑了。”
  江雪柔瞪着他:“可是……可是……她们岂不是……”
  “伍婉云杀了她丈夫,总是难逃罪责的。”薛少白道,“至于端阳,只要断情剑光明正大的重现天下,谁还会计较她?只是她恐怕还是一心要置我于死地,所以……”
  “所以你倒希望她被那些各门各派的小人杀了?”江雪柔几乎摔倒,“少白,总还有别的办法吧?还有师姐的事,她杀了慕容端文,可你……你也杀了陈文庆啊!”
  “这怎么一样!”薛少白道,“她是谋害亲夫,我杀陈文庆,是因为……因为谁,难道你不知道?”
  “慕容端文不是人!”江雪柔道,“他逼得师姐走投无路,自己才会落到如此的下场。你被逼,师姐也是被逼啊!”
  “你这是哪里来的歪理?”薛少白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却来跟我计较这些?你该想一想,我只剩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了,而怀疑我的人又越来越多,更还有些阴险小人在见不得光的地方算计我。我们要想太太平平地过日子,就不得不牺牲些东西……”
  “牺牲……端阳?”江雪柔觉得自己快要不认识丈夫了,眼里阵阵的刺痛,偏偏又笑了起来:“那你怎么不牺牲我?”
  “我怎么舍得?”薛少白握着她的手,“雪柔,慕容端阳和伍婉云的这一辈子已经完了。你我的日子还长久着,要看丫丫长大,还要看我们的儿子长大——”
  “看着他当上武林盟主?”江雪柔感到胃里翻腾得恶心。
  薛少白也听出这话的语气不对,把妻子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雪柔,无论如何,为我,为了薛家,这是唯一的办法。”
  江雪柔浑身颤抖,只是眼泪流不下来:“少白,你——你——”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也许真的只是唯一的办法,但牺牲慕容端阳和伍婉云,这事她怎么也不会做。
  “你这女人,怎么说不通道理?”薛少白是真的发怒了,“你非要看到我——”
  “嗖”一道寒光切断了他的话,方才江雪柔脱手的长剑仿佛从天而降一般,直刺薛少白的胸口。他一惊,侧身闪开。长剑钉入对面路旁的老柳树里,直没剑柄。
  “什么人?”薛少白喝道。
  没有回答,只“砰”的一声,好像有人一脚踢在那柳树干上,长剑竟然又被震了出来。薛少白才回头看了一眼,那剑柄已经逼到了他面前,再有一寸就要打落他满口的牙齿。他平生与人交手,何时被这般奚落过,抬起一掌护住了面门,硬是让那剑撞上了他的手心。他整个人都晃了一晃。
  “少白,你没事吧?”江雪柔扶住他。
  薛少白将剑翻转来看看:“这不是姐姐房里的剑?”
  “是我拿出来的。”江雪柔道,“我看见——啊——”柳叶飞过,割破了她的脸。
  “奸险小人!”薛少白把剑花一挽,“你到前面去,把慕容端阳杀人的事告诉各门各派,我先追了这藏头露尾的家伙。”说罢,一纵,已到了柳林之中。
  “少……”江雪柔呆立在原地,无法思想。
  “傻女人!”那沙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这次可看到你丈夫是什么嘴脸了么?”
  江雪柔双掌一架:“你究竟在哪里,是什么人?少白迟早把你揪出来。”
  “就凭他?”那人哼一声,“他是欠着人教训,但是我懒得找他的麻烦。”
  江雪柔这次不为所激,警惕地查看四周。
  那人笑了:“傻女人,看在你还有点义气,不肯推朋友下火坑。我就见你一见——你可知道南宫家的祠堂在哪里?”
  “我不知道。”江雪柔还在继续查看,“你就不能现在出来见我?”
  “不。”柳树跟着那神秘的人一起摇头,“祠堂。穿过后花园,靠近北门的就是。”
  宁愿冒这个险,也许能找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江雪柔按照指示,来到了南宫家的祠堂。
  这是全宅院所有房屋中唯一保持青砖的原貌的建筑,想来修筑年代也是最久的——南宫世家一向讲究“书礼”,对于孝道最为看中,祠堂的小院收拾得纤尘不染,沿墙根儿植着半人高的矮柏树,枝叶青翠欲滴。
  江雪柔不敢大意,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小心,双拳更在袖中握紧了,随时准备同人一战。不过她一直走到祠堂的门口还太平无事,小心翼翼地向堂内望一眼,正有一方天光从顶窗漏下。她不禁心里奇怪:少见有人修祠堂还开个天窗的,难道不怕雨雪惊扰了祖宗?便仰头看看,见那八卦形的窗口居然有一块半透明的事物遮挡着,光泽好似琥珀,不由又是一惊:世间上若有这么大的一块琥珀,可真是无价之宝。
  而这时,就见那琥珀里映出人影一闪,一柄长剑已经刺到了她面前。她忙将双掌往胸口一交,护住了要害朝后跃去。但也就听一人惊道:“雪柔姐姐!”竟然是慕容端阳。
  江雪柔一愣,看到伍婉云也从门边走了出来:“师妹,你怎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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