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梼杌萃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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梼杌萃编-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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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他同住到了栈里,各人开了一间官房。那吉升栈旁边就是个盆汤,王梦笙、任天然看家人把房间铺设好了,就带着任通同到这盆汤里洗浴剃头。这天也不去看朋友,王梦笙作东,同到金谷香吃了大餐,又到丹桂看戏,谢警文坐的是马车,他们三人皆是步行,次日吃了饭,任天然要去看管通甫,托他找学堂,王梦笙说:“我也同去。”两人就坐了一部马车,到了管通甫那里,都是熟人自然请见,管通甫道:“两位难得来的,天翁更是长远不见,还是你引见出京的那年,我们会的,到省之后恭喜一帆风顺。
  现在想是卓异进京。”任天然道:“不是的,我们开缺过班,名为引见实在还要迟迟,我这回倒要在这里多玩几日,譬如小孩子开在书房里多少时,也应该让我散散了。但是我弟二个小孩子同了来,要想替他找个学堂,他的英文英语都还有点意思。”
  管通甫道:“今年多少岁?”任天然道:“十四岁。”管通甫想了一想道:“梵王渡外国人开的学堂听说很好,回来我们去问问江志游看。”王梦笙道:“志游近来可好?”管通甫道:“也还没有甚么,前回有人请他开办一个学堂,他进去了几时,觉得不合手,又辞了出来,现在的事,我看总是混而已!”
  三人谈了一会,就同去访江志游。里面还有两位客,一位呢是如臯的冒谷民,一位呢是达怡轩。与任王两位皆是初会,彼此互相招呼。原来这达怡轩,会了两回试没有中,他就无意功名。近年开了一个大生纱厂,是一位殿撰公开办的。达怡轩也附了点股分,因为他人甚诚实、爽直,这厂里常有事同上海来往,就请他常在上海料理料理。其时,上海尚未设厂,他就在长管栈暂祝任天然同江志游寒暄几句,就问:“这梵王渡学堂好不好?我有个小儿要附进去。”江志游说:“甚好,但是署假将满,没两天就要开学,迟了可不行,有款子没有?我回来替你跑一趟罢。”任天然说:“费心,费心。”管通甫道:“你既要去就去罢,我们到张园去坐坐,回来在江南春再聚。”
  江志游说:“也好。”大家辞别。江志游到了张园吃茶,又碰着一位江前候补同知,姓吴号伯可名以简的,当着海运沪局的差事,也是管通甫至好,大家也招呼了同坐。有些倌人大姐来,这些人里头有许多有熟人的各自招呼,闹了半天吃了点儿点心,看看五点钟了,管通甫道:“我们都要到江南春去罢,天翁从栈里把令郎带来,不过我们晚上要叫局,不知便不便?”
  任天然道:“哪有甚么要紧,难道他们大了不会玩,带着他们学学也好,我是向来不会做道学先生的。”
  大家一齐起身各自上车,到了石路上吉升栈门口,任天然进去领他的儿子。王梦笙也进去告知他的如夫人,他如夫倒也答应了。但是,临出去的时候,在房门口站着交代了几句:“那条约可不准忘记。”王梦笙也笑着应了一声。到了江南春,江志游已来了,向任天然说道:“这事大约可成,我才到那里本来额子已满,却为有个学生因为父亲在别省身故,要去奔丧,不能到堂,今天早上才报的名,要明天领令郎去看看就行了。”
  任天然一面道谢,一面叫任通过来同众位老伯一一见礼。江志游说:“这位令郎甚好,明天去是必行的。”冒谷民又同他讲了两句英国话,也还对得上来。冒谷民说:“很亏他呢。”
  那吴伯可又把他拉到身边,细细问他读些甚么书,家里有些什么人,定了亲没有,又看看他的手,很亲热了一阵。一会儿大家入座,开了菜单,管通甫拿着笔写局票。此时,去那增朗之过境之时,已隔了多年,上海花丛也与官场无异,隔了两三年,再拿从前花榜来看,就有一大半或是从良,或是远去,或是流落,或竟玉碎香销。与那来年的辕门抄差仿不多。曾经有一位先生说,这两样东西那历科题名录,都可以作道书看,旨成是言。所以,前回书中所说他们叫的那些人,大半风云流散。管通甫现在叫的是文菊仙的妹子文亚仙,江志游叫的是顾三宝,冒谷民倒还是老相好翁倩云,吴伯可叫的是北贵里胡爱卿,达怡轩赏识的是个扬州人,住在日新里,叫做张宝琴,王任两位皆是初到,管通甫荐了个百花里的王雅云与任天然,冒谷民荐了个林玉英与王梦笙,是迎春二街的,不一时局都到齐。任天然看这王雅云风致颇佳,就是有点标气。正在热闹,忽见一个娘姨走到任天然身边说道:“任老师,你几时来的?”任天然望他一看,面目很熟,却想不起他是谁,愣了一愣。那娘姨道:“任老爷,你是记不得我了?我是跟梅梦雪的阿银。”任天然才想起来,是他从前做的倌人梅梦雪的大姐,说道:“原来是你,那时你还是个大姐姐,今日见变成老娘娘自然认不得了。”
  阿银道:“任老爷还是这么样子会说。”管通甫道:“你老爷变了大人,他大姐自然要变了大娘娘了。”阿银便改口道:“任大人,你这转做的是哪位先生?”任天然道:“我昨天才到,这位雅云先生是管大人做的媒,梦雪听见嫁了人可好?”
  阿银道:“也还无啥。”任天然问道:“你现在跟个啥人?”
  阿银道:“跟局叫顾媚香,在小久安里,个息来浪,七号房间里,阿要叫来看看。”任天然道:“也好。”就补了张局票交与阿银拿去,不一会阿银同着顾媚香进来,也只十六七岁,一张小圆脸,虽不十分美丽,倒也是个温和柔慧一路,就坐在任天然左首身边。任天然略为同他说说,问他是讨人还是自家身体,顾媚香说是自家亲生的娘。不多时席散,达怡轩邀着到张宝琴家,打了个茶围。日新里去北贵、小久安都甚近,大家本想再到胡爱卿、顾媚香两处走走,王梦笙吵着要回去,也就只得散。次日一早,任天然带着任通到管通甫那里,约了通甫同去找着江志游,一同到梵王渡学堂。那管学堂的同着总教习见了任通甚是中意,又盘问盘问他的中文同英文英语,说:“很好,不用考了,明后进来罢。”任天然也把学费照章交付。
  这天任天然因为要回请王梦笙夫妇,同他们几位说明改一天再聚。午后,就带了任通同着王梦笙、谢警文去逛了香园、张园。晚上在长乐意吃了酒,就在群仙看戏。次日,却是吴伯可请的。因为有任天然的世兄,也就在海园春招待客人,倌人皆是原班。那吴伯可甚爱任通,又同他谈了半天。倌人来了问他:“可好?”他说:“好。”又问他:“你可要叫?”他说:“我大了有了钱,也要叫的。”说的那些倌人都笑了。散席之后,约到北贵里胡爱卿家坐了一坐。任天然又邀着,到顾媚香家打了个茶围。媚香的娘,本来也是做倌人的,应酬甚为周列,看见任通,晓得是任大人的少爷,拉着问了些话,拿了多少果子与他。又问任大人共有几位少爷、小姐,任天然道:“三男一女,这是第二个。”媚香的娘道:“真好福气。”谈了一会,又是王梦笙催着要走。次早,任天然把任通送进学堂,谢警文嫌这栈房闷热不愿住,王梦笙托江志游在斜桥寻了两间外国房子,甚为幽雅,不过房租贵点,好在王梦笙倒不在乎此,也是这天搬过去的。晚上是江志游请,在清和坊二街顾三宝家。
  原班之外,又添了一位毕韵花,是个报馆主笔;一位祝长康,是人寿保险公司的买办。毕韵花叫的是新清和的洪秀兰,祝长康叫的是公阳里的小玲珑。这天席间,任天然同顾媚香说:“我借你那里请客可好?”顾媚香道:“怎么不好?阿奶前天就叫我同你说,我不过向来不好意思嬲着人家吃酒,而且晓得你少爷在跟前,总有不便,虽然你不拘这些,还是孝子请儿子呢?还是放他一个人在栈里?”说的任天然也不禁一笑说道:“你倒真聪明。”当晚,就邀了管通甫、王梦笙到媚香那边,开了个单子,请的是吴伯可、达怡轩、冒谷民、毕韵花、祝长康、江志游。任天然道:“我要请请日升昌的袁子仁、三晋源的沈为谦,不过我忙还没有去找他呢。”管通甫道:“这样子反台了,何不连公信的屠桂山也请一请?”任天然道:“也好,我明天一起去找罢。”加上管通甫、王梦笙共是十一位客。
  管通甫望着顾媚香道:“恭喜恭喜!”顾媚香羞的走了开去,他的娘说道:“正好,就请管大人做了媒人罢。”王梦笙看看钟,倒又催着要走,任天然道:“真真奇怪,我们在南昌,你晚上吃酒,也常到三四更天才回去,怎么到了上海你如此性急起来,天天催着走,到底是个甚么缘故?”王梦笙被逼不过,只得说了出来。
  原来在轮船上,他这位二夫人就同他立了条约说:“家里姊姊那是我甘心让他的,此外的人我可说明了容不得,上海是个万花筒,这里头自然总有几个出色的人具有捆仙的手段,你是个风流富贵的公子,那是人人见了爱的,我同你约定:花酒许你去吃,只许人请你不许你请你,要作东只许在馆子里,不许在堂子里,每天十点半钟总得回来,违了条约那我可是不依的。”王梦笙安敢不画押呢!那里,栈房里临出来警文在房门口吩咐的就是申明这条约。王梦笙是个熟谙交涉的人,万不敢背了条约。把这缘故说明,管通甫道:“梦笙翁如此怕夫人,倒看不出。”任天然道:“这也难怪我们这位如夫人,也真值得一怕,要是我有这么一位如夫人,我也是怕的。”管望甫望着顾媚香笑了一笑说:“你听听,将来记着点。”顾媚香低了头也不答言。任天然道:“不要叫梦笙为难,我们走罢。”次日,任天然去找袁子仁,袁子仁见了说:“天翁前回在上海,兄弟在此,这回天翁来,恰好兄弟又刚刚出来,真是巧极。”
  任天然道:“我晓得你换班,正不知你回来没有?前天,管通甫说起才知道,子翁前月底才接事,连日要想来,实在没空。”
  袁子仁道:“才看见你的请客单子,我没有请你,倒先叨扰。”
  任天然道:“那有甚么要紧。”坐了一会,又去访沈为谦,沈为谦道:“我们南昌一别又将一年,天翁的款子早经汇到,我正在访问天翁的住址,今天早上,看见你的请客单子,才晓得小公馆已经定下了。”任天然道:“才吃第一台酒,哪里算得小公馆,我到了这几天,为送小儿进学堂忙得不可收拾,所以,未来奉陪,抱歉得很。”又同他打听打听上海各项生意的行情,又说:“我有点银子,要想存放存放,你看哪里好?”
  沈为谦道:“有多少?”任天然道:“也不多,不过一万两。”
  沈为谦道:“我看还是恒丰、正德这两家银行稳当,不过只有五厘利。”任天然又去找了屠桂山。
  五点钟到了,顾媚香那里有人请。过了一会,看看天色将晚说:“我们早点邀客罢。”就写催客条子,叫相帮送去。七点钟,先后到齐。媚香的娘道:“人多天热,用三张方桌拼着宽绰些,好在房间还大。”大家都说甚好,一面发了局票。屠桂山前回邀的那位李秀卿早已藏之金屋,今天叫的是迎春坊四街的杨燕卿,袁子仁是百花里袁宝仙,沈为谦是普天庆里沈桂云。大家入席,张宝琴最先来了,顾媚香央他吹笛子,唱了一枝“天波云间”。王梦笙叫好,再四央求他又唱了一枝“携手向花间”。然后,媚香接过笛子吹着,宝琴唱了一枝“原来姹紫嫣红开遍。”各人叫的局也陆续到,看杨燕卿走了进来,管通甫就说道:“满牀,我来了,昨天同屠大人扎了几转?”杨燕卿在管通甫身上打了下说:“饭桶,你再要混说。”杨燕卿先在屠桂山身边坐着,那毕韵花、祝长康都叫过他,杨燕卿向着毕韵花道:“你好,叫也不来叫叫。”毕韵花道:“我晓得屠大人叫了你,见面再转不是一样。”杨燕卿道:“叫你掉脾。”
  又问祝长康可要转局,祝长康也只得答应,管通甫道:“这遭不是满牀找,竟是满台找了。”杨燕卿被他说急了,拿了一个海棠果正在砸过来,忽见阿银喊道:“行大人朋友来。”任天然抬头一看,只见进来了两位气宇轩昂的客人。一位认得的是曹六洲,那位却不认得,任天然说道:“有趣有趣,六翁几时到的?”席上的人也差不多都同他认识。江志游说道:“大错先生来了,又有几天热闹呢。”袁子仁、管通甫又同那位招呼道:“琴翁是同错翁一起从湖南来的么?”那人道:“正是。”任天然又赶紧向那位招呼,一面叫添两个座儿,好在是三张桌子拼的,也还不挤。
  原来,任天然不认得的这位,就是前回管通甫问范星圃的那位郑琴舫。他是苏州人,浙江候补同知,因丁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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