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 卷5至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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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 卷5至8-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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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命楼下藉茅铺絮,将因而断之。甫毕,葛崩然自绝,去地乃不咫耳。相与失笑。王命访
道士所在。闻馆于尚秀才家,往问之,则出游未复。既,遇于途,遂引见王。王赐宴坐,便
请作剧,道士曰:“臣草野之夫,无他庸能。既承优宠,敢献女乐为大王寿。”遂探袖中出
美人置地上,向王稽拜已。道士命扮“瑶池宴”本,祝王万年。女子吊场数语。道士又出一
人,自白“王母”。少间,董双成、许飞琼,一切仙姬次第俱出。末有织女来谒,献天衣一
袭,金彩绚烂,光映一室。王意其伪,索观之,道士急言:“不可!”王不听,卒观之,果
无缝之衣,非人工所能制也。道士不乐曰:“臣竭诚以奉大王,暂而假诸天孙,今则浊气所
染,何以还故主乎?”王又意歌者必仙姬,思欲留其一二,细视之,则皆宫中乐伎耳。转疑
此曲非所夙谙,问之,果茫然不自知。道士以衣置火烧之,然后纳诸袖中,再搜之,则已无
矣。
    王于是深重道士,留居府内。道士曰:“野人之性,视宫殿如藩笼,不如秀才家得自由
也。”每至中夜,必还其所,时而坚留,亦遂宿止。辄于筵间,颠倒四时花木为戏。王问
曰:“闻仙人亦不能忘情,果否?”对曰:“或仙人然耳;臣非仙人,故心如枯木矣。”一
夜宿府中,王遣少妓往试之。入其室,数呼不应,烛之,则瞑坐榻上。摇之,目一闪即复
合;再摇之,齁声作矣。推之,则遂手而倒,酣卧如雷;弹其额,逆指作铁釜声。返以白
王。王使刺一针,针弗入。推之,重不可摇;加十余人举掷床下,若千斤石堕地者。旦而窥
之,仍眠地上。醒而笑曰:“一场恶睡,堕床下不觉耶!”后女子辈每于其坐卧时,按之为
戏,初按犹软,再按则铁石矣。
    道士舍秀才家,恒中夜不归。尚锁其户,及旦启扉,道士已卧室中。初,尚与曲妓惠哥
善,矢志嫁娶。惠雅善歌,弦索倾一时。鲁王闻其名,召入供奉,遂绝情好。每系念之,苦
无由通。一夕问道士:“见惠哥否?”答言:“诸姬皆见,但不知其惠哥为谁。”尚述其
貌,道其年,道士乃忆之。尚求转寄一语,道士笑曰:“我世外人,不能为君塞鸿。”尚哀
之不已。道士展其袖曰:“必欲一见,请人此。”尚窥之中大如屋。伏身入,则光明洞彻,
宽若厅堂;几案床榻,无物不有。居其内,殊无闷苦。道士入府,与王对弈。望惠哥至,阳
以袍袖拂尘,惠哥已纳袖中,而他人不之睹也。尚方独坐凝想时,忽有美人自檐间堕,视之
惠哥也。两相惊喜,绸缪臻至。尚曰:“今日奇缘,不可不志。请与卿联之。”书壁上曰:
“候门似海久无踪。”惠续云:“谁识萧郎今又逢。”尚曰:“袖里乾坤真个大。”惠曰:
“离人思妇尽包容。”书甫毕,忽有五人入,八角冠,淡红衣,认之都与无素。默然不言,
捉惠哥去。尚惊骇,不知所由。道士既归,呼之出,问其情事,隐讳不以尽言。道士微笑,
解衣反袂示之。尚审视,隐隐有字迹,细裁如虮,盖即所题句也。后十数日,又求一人。前
后凡三入。惠哥谓尚曰:“腹中震动,妾甚忧之,常以紧帛束腰际。府中耳目较多,倘一朝
临蓐,何处可容儿啼?烦与巩仙谋,见妾三叉腰时,便一拯救。”尚诺之。归见道士,伏地
不起。道士曳之曰:“所言,予已了了。但请勿忧。君宗祧赖此一线,何敢不竭绵薄。但自
此不必复入。我所以报君者,原不在情私也。”后数月,道士自外入,笑曰:“携得公子至
矣。可速把襁褓来!”尚妻最贤,年近三十,数胎而存一子;适生女,盈月而殇。闻尚言,
惊喜自出。道士探袖出婴儿,酣然若寐,脐梗犹未断也。尚妻接抱,始呱呱而泣。
    道士解衣曰:“产血溅衣,道家最忌。今为君故,二十年故物,一旦弃之。”尚为易
衣。道士嘱曰:“旧物勿弃却,烧钱许,可疗难产,堕死胎。”尚从其言。居之又久,忽告
尚曰:“所藏旧衲,当留少许自用,我死后亦勿忘也。”尚谓其言不祥。道士不言而去,入
见王曰:“臣欲死!”王惊问之,曰:“此有定数,亦复何言。”王不信,强留之;手谈一
局急起,王又止之。请就外舍,从之。道士趋卧,视之已死。王具棺木,以礼葬之。尚临哭
尽哀,如悟曩言盖先告之也。遗衲用催生,应如响,求者踵接于门。始犹以污袖与之;既而
剪领衿,罔不效。及闻所嘱,疑妻必有产厄,断血布如掌,珍藏之。会鲁王有爱妃临盆,三
日不下,医穷于术,或有以尚生告者,立召入,一剂而产。王大喜,赠白金、彩缎良厚,尚
悉辞不受。王问所欲,曰:“臣不敢言。”再请之,顿首曰:“如推天惠,但赐旧妓惠哥足
矣。”王召之来,问其年,曰:“妾十八入府,今十四年矣。”王以其齿加长,命遍呼群
妓,任尚自择,尚一无所好。王笑曰:“痴哉书生!十年前定婚嫁耶?”尚以实对。乃盛备
舆马,仍以所辞彩缎为惠哥作妆,送之出。惠所生子,名之秀生。秀者,袖也。是时年十一
矣。日念仙人之恩,清明则上其暮。有久客川中者,逢道人于途,出书一卷曰:“此府中
物,来时仓猝,未暇璧返,烦寄去。”客归,闻道人已死,不敢达王,尚代奏之。王展视,
果道士所借。疑之,发其冢,空棺耳。后尚子少殇,赖秀生承继,益服巩之先知云。
    异史氏曰:“袖里乾坤,古人之寓言耳,岂真有之耶?抑何其奇也!中有天地、有日
月,可以娶妻生子,而又元催科之苦,人事之烦,则袖中虮虱,何殊桃源鸡犬哉!设容人常住,老于是乡可耳。”

二商

    莒人商姓者,兄富而弟贫,邻垣而居。康熙间,岁大凶,弟朝夕不自给。一日,日向
午,尚未举火、枵腹蹀踱,无以为计。妻令往告兄,商曰:“无益。脱兄怜我贫也,当早有
以处此矣。”妻固强之,商便使其子往,少顷空手而返。商曰:“何如哉!”妻详问阿伯云
何,子曰:“伯踌躇目视伯母,伯母告我曰:‘兄弟析居,有饭各食,谁复能相顾也。’”
夫妻无言,暂以残盎败榻,少易糠秕而生。
    里中三四恶少,窥大商饶足,夜逾坦入。夫妻警寤,鸣盥器而号。邻人共嫉之,无援
者。不得已疾呼二商,商闻嫂鸣欲趋救,妻止之,大声对嫂曰:“兄弟析居,有祸各受,谁
复能相顾也!”俄,盗破扉,执大商及妇炮烙之,呼声綦惨。二商曰:“彼固无情,焉有坐
视兄死而不救者!”率子越垣,大声疾呼。二商父子故武勇,人所畏惧,又恐惊致他援,盗
乃去。视兄嫂两股焦灼,扶榻上,招集婢仆,乃归。
    大商虽被创,而金帛无所亡失,谓妻曰:“今所遗留,悉出弟赐,宜分给之。”妻曰:
“汝有好兄弟,不受此苦矣!”商乃不言。二商家绝食,谓兄必有一报,久之寂不闻。妇不
能待,使子捉囊往从贷,得斗粟而返。妇怒其少欲反之,二商止之。逾两月,贫馁愈不可
支。二商曰:“今无术可以谋生,不如鬻宅于兄。兄恐我他去,或不受券而恤焉,未可知;
纵或不然,得十余金,亦可存活。”妻以为然,遣子操券诣大商。大商告之妇,且曰:“弟
即不仁,我手足也。彼去则我孤立,不如反其券而周之。”妻曰:“不然、彼言去,挟我
也;果尔,则适堕其谋。世间无兄弟者,便都死却耶?我高葺墙垣,亦足自固。不如受其
券,从所适,亦可以广吾宅。”计定,令二商押署券尾,付直而去。二商于是徙居邻村。
    乡中不逞之徒,闻二商去,又攻之。复执大商,榜楚并兼,梏毒惨至,所有金资,悉以
赎命。盗临去,开廪呼村中贫者,恣所取,顷刻都尽。次日二商始闻,及奔视,则兄已昏愦
不能语,开目见弟,但以手抓床席而已。少顷遂死。二商忿诉邑宰。盗首逃窜,莫可缉获。
盗粟者百余人,皆里中贫民,州守亦莫如何。
    大商遗幼子,才五岁,家既贫,往往自投叔所,数日不归;送之归,则啼不止。二商妇
颇不加青眼。二商曰:“渠父不义,其子何罪?”因市蒸饼数枚,自送之。过数日,又避妻
子,阴负斗粟于嫂,使养儿。如此以为常。又数年,大商卖其田宅,母得直足自给,二商乃
不复至。后岁大饥,道殣相望,二商食指益繁,不能他顾。侄年十五,荏弱不能操业,使携
篮从兄货胡饼。一夜梦兄至,颜色惨戚曰:“余惑于妇言,遂失手足之义。弟不念前嫌,增
我汗羞。所卖故宅,今尚空闲,宜僦居之。屋后篷颗下,藏有窖金,发之可以小阜。使丑儿
相从,长舌妇余甚恨之,勿顾也。”既醒,异之。以重直啗第主,始得就,果发得五百金。
从此弃贱业,使兄弟设肆廛间。侄颇慧,记算无讹,又诚悫,凡出入一锱铢必告。二商益爱
之。一日泣为母请粟,商妻欲勿与,二商念其孝,按月廪给之。数年家益富。大商妇病死,
二商亦老,乃析侄,家资割半与之。
    异史氏曰:“闻大商一介不轻取与,亦猖洁自好者也。然妇言是听,愦愦不置一词,恝
情骨肉,卒以吝死。呜呼!亦何怪哉!二商以贫始,以素封终。为人何所长?但不甚遵阃教
耳。呜呼!一行不同,而人品遂异。”

沂水秀才

    沂水某秀才,课业山中。夜有二美人入,含笑不言,各以长袖拂榻,相将坐,衣软无
声。少间一美人起,以白绫巾展几上,上有草书三四行,亦未尝审其何词。一美人置白金一
铤,可三四两许,秀才掇内袖中。美人取巾,握手笑出,曰:“俗不可耐!”秀才扪金则乌
有矣。丽人在坐,投以芳泽,置不顾,而金是取,是乞儿相也,尚可耐哉!狐子可儿,雅态
可想。
    友人言此,并思不可耐事,附志之:对酸俗客。市井人作文语。富贵态状。秀才装名
士。旁观谄态。信口谎言不倦。揖坐苦让上下。歪诗文强人观听。财奴哭穷。醉人歪缠。作
满洲调。体气若逼人语。市井恶谑。任憨儿登筵抓肴果。假人余威装模样。歪科甲谈诗文。
语次频称贵戚。

梅女

    封云亭,太行人。偶至郡,昼卧寓屋。时年少丧偶,岑寂之下,颇有所思。凝视间,见
墙上有女子影依稀如画,念必意想所致,而久之不动,亦不灭,异之。起视转真;再近之,
俨然少女,容蹙舌伸,索环秀领,惊顾未已,冉冉欲下。知为缢鬼,然以白昼壮胆,不大畏
怯。语曰:“娘子如有奇冤,小生可以极力。”影居然下,曰:“萍水之人,何敢遽以重务
浼君子。但泉下槁骸,舌不得缩,索不得除,求断屋梁而焚之,恩同山岳矣。”诺之,遂
灭。呼主人来,问所见状,主人言:“此十年前梅氏故宅,夜有小偷入室,为梅所执,送诣
典史。典史受盗钱五百,诬其女与通,将拘审验,女闻自经。后梅夫妻相继卒,宅归于余。
客往往见怪异,而无术可以靖之。”封以鬼言告主人。计毁舍易楹,费不资,故难之,封乃
协力助作。
    既就而复居之。梅女夜至,展谢已,喜气充溢,姿态嫣然。封爱悦之,欲与为欢。瞒然
而惭曰:“阴惨之气,非但不为君利,若此之为,则生前之垢,西江不可潘矣。会合有时,
今日尚未。”问:“何时?”但笑不言。封问:“饮乎?”答曰:“不饮。”封曰:“坐对
佳人,闷眼相看,亦复何味?”女曰:“妾生平戏技,惟谙打马。但两人寥落,夜深又苦无
局。今长夜莫遣,聊与君为交线之戏。”封从之,促膝戟指,翻变良久,封迷乱不知所从,
女辄口道而颐指之,愈出愈幻,不穷于术。封笑曰:“此闺房之绝技。”女曰:“此妾自
悟,但有双线,即可成文,人自不之察耳。”更阑颇怠,强使就寝,曰:“我阴人不寐,请
自休。妾少解按摩之术,愿尽技能,以侑清梦。”封从其请。女叠掌为之轻按,自顶及踵皆
遍;手所经,骨若醉。既而握指细擂,如以团絮相触状,体畅舒不可言:擂至腰,口目皆
慵;至股,则沉沉睡去矣。
    及醒,日已向午,觉骨节轻和,殊于往日。心益爱慕,绕屋而呼之,并无响应。日夕女
始至,封曰:“卿居何所,使我呼欲遍?”曰:“鬼无所,要在地下。”问:“地下有隙可
容身乎?”曰:“鬼不见地,犹鱼不见水也。”封握腕曰:“使卿而活,当破产购致之。”
女笑曰:“无须破产。”戏至半夜,封苦逼之。女曰:“君勿缠我。有浙娼爱卿者,新寓北
邻,颇极风致。明夕招与俱来,聊以自代,若何?”封允之。次夕,果与一少妇同至,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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