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的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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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的平台-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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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呢,这也是没办法的,要不咱们中午在一块儿吃饭?(不用不用,你既然忙,我和侯乡长先走了!赵广陵急得连连摆手,顾不得再理会他们,逃也似的回到韩东新办公室,也不做解释,叫上侯乡长转身就走。一直到坐上农用三轮车,一阵突突怪叫中驶到大街上,侯乡长才气鼓鼓地埋怨说:这个姓韩的,架子也太大了,不就仗着个他老子吗?其实也无非是秋后的蚂蚱,还能再蹦哒几天。都大中午了,居然连饭也不管一顿。

赵广陵阴沉着脸,不吱声。

侯乡长又说:他刚才摆了那么多理由,其实都是推脱的话。叫我说,这里面的核心问题是,你始终也没有说个回扣的数目,更不用说先送个三万五万的了。现在这年月,只要有了钱,什么事情能摆不平?你烦不烦呀!就不能少说几句?!赵广陵忽然粗声粗气地说,真想打这小子几拳。

再回到腰窝,赵广陵就总在想,也许真的该撤回机关了。谁知道报告打上去,区委不批,市委也不批,而且热心的侯乡长和乡里干部也真诚地挽留他一定要留下来,善始善终地住足两年。好在时光总在流逝,日月常转不息,秋天过去了,严冬也很快来临,大雪一场接着一场,大雪封山的日子,赵广陵明显地感到了生命中的恬静与安逸,也许他真的已经提前进入了生命的中年?当云迪略含羞涩地来送请柬的时候,魏刚正陷在深深的苦恼中。

一夜之间,仿佛一切都改变了,就像上帝死了似的。在偌大的古城,所谓的上帝自然就是韩爱国。虽然韩爱国很和气,从不批评人,但是人人见了他总要退避三舍,甚至不敢直视他那双笑眯眯的眼睛。虽说韩爱国年老体弱,个子也不高,但是不论在电视里还是在照片上,总是显得比别人高大魁梧、神采奕奕,真不知道那些摄影摄像师有什么特异本领。而且即使见了面,人们也总不自觉地有种仰视的感觉,总觉得这个孱弱老头儿的身材要比自己高得多……然而谁能想到,省委的一纸命令,竟把这一切都改变了。宣布班子调整的会议是在新落成的市委多功能会议中心举行的。与一切会议相比,这种会来的人总是非常整齐,等魏刚急匆匆赶到会场的时候,可容纳两千人的大厅里已黑压压坐满了人。看到他进来,上千双复杂的目光一齐集中到他身上,炫得他不知该往哪里躲,真想一转身走掉算了。找了好半天也没个空位子,后来还是齐秦招招手,给他挤了半个椅子坐。齐秦还在省委党校学习,是特意赶回来的。念了两年书,齐秦比过去老练了许多,目光也显得更加深沉而平静,似乎饱经了人生历练和岁月风霜。拉他坐下,齐秦低低地问:韩书记情绪怎么样?你觉得呢?

看起来依旧谈笑风生,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嘛。

那自然。魏刚淡淡地微笑着:老头子宦海沉浮几十年,几上几下的,这种事见得多啦。况且这一次他早有准备,毕竟奔六十了,退下来是必然的,无非是迟一天早一天而已……齐秦忽然打断他的话,嘴唇简直蹭着他的耳朵了:你那事儿……怎么到现在还没批下来?谁知道。我想,这回可能是泡汤了。魏刚故作轻松,依旧微笑着。

怎么会,毕竟是市委的正式决定嘛,还能开玩笑?

齐秦有点忿忿不平了,似乎还要往下说。魏刚连忙捅捅他,又指指台上。齐秦怔了一下,连忙坐直了身子。

会议正式开始了。主持会议的依然是韩爱国。真可笑,老头子主持了一辈子会议,最后一次主持,竟然是宣布自己下台的消息。远远看上去,老头子的确满脸堆笑,不时地与身边的单龙泉悄悄说着什么,一副亲密无间的感人画面。(等到讲话的时候,一向温和平实的他居然提高了几个声调,强烈的音波震得麦克风咝咝作响,简直有点慷慨就义的悲壮样子了,赢得台上台下一片异乎寻常的热烈掌声。然而谁能想象,老头子竟会那样失态那样悲愤呢?这些日子,老头子本来一直兴冲冲的。几经周折,已经规划数年的星海广场终于建成,市政府也从市委大院搬迁到了新址,老头子还亲自为政府挂牌揭了幕。在古城任职四年,一座现代化中型城市的框架已经确立,一幢幢七八层、十几层的大楼拔地而起,来古城参观考察的人都说,古城一下子长高了,变美了,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高兴得老头子每天大清早就起床,背叉着手很满足也很气派地在宽阔的星海广场上踱来踱去,仿佛艺术家在独自欣赏自己毕生的得意工作……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省委突然来了电话通知,让他和单龙泉即刻赶到省委常委会议室。拿着那份通知单,魏刚在签批的时候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亲自去找老头子。谁知韩爱国只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晚上下了班,魏刚和老婆韩东萍没回家,径直来到老丈人家。偌大的屋子空旷得很,只有美琪一个人在逗鹦鹉玩。他俩要上楼,美琪连忙摆摆手,他俩虽不甚明白,却懒得说话,默默地坐下来。不一会儿,韩东新领着阎丽雯下来了,魏刚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这两个人已搞到一块儿了?看到他们俩,阎丽雯倏然红了脸,羞怯地点点头,转身就走。韩东萍忽然生气地看弟弟一眼:

咱妈呢?

刚吃了药,睡了。

韩东新若无其事地应着,拉着阎丽雯的手出了院子。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几声汽车喇叭声,韩爱国披着一件军用呢大衣,一脸阴沉地走进来,那步履每一步都显得极其沉重。

韩东新也跟进来,满不在乎地翻着眼似乎在瞅天花板。

魏刚悄悄走到窗前,只见阎丽雯还独自站在小院的阴影里,黑暗中看不清她的面容,真不知她为什么还不离去。

韩爱国气急败坏地站在地上,任美琪为他脱去大衣,凶狠地瞪着儿子:

你说说吧,正好你姐他们都在,究竟怎么搞的?

什么怎么搞的?

你问我还是我问你?

我不知道。

你——老头子真不知从哪儿来的那么大气,抬手就是一记耳光。

韩东新铁青着脸,一动也不动,看到老父亲身子哆嗦着坐下来,转身就走,只甩下一句话:对不起,我走啦。

你给我回来!韩爱国突然又站起来,厉声喝道,满屋里都回响着这严厉的声音。那鹦鹉似乎也受了鼓舞,在笼子里跳来跳去地喊着:你回来。你回来。美琪吓得躲在韩东萍身后,大气也不敢出。恍惚间,魏刚忽有一个新的发现,怎么这个美琪竟长得和阎丽雯一模一样,真像亲姐妹似的,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丽雯那样的才情呢?韩东新僵在门口,依旧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韩东萍只好瞪弟弟一眼:你就不能回来,给爸爸好好赔个不是?你也不问问,爸爸今儿到省城,究竟有什么重要事情?

韩东新却耸耸肩,冷笑着:能有什么重要事情,无非是改朝换代、你上他下而已吧。

你你——韩爱国的脸变得煞白,哆嗦着手指指儿子:我告诉你,不用幸灾乐祸,只要我活着,你就不能把那个戏子娶回家来!

对不起,我的事不用你管。(

10韩东新更加冷笑不已,似乎着意要惹他爸爸生气似的。

在这种场合,魏刚觉得自己简直多余,却又无处躲避,只好尴尬地愣在那里。在他看来,今儿老头子这一通火完全是多余的,有点没头没脑、没事找事似的。正在这时,一直站在院里的阎丽雯忽然冲了进来,同样没头没脑地甩下一句“我就是死,也绝不会进你们家门”,就哇地哭出声来,又转身跑了出去。丽雯,你别走!韩东新一边喊一边追出去了。

不知何时,卫青已悄无声息地下了楼,像个幽灵似的站在地上,两眼幽幽地望着他们。

韩爱国似乎累极了,极度厌烦地挥挥手:你们滚,都给我滚!然后像皮球被戳了一刀,一下子瘫倒在沙发上了……在那一刻,魏刚真有点害怕,老头子那个绝望又暴怒的样子给他的印象太深了。一晚上都睡不着,和老婆反复分析省委开会的内容,却始终没个准信儿。然而,只过了一天,老头子又已恢复了惯常的温和与宽厚,一直到会议结束,都没有流露一丝一毫的不满和忧郁,这令他同样十分惊异。等回到家里,老头子才长叹一声,苦笑着对他说:完了,我的戏收场了!东萍虽然有头脑、懂政治,但毕竟是女流之辈。东新不争气,死狗扶不上墙,整天和戏子混在一起。下一步,咱们韩家就指望你了。魏刚啊,交接工作的时候,我已和单龙泉反复谈了你的事儿,相信他一定会扶持你的。不过你也要主动和单龙泉接触,毕竟人家现在是一把手喽……说这话的时候,老头子眼里竟然噙满了泪,一种无奈的绝望感似乎已把他击碎了。魏刚也蓦然发现,原来老头子真的已经很老了,不仅满脸皱纹,头发也灰白了,缩在沙发圈里就像是一只正在脱毛的老猫。才一天时间,那个叱咤风云、令古城人无不敬畏的韩爱国究竟哪里去了?权力对于生命的个体,难道真的有一种神秘的生理作用吗?老头子又不无悲愤地说:对于退,我是有心理准备,迟退早退都是退嘛。最令人气愤的是,居然一声招呼也不打,给我来了个突然袭击!还有,回省委谈话的时候,居然说古城这几年班子不团结,工作疲塌,成效不大,没有完成省委关于古城建市的预定目标!这不等于全盘否定古城这几年的工作吗?否定我不要紧,这不是等于把古城上万干部的工作也全盘否定了?否定就否定了吧,爸现在的任务是学会心平气和地安度晚年,不要再生这些闲气了。魏刚没有办法,只好这样开导他,同时心里苦笑不已。

不行,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这一定是单龙泉在捣鬼。单龙泉这个人我真是看错了,一向以为他为人正直、事业心强,是个好助手,所以古城建市的时候,是我力主让他当了市长的。如果没有我,他能有今天?韩爱国依旧忿忿不平,魏刚却忍不住刺他说:

您看错的人多了,岂止单龙泉一个。下一步,你看我们年轻人怎么干吧!

对于这位老岳父,魏刚有时觉得心里很复杂,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不管怎样,一个属于老头子的时代已经结束,一个新的时代已经开始,他觉得自己就像再嫁的寡妇那样,必须打起精神,堆起笑脸,使出浑身解数,全力讨好新夫君的欢心了。与生性随和的老岳父不同,这个单龙泉当年当古城县委书记时,就一向以刚愎自用、大刀阔斧为能事。后来当了市长,尽管是堂堂的正厅级,但毕竟是二把手,凡事必须听市委书记的,实在是委曲求全许多年。如今蛟龙入海虎还山,又成了主宰古城一区七县的一把手,谁知道会做出怎样的举动呢?(果然,上任不到一个月,单龙泉就把魏刚叫到了他的办公室。一进屋魏刚就感到里面的气氛有点不对,几位副主任和科长、干事都站在地上,一副俯首帖耳的样子,只有单龙泉独自坐在高背皮椅上:办公室要有点办公室的样子,书记室要有书记室的样子。要深化改革,咱们今儿就首先从办公室、书记室改起。这里是什么?是总指挥部,是作战室嘛,墙上光秃秃的,为什么不挂几幅地图,还有生产任务进度表?要配备电脑,还有传真机、碎纸机什么的,总之要有点儿现代办公气息你们懂不懂?限你们两天时间,把这里的气氛好好营造一下,怎么样魏刚?魏刚连忙走前一点,点头答应。

单龙泉依然严肃地说:

好啦,办公室的改造就到这里。不过你们怎么一点儿主动性都没有,推一下动一下,你们是机器吗?连机器也不如,充其量是算盘珠,是留声筒,是……(也许他实在找不着合适的词了,只好停顿一下)我再问你们,昨天下午是谁通知的会议?是我,单书记。

云迪现在已当了会议科长,只好在人群里应着。

好哇,那我就要问问你喽。通知开会,为什么单单漏掉了卢副书记?

这……云迪一下涨红了脸:卢书记下乡了。

下乡就不通知了?

单龙泉脸一沉,两眼如鹰鸷一般瞪着她,吓得云迪嘴唇都发了白:

不可能没通知……我记得,通知他家里人了……通知他家里谁了?

大概是……保姆?

什么大概,在办公厅工作,{奇书手机电子书网}能大概吗?!

就是保姆。

有记录吗,拿来我看。

没、没……当时太紧张,突然要开会,就……没记。

哼,没记……我且问你,你这个科长谁分管的?

云迪咬着嘴唇,不吱声。

怎么,没有人分管?

看看这样子,魏刚只好打破沉默说:是我分管的,有什么问题,您就批评我好了。

好,总算有人站出来了,那我就再问问你喽。单龙泉今儿真不知怎么了,逮谁训谁,好像患了训人的毛病:我且问你另一个问题,有些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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