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 卷5至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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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 卷5至8-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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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盖“没有”之“没”,俗读似“眸”,故以此戏之也。王失笑,哀求方剂。曰:
“君不听良言,前此未必不疑妾为妒意。不知此婢,原不可近。曩实相爱,而君若东风之吹
马耳,故唾弃不相怜。无已,为若治之。然医师必审患处。”乃探衣而咒曰:“‘黄鸟黄
鸟,无止于楚!’”王不觉大笑,笑已而瘳。
    逾数月,王以亲老子幼,每切怀忆,以意告女。女曰:“归即不难,但会合无日耳。”
王涕下交颐,哀与同归,女筹思再三,始许之,桓翁张筵祖饯。绿云提篮入,曰:“姊姊远
别,莫可持赠。恐至海南,无以为家,夙夜代营宫室,勿嫌草创。”芳云拜而受之。近而审
谛,则用细草制为楼阁,大如橼,小如橘,约二十余座,每座梁栋榱题历历可数,其中供帐
床榻类麻粒焉。王儿戏视之,而心窃叹其工。芳云曰:“实于君言:我等皆是地仙。因有夙
分,遂得陪从。本不欲践红尘,徒以君有老父,故不忍违。待父天年,须复还也。”王敬
诺。桓乃问:“陆耶?舟耶?”王以风涛险,愿陆。出则车马已候于门。
    谢别而迈,行踪骛驶。俄至海岸,王心虑其无途。芳云出素练一匹,望南抛去,化为长
堤,其阔盈丈。瞬息驰过,堤亦渐收。至一处,潮水所经,四望辽邈。芳云止勿行,下车取
篮中草具,偕明珰数辈,布置如法,转眼化为巨第。并入解装,则与岛中居无稍差殊,洞房
内几榻宛然。时已昏暮,因止宿焉。
    早旦,命王迎养。王命骑趋诣故里,至则居宅已属他姓。问之里人,始知母及妻皆已物
故,惟老父尚存。子善博,田产并尽,祖孙莫可栖止,暂僦居于西村。王初归时,尚有功名
之念,不恝于怀;及闻此况,沉痛大悲,自念富贵纵可携取,与空花何异。驱马至西村见
父,衣服滓敝,衰老堪怜。相见,各器失声;问不肖子,则出赌未归。王乃载父而还。芳云
朝拜已毕,燂汤请浴,进以锦裳,寝以香舍。又遥致故老与谈宴,享奉过于世家。子一日寻
至其处,王绝之不听入,但予以廿金,使人传语曰:“可持此买妇,以图生业。再来,则鞭
打立毙矣!”子泣而去。王自归,不甚与人通礼;然故人偶至,必延接盘桓,撝抑过于平
时。独有黄子介,夙与同门学,亦名士之坎坷者,王留之甚久,时与秘语,赂遗甚厚。居三
四年,王翁卒,王万钱卜兆,营葬尽礼。时子已娶妇,妇束男子严,子赌亦少间矣;是日临
丧,始得拜识姑嫜。芳云一见,许其能家,赐三百金为田产之费。翼日,黄及子同往省视,
则舍宇全渺,不知所在。
    异史氏曰:“佳丽所在,人且于地狱中求之,况享受无穷乎?地仙许携姝丽,恐帝阙下
虚无人矣。轻薄减其禄籍,理固宜然,岂仙人遂不之忌哉?彼妇之口,抑何其虐也!”

阎罗薨

    巡抚某公父,先为南服总督,殂谢已久。公一夜梦父来,颜色惨栗,告曰:“我生平无
多孽愆,只有镇师一旅,不应调而误调之,途逢海寇,全军尽覆。今讼于阎君,刑狱酷毒,
实可畏凛。阎罗非他,明日有经历解粮至,魏姓者是也。当代哀之,勿忘!”醒而异之,意
未深信。既寐,又梦父让之曰:“父罹厄难,尚弗镂心,犹妖梦置之耶?”公大异之。
    明日,留心审阅,果有魏经历,转运初至,即刻传入,使两人捺坐,而后起拜,如朝参
礼。拜已,长跽涟涟而告以故。魏不自任,公伏地不起。魏乃云:“然,其有之。但阴曹之
法,非若阳世懜懜,可以上下其手,即恐不能为力。”公哀之益切,魏不得已诺之。公又求
其速理,魏筹回虑无静所,公请为粪除宾廨,许之。公乃起。又求一往窥听,魏不可。强之
再四,嘱曰:“去即勿声。且冥刑虽惨,与世不同,暂置若死,其实非死。如有所见,无庸
骇怪。”
    至夜潜伏廨侧,见阶下囚人,断头折臂者纷杂无数。墀中置火铛油镬,数人炽薪其下。
俄见魏冠带出,升座,气象威猛,迥与曩殊。群鬼一时都伏,齐鸣冤苦。魏曰:“汝等命戕
于寇,冤自有主,何得妄告官长?”众鬼哗言曰:“例不应调,乃被妄檄前来,遂遭凶害,
谁贻之冤?”魏又曲为解脱,众鬼嗥冤,其声讻动。魏乃唤鬼役:“可将某官赴油鼎,略入
一煠,于理亦当。”察其意似欲借此以泄众忿。言一出,即有牛首阿旁执公父至,即以利叉
刺入油鼎。公见之,中心惨怛,痛不可忍,不觉失声一号,庭中寂然,万形俱灭矣。
    公叹咤而归。及明视魏,则已死于廨中。松江张禹定言之。以非佳名,故讳其人。

颠道人

    颠道人,不知姓名,寓蒙山寺。歌哭不常,人莫之测,或见其煮石为饭者。
    会重阳,有邑贵载酒登临,舆盖而往,宴毕过寺,甫及门,则道人赤足着破衲,自张黄
盖,作警跸声而出,意近玩弄。邑贵乃惭怒,挥仆辈逐骂之。道人笑而却走。逐急,弃盖,
共毁裂之,片片化为鹰隼,四散群飞。众始骇。盖柄转成巨蟒,赤鳞耀目。众哗欲奔,有同
游者止之曰:“此不过翳眼之幻术耳,乌能噬人!”遂操刃直前。蟒张吻怒逆,吞客咽之。
众骇,拥贵人急奔,息于三里之外。使数人逡巡往探,渐入寺,则人蟒俱无。方将返报,闻
老槐内喘急如驴,骇甚。初不敢前,潜踪移近之,见树朽中空有窍如盘。试一攀窥,则斗蟒
者倒植其中,而孔大仅容两手,无术可以出之。急以刀劈树,比树开而人已死,逾时少苏,
舁归。道入不知所之矣。
    异史氏曰:“张盖游山,厌气浃天骨髓。仙人游戏三昧,一何可笑!余乡殷生文屏,毕
司农之妹夫也,为人玩世不恭。章丘有周生者,以寒贱起家,出必驾肩而行。亦与司农有瓜
葛之旧。值太夫人寿,殷料其必来,先候于道,着猪皮靴,公服持手本。俟周至,鞠躬道
左,唱曰:“淄川生员,接章丘生员!”周惭,下舆,略致数语而别。少间,同聚于司农之
堂,冠裳满座,视其服色,无不窃笑;殷傲睨自若。既而筵终出门,各命舆马。殷亦大声
呼:“殷老爷独龙车何在?”有二健仆,横扁杖于前,腾身跨之。致声拜谢,飞驰而去。殷亦仙人之亚也。”

胡四娘

    程孝思,剑南人,少惠能文。父母俱早丧,家赤贫,无衣食业,求佣为胡银台司笔札。
胡公试使文,大悦之,曰:“此不长贫,可妻也。”
    银台有三子四女,皆褓中论亲于大家;止有少女四娘孽出,母早亡,笄年未字,遂赘
程。或非笑之,以为惛髦之乱命,而公弗之顾也,除馆馆生,供备丰隆。群公子鄙不与同
食,婢仆咸揶揄焉。生默默不较短长,研读甚苦,众从旁厌讥之,程读弗辍,群又以鸣钲锽
聒其侧,程携卷去读于闺中。初,四娘之未字也,有神巫知人贵贱,遍观之,都无谀词,惟
四娘至,乃曰:“此真贵人也!”及赘程,诸姊妹皆呼之“贵人”以嘲笑之,而四娘端重寡
言,若罔闻之。渐至婢媪,亦率相呼。四娘有婢名桂儿,意颇不平,大言曰:“何知吾家郎
君,便不作贵官耶?”二姊闻而嗤之曰:“程郎如作贵官,当抉我眸子去!”桂儿怒而言
曰:“到尔时,恐不舍得眸子也!”二姊婢春香曰:“二娘食言,我以两睛代之。”桂儿益
恚,击掌为誓曰:“管教两丁盲也!”二姊忿其语侵,立批之,桂儿号哗。夫人闻知,即亦
无所可否,但微哂焉。桂儿噪诉四娘,四娘方绩,不怒亦不言,绩自若。
    会公初度,诸婿皆至,寿仪充庭。大妇嘲四娘曰:“汝家祝仪何物?”二妇曰:“两肩
荷一口!”四娘坦然,殊无惭怍。人见其事事类痴,愈益狎之。独有公爱妾李氏,三姊所自
出也,恒礼重四娘,往往相顾恤。每谓三娘曰:“四娘内慧外朴,聪明浑而不露,诸婢子皆
在其包罗中而不自知。况程郎昼夜攻苦,夫岂久为人下者?汝勿效尤,宜善之,他日好相见
也。”故三娘每归宁,辄加意相欢。
    是年,程以公力得入邑庠。明年,学使科试士,而公适薨,程缞哀如子,未得与试。既
离苫块,四娘赠以金,使趋入“遗才”籍。嘱曰:“曩久居,所不被呵逐者,徒以有老父
在,今万分不可矣!倘能吐气,庶回时尚有家耳。”临别,李氏、三娘赂遗优厚。程入闱,
砥志研思,以求必售。无何放榜,竟被黜。愿乖气结,难于旋里,幸囊资小泰,携卷入都。
时妻党多任京秩,恐见诮讪,乃易旧名,诡托里居,求潜身于大人之门。东海李兰台见而器
之,收诸幕中,资以膏火,为之纳贡,使应顺天举,连战皆捷,授庶吉士。自乃实言其故。
李公假千金,先使纪纲赴剑南,为之治第。时胡大郎以父亡空匮,货其沃墅,因购焉。既
成,然后贷舆马往迎四娘。
    先是,程擢第后,有邮报者,举宅皆恶闻之;又审其名字不符,叱去之。适三郎完婚,
戚眷登堂为稹⒚弥罟孟淘冢┧哪锊患杏谛稚鲆蝗顺廴耄食碳乃哪锖牛值
发视,相顾失色。筵中诸眷客始请见四娘,姊妹惴惴,惟恐四娘衔恨不至。无何,翩然竟
来。申贺者,捉坐者,寒暄者,喧杂满屋。耳有听,听四娘;目有视,视四娘;口有道,道
四娘也:而四娘凝重如故。众见其靡所短长,稍就安帖,于是争把盏酌四娘。方宴笑间,门
外啼号甚急,群致怪问。俄见春香奔入,面血沾染,共诘之,哭不能对。二娘呵之,始泣
曰:“桂儿逼索眼睛,非解脱,几抉去矣!”二娘大惭,汗粉交下。四娘漠然;合坐寂无一
语,各始告别。四娘盛妆,独拜李夫人及三姊,出门登车而去。众始知买墅者,即程也。四
娘初至墅,什物多阙。夫人及诸郎各以婢仆、器具相赠遗,四娘一无所受;惟李夫人赠一婢
受之。居无何,程假归展墓,车马扈从如云。诣岳家,礼公柩,次参李夫人。诸郎衣冠既
竟,已升舆矣。胡公殁,群公子日竞资财,柩之弗顾。数年,灵寝漏败,渐将以华屋作山丘
矣。程睹之悲,竟不谋于诸郎,刻期营葬,事事尽礼。殡日,冠盖相属,里中咸嘉叹焉。
    程十余年历秩清显,凡遇乡党厄急罔不极力。二郎适以人命被逮,直指巡方者,为程同
谱,风规甚烈。大郎浼妇翁王观察函致之,殊无裁答,益惧。欲往求妹,而自觉无颜,乃持
李夫人手书往。至都,不敢遽进。觑程入朝,而后诣之。冀四娘念手足之义,而忘睚眦之
嫌。阍人既通,即有旧媪出,导入厅事,具酒馔,亦颇草草。食毕,四娘出,颜温霁,问:
“大哥人事大忙,万里何暇枉顾?”大郎五体投地,泣述所来。四娘扶而笑曰:“大哥好男
子,此何大事,直复尔尔?妹子一女流,几曾见呜呜向人?”大郎乃出李夫人书。四娘曰:
“诸兄家娘子都是天人,各求父兄即可了矣,何至奔波到此?”大郎无词,但顾哀之。四娘
作色曰:“我以为跋涉来省妹子,乃以大讼求贵人耶!”拂袖径入。大郎惭愤而出。归家详
述,大小无不诟詈,李夫人亦谓其忍。逾数日二郎释放宁家,众大喜,方笑四娘之徒取怨谤
也。俄而四娘遣价候李夫人。唤入,仆陈金币,言:“夫人为二舅事,遣发甚急,未遑字
覆。聊寄微仪,以代函信。”众始知二郎之归,乃程力也。后三娘家渐贫,程施报逾于常
格。又以李夫人无子,迎养若母焉。

僧术

    黄生,故家子,才情颇赡,夙志高骞。村外兰若有居僧某,素与分深,既而僧云游,去
十余年复归。见黄,叹曰:“谓君腾达已久,今尚白纻耶?想福命固薄耳。请为君贿冥中主
者。能置十千否?”答言:“不能。”僧曰:“请勉办其半,余当代假之。三日为约。”黄
诺之。竭力典质如数。
    三日,僧果以五千来付黄。黄家旧有汲水井,深不竭,云通河海。僧命束置井边,戒
曰:“约我到寺,即推堕井中。候半炊时,有一钱泛起,当拜之。”乃去。黄不解何术,转
念效否未定,而十千可惜。乃匿其九,而以一千投之。少间巨泡突起,铿然而破,即有一钱
浮出,大如车轮。黄大骇,既拜,又取四千投焉。落下击触有声,为大钱所隔不得沉。日暮
僧至,谯让之曰:“胡不尽投?”黄云:“已尽投矣。”僧曰:“冥中使者止将一千去,何
乃妄言?”黄实告之,僧叹曰:“鄙吝者必非大器。此子之命合以明经终,不然甲科立致
矣。”黄大悔,求再禳之,僧固辞而去。黄视井中钱犹浮,以绠钓上,大钱乃沉。是岁,黄
以副榜准贡,卒如僧言。
    异史氏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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