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狼(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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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狼(全文)-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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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个雨夜,黑眼圈悄然离开族群,孑然一身幽灵一样地在荒原漂泊,在靠近芦苇荡边的土岗栖身。选择的地方张显了它的个性,或者英雄气质。 
  为了藏身周围环境越荒芜越好,起码要有足够的遮蔽,深草没棵最理想,可是它单单选择寸草不生的光秃秃黄沙岗,一出洞便可暴露无遗。 
  自残自虐这个词用在黑眼圈身上是否合适?它这样为自己平添危险系数,给猎人的发现提供机会。难道它想死在猎人的枪口下吗? 
  一般情况下,狼不会轻易离开族群,除非因故被赶出去。黑眼圈完完全全地自己主动离开,没像其他争夺王后失败的女狼那样,忍辱负重地留下来养精蓄锐,等待第二个春天来临,再度争夺王后位置,而是选择了出走。 
  狼群中的事情有时残酷到了极点,黑眼圈出走的原因并非是失败,它无法忍受即将发生的,狼王狼后成亲场面的折磨。 
  黑眼圈出走的第三天,粗腿狼王把狼们集结在平展展的草地上,当着众狼的面,如果黑眼圈没走,也在其间,当着所有失意者的面,与短尾狼交媾。 
  狼王用心良苦显而易见:让所有成熟的红男绿女们不失拥有交配权力的希望和信心,只有努力拼搏,才能获得族群里最最美好的东西——恋爱、做爱。 
  黑眼圈心理承受能力差,它看到那场面会嫉妒、仇恨、直到绝望,肯定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将那被爱得忘乎所以的短尾狼撕碎。黑眼圈想到了的后果,狼王绝轻饶不了妄为者。 
  黑眼圈出走了。 
  情场失意的黑眼圈离开族群,没向一同伴告别。选择了出走,也就选择了孤独。 
  孤寂的岁月里,黑眼圈以极大的耐力忍受孤独。月暗星稀的夜晚,它对月许久地哀嚎: 
  嗷——嗷呜! 
  宣泄一腔的孤愤。 
  大约是在一个多雪的冬天,年老的粗腿狼王被尖嘴巴狼王打败,它不情愿离开老巢,心胸狭窄的尖嘴巴狼王,容不得它对短尾狼后藕断丝连,轰赶它出族群。 
  粗腿狼王落荒而逃,没有女狼簇拥的男狼,英雄气概就不在了,很多动物都是这样,不比同类多占有异性怎么英雄得起来呢? 
  孤独跋涉的粗腿狼王在荒原雪野与黑眼圈邂逅相遇,见面时黑眼圈眼睛睁得大大的,它差不多认不出自己崇拜的英雄沦落成狗熊模样。 
  “是我呀!”粗腿狼王使用肢体语言,告诉黑眼圈。 
  黑眼圈看到举到眼前那粗壮的前肢,当年它为之着迷的正是它有力的四肢,被长着强悍有力四肢男狼爱着是黑眼圈的梦想。 
  同病相怜,同忧相救,黑眼圈将粗腿狼王带回自己的洞穴,同是只有一点点爱给对方就心满意足的失败者。 
  风烛残年的这对老狼组成了家庭,黄昏之恋也恩恩爱爱。 
  一次外出打食,黑眼圈被猎人的钢板夹子夹住,它毫不犹豫地咬断自己一条腿后逃脱。 
  在洞中养伤的日子里,粗腿狼王外出几十里,甚至冒着生命危险进村屯叼回来小猪小鸡,喂养娇妻。 
  黑眼圈康复很快,老处女给粗腿狼王生下一个健康的儿子,即后来的独眼狼王。 
  独眼狼周身流淌着高贵狼王的血,为日后争当狼王奠定了基础。它从小又像爹又像娘,性格倔强、刚毅,成年后,又多了凶狠残暴。 
  那时,老狼外出捕食时基于安全考虑,将幼子置在深深的洞底。独眼狼从小就顽皮,父母前脚走,它后脚就爬出洞。 
  洞外的世界新鲜而有趣:阳光明媚,绿草如茵,蝶飞虫鸣。 
  一只漂亮的小黄鼠,眨着水灵灵的亮眼睛,怯生生地试探着接近狼崽,发现没有任何危险,才大胆地走过来。 
  从生下来独眼狼就没离开阴暗潮湿的洞穴,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动物压根儿就没见过。 
  “咦?你是谁呀?”独眼狼问这儿问那儿。 
  小黄鼠吱吱地叫着,大概是告诉独眼狼什么。 
  它们俩玩耍起来,追逐,翻滚,很开心。 
  独眼狼学着爹同娘亲昵的样子,在小黄鼠的脖子上咬一口,以示爱慕。 
  从此,爹娘外出觅食,独眼狼就出洞和小黄鼠玩,它们成了好朋友。 
  欢乐的日子折断钢丝一样突然结束了。 
  同往日一样它们俩玩得正入迷,外出一日空手而归的黑眼圈。毫不留情地一口咬断小黄鼠的脖子,叼回洞里。 
  独眼狼惊愕、茫然。 
  这种迷惘十分短暂,很快在母亲的教导下如何来吃小黄鼠,独眼狼忽然发觉小黄鼠的肉竟如此香嫩。 
  生存的欲望重塑了独眼狼,童年与可食的幼小动物和平共处已成为遥远的过去和旧梦。 
  追踪大角马鹿,使独眼老狼饥肠辘辘。 
  此时走在溪流边的独眼老狼,不是若干年前那个小狼崽,而是一只凶猛的食肉动物——最高食物链的终极者。于是,它蹑手蹑脚地走近草狐狸和小黄鼠,玩得太专注的它们俩全然未察觉老狼的出现。 
  独眼老狼猛然一扑,小黄鼠被摁在利爪下,窒息而死。猎物太小吧?连皮带毛给独眼老狼一口吞下。天性机敏的草狐狸趁机逃脱,免于丧生。 
  一只小黄鼠对于一顿能吃下半只狍子的独眼老狼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充其量是塞下牙缝。尽管如此,有了这只小黄鼠垫肚,两三天不进食也挺得住。 
  一心追杀大角马鹿的独眼老狼,它哪里去顾饥饿啊! 
  苦苦地从早晨追到暮色时分。 
  突然,红柳丛中现出一块鲜艳夺目的斑纹,借助树枝的遮挡,独眼老狼向前挪动,终于看清了是马鹿圆滚的屁股。 
  独眼老狼悄无声息地蹲下来,捉住鹿必须等到天黑,它有经验。 
  11 
  站外的信号旗下半旗致哀似的迎接这趟177次货车,铁路方面接到调度命令,为不延误守备队小队长林田数马眼睛的治疗,177临时改成特快列车直达奉天。 
  “177次通过!” 
  调度的命令一站传一站。 
  火车在通过一个小站后,速度明显加快,两条闪亮的铁轨像被割开口子,前面分开,后面立即合上,这情景船在水上行驶经常可以看到。 
  林田数马摸了下受伤的眼睛,手便粘上鲜艳的东西。 
  “队长,你眼睛还出血呢。”小松原经心照料他们的队长。 
  林田数马论级别并不高,在满铁沿线配置的六个守备大队中,他只是个小队长,管几十个士兵。但是,独立守备队司令是他的亲戚,当他受伤的消息传到设在公主岭的司令部,司令即命177次列车直开奉天。 
  “到了什么地方?”林田数马闭着眼睛问。 
  “开原。”小松原答。 
  林田数马不再说话,开原到奉天还有不到一小时的路程。列车改为特别快车没人通知他,但他感觉到了,亮子里遭袭及本人受伤的消息,他已叫人报告独立守备队司令部了,火车加速又一站不停,一定是司令部做了安排。 
  眼睛究竟伤的程度如何,林田数马无法确定,疼痛不止让他猜测伤得不轻,至于治疗他不担心,满铁有一流的眼科医生,小松原的亲舅舅生田教授,在国内是屈指可数的顶级眼科专家,成功做了几例眼球置换手术,就是说眼球生田教授都能换,何况治疗他的眼伤。 
  林田数马没把自己的眼伤看得太严重,至少还达不到换眼球的严重程度。此时此刻,耳边轰隆隆的铁轨声音,让他想的不是受伤眼睛的未来,而是那门对着守备队部开火的土炮。 
  “花膀子队疯啦,要与我决一死战。” 
  当林田数马从炮台望出去见到土匪土炮时,有些惊讶。 
  “他们用炮轰大门!”守备队员惊惶。 
  木结构大门是固若金汤守备队队部大院的软肋,一但攻破,马队涌入,就难抵挡。林田数马经历过遭遇土匪马贼,与他们交过手,在他眼里,土匪没什么大闹(能耐)。 
  “加强火力封住大门就是,土匪打不进来。”林田数马指挥抗匪,自己保持镇定。 
  确定是花膀子队一股土匪来攻击后,林田数马想的最多的是与这股土匪的恩恩怨怨,应该说有怨无恩,而且是积怨由来已久。 
  林田数马率队驻扎亮子里火车站后,他看出要想铁路相安无事,就得与周边的胡匪搞好关系。荒原上的几绺成气候的胡子,他用小恩小惠安抚住了,只剩下花膀子队,软硬兼施不奏效。 
  “施计!”林田数马是个诡计多端的人,与花膀子硬克硬,双方都要伤亡,他细算了一笔账,不划算。 
  “嗾疯狗咬傻子!”林田数马想到关东这句土话,受到了启发。目标明确:傻子是花膀子队的卢辛,疯狗呢?要找到一只听话嗾它就咬人的疯狗,他自然想到了胡子大柜沙里闯。 
  “沙里闯,你帮我办件事。”林田数马说。 
  “请吩咐,队长。”沙里闯对他是有求必应。 
  “绑个人。”林田数马直截了当。 
  “绑谁?” 
  “卢辛。” 
  “卢……卢辛?”沙里闯抠抠耳朵,唯恐自己听错。 
  “绑卢辛的票。”林田数马肯定地说。 
  绑票,土匪叫请财神,以钱换命的事,是他们的家常便饭。单就绑票的黑话就有一大串:叫票(讲价)、请观音(绑女人)、熬鹰(折磨票)、叫秧子(审票)、秧子房当家的(管票的头目)…… 
  “可我不明白队长为啥要绑大鼻子的票?”沙里闯问。 
  林田数马对胡子大柜简单扼要地说了为什么要绑花膀子队的卢辛,沙里闯对日本人为什么要绑卢辛不感兴趣,对日本人许诺绑票成功后给他们几杆三八大盖枪兴趣十足。 
  “怎么样?有几分把握?”林田数马敲钟问响。 
  “九成半。”沙里闯还是留有了余地。 
  “九成半不行,必须十二分把握。” 
  “队长,你有所不知,卢辛身为大当家的,武艺高强且不说,他深居简出,不容易接近。”沙里闯说到难度。 
  事实也如此,林田数马心知肚明。容易得手,干嘛要胡子来绑票呢?见到沙里闯为难的样子,就要给他打气,要激他的兴奋点。林田数马说:“我还有一挺轻机枪,你若喜欢……” 
  “碎嘴子!”沙里闯一听是机关枪,眉飞色舞。 
  “只要绑来卢辛……” 
  “干吗只要,”沙里闯说,“一定绑他来。” 
  有一杆机关枪的诱惑,沙里闯铤而走险了。他不顾四梁八柱反对,决定绑卢辛的票。 
  “北极熊惹不得啊!”二柜说。 
  “是啊,二爷说的对,花膀子队的人可不是吃闲饭的……”水香也反对。 
  沙里闯一意孤行:“我亲自去请大鼻子。” 
  老天有意助沙里闯,卢辛喝醉了酒想女人发疯,一个人跑到亮子里镇,到“新乐堂”找妓女红妹,盯着他的沙里闯倒没费什么事就绑来了卢辛。 
  “大鼻子我给你弄来了。”沙里闯洋洋得意。 
  林田数马亲自验过,是他要找的卢辛。按事先的许诺,给了沙里闯武器。 
  卢辛落到林田数马的手里,林田只高兴半截,再往下他就是使劲乐也乐不下去了。不久,他手下的三个士兵,包括小松原在内让花膀子队给绑了票。 
  “八嘎!八嘎!”林田数马气急败坏,谁说得清他在骂谁?是胡子还是他自己。 
  八嘎一阵后,林田数马冷静下来。蚂蚁上树似的从根到梢寻思这件事,花膀子队在他们的大当家的被绑架后,立即采取“以毒攻毒”的办法,绑了守备队员。令林田数马费解的是,沙里闯出面绑的卢辛,而后秘密羁押在守备队部里,花膀子队怎么知道的?作为报复他们理应去绑沙里闯的人,却绑了守备队员。 
  “沙里闯是不是靠不住?”有人给林田数马抠耳朵。 
  “不,”林田数马绝对相信沙里闯。 
  “那……”抠耳朵的人疑议。 
  “是花膀子队里有高人!”林田数马从不轻视对手,“中国有句老话说得有道理,山外青山楼外楼,强中还有强中手。” 
  花膀子队里的确有高人,项点脚便是林田数马说的高人。卢辛在“新乐堂”的妓女被窝里掉脚(被捉),花膀子队立即开了锅,俄国人不缺少骁勇,嚷着要去和沙里闯火并。 
  “你们只听到辘轳把响,不知井口在哪儿。”项点脚喝住众匪,他说,“我们与沙里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们说他平白无故绑咱们大当家的干什么?” 
  众匪只摇头。 
  “事情蹊跷啊!”一个匪徒说。 
  “没什么蹊跷的,沙里闯暗地里早就和日本人穿一条裤子,说不准这次绑架大当家的,日本人背后指使呢。” 
  项点脚秘查起来,很快就弄清,是日本人做的扣(设圈套)。 
  “换票!”项点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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