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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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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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一个博士扶贫,还是第一次,叫博士显得尊重。再说,他们黄博士黄博士地叫着,而且把“黄”字咬得特别重,就有了别的意思。在县上工作的人都要有两个特长,一个是喝酒,谁的酒量大谁就是好样的,不会喝酒你就寸步难行。另一个,只要凑到一起吃饭或者几个人坐车出差就讲黄段子,一个赛一个,一个比一个够味儿。黄子兴不会喝酒,勉强喝一杯两杯,就晕头转向了。讲黄段子就更外行,听别人讲还往往听不懂,他们都讲完了笑完了,黄子兴才明白笑话的可笑处。所以,他的笑声总比别人慢半拍。县上人就说,黄博士读书读傻了,肯定是童子鸡,还没开过瓢呢。 
  汽车风驰电掣,转眼间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黄子兴将目光投向车外,看到麦收的农民,他就想自家的麦子也该收割了。对象夏麦说不定正在割麦子呢。想起夏麦,黄子兴的心就乱糟糟的,他正为结婚的事发愁,最近一段时间总是心烦意乱。 
  黄子兴的家在另一个县,离这个县不过百来公里,黄土高坡,山大沟深,那里也是穷得光屁股。家里为了供他上大学读博士,欠了一屁股债。上学的时候家里就给他说下一门亲,邻村的,姑娘叫夏麦,高中生,家里也不富裕。黄子兴的父母本来想让他毕业以后就结婚,黄子兴和夏麦都不同意。黄子兴觉得为他上学家里欠了那么些债他刚毕业,想先还还债再考虑婚事。尤其是妹妹差点辍学,幸亏他毕业了,想供妹妹上完初中上高中。夏麦不同意就比较复杂,一是嫌黄家穷,一开始就不太同意,总是很别扭。博士又能怎么样?还不是欠一屁股债,过日子讲的是实惠,难道一进门就让我们还债?找个包工头都比博士强。后来夏麦同意了,是因为她听说,博士工作后,可以把对象的农村户口转成城市户口。这一条对乡下人很有吸引力,夏麦想,像她这样的只有靠出嫁变成城里人。结婚以后她就可以把户口转到城里去,以后她就是城里人了,这一点足可以让那些小姐妹羡慕死。可她不同意马上结婚,是因为村里正在搞下一轮土地承包,她一嫁人,娘家就少了一个人的地,婆家就多了一个人的地。她想等土地承包搞完了再出嫁。反正一结婚她就是城里人了,也不跟着婆婆公公过,有没有那点地无所谓,可是娘家多了一个人的地,也算是给娘家最后作一点贡献。所以婚事就耽搁下来了。 
  “黄博士是研究良种杂交的吧?”司机半天没说话,专心开车,这时他偏着头问黄子兴。没等黄子兴回答,司机接着说:“杂交的粮食产量高,那你说,这人是不是也是杂交的品种好?” 
  车里人都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司机得意地看看黄子兴,一边笑一边挪挪屁股。司机的笑脸还没有收拢,他突然发现前面一辆大货车迎面冲来,正好两辆车都行驶在一片麦子上,由于麦秸秆打滑,大货车一刹车就侧滑偏离了方向,车身几乎横过来。越野车的司机喊了一声:“不好。”一边踩刹车,一边猛地向左打方向盘。但一切为时已晚,越野车在麦秸秆上像溜冰一样向前滑,两辆车迎面重重地撞上了。 
  黄子兴的笑容还在脸上凝固着,就觉得自己飞起来,冲破了越野车的挡风玻璃,又冲向大货车,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二 
   
  黄子兴的追悼会不断升级。 
  一开始学校将任务交给了系里,系总支书记秦显贵交代办公室的赵丽娟写悼词,并说:“可惜了,博士毕业才一年。” 
  赵丽娟说:“黄子兴才来了一年,大半年还不在学校,这悼词怎么写呀?” 
  秦显贵就说:“你看着办吧。悼词嘛,往好里写就行,就跟那表扬稿差不多。” 
  赵丽娟不太满意地哼了一声。 
  秦显贵没把黄子兴的死太当一回事,既然学校交代了,无非是通知家属,准备丧事,抚恤理赔,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轻车熟路。系里的人对黄子兴几乎就没什么印象,有的老师还问,黄子兴是谁?当时秦显贵操心的是,黄子兴死了,科技扶贫的任务怎么完成?这是省上提出的办学方向,为社会服务,解决社会问题,尤其为贫困地区服务,好像扶贫是学校的事。省里把任务压给学校学校再压给系里,由总支书记负责,系里每年为派人去科技扶贫都要费一番周折。因为,县上并不欢迎大学老师去搞科技扶贫,又要安排吃住,又不能解决什么实际问题。西北地区的生产状况本来就落后,大学老师那一套理论根本就用不上,学校的老师说起理论来一套一套的,可与人家县上乡上的实际情况差距太大,根本不切实际,更谈不上经济效益。老师也是谁都不愿意去,派谁去谁都不高兴,人家县上不热情,去了很尴尬。县上人很实际,要是能带去项目或者带去资金就不一样了。省上厅局去扶贫的人就特别受欢迎,人家有权有钱,能解决问题,哪怕打一口井,送几只良种羊,乡里就高兴得不得了。所以厅局的人去扶贫,人家县上把他们当大爷一样供着。去年黄子兴刚博士毕业,到学校还什么都不知道,也没资格提条件,也不好说不去,现在博士又算个什么,秦显贵就理直气壮地让他去了。 
  当时秦显贵把黄子兴叫到办公室聊了一会儿来学校的情况,就问他:“你是博士,又是学的农林专业,正好是到农村科技扶贫的人才,应该到基层去锻炼锻炼,组织上决定让你去科技扶贫。” 
  黄子兴感到很突然,想解释什么,可是秦显贵挥挥手,没让他解释,口气冷冷地说:“你刚来,又年轻,没负担,专业又合适,你不去谁去?越是博士,越要放下架子,到基层去学有所用。省上学校都很重视扶贫工作。” 
  后来黄子兴不但去了,而且还挺高兴,因为去扶贫,除了工资以外还有为数不少的补贴。在小县城消费比省城节省得多,这样一进一出,他的收入就多出一大块,正好可以补贴家里。在县上只要想干,就有干不完的事,可是他发现没人干正经事,所以他就躲在屋子里写自己的论文。他甚至希望明年再去一年。他算了一笔账,如果再去一年,不但可以把家里的欠账还清,还可以存下一笔钱办婚事,何乐而不为。他甚至把再去一年的想法跟秦显贵谈过。 
  当时秦显贵乐不可支,心想明年的任务又不成问题了,他心里甚至很感激黄子兴。同时,他不明白黄子兴为什么这么乐意去扶贫?让谁去谁不高兴,他还主动要求去,是不是在那里搞上对象了?黄子兴虽然是博士,可凭他的条件,在学校找一个老婆可没那么容易。蒙一蒙县上女人说不定还可以。 
  现在黄子兴死了,再派一个人去就难了,派谁去都要费一番口舌。秦显贵心里很烦。 
  第二天,秦显贵急忙火燎地对赵丽娟说:“悼词你就别写了。省厅要来人参加追悼会,升格了,黄子兴说不定要被树成典型,科技扶贫的典型。悼词由校办的人写。你把黄子兴在系里的情况整理一下给他们,要按照典型形象来整理。” 
  “这怎么整呀?我跟他就没见过几次,话都没说过几句。”赵丽娟一脸为难。 
  “我也没见过几次。他倒是对我说过,明年还想去扶贫,这不就是先进事例吗?刚刚毕业的博士,响应上级号召,主动要求到最艰苦的地方去扶贫,这就是现成的材料。你再想一想,肯定还有。比如助人为乐,教书育人什么的。” 
  “他来了以后就没上过课,还教书育人呢。” 
  秦显贵刚要启发引导一番赵丽娟,手机突然响了,他看看来电号码,换上一副笑脸:“喂,书记,是我。是吗?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书记放心。一定,一定。” 
  秦显贵收好手机,严肃地对赵丽娟说:“你看,这不又升格了。省上领导都要来参加追悼会了。黄子兴不是死于一般的交通事故,而是因公殉职,博士刚毕业,就到最艰苦的地方去扶贫,是先进科技工作者。今天省报都登了,省上要大力宣传这样的知识分子典型。你赶快把今天的省报找来,看看人家怎么写的。这下咱们学校,还有咱们系要出名了。”秦显贵显得很兴奋。 
  赵丽娟说:“这就怪了。咱们的人,咱们都不知道写什么好,他们怎么就写成典型了?” 
  “人家省报是通过县上写的。看来地方上还是有一套,搞这些事,比咱们强多了。不是我说你,你一点政治敏感性都没有。” 
  秦显贵顾不上跟她啰嗦,他要按照学校书记的批示,马上找系里的领导开会商讨接待家属和组织先进材料的事。 
  赵丽娟就更不明白,这事怎么又扯到政治敏感性了。 
   
  三 
   
  夏麦这两天说不清是怎么了,心里惶惶的,像没了魂一样,干什么都丢三落四。她爸妈看出来了,就提醒她干活儿小心点,夏麦也是爱理不理的。他们总觉得对不起闺女似的,躲躲闪闪地再不敢多说什么。自从与黄子兴的婚事定下来以后,她心里就没塌实过,她觉得自己是被卖了,心里挺窝囊。最近,她总觉得要出什么事,可是家里,还有她自己都好好的。那就是黄子兴要出事,可他在学校里能出什么事?虽说他们定亲了,可是他们从来没有单独联系过,夏麦根本不知道他在学校的情况,更谈不上什么感情。既然自己被卖了,她也希望卖得顺利一点,不要再出什么差池,想起这些她心里就更乱。一大早,她拿着割麦子的家什,到了地头,望着满地的麦茬才想起来,麦子昨天就已经割完了,成堆的麦子等着往场院上运。夏麦站在地头愣了好一会儿神,才明白过来似的,转身往回走。 
  今天不是割麦子,是运麦子。 
  现如今,有条件的村子和人家,都是收割机收麦子了,他们这一带都穷,还没一个这样的人家,收割机收一亩麦子得好多钱呢。本来种粮食就不挣钱,弄不好还要倒贴钱,哪还用得起收割机?他们只好自己当收割机了。割麦子是苦活儿累活儿辛苦活儿,现在还有几个大姑娘家下地割麦子?村里像她这么大的姐妹,差不多都出去打工挣钱去了。夏麦没办法不下地割麦子。哥为了挣钱娶媳妇,出去打工了。底下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一个还小,一个在上学,她不干谁干? 
  爹娘说了几次,不想让夏麦下地干活儿。一来大太阳底下晒着,心疼女儿;二来说不定女儿明年就出嫁了,按这里的风俗,要出嫁的女子,就不再干地里的活计,要在家养一养,根据各家的条件而定,一年半载不等,这叫走油。养得白白胖胖的出嫁体面,总不能弄得女子黑脸粗手的,让人家看着不像新媳妇。可是夏麦不听,坚持下地干活儿。爹娘也没办法,只好由着她。 
  夏麦想的是,或许以后就再也不干收麦子的活儿了,甚至再也不干农活儿了。所以夏麦不听爹娘的,拼命干,有点为父母多出点力的意思,也有点告别的意思。夏麦是赌着气干活儿的,她对谁都有气,看谁都不顺眼。这大暑热的天气,城里人这会子都去旅游、避暑,要么躲在屋里,有电扇、有空调,晒不着,热不着,舒舒服服就把夏天过了。可乡里人跟人家一比,就没法活了,大太阳底下挥汗如雨收麦子,脸黑手粗,一身臭汗,走到哪谁都不待见,村里那些出去打工的小姐妹,一年两年的回来一个个都变得光鲜靓丽,脸也白了,手也细了,穿戴也洋气了,说话也好听了,花钱也大方了。到了城里好像她们又重新托生了一次似的,彻底的换了一个人。夏麦羡慕得不行,
2007…3…14 20:13:42举报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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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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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2006年11月29日 第 37 楼       


问她们在城里干什么?她们就说什么挣钱干什么,别的就不大说,吞吞吐吐的,好像这是规矩,不能多问人家在城里干什么,只知道在城里打工就行了。有在外面打工的人回来说她们是干那个的,可不管干什么,钱是实实在在的挣回来了。村里人没人看不起她们,还羡慕得不行。村头的三喜他妹妹英儿带回来的钱,给他们家盖了三间新房。三喜他妹妹英儿也想拉夏麦出去,夏麦没答应。 
  “你要去一准比我们挣钱多。城里人也没什么,人傻钱多,好糊弄着呢。”英儿对夏麦说。 
  夏麦笑笑没说话。 
  “是呀,你是不用去哩。你以后一结婚就是城里人了,哪像我们。”英儿很嫉妒地说。 
  夏麦心里说,以后我是能过上城里人的日子。话虽这么说,可是她实在看不上黄子兴,个子太小,长得又黑,小眼睛一笑就看不见了,家里又穷,连聘礼都是借的。也就是博士还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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