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风--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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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风--凡尘-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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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
盛宁看看他,象抹游魂似的,穿过竹林间的小路向外走。

虽然脑子不好使,但是做茶点的手仿佛有自己的意志,一点错也没出。
厨房里有笋,还有一点火腿和肉,还有一些新鲜的肉骨头。盛宁做了一道汤,盛在白瓷碗里,汤上面撒了一些切碎的碧绿的小苕菜末儿。
蛋花是嫩白腴滑的,汤色是浅浅的玉色,上面撒著碧绿的菜末儿。
就算没有吃到嘴里,光是闻香,还有,看那漂亮的相互辉映的色泽,就让人食指大动了。

盛宁洗了手,放下卷起的袖子,把汤碗放进一只浅的圆托盘里。
端著汤走回竹林中的那间精舍,盛宁的脚步不快不慢。
看起来郑重端凝,若无其事。
其实。。。。。。如果有人来仔细看他的眼神,会发现那眼瞳没有焦点。
眼睛的主人,明显的是陷在一个只属於自己的世界里。

他穿过了竹林,推开精舍的门。
盛心正跪在门里面,头垂著,仿佛被霜打蔫的树叶。
〃老么?你在这里。。。。。。〃
盛世尘的声音淡淡的从里屋传出来:〃小宁,你进来。〃

凡尘47
盛宁把托盘放在几上,掀开盖,摆正调羹。

盛世尘正坐在桌前翻看一本书。
盛宁低声说:〃先生,我做了一点汤,材料不够,味道大概不太好。〃
盛世尘唔了一声,没有回头:〃放下吧,你过来。〃
盛宁慢慢的走过去,站在他身侧靠後一些的位置。
虽然中间隔了那麽久的时间,但是现在做起这些旧时的事情,却还是驾轻就熟的。似乎。。。。。。似乎中间并没有间断过,一直,一直都是如此。
这样在一起,很亲近。
在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两个人。
比其他人,比其他任何人,待在一起的时间都更长更多。
他们的距离如此接近。
盛世尘指在书上的其中一行字上面:〃看这个,念一念。〃
盛宁低下头,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念:〃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

〃是什麽意思?〃
〃是说。。。。。。人与人情谊长存,不会因为贫富或是变迁而改变,无论是得意,或是落魄。。。。。。〃
盛世尘指尖在书页上敲了两敲:〃说的没有错。不过,你现在却是一副已经变了衷肠的模样。〃
〃嗯?〃盛宁有些愣愣的抬头。
〃不声不响的跑出去那麽远,一封信也没寄过。你已经打算与师门断绝关系了吗?〃
盛宁大睁著一双眼,可是却没有听明白盛世尘说的什麽意思。
〃师兄弟也都不认了?〃
盛宁越发的糊涂起来。

当时。。。。。。
那个时候。。。。。。
盛宁有些迷惑。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盛世尘他什麽也没有说。
可是,也不用再明说。。。。。。
盛宁了解他至深,他的眼神,他完全看得懂。

〃先生,〃盛宁低下头:〃这都是我的错。〃
〃认错就好。〃盛世尘说:〃不过,知错也要能改。〃
盛宁抬起头:〃先生,都是我的错,不关旁人的事。先生为什麽让盛心。。。。。。〃
跪在门口那半句话没说出来,盛世尘淡淡的把书放下:〃盛汤来我尝尝。〃

盛宁妥了半碗汤在小的敞口的碗里面,缓缓的端近。
盛世尘接近碗来,浅浅的尝了一口。
盛宁一言不发站在一旁。
在从前他会轻声问,是咸点儿,淡点儿?是不是煮过头儿了?
盛世尘侧过头来看看他:〃再淡点就更好了。〃
盛宁有些迟钝的抬起头:〃是,知道了。〃

〃有什麽要收拾的?〃
盛宁先是说:〃没有。。。。。。〃然後忽然停住了。
盛世尘又喝了一口汤,笋丁滑嫩,汤汁鲜美,其实没有什麽可挑剔的。
不过是个人口味稍微不同。
盛宁忽然说:〃先生,我不回去。〃
盛世尘转头看他。
〃我不回去。〃盛宁慢慢的说,眼神逐渐清明起来:〃我不会再回去。〃
盛世尘放下汤匙,淡淡的说:〃不行。〃
〃先生,我感觉先生在我危难之时相救,也谢谢先生赐姓。不过,我没有正式拜师,和先生也不是主从关系。既不是学徒,也没签卖身契。盛家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已经成年,我有自己的生活,我。。。。。。不会再回去。〃

盛世尘静静的打量他,似乎是第一次认识这个总是有著柔和的目光,柔顺的性情的弟子。
记忆中无论何时,盛宁从没有一次违逆过他的意愿。

〃你不愿意回去?还是有什麽别的缘故?庄里有谁得罪过你吗?〃
〃没有。〃盛宁清晰的说:〃是我不愿意回去。那里生活呆调乏味,苦闷的要命,我又不是长工,为什麽要一辈子待在那种地方?我有我的人生,我有我想做的事情。先生,您十来岁就已经离家了,这个,您应该是明白的。〃

盛世尘微笑著,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恼怒:〃你这几年倒是练出口才来了。怎麽,外面的生活总要与人争执论辩吗?〃
盛宁望著那张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容颜。
那样的秀美儒雅,那种举世无双的气度。
让人心痛又心悸。
〃好了,我知道了。〃盛世尘重新拿起调羹:〃去收拾东西吧,明天一早走。〃
盛宁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些。
难道刚才的话都是白说的吗?
盛世尘慢条斯理的搅动碗里的汤:〃我们师徒一场,你对我也了解至深,一如我对你一样。我可以十来岁就离家,那是因为我做事从来都是我行我素的。我愿意的话,哪怕把天翻过来我也要得到。现在,你去收拾东西吧,道理不用再讲了。〃

是的。。。。。。

盛宁恍惚的想起来,这个人,在他的世界中是绝对的权威的。
他的话就是真理,所有人都必须要遵从。

〃还有,〃盛宁走到门口,盛世尘说:〃数著点漏,盛心再跪一个半时辰就可以起来了。〃

 

凡尘48
〃师兄,你要回去吗?〃
盛宁在他面前慢慢的蹲了下来,有些傻傻的看著他,然後问:〃你是做错什麽了?〃
盛心看看他,转开头低声说:〃我顶撞了先生。〃
哦。
盛宁点点头。
盛心是回答了,可是,好象和没回答也没什麽不一样。
〃为什麽?〃
盛心咬咬嘴唇:〃我不愿意先生这样独断专行。〃
〃是啊。〃盛宁点点头:〃这个人的确如此。〃
〃师兄,你要回去吗?〃
盛宁摇摇头:〃不。〃
盛心讶然:〃但是我听到先生说。。。。。。〃

〃就当他是自说自话好了。〃盛宁一脸漠然:〃我不去,难道他捆我去?〃
盛心觉得荒唐好笑:〃你离家太久了吧?先生是不会费力气捆你的。但是先生除了捆人有一百种手段让你乖乖回去。〃
盛宁一笑,样子象是什麽也不在乎:〃捆绑了好,点|穴也好,下药也好。。。。。。我的心又不会跟他走,他就算把我带回去,有什麽意思呢?〃
〃语已多,情亦了,回首犹重道。。。。。。〃
盛宁站起身来,看了盛心一眼:〃你起来吧。〃
〃啊?〃
〃别跪了,起来吧。〃
〃师兄,先生说。。。。。。〃
〃你理他呢。〃盛宁说:〃不理不就完了,又不欠他钱。〃
盛心的目光越过盛宁的肩膀向後看,露出惊惶和不知所措的神情来。
盛宁侧过脸,毫不意外看到盛世尘站在里屋的门口。
且不说两个人说话时离里屋这麽近,就算是跑到竹林外去说,恐怕盛世尘也可以听到。
不过,就是要说给他听,就是要让他听见。
盛宁站起来,掸掸衣裳下摆:〃盛公子,你也听见了。要麽你把我捆回去,要麽,就让我走。〃
盛世尘目光沈静的看著他,似乎并不觉得被他的无礼冒犯,一点也没有要动怒的表情。
他只是很专注的看著盛宁,从头,一直到脚。

盛宁变的很瘦,瘦的厉害。
脸色是苍白的,嘴唇薄薄的,五官依稀是旧日模样,但是。。。。。。
变的很陌生。

〃真的不随我走?〃
盛宁摇摇头:〃不。〃
盛世尘点一下头:〃好。〃
好字的余音还在耳边萦绕未散,盛宁只觉得双脚一软,整个人便朝前栽倒。
盛世尘的身形似乎一动也未动过,只是袍袖拂出,将盛宁卷住,盛心就只看到眼前白影闪动,盛宁已经被盛世尘抱在了手中。
〃先生!〃盛心焦急的站起:〃师兄他不是有意顶撞先生的。。。。。。〃
盛世尘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跪下。〃
盛心咬著唇,不情不愿的再次跪倒:〃先生。。。。。。〃
〃再多跪两个时辰。〃
盛世尘转过头来的时候,盛宁正把头转开。
他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既没有惊吓,也没有惶恐。似乎盛世尘的举动对他而言,没有一点意义。

盛世尘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敛去。
盛宁与从前真的一点也不相同了,一点。。。。。。也不相同。

盛心眼巴巴的看著盛宁被盛世尘携去,那种轻飘飘的步伐仿佛只是多带了一件长衣而不是一个人,白色的衣角在竹林边上,只一闪,就没入那丛碧绿之中。
盛心痴痴的望著那身影消失的方向,明明什麽也看到,风吹过竹林,竹叶沙沙作响。

师兄,是我送的信,把先生找来的。
我原来想,先生或许是不会来。
但是先生还是来了,而且还来得这样快。
师兄,其实。。。。。。
其实你是很恋家的人。
在外面漂泊流浪的生活,你过的不会快乐的。

我知道你心里是。。。。。。喜欢先生的。
其实,先生也未必对你没有一点意。
其实你不在的这些年。。。。。。
这些年似乎没有谁过的好。

师兄,如果在先生身边你可以快乐。。。。。。
那麽我也。。。。。。

那麽此刻的盛宁究竟是快乐还是不快乐呢?
如果一个人头上脚下,身体凌空,飘飘然如御风而行,那麽大概是很快乐的。
如果一个人脚上头上,身体凌空,眼里看到的是一近一远,一下一下的屋檐,地面。。。。。。还有河流。。。。。。
这种随时会摔死的恐惧中,人要快乐是很难的吧?
盛宁开始觉得有些慌乱,後来就觉得有些晕眩,现在根本就气也喘不上来。
他一直都不知道,原来自己有恐高症。在上一个轮回,他没坐过飞机,也没有去玩过游乐场里那些令人交狂失重的游乐设施,所以他没机会知道。
托盛世尘的福,现在他知道了。

盛宁紧紧闭上眼,手指无力的紧紧抓住了盛世尘的袖子。
耳畔的风声慢慢的变缓,变低,最後隐约听不见。
盛世尘的怀抱,那种,那种久违的,似乎在梦境中才出现过的温暖。
盛宁慢慢睁开眼,看到天边豔红的云霞。

然後,看到盛世尘带著温柔笑意的脸。
〃怎麽,不舒服吗?〃
盛宁抿了一下嘴,倔强的转开了头,一个字也不说。

凡尘49

盛世尘沈默了一会儿,天渐渐的黑了,山间的风变的很凉。
盛宁被盛世尘打横抱了起来,即使身体僵的象石头,但是对方的手势温柔,力道轻重正合适。
这样的小心翼翼,并不象是要把他带回去进行惩戒的样子。
盛宁疲倦的闭上了眼。
在盛世尘面前,总会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无奈的感觉。
无论离的多远,分开多久,或许是习惯成自然。再看到他的时候,还是觉得无法抵抗。
总是梗著脖子,是一件很累的事。尤其是身体动弹不得又处在一个使不上力的姿势的时候,更是如此。
盛宁的脖子酸了,疼了,然後,僵了半天之後,终於慢慢的垂下来。
脸庞埋进了盛世尘的胸口。

盛世尘衣裳的质料很柔软,上面有淡淡的竹沥香。
以前就是如此,盛宁在洗衣裳的时候,常常会加一点草汁在里面。
有时候是柏花的香,有时候是竹叶的香。
盛世尘对这些香味似乎很偏爱,连带著对衣裳也不再挑剔。
现在洗衣的是谁?还是玉衡吗?
这孩子生性喜洁,对於琢磨怎麽洗衣裳,本来也就很有兴趣。 

以前就是如此,盛宁在洗衣裳的时候,常常会加一点草汁在里面。
有时候是柏花的香,有时候是竹叶的香。
盛世尘对这些香味似乎很偏爱,连带著对衣裳也不再挑剔。
现在洗衣的是谁?还是玉衡吗?
这孩子生性喜洁,对於琢磨怎麽洗衣裳,本来也就很有兴趣。

月亮升了起来,远远的挂在东山之上。
盛宁不知觉的时候,靠在盛世尘的肩头。
夜风吹在脸上,盛宁有些恍惚。
脸颊上柔软的触觉,闻到的清香气息,还有这个散发著温暖的怀抱。
好象是中间的离乱变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一切仍如昨日。

山野间一切都朦胧昏暗,仿佛被月色施了魔法,如梦如幻。

盛世尘的脚步渐渐慢下来,然後将他放下,盛宁腿脚血流不畅,麻痹的感觉令他咬紧了牙。
〃不舒服吗?〃
盛宁睁开眼睛,没作声。
盛世尘声音温和:〃冷吗?〃
盛宁摇摇头。
〃我们今晚不走了,就在这里过一夜,明天再走。〃
盛宁看看四周。
他们在一片山坳里,四周群山郁郁如青黑的墨团,长草及膝,被风吹的沙沙作响。

山坳里有杜鹃花,粉白的花瓣在夜中仿佛落雪一样,细碎无声的飘落。
在旷野里露宿?
盛宁有些怀疑的看著盛世尘。
这样一个清雅如谪仙的人物,要怎麽露宿野外?
叫人怎麽也没办法想象得到。

肩膀被盛世尘搂住,往斜里走。脚步起落间,长草发出簌簌的声音,摇曳起伏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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