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 卷5至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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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 卷5至8-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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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媪女行且语,媪云:“汝能参礼娘娘,大好事!汝又无弟妹,但获娘娘冥加护,护汝得
快婿。但能相孝顺,都不必贵公子、富王孙也。”才窃喜,渐渍诘媪;媪自言为云氏,小女
名翠仙,其出也。家西山四十里。才曰:“山路,母如此蹜蹜,妹如此纤纤,何能便
至?”曰:“日已晚,将寄舅家宿耳。”才曰:“适言相婿,不以贫嫌,不以贱鄙,我又未
婚,颇当母意否?”媪以问女,女不应;媪数问,女曰:“渠寡福,又荡无行,轻薄之心,
还易翻覆。儿不能为遢伎儿作妇。”才闻,朴诚自表,切矢皦日。媪喜,竟诺之。女不乐,
勃然而已。母又强拍咻之。
    才殷勤,手于橐,觅山兜二,舁媪及女,己步从,若为仆。过隘,辄诃兜夫不得颠摇,
意良殷。俄抵村舍,便邀才同入舅家。舅出翁,妗出媪也。云兄之嫂之,谓:“才吾婿。日
适良,不须别择,便取今夕。”舅亦喜,出酒肴饵才。既,严妆翠仙出,拂榻促眠。女曰:
“我固知郎不义,迫母命,漫相随。郎若人也,当不须忧偕活。”才唯唯听受。
    明日早起,母谓才:“宜先去,我以女继至。”才归,扫户闼,媪果送女至。入视室
中,虚无有,便云:“似此何能自给?老身速归,当小助汝辛苦。”遂去。次日,即有男女
数辈,各携服食器具,布一室满之。不饭俱去,但留一婢。
    才由此坐温饱,惟日引里无赖朋饮竞赌,渐盗女郎簪珥佐博。女劝之不听,颇不耐之,
惟严守箱奁,如防寇。一日,博党款门访才,窥见女,适适然惊。戏谓才曰:“子大富贵,
何忧贫耶?”才问故,答曰:“曩见夫人,真仙人也。适与子家道不相称。货为媵,金可得
百;为妓,可得千。千金在室,而听饮博无资耶?”才不言,而心然之。归,辄向女欷殻В
时时言贫不可度。女不顾,才频频击桌,抛箸,骂婢,作诸态。一夕女沽酒与饮,忽曰:
“郎以贫故,日焦心。我又不能御贫,分郎忧衷,岂不愧怍?但无长物,止有此婢,鬻之,
可稍稍佐经营。”才摇首曰:“其值几何!”又饮少时,女曰:“妾于郎,有何不相承?但
力竭耳。念一贫如此,便死相从,不过均此百年苦,有何发迹?不如以妾鬻贵家,两所便
益,得值或较婢多。”才故愕言:“何得至此!”女固言之,色作庄。才喜曰:“容再计
之。”遂缘中贵人,货隶乐籍。中贵人亲诣才,见女大悦。恐不能即得,立券八百缗,事滨
就矣。女曰:“母以婿家贫,常常萦念,今意断矣,我将暂归省;且郎与妾绝,何得不告
母?”才虑母阻,女曰:“我顾自乐之,保无差贷。”才从之。
    夜将半,始抵母家。挝阖入,见楼舍华好,婢仆辈往来憧憧。才日与女居,每请诣母,
女辄止之。故为甥馆年余,曾未一临岳家。至此大骇,以其家巨,恐媵妓所不甘从也。女引
才登楼上,媪惊问:“夫妇何来?”女怨曰:“我固道渠不义,今果然。”乃于衣底出黄金
二铤,置几上,曰:幸不为小人赚脱,今仍以还母。”母骇问故,女曰:“渠将鬻我,故藏
金无用处。”乃指才骂曰:“豺鼠子!曩日负肩担,面沾尘如鬼。初近我,熏熏作汗腥,肤
垢欲倾塌,足手皴一寸厚,使人终夜恶。自我归汝家,安座餐饭,鬼皮始脱。母在前,我岂
诬耶?”才垂首不敢少出气。女又曰:“自顾无倾城姿,不堪奉贵人;似若辈男子,我自谓
犹相匹,有何亏负,遂无一念香火情?我岂不能起楼宇、买良沃?念汝儇薄骨、乞丐相,终
不是白头侣!”言次,婢妪连衿臂,旋旋围绕之。闻女责数,便都唾骂,共言:“不如杀
却,何须复云云:“才大惧,据地自投,但言知悔。女又盛气曰:“鬻妻子已大恶,犹未便
是剧,何忍以同衾人赚作娼!”言未已,众眦裂,悉以锐簪、剪刀股攒刺胁腂。才号悲乞
命,女止之,曰:“可暂释却。渠便无仁义,我不忍觳觫。”乃率众下楼去。
    才坐听移时,语声俱寂,思欲潜遁。忽仰视,见星汉,东方已白,野色苍莽,灯亦寻
灭。并无屋宇,身坐削壁上。俯瞰绝望深无底,骇绝,惧堕。身稍移,塌然一声,随石崩
坠,壁半有枯横焉,罥不得堕。以枯受腹,手足无着。下视茫茫,不知几何寻丈。不敢转
侧,嗥怖声嘶,一身尽肿,眼耳鼻舌身力俱竭。日渐高,始有樵人望见之;寻绠来,缒而
下,取置崖上,奄将溘毙。舁归其家,至则门洞敞,家荒荒如败寺,床簏什器俱杳,惟有绳
床败案,是己家旧物,零落犹存。嗒然自卧,饥时日一乞食于邻,既而肿溃为癞。里党薄其
行,悉唾弃之。才无计,货屋而穴居,行乞于道,以刀自随。或劝以刀易饵,才不肯,曰:
“野居防虎狼,用自卫耳。”后遇向劝鬻妻者于途,近而哀语,遽出刀摮而杀之,遂被收。
官廉得其情,亦未忍酷虐之,系狱中,寻瘐死。
    异史氏曰:“得远山芙蓉,与共四壁,与之南面王岂易哉!己则非人,而怨逢恶之友,
故为友者不可不知戒也。凡狭邪子诱人淫博,为诸不义,其事不败,虽则不怨亦不德。迨于
身无襦,妇无裤,千人所指,无疾将死,穷败之念,无时不萦于心;穷败之恨,无时不加于
齿。清夜牛衣中,辗转不寐。夫然后历历想未落时,历历想将落时,又历历想致落之故,而
因以及发端致落之人。至于此,弱者起,拥絮坐诅,强者忍冻裸行,篝火索刀,霍霍磨之,
不待终夜矣。故以善规人,如赠橄榄;以恶诱人,如馈漏脯也。听者固当省,言者可勿戒
哉!”

跳神

    济俗:民间有病者,闺中以神卜。倩老巫击铁环单面鼓,娑婆作态,名曰“跳神”。而
此俗都中尤盛。良家少妇,时自为之。堂中肉于案,酒于盆,甚设几上。烧巨烛,明于昼。
妇束短幅裙,屈一足,作“商羊舞”。两人捉臂,左右扶掖之。妇刺刺琐絮,似歌又似祝,
字多寡参差,无律带腔。室数鼓乱挝如雷,蓬蓬聒人耳。妇吻辟翕,杂鼓声,不甚辨了。既
而首垂目斜睨,立全须人,失扶则仆。旋忽伸颈巨跃,离地尺有咫。室中诸女子,凛禀愕顾
曰:“祖宗来吃食矣。”便一嘘,吹灯灭,内外冥黑。人惵息立暗中,无敢交一语,语亦不
得闻,鼓声乱也。食顷,闻妇厉声呼翁姑及夫嫂小字,始共爇烛,伛偻问休咎。视樽中、盎
中、案中,都空。望颜色,察嗔喜。肃肃罗问之,答若响。中有腹诽者,神已知,便指某姗
笑我,大不敬,将褫汝裤。诽者自顾,莹然已裸,辄于门外树头觅得之。
    满洲妇女,奉事尤虔。小有疑,必以决。时严妆,骑假虎、假马,执长兵,舞榻上,名
“跳虎神”。马、虎势作威怒,尸者声伧佇。或言关、张、玄坛,不一号。赫气惨凛,尤能
畏怖人。有丈夫穴窗来窥,辄被长兵破窗刺帽,挑入去。一家妪媳姊若妹,森森蹜蹜,雁行
立,无歧念,无懈骨。

铁布衫法

    沙回子得铁布衫大力法,骈其指力斫之,可断牛项;横搠之,可洞牛腹。曾在仇公子彭
三家,悬木于空,遣两健仆极力撑去,猛反之,沙裸腹受木,砰然一声,木去远矣。又出其
势即石上,以木椎力击之,无少损。但畏刀耳。

大力将军

    查伊璜,浙人,清明饮野寺中,见殿前有古钟,大于两石瓮,而上下土痕手迹,滑然如
新。疑之。俯窥其下,有竹筐受八升许,不知所贮何物。使数人抠耳,力掀举之无少动,益
骇。乃坐饮以伺其人;居无何,有乞儿入,携所得糗糒,堆累钟下。乃以一手起钟,一手掬
饵置筐内,往返数回始尽。已复合之乃去,移时复来,探取食之。食已复探,轻若启椟。一
座尽骇。查问:“若个男儿胡行乞?”答以:“啖噉多,无佣者。”查以其健,劝投行伍,
乞人愀然虑无阶。查遂携归饵之,计其食,略倍五六人。为易衣履,又以五十金赠之行。
    后十余年,查犹子令于闽,有吴将军六一者,忽来通谒。款谈间,问:“伊璜是君何
人?”答言:“为诸父行。与将军何处有素?”曰:“是我师也。十年之别,颇复忆念。烦
致先生一赐临也。”漫应之。自念叔名贤,何得武弟子?会伊璜至,因告之,伊璜茫不记
忆。因其问讯之殷,即命仆马,投刺于门。将军趋出,逆诸大门之外。视之,殊昧生平。窃
疑将军误,而将军伛偻益恭。肃客入,深启三四关,忽见女子往来,知为私廨,屏足立。将
军又揖之。少间登堂,则卷帘者、移座者,并皆少姬。既坐,方拟展问,将军颐少动,一姬
捧朝服至,将军遽起更衣,查不知其何为。众妪捉袖整衿讫,先命数人撩查座上不使动,而
后朝拜,如觐君父。查大愕,莫解所以。拜已,以便服侍坐。笑曰:“先生不忆举钟之乞人
耶?”查乃悟。既而华筵高列,家乐作于下。酒阑,群姬列侍。将军入室,请衽何趾,乃去。
    查醉起迟,将军已于寝门三问矣。查不自安,辞欲返,将军投辖下钥,锢闭之。见将军
日无别作,惟点数姬婢养厮卒,及骡马服用器具,督造记籍,戒无亏漏。查以将军家政,故
未深叩。一日,执籍谓查曰:“不才得有今日,悉出高厚之喝。一婢一物,所不敢私,敢以
半奉先生。”查愕然不受,将军不听。出藏镪数万,亦两置之。按籍点照,古玩床几,堂内
外罗列几满。查固止之,将军不顾。稽婢仆姓名已,即今男为治装,女为敛器,且嘱敬事先
生,百声悚应。又亲视姬婢登舆,厩卒捉马骡,阗咽并发,乃返别查。
    后查以修史一案,株连被收,卒得免,皆将军力也。异史氏曰:“厚施而不问其名,真
侠烈古丈夫哉!而将军之报,其慷慨豪爽,尤千古所仅见。如此胸襟,自不应老于沟渎,以
是知两贤之相遇,非偶然也。”

白莲教

    白莲盗首徐鸿儒,得左道之书,能役鬼神。小试之,观者尽骇,走门下者如鹜。于是阴
怀不轨。因出一镜,言能鉴人终身。悬于庭,令人自照,或幞头,或纱帽,绣衣貂蝉,现形
不一。人益怪愕。由是道路遥播,踵门求见者,挥汗相属。徐乃宣言:“凡镜中文武贵官,
皆如来佛注定龙华会中人。各宜努力,勿得退缩。”因以对众自照,则冕旒龙衮,俨然王
者。众相视而惊,大众齐伏。徐乃建旗秉钺,罔不欢跃相从,翼符所照。不数月,聚党以万
计,滕、峄一带,望风而靡。
    后大兵进剿,有彭都司者,长山人,艺勇绝伦,寇出二垂髫女与战。女俱双刃,利如
霜;骑大马,喷嘶甚怒。飘忽盘旋,自晨达暮,彼不能伤彭,彭亦不能捷也。如此三日,彭
觉筋力俱竭,哮喘卒。迨鸿儒既诛,捉贼党械问之,始知刃乃木刀,骑乃木凳也。假兵马死
真将军,亦奇矣!

颜氏

    顺天某生,家贫,值岁饥,从父之洛。性钝,年十七,裁能成幅。而丰仪秀美,能雅
谑,善尺牍,见者不知其中之无有也。无何,父母继殁,孑然一身,受童蒙于洛汭。
    时村中颜氏有孤女,名士裔也,少慧,父在时尝教之读,一过辄记不忘。十数岁,学父
吟咏,父曰:“吾家有女学士,惜不弁耳。”钟爱之,期择贵婿。父卒,母执此志,三年不
遂,而母又卒。或劝适佳士,女然之而未就也。适邻妇逾垣来,就与攀谈。以字纸裹绣线,
女启视,则某手翰,寄邻生者,反复之似爱好焉。邻妇窥其意,私语曰:“此翩翩一美少
年,孤与卿等,年相若也。倘能垂意,妾嘱渠侬合之。”女默默不语。妇归,以意授夫。
邻生故与生善,告之,大悦。有母遗金鸦环,托委致焉。刻日成礼,鱼水甚欢。
    及睹生文,笑曰:“文与卿似是两人,如此,何日可成?”朝夕劝生研读,严如师友。
敛昏,先挑烛据案自哦,为丈夫率,听漏三下,乃已。如是年余,生制艺颇通,而再试再
黜,身名蹇落,饔飧不给,抚情寂漠,嗷嗷悲泣。女诃之曰:“君非丈夫,负此弁耳!使我
易髻而冠,青紫直芥视之!”生方懊丧,闻妻言,睒晹而怒曰:“闺中人,身不到场屋,便
以功名富贵,似在厨下汲水炊白粥;若冠加于顶,恐亦犹人耳!”女笑曰:“君勿怒。俟试
期,妾请易装相代。倘落拓如君,当不敢复藐天下士矣。”生亦笑曰:“卿自不知蘖苦,直
宜使请尝试之。但恐绽露,为乡邻笑耳。”女曰:“妾非戏语。君尝言燕有故庐,请男装从
君归,伪为弟。君以襁褓出,谁得辨其非?”生从之。女入房,巾服而出,曰:“视妾可作
男儿否?”生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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