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2006年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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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6年第02期-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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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便漱了一下口,他没脱衣服囫囵个钻进被窝。在里面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也没睡着。就在这时,她来电话了:“睡不着了吧?”他说:“睡不着了。”她说:“我也睡不着,那怎么办?”他顿了一下,说:“那就聊会儿天。”她说:“也行。”他说:“你稍等,我去倒杯水,咱们慢慢聊。”他真的去泡了杯茶,还对着话筒“刺溜”地喝了一口,说:“你说吧,聊啥!哲学?文学?影视?”她生气地说:“我要睡觉了。”她在那面“呱叽”一下把电话撂了。过了两分钟,电话又响了,他拿起话筒,低声问:“哪一位?”电话里一声大叫:“柳琴声!”他吓了一跳。她喘着粗气半天不说话。他试探着说:“要不,我去你屋?”她说:“这么晚了,你方便吗?”他心一横,说:“你都方便,我有什么不方便的?”她说:“随你。” 
  当他醒来时,她已经穿上衣服正贴着他的脸看他。他揉了揉眼睛,向四周看了看,那样子像是在说我这是在哪儿?她用手狠狠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她说:“金教授,你很专业呀。”他说:“不专业怎么能当教授?”她说:“我原来以为你肯定很业余,没想到你竟然那么专业。”他说:“原来,《史记》是我的专业,小说只是业余弄弄;现在,写小说是我的专业,《史记》只是业余弄弄。”她说:“金河,没想到你真的很疯狂!我真没看错你,我喜欢你的疯狂!”听了这句话,他知道他和她之间的那层“窗户纸”被彻底捅破了,他从她的蓝天上“呱叽”一下掉在烂泥里了。他丧气地拉过被子蒙上头。他说:“教授也是人哪。”她说:“表层结构是‘人’,深层结构是‘兽’,人面兽身啊。” 
  他在被子里拱了拱,像一头吃食儿的猪。她说:“我问你,金河,那纸条是怎么回事?”他说:“我还想问你呢。”她一把扯掉他身上的被子,说:“内容虽然是打印的,可落款是手签的。”他默默地看着她。她说:“昨天登记房间时,你替我签的名,笔迹跟纸条上的一模一样。纸条是你自己写的,对吧?露馅了吧?” 
  他很冷静,冷静地露出笑容。他用眼神把她的美丽从头到脚舔了一遍。她像一块被烈日暴晒的巧克力一样,软了,化了。她抱着他,整个身体缠上去,并且深深地吻他。这一吻,仿佛有一年长或者有十年长。她低声说:“你爱我你得告诉我。”他仍然默默地看着她。她说:“我想听听那首诗。”他站起来,在地上踱了两圈,然后深情地念道: 
  当一个人的灵魂是干净的,它的芳香/是不是隐秘地盘开/暗香如果是我的目光,怎样分辨/你来自记忆或者梦幻/星星般的花朵,是怎样布满天空的/一个闪亮的心灵化成了哪道闪电/我忧伤时你是淡淡的,我快乐时你是热烈的/这些是我活着并且痛苦的理由/丁香,我是那么地爱你/那么,你呢? 
  她被他念哭了,揉着眼睛说:“这是写给我的吗?”他点点头。昨天下午,他就有一个感觉:她早晚还得朝他要那首诗。于是,昨天晚上他才上了网,才临时抱佛脚记住了这一首。只不过很多地方被他即兴改造了。 
  林若地的剧评工作室纪念会是在校外一个酒店开的,弄得很热闹,来了五六十人,有校领导、校外同行、校内务系老师及媒体记者。来的人都是捧场的,说好话又不需要花钱,就使劲儿说呗。林若地晕乎得头都大了:见谁都笑,嘴咧到了耳朵根儿;见谁都说,白(副)校长都来了,没想到学校这么重视。金河分析得一点不错,林若地的目的就是借机向外界示威,果然,白副校长一退场,他的架子就端起来了,整个儿一个学术泰斗,许多发言的人把他奉为神明,他都笑纳了。晚餐时,他的一个学生无意中透露再过3天就是他的生日了,于是大家排着队给他敬酒,于是纪念会就成了祝寿宴,简直滑稽到家了。跟他坐在一桌的多数是老教授,虽然都不说什么,但眼神里的不屑是藏不住的,最终,一位瘦教授说:“老林,跟冰河一比,我们都是老朽了。我们这些人,熬了一辈子,到50来岁弄个副教授,到60来岁弄个教授,死乞白赖地弄到手了,却又浑身乏力攥不住了。你看看冰河,33岁就是教授了,当教授能当半辈子,那种感觉肯定是每天都行走在云之上,往下一看,E大校园内全是蚂蚁。蚂蚁赶蛋,只有滚的份了。”一位胖教授附和着说:“文革时有一句话:他们一天天好起来,我们一天天烂下去。还是面对现实吧。我是不当蹲山猴子呀,死在那儿烂在那儿,烂多讨厌,一股臭味儿。还是趁早滚吧。”李冰河表面上对林若地很尊敬,可对他多年来动不动就以老大自居早就一肚子意见了,因此借坡下驴地说:“现在新一代知识分子的人生进程提前了三分之二,到三十四五岁就成了博导,把所有该解决的都解决了。我又算什么?在北京,像我这样年龄的博导跟E大校园内的宠物狗一样多,满街乱窜。”林若地的脸变成了猪肝色,他气咻咻地说:“狗咋了?狗也比猪强。狗咋说也能养十四五年;你看现在用饲料吹起来的猪,四五个月就杀了,吃起来一股尿泡味儿,为啥?因为是速成的,速成的就是畸形的!吃畸形的东西要致癌的,而吃烂东西顶多拉几泡稀。”他把话顶到了死胡同,气氛一下子僵住了。大家默默地吃饭,只是谁去夹菜都用眼角的余光瞟一下别人,桌子上只有“刷刷刷”的嚼青菜的声音,那情境就像野兔藏在深草中,一边吃着草,一边竖着耳朵警觉地望着四周。就在这时,邻桌的几个女老师嘻嘻哈哈地过来请林若地过去坐。林若地的脸白白胖胖像馒头,身子短粗像—麻袋粮食。几个女老师连拉带拽,拎着“那袋粮食”就过去了。林若地是一个见着女人就挪不动腿的人,其好色在呼和浩特高校知名,往往给研究生上着课接—个电话就出去了,学生们等不上,就派人去找,你猜怎么着?在楼梯拐角的暗处,人家林老师正抱着一个女生在啃呢。回到教室时,脖子上还有好几道牙印子。据说,研究生处处长找他谈话,他还振振有词地说,那是他的个人隐私。 
  当天晚上,林若地在酒店留宿,被他留下的还有系里的女老师马飞飞。马飞飞是外国文学博士,有灵气,也很勤奋,凭着自己的努力顺利地评上了副教授,可破格教授申报了两年也没通过。她要强但还不算功利,现实但还不算庸俗,为了让评委多多了解她,也跟评委打招呼。但她不会像有的女老师那样对林若地发酸冒嗲弄得他们身子发软裤子快掉下来,更不会去“献身”了。每到评职称时,林若地都在半夜给她打电话,问她是不是刚洗完澡是不是刚脱了,最后才说想跟她聊聊。她不敢发作,就冷冷地说:“您要没什么事我就挂了。”后来,林若地干脆给她发短信,内容别提多肉麻了。她丈夫是一所农牧学院动物研究中心的医生,动物医生找到李冰河,说:“我郑重地请组织出面制止林若地,不然,我拿刀子把他劁了。”李冰河说:“先别劁,先别劁!我跟他谈谈,我跟他谈谈!”动物医生一走,李冰河哈哈大笑,自言自语地说:“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被人劁了。他真成了太监,还不坏得脚跟儿流脓啊。”之后,李冰河安排林若地到外地讲了3个星期课,林若地才算躲过一劫。 
  会议晚餐散了,马飞飞主动问林若地:“林老师,我能帮着干点什么?”他说:“这儿没啥可干的,要干,去房间吧。”她有些迟疑。他说:“福柯说,人不可能生活在没有权力覆盖的社会真空中。而现在又是一个权力和金钱交织、真理和谎言颠倒的时代,你一方面想纵身欲海一方面想葆有纯洁,那怎么可能呀,飞飞!”他的话击中了她的思想要害,她把目光挪到别处。他继续说:“在官场上,权力就是金钱;在知识界,权力成了地位。因为有了话语权,前者‘治人’后者‘说人’,前者让人享受后者让人获得快感。权力就是这样,它总是让人以审美的方式来把握这个世界。你以为今天这些人是冲我的工作室、我的学问来的?狗屁!还不是因为我是校学术委员会成员、学科组组长。我把话搁这儿,你要再这样固执,今年还评不上。”她默默地看着他,心里弄明白了一个道理:他之所以在E大横行这么多年,就是因为他早没了最起码的羞辱廉耻。一个知识分子如果没了这东西,比流氓还流氓,比学霸还 
学霸。她一个弱女子拿什么去反抗一个流氓和学霸?他看出了她目光中的犹疑,就上前拉着她的手,说:“你这么美,总得让我坐下来好好欣赏欣赏吧。”就这样,她把自己留在了他的包房里。 
  在床上,马飞飞感觉到自己跌入了奥吉亚斯(古希腊遏利斯国国王赫里厄斯之子,肮脏之神)的牛圈。林若地像一个刚下出来的还找不见奶头儿猪崽儿,上下瞎拱,拱了半宿,似乎总是到不了正经地方。更让她恶心的是,他身上有一股臭袜子和烟袋油相混合的气味儿,那气味儿仿佛侵入了皮肤,弄得她浑身发痒。从床上下来,她跑到卫生间,一直连洗带搓到天蒙蒙亮。 
  就在马飞飞气急败坏地洗自己时,金河和柳琴声已经从宾馆的床上爬起来、洗了澡坐到了早餐厅。他们刚坐下,王冬梅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她像一个刚出窝的家雀儿,磕磕绊绊地扑到了柳琴声的怀里。王冬梅主动说:“我有一个同学是这次学术会议的会务,她打电话让我过来跟你们一块儿去响沙湾玩。”金河不动声色地说:“你什么时候到的?”王冬梅说:“昨天下午。”金河说:“那怎么没见你?”王冬梅说:“到了之后就让同学拉着去喝酒,然后唱歌,一直唱到早晨6点。”王冬梅好像是有意在强调6点二字,并且目光一直在柳琴声身上游移,弄得柳琴声有一种身上招了虱子又不好意思去抓挠的感觉。金河说:“你住哪个房间?”王冬梅说:“211。”211在金河和柳琴声的房间的斜对面。金河心里“咯噔”一下,眉毛锁到一块儿,因为6点钟时他还和柳琴声亲热了一次。柳琴声注意到了金河的面部细节,就说:“金先生,你审贼呢,你屋进贼了?”金河弄了个大红脸。王冬梅说:“金老师,你们住几楼?”金河说:“我住3楼,柳老师住2楼。”瞅王冬梅不注意,柳琴声朝金河撇了撇嘴,说:“当年在上海,鲁迅好像就住3楼,许广平好像就住2楼。”金河说:“不要诋毁先生。”王冬梅看看金河又看看柳琴声,想从两人的目光里探询点什么。柳琴声说:“金先生,上次沙龙之后,我一直在想,你没有自杀情结投坐过牢也不想离婚,可你还是在作品里写出了那么多复杂的、有个性的、鲜活的人物,你知道为什么吗?”金河说:“为什么?”柳琴声说:“因为你也虚伪。”金河尴尬地说:“跟你说了,不要诋毁先生。”说完,起身去卫生间了。王冬梅趁机问柳琴声:“柳老师,您和金老师没事吧?”柳琴声反问:“你是希望有事还是希望没事?”王冬梅琢磨了一下,甩出了一句:“我认为你和金老师在这儿有事没事都很正常。不过,我想给你提个建议,回去之后你要真想当我师母,最好依靠合法手段。”柳琴声冷笑了一下,没搭理王冬梅。而金河则借着上洗手间去了前台,把自己的房间换到了3楼。 
  在响沙湾的沙山上,金河和柳琴声已经一前一后坐上了滑板。滑板开始动了,金河回头低声对柳琴声说:“那个破床吱吱扭扭老响,咱俩早晨的声音是不是太大了?”柳琴声二话没说,抬腿就是一脚,金河从滑板上飞出,抱着脑袋大叫着滚下去。后面的人不知怎么回事,都往下傻看。很多人啧啧称奇:“还是金老师会玩,还是金老师会玩!”南方某大学的一位教授竟然学着金河的样子扔了滑板,抱着脑袋大叫着滚下去。 
  金河背着行李到了家门口,发现古树林靠着他家的门在呼呼大睡。金河上前把古树林弄醒。古树林揉着眼睛爬起来,正了正帽子把屁股底下的报纸折叠之后放在兜里,然后说:“听说你今天中午回来,我等你俩小时了。”说完,背起他的大水壶,跟金河进了屋。在金河洗手的瞬间,古树林已摆好了棋局。两个人落座后,一言不发地下棋,房间里只有象棋子落盘和古树林“刺溜刺溜”喝水的声音。古树林特别能喝水,走到哪儿都背个暖瓶大小的水壶,并且自备茶叶,即使来金河家也是如此。这样一来,使得他和金河的关系变得非常奇怪:他们彼此是E大最好的朋友,一块儿下了十几年的棋,但却没在一块吃过一顿饭、喝过一次酒、品过一次茶,总之,没有过一分钱的经济往来。起初,金河对古树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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