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通史(一至四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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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通史(一至四册)- 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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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玄学和道教
  儒家祭鬼神而怀疑鬼神的有无,墨家相信有鬼神,道家不相信有鬼神,三家对鬼神的态度不同,但都不信有长生不死的神仙。战国时燕齐一带始有方士。所谓方,就是不死之药的方。又古来相传有一种能通鬼神、用药治病的巫师。方士炼丹求长生(仙术),巫师用符咒求鬼神保佑(神术),方士和巫师只有术,没有学说,骗术还不算很高。齐国邹衍创阴阳五行学,战国末年,方士巫师采取阴阳五行学,于是有术又有学说,成立神仙家。秦始皇时,神术仙术阴阳五行学合流的神仙家大得信任,《史记·封禅书》说,“怪迂阿谀苟合之徒自此兴,不可胜数”。“怪迂阿谀苟合之徒”,是神仙家最确切的评语。它和儒墨道三家完全异源。它依附阴阳五行家,但阴阳五行家不一定就是神仙家。归根说来,神仙家是学术上不成其为家的一伙骗子。
  神仙家的术,主要是仙术的炼丹(衍成丹鼎派),其次是神术的符咒(衍成符箓派)。用来装饰术的学说,除了始终依附阴阳五行学,还经常在寻找其他更有力的靠山,最后找到道家的创始人老子。
  秦时孟子学派的儒生与阴阳五行家合流,西汉今文经学是阴阳五行化的经学,因此,秦及西汉,神仙家曾依附儒家。秦始皇求仙,博士做《仙真人诗》。西汉大儒董仲舒,会作法求晴止雨。大儒刘向依《淮南枕中鸿宝》(淮南王刘安所著书)的秘法炼黄金。东汉崇尚谶纬之学,神仙家与儒生更无甚区别。《后汉书·方术传》所载有神术的方术士,很多就是儒生。东汉末,魏伯阳附会《易经》造《参同契》一书,专讲炼丹的秘法。儒者张衡作《同声歌》,说男女按图淫戏是仙术(房中术)。可是,东汉古文经学派逐渐发展起来,古文经学派以王充为代表,反对阴阳五行学和谶纬学,神仙家感到不可能再依靠儒家。魏晋时古文经学完全代替了今文经学,神仙家也就脱离了儒家。
  东汉时,神仙家曾试图依靠信鬼神的墨家,造墨子《枕中五行记》五卷。可是墨家在汉朝是被废黜的学派,依靠它是得不到好处的。神仙家终于找定了老子。老子虽然不信鬼神,但《道德经》里有“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谷神不死,是谓玄牧”;“善摄生者,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以其无死也”;“深根固柢,长生久视之道”一类神秘性的话。《史记》说老子“百有六十余岁,或言二百余岁,以其修道而养寿也”,又说他西出关,“莫知其所终”。这些,都是神仙家穿凿附会的好资料。道家清静无为的宗旨,更可以借来作妖术的掩饰。无神论的老子被神仙家硬扮成教主了。
  神仙家在《汉书·艺文志》里还只是诸子百家中的一家。东汉佛教开始流传,神仙家依附老子,模仿佛教,开始创道教。《后汉书·襄楷传》说,汉顺帝时,琅邪人于吉,自称得神书一百七十卷,号称《太平清领书》。于吉的门徒宫崇献书给汉顺帝,收藏在官府。这部书以阴阳五行学说为本,再加上巫术。书中宣扬神咒的作用,说天上有永恒的神圣,常常下来把重要话传授给人,人用这种话使唤神吏,神吏完全听从。这种重要话就是神咒。诵咒一百次验一百次,诵咒十次验十次。神咒可使神为人消灾除病,无不效验。这显然是神仙家的符箓派。丹鼎派不能造出大量丹药来给人吃(改用神水,仍须通过符咒),符箓派却可以随时造出符咒来欺骗大量的人,因之,当神仙家扩大成为道教时,符箓派代替丹鼎派,处于主要的地位。襄楷献《太平清领书》给汉桓帝,张角、张道陵等人依据《太平清领书》立太平道,又称五斗米道,可见汉顺帝以后,《太平清领书》已经流传,道教成立了,道士的名称也确定了(佛教僧人称道人)。汉桓帝祭老子,因为老子是道教的教主。
  襄楷说“或言老子入夷狄为浮屠”,所谓或言,就是道教徒说了这种话。道教虽然模仿佛教,但要排斥或贬低佛教,含有汉族自己创立宗教抵抗外来宗教的意义。在这一点上,它和反对佛教破坏汉族传统礼法的儒家可以联合起来(在北朝,这种联合尤为显著)。另方面,道教虽然宗奉老子,但和宗奉老庄,研究哲理的玄学家,却没有信仰上的关系。魏和西晋的玄学家,都主张无神论,他们只是采取一些佛教教义作谈助,并不信佛教的神,同样,他们不信老子是神,服寒食散,为的是养生(嵇康作《养生论》),并不求长生不死。所以,必须区别玄学和道教,认明玄学是属于道家流派的一个哲学派别,道教是从神仙家扩大而成的一个宗教。
  东晋玄学家探研佛理,比西晋更为普遍和深入,他们在哲学上采取佛理,在文学上也玄佛并用。宋檀道鸾《续晋阳秋》说,王弼何晏始创玄学,东晋佛理尤盛行,许询孙绰作文辞,玄言外又加佛语。许孙二人是一时文宗,因此造成文学界的风尚。东晋以后,玄学作为四种学问的一种,与儒文史并列,始终保持着一个哲学派别的面目,与佛教接近,与道教有距离。梁武帝谈玄又学佛,排斥道教,著名的丹鼎派道士陶弘景给梁武帝诗说:“夷甫(王衍)任散诞(放纵),平叔(何晏)坐论空(谈空无)。岂悟昭阳殿,遂作单于宫”。诗意是讥刺梁武帝和一般士大夫谈玄崇佛,有亡国的危险。可见道教徒不赞成玄学和佛教,玄学家和佛教徒也不赞成道教。
  最大的道教徒是东晋葛洪。葛洪著《抱朴子·内篇》二十篇,《外篇》五十篇。《自叙》说“其《内篇》言神仙方药、鬼怪变化、养生延年、禳邪却祸之事,属道家(这里所谓道家实际是神仙家),其《外篇》言人间得失、世事臧(善)否(恶),属儒家”。《内篇·明本篇》定儒学与道教的先后,说“道者儒之本也,儒者道之未也”,这是道教对儒家关系的说明。《释滞篇》说,老子五千言都是泛论,不切实用,庄子、关尹全无至理,以生存为徭役,以死亡为休息,离神仙家千万里。这是道教对道家(玄学)关系的说明。显然,道教是和儒家接近的。这是道教采取儒家的伦理道德学说,与儒家有相同处。《内篇·对俗篇》说“为道者当先立功德。……为道者以救人危,使兔祸;护人疾病,令不枉死,为上功也。欲求仙街,要当以忠孝和顺仁信为本,若德行不修而但务方术,皆不得长生也。”它不同于儒家处,主要在长生不死这一点上。《对俗篇》又说“若委弃妻子,独处山泽,邈然断绝人理(伦理),块然与木石为邻,不足多也。……求长生者,正惜今日之所欲耳(世俗生活),本不汲汲于升虚(到天上)以飞腾为胜于地上(人间世)也。若幸可止家(留在家里)而不死者,亦何必求于速登天乎”。照葛洪的说法,道教并不是想脱离人世,相反,它幻想着求得一种吃了可以不死的药物,永远享受人世的乐趣。春秋时期,齐景公饮酒很快乐,对群臣说:人要是不会死,该多么快乐呵!晏婴回答道:人要是不会死,快乐是属于古人的,怎么会让你来享受(《左传》昭公二十年)。这样浅显的事理,道教徒到死也不懂得,专心一意用妖妄的方法求长生不死。《抱朴子·内篇》就是这样的一部妖妄书,并且是集合战国以来神仙家一切方术的一部妖妄书。
  道教固然是妖妄的宗教(凡是神道设教,都不免带着妖妄),但是,妖妄里面还含有一部分可取的成分。在《金丹篇》、《黄白篇》里,主要用矿物炼丹药炼金银,开化学的远源,在《仙药篇》和其他不少篇里,主要用植物治疗百病,实是较为原始的药物学。道教徒主观上是为自己求不死,客观上却为这些科学开先路,削去那些妖妄语,《抱朴子·内篇》可以供给不少的科学史材料。
  《抱朴子·外篇》,完全是儒家面貌,不见怪诞的语句。特别是《诘鲍篇》,用荀子和韩非子的观点驳斥道家学派鲍敬言“古者无君,胜于今世”的谬论,表现出社会进化思想。《外篇》许多处说到今胜于古,如《尚博篇》说“俗士多云,今山不及古山之高,今海不及古海之广,今日不及古日之热,今月不及古月之朗。何肯许今之才士,不减古之桔骨。重所闻,轻所见,非一世之所患矣”。他在《汉过篇》说“反经(儒经)诡(违)圣(周孔),顺非而博者,谓之老庄之客。……左道邪术,假托鬼怪者,谓之通灵神人;卜占小数,诳饰祸福者,谓之知来(知未来)之妙”。这不仅否定了老庄学派,否定了今文经学和阴阳五行学派,甚至连自己《内篇》所讲的那些神仙术也否定了。他最后不得不归到古文经学派方面来,承认“王仲任(王充)作《论衡》八十余篇,为冠伦大才”,而《论衡》恰恰是反对一切妖妄的儒学著作。
  汉族文化的特点之一是崇尚征实的史官文化,对宗教信仰向来是淡薄的。东汉时,佛教传入中国,“索隐(寻求隐暗无证据的事)行怪(作怪妄的事)”、“舍人事而任(信仰)鬼神”的阴阳五行学以至左道邪术,在佛教影响下,汇合起来成立一个称为道教的宗教。它不能离开儒学而自立,也只有依附儒学,才能和佛教作斗争。东晋南北朝是道教活跃时期,南方有葛洪、陶弘景;北方有寇谦之,都是道教的重要人物,因此,在这里给道教作较多的叙述。
  五 佛教
  外来的佛教,要在宗教信仰淡薄、伦理(根本伦理是孝和忠)基础深厚的汉族精神生活里,争得一个立足点并且发展起来,并不是一件容易事。东晋和南北朝,正是佛教经历着艰难的但是发展的一段路程。这里只说东晋南朝佛教的情况。
  西晋丧乱,以王导为首的一群名士(玄学家)避乱,在江南建立东晋朝,一群僧徒也避乱南来。《世说新语》载支愍度想过江,和同行的一个僧徒商议说,用旧的一套说法去江东,恐怕找不到饭吃。两人于是共立心无义。所谓心无义,就是玄学家所谈的空无,东晋很多僧徒能谈玄,因为这是找饭吃的途径。在谈玄的僧徒里,支遁最负盛名,他注《庄子·逍遥游篇》,又作《逍遥论》,伊然是个大玄学家。支遁以后,释慧远最负盛名。东晋士人继承西晋的玄学,但多少感到猖狂放肆的危害,不敢蹈西晋名士破坏礼法的覆辙,儒学又逐渐取得传统的地位。这个趋势在慧远的学问上得到反映。慧远深通玄学,并擅长儒学,尤擅长《三礼》《毛诗》。宋文帝立四学,以雷次宗主儒学,雷次宗就是慧远的学生。慧远讲《丧服经》,后来雷次宗依慧远讲义作《丧服经传略注》。慧远主张“内(佛)外(儒玄)之道,可合而明”,就是企图以佛学为主,以儒玄为输,达到会之有宗(佛),百家(儒玄)同致的目的。支遁依附玄学,慧远想用佛来融合儒玄,从两人的态度上,可以看出慧远时佛教有了发展,取得自立的地位。
  与慧远同时,又有一个名僧法显。法显于三九九年自长安出发,西行寻求戒律,路经西域,入北天竺,又经中天竺到狮子国(锡兰)。法显经历三十余国,求得梵本戒律,附商船归中国。四一三年,到建康。法显记载西方诸国情形,成《佛国记》一书。研究当时西域和印度的历史,《佛国记》是一部极重要的著作。
  慧远住庐山三十余年,聚集僧徒,讲授佛学,为南方佛教首领。他约集信徒刘遗民、周续之(二人是玄学家)、宗炳、雷次宗(二人是儒家)等名士一百二十三人,在阿弥陀佛像前,立誓死后要往生弥陀净土。往生净土的方法是坐禅修定,息心忘知(不起妄念);口宣佛号,心注西方(极乐世界),说是死后就可以享受极乐。这是极简易的方法,口宣佛号即所谓念佛三昧,是人人能做的事,经慧远等人的提倡,因此净土宗在南方得以广泛流传。慧远也提倡翻译佛经,给许多译本作序文,并和北方译经大师鸠摩罗什交流译本。法显与名僧们共译戒律多种,添补译经事业中缺少戒律的空隙。慧远和法显对翻译佛教经典的贡献是巨大的。在慧远法显倡导下,南朝译经事业有很大的成就,梁陈时从扶南国来的高僧真谛,居住在广州,专译法相唯识一派的佛书,与鸠摩罗什、唐玄奘被称为三大译家。
  宋齐两朝,佛教一直在发展,梁陈两朝,比宋齐又有进展,尤其是在梁武帝时期,南朝佛教登上了最高峰。南朝佛教发展的特点,在于这一时期里,汉族信徒对佛教哲学部分,表现出初步消化的趋势。自东汉时起,佛教徒的事业,主要是译经。翻译佛经,等于吞咽食物。大体上释道安以前,属于吞咽的阶段。魏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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