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振威当然理解谢曼云的心，替她解释：“艾然，你别这么说，你妈的为人我很清楚，这些年她心里一直都很惦记你——”
“爸你别替她讲话！”艾然打断道，“难道你一点都不生她气么，像她这么狠心这么自私的人根本不值得你去爱她！”
“艾然你别再说了！”艾振威突然吼道，表情随即又缓和下来，“她再怎么说也是你妈，你不可以这么说她。”
艾振威从未对艾然发过火，艾然一时哑然，又把怨气归结到谢曼云身上，一双眼睛更是愤恨地瞪着她。
谢曼云看着她看自己的眼神，那种汹涌的仇视令她不寒而栗。
当初，她决定要下这个孩子……或许真的错了吧。
“是我对不起你，不管你怎么想我，怎么说我，我都无话可说。我亏欠你的太多，也许这辈子都无法还清了。是我不好，我不该来和你见面的。”
说罢，谢曼云起身欲走，艾振威忙跟着站起来抓住她的手臂。
“曼云，我不希望我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换来的却是这种结果。我思念艾然思念了十几年，也盼你盼了十几年，难道以前的是是非非就真的这么难以放下，为什么不能重新开始，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的生活，这样不好么？”艾振威夹在谢曼云和艾然之间左右为难，心里更是焦急万分。
谢曼云欲言又止，艾然站起来道：“爸你就别为难了，看来不该来的人是我，我先走了。”
不等艾振威再说话，艾然抓起一旁的包便甩脸走掉。
两人重新坐下，艾振威叹了口气：“这丫头的脾气，跟十几年前的你真的很像。”
“又臭又固执是吧？”谢曼云自嘲地笑了笑。
“你不要太难过，要对我们的女儿有点耐心，虽然她现在还在生你的气，但早晚会接受你的。”艾振威宽慰道。
“我明白……毕竟是我先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她恨我也是理所当然。”谢曼云依旧平淡地说。
“曼云，我知道当年我伤害你有多深，你会这么做完全是因为你太爱我。这十几年我每天都在自责，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母女俩。我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才明白一件事，我需要的仅仅是一个简单幸福的家庭，尤其是当我太太和儿子车祸离开我之后我才恍然大悟，如果我以后的生活没有你和艾然，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这庞大的商业帝国，我宁愿从来没有拥有过。”说到这他微微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眼眶已然泛红，“曼云，原谅我吧，回到我和艾然身边来，我希望现在再对你说我爱你还来得及。”
谢曼云心脏坚硬的外壳好像开始在渐渐碎裂，十几年来始终被仇恨包裹着的麻痹了般的心，此刻竟然有了一丝喜悦的感觉。十几年过去了，难道她还在期待什么吗？不自已又想起心里那件最大的秘密，那件从打定主意要报复他开始就成为最有利的武器的秘密，如果这个秘密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现在她也许就不用对他心存愧疚了。
“别说这些了，如果我没有原谅你就不会来见你了。”她抬眼看着他，顿了顿说，“我已经得到了我儿子的原谅，你也找到了艾然，现在想想，很多事情过去了就没有必要再固执什么了。恨也好不恨也好，轻松的是自己折磨的也是自己。”
“真的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谢曼云苦笑着摇了摇头：“早在十几年前，我们俩就都已经失去爱对方的机会了。你亲手毁掉了承诺抛弃了我们的爱，而我，也没有做到对你足够的坦诚……”
桌上的咖啡早已凉透，犹如谢曼云现在的心情。艾振威凝视着她，陷入长久的沉默。
☆、第五十一章
艾然刚生气从咖啡厅走出来，季沫馨就打来电话约她在餐厅见面。她虽然心情不好，但这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给她打电话，也就没忍心拒绝。
一走进餐厅，艾然就看见季沫馨微笑着站起来向她举手示意。
走近后才发现，她的脸竟比以前苍白憔悴了很多，忍不住担忧起来。
“艾然，你最近还好吗？”季沫馨关切地问。
艾然不自在地挤出一个笑容：“我很好，我现在在我爸的公司上班。妈，你……你气色很不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听见艾然还肯叫她妈，季沫馨愣了下，欣慰一笑：“我没事，可能是最近蛋糕店太忙，所以没休息好吧。”
两人短暂沉默了一会，气氛便显得有些尴尬起来。季沫馨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艾然便先开口问：“妈，你现在住在哪儿？”
“我租了间房子，挺安静的，也很方便。”
“为什么不肯收下那栋别墅，那是你应得的。”艾然严肃地看着她。
季沫馨顿了顿说：“我当初领养你并不是为了想有一天拿你来交换一栋房子，你明白吗？”
艾然无言以对，想到这些年她对她的关心呵护，为她做过的每一件事，突然感觉很愧疚。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两人的母女关系会因为一个男人而走到今天这一步。
“妈，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关心我，我也知道有些事情是我不对，可是……我真的爱尚卓，我不能没有他。”艾然突然痛苦不堪地说。
见她难过，季沫馨心疼不已。可是她能怎么做呢，是该去劝她不要再执着下去，还是不再插手任由她继续去爱尚卓？她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而深深埋藏在心底的对尚卓的那份爱又令她的心如被撕裂般痛的渗出鲜血。
“妈，你搬走后，尚卓他有没有去找过你？”艾然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她回答。
“真的，一次都没有么？”艾然不太相信地用审视地目光看着她。
她摇了摇头，目光平淡地垂在面前的水杯上。
“哦。”艾然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原本倍感忧虑的一颗心总算宽慰了许多。
用完餐后，艾然想到刚才的事，心情又变得很差：“十几年前那个把我遗弃的女人她回来了。”
季沫馨惊诧地问：“你是说，你见到你的亲生母亲了？”
“我宁愿永远不要见到她！”想到她，艾然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你恨她是因为她遗弃了你，可你有没有站在她的立场想过呢？没有一个做母亲的会舍得丢下自己的孩子，也许她比任何人都爱你。艾然，如果可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试着去理解，去原谅她。”季沫馨开劝道。
艾然清冷一笑：“如果她当初遗弃我是因为没有条件抚养我，那我或许会原谅她，可是她遗弃我的真正原因只是为了要报复我爸，不惜拿我的人生去当成她报复的工具。这种既自私又可怕的女人不应该轻易被原谅，我一辈子都不想原谅她。”
季沫馨理解艾然的心情，也非常了解她的个性，即便现在她说再多恐怕也改变不了什么，于是便不再多说。
“妈。”见季沫馨陷入沉默，艾然温柔地唤道。
“嗯？”季沫馨抬眼望着她，目光温和如水。
“我想说……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就算所有的人都不喜欢我，都讨厌我，也至少还是会有一个人愿意关心我，疼爱我，不管我做错什么事都不会离开我。妈，谢谢你。”说罢，艾然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
季沫馨怔神地望着她，只觉得胸口滚烫，激动地说不出话来。眼睛里有泪水在汇聚，怕被看出忙低下头去，心里的喜悦却难以掩饰，嘴角绽开了一抹幸福的微笑。
“妈，我一直都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艾然一脸平静地看着她，悄悄将手机攥在手里，心脏微微缩紧。
晚上，尚卓从公司回到家，谢曼云已经准备好了晚饭，此刻正戴着手套将刚煲好的汤从厨房里端出来。
“儿子你回来啦，妈今天大显身手煲了靓汤给你喝哦，赶快去洗手来吃！”她转过脸欢快地说。
尚卓换下鞋子脱掉外套，将钥匙和手机放在桌上，开玩笑道：“靓汤，是不是喝了就能变得和你一样靓啊？”
“呃，我儿子本来就很靓嘛。”谢曼云开心地笑起来。
尚卓洗完手来到桌前坐下，谢曼云便先盛了碗汤递给他。他舀了勺尝了下，味道鲜美爽口，汤汁顺着喉咙流下去，不知不觉地便想起那日和季沫馨在阳台上吃饭的情景。
她唇角带着浅笑望着他的样子，她彷徨忧伤的眼神，还有说过的每一句话，思绪触及到这些就立刻像打开了一个缺口一样，所有有关她的回忆便如同汹涌的水流灌进来。他越是努力想要忘掉却又反而变得更加清晰，好像这一切就发生在昨天，只不过隔了一个日落而已。
“儿子，儿子！”见尚卓出神，谢曼云道，“你在想什么呢？”
尚卓这才反应过来，心隐隐还感觉得到撕裂的痛楚：“没事，汤很好喝。”
谢曼云察觉儿子有心事，正欲开口询问却被他的手机来电打断。
尚卓拿过手机，看到屏幕上的名字犹豫了一下，起身朝阳台走去。
“我想和你见一面，我现在在酒吧。”艾然的声音混淆在嘈杂的音乐声中从电话那端传过来。
“我不会去的。”尚卓拒绝道。
“是关于我妈的事，难道你不想知道么？”艾然不紧不慢地说。
尚卓愣住了：“你又想怎么样？”
艾然声音严肃地说：“我想让你明白一件事，一件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事。”
走进酒吧，尚卓来到吧台前在艾然身边坐下。艾然愣了下，微微转过脸看了他一眼，嘴角在昏暗的灯光下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看来，只有她才能让你这么在意。”她说，语气中不无失落。
“你找我来到底什么事？”尚卓边问边跟调酒师点了杯酒。
“如果我说我刚刚那么说只是想要骗你出来呢？”艾然看着他，突然生气道。
尚卓没有说话，接过调酒师递过来的酒一口气喝掉一半，转过脸看着她：“不要再浪费时间做没有意义的事，因为不管你怎么做都改变不了什么。”
“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艾然轻松地说。
“你什么意思？”尚卓困惑地问。
“你对我妈不也像我对你一样么，难道你现在已经放弃爱她了？”艾然似乎已将他看穿一般，咄咄逼人地说。
尚卓顿了一会，若有所思地说：“当然不一样，至少我们是相爱的。”
艾然嗤笑道：“你真的以为我妈是爱你的吗？”
尚卓看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回想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一切，他终究连确定她是爱他的勇气都没有了。
艾然胜券在握地笑了笑，拿起台上的手机递到尚卓面前：“打开来听听，有你想要的答案。”
尚卓迟疑了一下，视线停滞在手机上，然后接过来打开了上面的一段录音——
“妈，我一直都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什么问题？”
“你，你真的爱尚卓吗？”
手机陷入短暂的沉默，尚卓的心紧张地悬起来，暗暗握紧拳头，既期待又害怕听到后面的答案。艾然转过脸看了他一眼，嘴角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不爱他……我真的……不可能爱他的……”
尚卓的心脏猛地颤栗了一下，整个人僵硬住了，仿佛心跳开始逐渐停止，呼吸越发困难，脸上露出窒息般的痛苦表情。却又突然不愿被身边的艾然发现似得，极力隐藏掩饰，故作平静地端起杯子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艾然拿过手机关掉录音，问：“你现在相信了吧，你觉得这样公平吗？”
尚卓的眼神慌张而失落，涣散的瞳仁找不到焦点，嘴唇动了动，却虚弱得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
艾然正欲开口说什么，尚卓已面无表情地起身朝外面走去。
艾然跟着追出来拦在他面前：“你要去哪里？”
尚卓低头看着她，原本六神无主的眼神逐渐变得残酷恐怖，直盯得艾然怯怯地松开了抓着他胳膊的手。
阴郁沉闷的天空下起了雨，尚卓漫无目的地开车在路上行驶着，耳畔反复回响着那句像一把插入心脏的匕首般锋利的话语。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急刹车将车子停在路边，整个人已是毫无力气，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抑制了很久的痛苦趁虚而入，伏在方向盘上抽搐哽咽起来。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将这座城市淹没，整个世界只听得见雨滴砸落的声音，车窗玻璃被雨水模糊不清，车里的那人碎裂的心早已变得冰冷而尖锐。
已至深夜十一点，季沫馨收拾完厨房站在窗前发呆，看着院子里那棵枇杷树在风雨中摇曳不止，孤单，无助，彷徨而又狼狈，突然觉得此时的自己竟和它那么相似。
一个人的生活，无法倾诉的辛酸煎熬，只能独自将一切的痛苦隐藏在心里，这种感觉就像日日夜夜处在漆黑的深夜，周围死灰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