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偏北男人带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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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偏北男人带刀-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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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眶,旁边的人都敢怒不敢言。谁都知道,被这帮小混蛋缠上可是件大麻烦。谁想疯子径自冲上前去,长手长脚地挥舞着,口里呜呜哇哇,很愤怒的样子,劈面就给了那打头的小混混一拳。这之后,谁也不知道那几个小混混手里的刀子是从哪里来的,反正疯子身上的破衣服没一会儿就变红了。你知道的,再怪再疯的人,身上也流着和我们一样的鲜血。 
  他就这么死于一起暴力事件。看起来,他的行为类似于见义勇为,但谁会在乎一个疯子的死呢?他没名字没家没亲人也没朋友,只给人们留下了大约不超过三天的谈资。有好事的闲人在他那类似于小屋的硬纸箱内壁发现了几个歪歪扭扭的粉笔字:上帝在我里面。那行字的旁边,是厂家提醒“请勿倒置”的向上箭头。 
  哎呀,有谁知道一个疯疯癫癫的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十年设一局 
  “铜奔马挖出了三个,一个藏在省博,一个卖到了欧洲,还有一个在×××手里,你要不要?”如此没有创意的故事,偏偏就有人相信。 
  话说这铜奔马可是件大大有名的物事,如今中国旅游的标志便是它:一匹飞奔中的马,昂首嘶鸣,扬尾御风,三足腾空,一足踏在一只正展翅翱翔、回首惊视状的飞鸟上。所谓“马踏飞燕”,就是这件青铜器。铜奔马出土自甘肃武威雷台的一座东汉将军墓里,一出世便名震天下。显然,谁要是得手了这样的东西,跟中了大奖也没什么区别。而据说一个人中大奖的几率,与他被雷劈的几率是一样的。被雷劈了,不死也得扒层皮吧? 
  老莫是铁路子弟,出身贫寒,小的时候拾过煤核,扒过车皮,打过群架。长大了,接了老爹的班,在跑广州的车上当了个列车员。他倒香烟、卖磁带、带走私表、贩服装,啥来钱干啥。一来二去的,手里竟也有了些资本,于是便开起了火锅店。他本来是混混出身,做生意也使出些混手段:见谁家火锅店生意好,便指使雇来的体工队摔跤手和那大厨谈判——“要么给你一笔钱马上离开,要么到我店里来干!”一时间,他的火锅店生意旺极,谁敢与之争锋?“男人有了钱便学坏”,红磨坊夜总会、百乐门歌舞厅到处都有他的身影。都好着那么几个小姐,自然便结识了几个古董圈的朋友。那些人之间都以“×爷”相称,言谈间传播些古玩行的故事。都是惊心动魄的大买卖,几位爷却都很不经意,讲得也自然。与老莫最相熟的是秦爷,啥事都不隔心,互相帮着摆平了几件事,竟像结成了生死交。 
  几年过去,火锅店生意渐差,老莫手里几百万放着,想做 
  房地产太少,想炒 
  股票嫌烦,由不得自己,便把眼光放在了古董上。把这主意和秦爷一说,遭到严重反对。说是这行水深着呢,别蚀了老本。老莫哪是个听劝的人?自己天天泡在隍庙里,好学善问,时间久了,居然也叫他翻捡出些宝贝来。秦爷慢慢也改了态度,指点他一二,再介绍若干新朋友给他。有位常来常往的白爷,肉厚身沉,面色如铁,对老莫爱答不理的,却是个藏宝极深的人。老莫上赶着帮了白爷几个大忙,却是热脸贴上个冷屁股,连开开眼的机会都没得上一个。 
  白爷老母亲患了癌症晚期过世,老莫跑前跑后,从联系 
  医院到找风水看墓地,肠子都快跑断了,终于打动了孝心极重的白爷。搞了两瓶酒,掏了阵心窝子,四顾无人,白爷低声说起了铜奔马的事。老莫心里喜得癫狂,脸面上却不露声色。秦和白两位爷都力主老莫先找个行家看看,生意太大了,谁也吃不准。老莫却早铁了心,提着几乎所有家底,买回了传说中的那匹铜奔马。此后,用老莫的话来说,他是“一觉醒来回到了旧社会——彻底成了贫下中农”。 
  朋友交了将近十年,秦白二位爷一直笃笃定定,气定神闲,老莫心甘情愿主动钻进了人家设的漫不经心的一个局。心中有苦,说出来却只怕羞死自己。 
  一个诗人叫老乡 
  小个子的人往往表现得气宇轩昂,举手投足之间,都自有一种非凡气质。像拿破仑,就说出了“前面是玫瑰,后面是枪炮”的著名话语。这个叫老乡的诗人,就敢在诗里声称,自己吐出的几个烟圈能轻易套住脱缰的烈性野马。 
  老乡的长相,酷似晚年的爱因斯坦,一头花白乱发,双目炯炯,香烟从不离手,喝酒手起杯落。在《飞天》文学编辑部肮脏杂乱的办公室里,那张桌子上只有他双肘所及范围内光洁发亮,许多直入人心的诗句仿佛飞机从这个纷乱的机场上随时起飞。老乡一直都很穷,喝的是茶叶末,抽的是一块钱一包的金城烟,这个标准,与民工无异。不过,你必须尊重一个诗人的穷,上帝安排他来到这世上显然另有他用,穷就穷吧,他命定不是来赚钱致富的。他可以和你交换思想,可以高谈阔论,可以就着两块钱一瓶的劣质白酒说诗说到天光大亮。在他瘦小枯干的身体里,有你看不见的巨大力量。 
  意大利童话里有个故事,说是爷孙二人去海边的巴勒莫,头上飞过一架飞机,孩子惊讶地大叫起来,并让爷爷快抬头看这长着铁翅膀的怪鸟,爷爷头也不抬地说:“我对它自有想象。”在很大程度上,老乡就像这个自信得过头的爷爷一样,对很多事物都自有想象。他可能不熟悉某个人某本书某件事,但他会凭着某种经验先知般地反复对其深入谈论。比如,他没读过米兰·昆德拉,但他照样可以精彩地讲他理解的“媚俗”。在他的眼里,飞机这种怪鸟的本质无非是一种飞行而已。那么,飞行又怎么会超出一个诗人的理解范围? 
  在西北腹地的兰州,我见过很多诗人,游走穿行在这灰头土脸的城市里。这个经济不发达的地方,人们似乎更看重精神生活,他们更在意一个词一个句子,却不关心日日见涨的 
  房价。酒是他们聚会的恒久道具,书桌和饭桌是他们面临最多的两样东西,在从北半球的傍晚一直延长到午夜的漫长饭局里,他们谈了又谈,谈艺术和诗歌这个最高主题。在已经过去的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诗人老乡的家是个中心,聚集了这座城市里那些写诗的青年。他有本事在自己身边制造一个力量无匹的旋涡,把所有的人都卷了进去。在那个时候,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城市里面的“灵魂之光”,让每个人都有希望按照想象中的样子去生活。 
  他是河南人,当过兵,然后写诗。他自嘲自己长相土气,像个老乡,也希望自己像个老乡那样去朴实地生活,于是他给自己起了笔名叫老乡。他写诗,然后像自己写的诗一样活着。他活着,把自己活成了一首短促坚硬的诗。 
  2005年,他得了鲁迅文学奖。也在这一年,他退了休,然后朋友们给他过了一个堪称豪华的生日。穷了一辈子,到老,他有了甘之如饴的收获。荣誉来了,女儿也在天津给他提供了足够完美的生活。他离开兰州,去海边生活。时不时地,他独自回到兰州,在他熟悉的圈子里指点江山,滔滔不绝。再离开时,他安安静静,谁也不告诉就上了火车。 
  在我的经历中,似乎只在兰州我才认识了如此众多的诗人。他们活得简单而纯粹,都像些孩子。我一直怀着一种惊讶——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诗人?而老乡,只不过是他们中的一个。我说起老乡,其实是在向所有藏在他身后的诗人们致敬。老乡是个符号般的人物,铭刻在这座城市的记忆里。 
  兰州,以至整个甘肃,都呈现出更加令人惊讶的长条形。从地图上看上去,有人说这样的地形像一柄沉重的哑铃,也有人说它像一根坚硬的骨头,牢牢地长在西北偏北的大地上。这样的地理,如果不长出诗来,的确是不应该的,也的确是不可以原谅的。 
  石头记 
  黄河浊水,切割大地,奔流向前,泥沙俱下,不知淘尽了多少英雄人物,也不知冲刷打磨了多少块顽石。自然之力,鬼斧神工,黄河石就这样脱颖而出了。好家子们在那一河滩一河滩的石头里翻捡,难得找到一块称心如意的,便如获至宝般捧回家中,像是怕把那石头也摔破了似的。 
  黄河石主要产于黄河上游的黄河河道里,尤以兰州地槽一段所产为多,故古人冠之以“兰州石”之名。黄河石大者如鼓,重量可达数十公斤;小者如拳,质地坚硬,色彩多为间色或复色,色调沉稳古雅,饱含历经沧桑的悲凉雄浑之气。黄河石的石纹可以形成丰富的天然画面,诸如山水、花鸟、人物、动物,还有文字符号等等,无奇不有。 
  这里要说的一块奇石,上面有一张人脸的形状,酷似某个大人物。说来也巧,刚好在石头发现的那一年,这位大人物死了。刚好在大人物死了不久,这块石头就跳了出来。这块黄河石现身人间,是作为他伟大命运的一种暗合么?莫非,这就是那种所谓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的的确确,小刚在河滩上把他弯曲的身体猛然间弹开时就是这么想的。本来,他把整个早晨都消耗在这荒弃的河滩上了,却一无所获。用兰州话说,那是满河滩的石头找不着一个压菜的,更何况是黄河奇石! 
  小刚虽然名字里有个小字,年纪却已经老大不小了,眼瞅着快四十岁了,在机关里当个小科长,职位上不去了,钱也就是不多不少的那么两个。这种半咸不淡的生活,也就是弄上两块好石头来耍弄一下,要不然,一颗心怎么满足?若是你去过小刚家里,你会看到柜子上、写字台上、 
  客厅一角、水池下面满满当当地全都堆着他从河滩上搬回来的石头。定睛细看,外加小刚循循善诱的讲解,你才会发现那些石头有的像鹰,有的像狗,有的像马,有的像长空,有的像落日,于是,小刚脸上就立刻有了光彩。 
  到发掘出伟人石这么一块宝贝,小刚几乎都有些癫狂了,脸上的光彩近乎于透亮。他逢人便小心翼翼地提起他这块宝贝,然后又以近乎绝望的神情央求那人帮他保守这个秘密。结果,他把秘密讲了个遍,谁都知道他手里有个稀罕东西。 
  单位领导也是个石头好家,听说了便要小刚拿来赏鉴一下。没法子,小刚献宝一般把石头捧进了领导家里。领导看得性起,叫来电视台记者摄像,制作成新闻重头播出。自此,这石头便忙了起来,今天被展览,明天被估价,小刚的生活被一块石头给牵着走了。 
  石头成了宝贝,小刚成天摩挲着那物,爱个不够,手指肚上都有些滑腻了。老婆见自己还不如一块石头讨男人喜欢,怨从心起。那一天口角起来,推搡间撼动了博古架,石头掉下来砸了小刚的脚。伤筋动骨一百天,小刚守着一堆石头度过了那段漫长的时间。等到再次走出家门,恍惚间他发现自己和那奇石似乎早被世间忘却。 
  石友们现在谈论的,是一块上有祖国地图的奇石了。 
  双百酒吧 
  十几年前,那家酒吧刚刚开起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娱乐城的地下。穿过迷宫般的交叉通道,一直向下,向下,再向下,仿佛置身井底,音乐在里面的狭小空间里缠绕厮打,墙上的巨大招贴画上,形态各异的列侬在看着你,有个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里跳出来说:“这就是双百,兰州最好的酒吧!” 
  没有酒吧的城市是没有灵魂的城市。照此说来,双百就是那个时代兰州的灵魂收容所了。所谓双百,就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城市里的那些杰出人士以及社会闲人们蜂拥至此,像要搭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快乐蜂窝。酒吧是什么?那时的泡吧者不予理会,他们更愿意把这里当做一个“酒窝”——喝酒的窝子。城里的那些眼光游离的文艺青年、衣着混乱的先锋人士、手眼通天的媒体记者、花枝招展的各色女孩、无所事事的闲散人员在这里出没。他们坐在那些离地面相当高的吧凳上,左顾右盼或是呆若木鸡,苦思冥想或是借酒壮胆,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想些什么。如果说生活好比大海,那他们在酒吧里就相当于一撮盐被暂时地提取出来,出了酒吧他们就会迅速融化消失。 
  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双百酒吧那时生意红火得简直没有道理。西北人嗜饮烈酒,酒吧里也有此种要求,于是“摔酒”便应运而生——厚底玻璃杯,二锅头兑入雪碧,杯口覆白纸,以手捂住杯口,用力墩在桌上,然后把那激烈的液体一饮而尽。除此,“双百炒饭”也很有名,就在门口支了个锅,蛋炒饭现吃现做,也不知安慰了黑夜里多少饥饿的灵魂。仅此两项,酒吧就有相当丰厚的收入。 
  我要说的是两个男人的故事,当然,也与一个女人有关。乐手小五三十好几了,已经老大不小,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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