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梼杌萃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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梼杌萃编-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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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详细病状,这“望闻问切”四字竟缺了三门,恐怕就是薛一瓢、叶天士、徐露胎复生也竟无从下手。贾端甫是宪眷优隆,兼的差事甚多,终日上衙门进局子,见上司会属员诸事汇集,酬应纷繁,真也无从理会,且又不懂医道,只好拣那最走时的先生开的方子,与他吃了几贴。幸喜这些医生都是替衙门、公馆、富贵人家看惯的,开的分量本轻,并且都是些轻描淡写的药,吃了下去不变不动,两个月下来那病仍是那么俺俺缠缠的。静如小姐却晓得娘的病根,但是,这一味药比那龙肝凤髓还要难弄些。除掉这一味药,恐怕就是割股也不中用。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娘,看着这种情形,哪有个不焦愁不郁闷的呢?要想同人说说,又无一人可谈,只好闷在肚里。转转念头,大凡人到了那神思瞀乱的时候,阴气就从而乘之,俗语说时衰鬼弄人,就是这个缘故。这夜,静如小姐打娘房回到自己房中心里想起娘的病怎么会好呢?白骈仪又如何得来呢,再想到那白骈仪在一块的时候,每天或是深宵或是拂晓,他才要过来温存偎倚,把我身子紧紧抱着,睡在他怀里真是绣衾奇暖,翠被生春。
  去年这种严冬,竟不觉得晓寒警梦。自从老翁归来,就与他不能见面,连一句离别的话也没有能说。这两个月的独眠滋味竟有些儿难受,如此春宵辜负,叫人何以为情呢?那《牡丹亭》里杜丽娘所唱的“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两句曲文,他虽未曾听过,却是芳心自同辗转,衾稠不能成梦。到了四更多天,却彷佛看见那白骈仪推门进来,搴惟而入还同那初次相逢的情形差不多,静如小姐忙道:“原来你还在一块,可怜我娘为你病到这个样子,你也不问问信。”那白骈仪道:“我因为晓得你母女两个思念着我,所以才跑回来的,我才在他房里陪了他半宦海钟.88.天,他已经好好的睡着。我怕你记挂,来看你的。”说着已经钻入衾宵,静如小姐也就回身向抱曲卧,那久别重逢的乐趣忽觉那睡在鸳鸯枕畔的并不是白骈仪,却是一个山东蠢汉,连忙挣起身子来细看,这一挣却就挣醒了,心中十分惊怪,想我不要也像娘这样病起来,那却怎么好呢?也就不敢再睡。
  次日,觉得身体甚乏,午间微微歇了一觉。到了晚上,自己儆戒自己,今天总要敛神屏性好好的安睡,不要胡思乱惹那邪魔。
  哪晓刚刚合眼,那白骈仪又来了,心中知道又是昨天的梦境,赶紧自己挣扎醒来,却十分害怕,要想再睡又怕他再来,要想找个人来陪陪,又想找哪个呢?娘是病到这个样子,老子固不能来,也万无深更半夜去惊动他的道理,况且,这话又怎么好说?老妈子只有这一个,娘是醒睡无常,刻刻要人服侍的,怎好去叫他过来。只有这个兄弟,他虽然年纪还小,究竟男女有别,怎么好意去叫他,只好自己熬着。无奈稍一凝神那白骈仪就在面前,想到娘的病实在可怕,顾不得羞耻,就低低的叫了他那兄弟两声。他那兄弟本来无甚性情,当此深宵熟睡如何叫得醒呢。静如小姐只得披了小袄套了裤子,趿着弓鞋走进套房里去,把他兄弟推醒说道:“我做的梦怕得很,你起来陪陪我罢。”他兄弟也只得揉揉眼睛,爬了起来跟着姊,走到外房坐在那牀沿上。静如小姐仍旧解衣就寝,这位令弟坐在牀沿上只是打磕睡。静如小姐又道:“你坐着会受了凉,爽性到我被窝陪着我睡睡罢。”这位令弟也就听他的话,钻进被窝里来。静如小姐自从在白骈仪怀里睡惯了,总是赤身而卧。他这令弟进了被窝说道:“姊姊你怎么不穿衣服睡的?”静如小姐道:“脱了衣服赤着被窝才舒服呢,不相信你也试试看。”他这令弟也答应了,就帮着他脱,两人睡下来。他这令弟靠着他姊姊的酥胸雪股也觉得异样香温。但是,一来情窦未开,二来良知不昧,也不去转甚念头,竟自沉沉睡去。这静如小姐初意也只想叫他陪陪,并不肯遽蹈非礼无为,正当春兴满怀之际,搂着这么一个玉郎,那意马心猿更加收束不祝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伦常法律,竟自俯身相就。但是他这令弟才交十三岁,还是个未脱毛的童子,怎能够救他姊姊的这种渴吻。好容易将他引进玉阁,却早又逃出紫寒。静如小姐忙得香汗淋淋,心里想道:担了这样的干系,得不到一点实惠,此时要算同他无事,也算不得了,这却怎么好呢?忽然想起白骈仪在块的时候,曾放了几颗丸药,说是吃了可以助力的,不知道灵不灵,明天姑且叫他吃了试试看。想定主意,倒也心安微微的睡了。一睡天已黎明,连忙把兄弟推醒,叫他仍旧到里房去,又嘱吩他不可告诉人,我有好东西送你。好在他这位令弟名叫近仁,却是生成木讷如同傀儡一般,可以听人播弄的。静如小姐又稍须躺了一会,也就起来。到了晚上把家里收的糯米皮蛋、糟鱼之类装了几个碟子,关了房门,倒了两杯桂花烧,把那药暗暗的研在那兄弟的杯子里头,同他兄弟说道:“娘的这病真有鬼呢,天天夜里来闹,我实在有些害怕,好兄弟你到底是个男人家,火气旺些,吃点酒壮胆子,今天还陪陪我,明儿做个好袋子送你。”
  他这令弟也没甚推辞,把那酒喝了两口,说道:“姊姊这酒怎么这样香?还有点药味。”静如小姐道:“这是好药料泡的。”两人干了两杯,静如小姐把杯筷碟子归着好了,双双解衣而卧。究竟这个丸药灵是不灵,也就不得而知。不过这静如小姐的病魔恶梦可从此都好了。
  看书的诸位,从前上海四大金刚的陆兰芬,大家说他好吃童子鸡,恐怕这样羽毛未丰的雏鸡,他也还没有尝过。并不是这贾静如小姐,定要做这种败坏伦纪、辱丧童贞的事体,只因这情不自禁的时候,也就急不可耐。譬如,那好吃酒的人,当那瓶底皆空,就是明晓得下过毒药的酒,也只好拿来过瘾。但是贾端甫的家事虽然颠倒,官运却甚亨通。正当这医轿盈门、药香满室之时忽然来了一个报喜的,究竟报的是什么喜?且到他公馆门口去打听打听看。
  
  



                        


第十五回    侍疾承恩正名有待 酬庸表绩特荐频邀


  这贾端甫得的是甚么喜报呢?原来是委他署彰德府,那辕门上抄了牌示来讨赏的。次日一早,贾端甫就赶紧上院谢了牌示,又到藩臬首道那里叩谢各位上司,见面自然有许多恭维勉历的话。回到公馆,那道喜的、请酒的、荐朋友、荐家人的络绎不绝。接着奉到饬知,又上了几处衙门,忙了好多天方能料理行期。这张全想起太太害的是个无药可医的相思病,那怎么会好呢?不过等死罢了。死了之后老爷如果续弦或是纳妾,知道是个甚么样子脾气的人?老爷是中年以外的人,虽是外面道学,遇到那青春女子,只要是善于笼络些的,未有不好。他所制设或老爷被他制住了,有许多事于我很不便,当不如趁这时候,把我这女儿献了进去,将来同这位老爷亲近亲近,倘然被他看中收用,那时我就是一个西宫国丈,这恩宠威权岂不格外坚固。况且他这位少爷大起来,也是个昏懦无用之人,将来他一生的宦囊也就在我掌握之中,即使不能成事也没有甚么吃亏。而且我这女儿是个风骚灵活知情识趣的人,任他再学些同他朝夕相亲,没有不上钓的。这女儿在家乡的时候,虽从小儿许过人家,好在也是个贫家小户。将来如果有甚么话说,只要请老爷赏他几个钱,也没有不了的事。想定主意,同女儿商量,女儿也甚愿意。这天,贾端甫正从藩台衙门吃酒回来,张全跟到签押房里回道:“老爷动身的日期已拣定了,太太这病恐怕一时不会好,路上是不能不要人服侍的。这个老妈子是省城人,带了他去万一有点不合式,要开销他,回来那可不甚容易。不如在省里回了他,叫家人的女儿进来服侍服侍太太,等到衙门里再找个那里本地的老妈子,岂不便当些。”贾端甫一想,这话很有道理,说道:“你愿意就叫他进来也很好。”张全道:“家人受老爷十几年的厚恩,全家都是老爷的人,敢说甚么愿不愿,明儿就叫家人的女儿进来。”第二天,张全果然把他这女儿小双子送进上房。这小双子是向来得这太太小姐喜欢的,这回看见他进来,周氏太太虽在病中,见了也觉心喜。就是煎点药、熬点粥,也要比那老妈子细心多了。晚上就在太太房里大牀旁边,铺了一张小牀睡的。太太微微的一叫他就起来,要茶要水他都是临睡的时候预备的妥妥贴贴。就是老爷早上的脸汤漱盆,点心小菜等无一不当心。晚上老爷睡觉脱下的衣服,折迭的齐齐整整,不但比那太太病的时候服侍得周全,就是那太太不病的时候也还没有这么细致。那个老妈子是他进来不多两日就开销了,隔了几天动身期近,这小双子同着静如小姐把那些箱笼细软归得有条有理,一路上服侍老爷、太太,照料行李物件,上车下车,没有一点不留心,这位贾大人看了心里十分喜欢,想这人真是个治家能手。到了衙门虽另外雇了一个老妈子,不过洗洗衣服、倒倒马桶、扫扫地,那老爷太太身边还是留这小双子在里头服侍,没有放他回去。那小双子也忠心恋主,不敢辞劳。这位贾端甫接印之后心里想:我引见回省不过半年,就委我署了缺,上司这种知遇必须好好的做点声名,方足以图报。遇事加意整顿,凡有属员公事上来,只要有些微罅隙定见要指出痛驳,就是禀贴里错个把字,文书里漏块把印,都要严行申斥的。下车之始,首先办的两件要政是:禁阅斥时事的报章,劈毁小说书的板片。次则封闭娼寮妓馆,驱逐把戏马班。最喜欢的是便服微行,刺探街坊事体。有一回,看见街上一个女的同那男的说话,那男的不晓得说了两句甚么话,拿这女的开心,这女的就笑着在这男的身上打了两下。他就叫街上巡警把这男女两个带了过来,一问是夫妇两个。他说这女的欧打丈夫干犯名义,就喝令当街掌责。这男的跪着哀求说是夫妻们玩耍的,并不是真正欧打,要求宽耍他说:“妻欧夫的罪名甚重,这已是从轻发落。你治家不严,也还应该责打,还敢替他求情么?”到底把这女的打了几十嘴掌才算。又一回,看见小户人家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扯着爹娘打骂,也叫巡兵扯了过来,当街打了一百板子,说:“这小孩子小小的时候就打娘骂爹,若不儆戒儆戒,将来大了必定要犯上作乱的。”从此,吓的街上那些小孩子,看见贾大人的影子都是怕的。有的时候人家小孩子哭闹,那父母只要吓他说:“贾大人来了。”
  这小孩子就不敢哭,真有吴下儿童听着张辽名字就心惊的光景。最恨的是,妇女们妆饰妖冶,说这是冶容诲淫大关风化,看见妇女们留着长长的前留海,他就拿来,当街叫剃头匠通剪了。有的时候,还要请这女的吃几十个五分头。有一次,一个绅士家的妇女,是才从江南回来的,走到门口买花,却是留的长留海,被他看见,登时抓到街心跪着,叫剃头的来替他剪去,还骂了几句“不要脸的淫货”。总算因为绅士家的没有打。这妇女羞愧难当,回到家里就寻了自荆这位绅士气的要去上控,经亲友们拦住说:“这位太尊是抚台、藩台最赏识的,你去上控也没用,弄的不好还要说你家教不谨吃些亏呢。”这绅士只好含冤忍气的罢了。
  这贾太尊尤恨的是赌馆,自然早已禁绝。就是人家家里看看牌,被他拿到,也是不轻恕的。有一次,一个人家过生日请了几桌客,早上吃面之后,留着客人等晚上吃酒,日长无事,就打了两桌麻将消遣消遣,被他得了风跑去捉了,就在那寿堂上打了个落花流水。内中有两个是秀才,一个是别省候甫的佐亲,他就说:“我也不革你们的功名,只叫你们见不得人。”
  登时喊了剃头的,把这三个人的辫子全行剃去,却在右偏留了一撮头发,同那小孩子留的歪桃子似的。学堂老师听见信,迎合府大人的意思,赶紧把这两个秀才注了劣,他本衙门的经厅老爷,在上房里同太太、姨太太、小姐打打牌,他又晓得了,悄悄的带着人走到经厅的衙门,拥着那经厅的佣人不许通报,一直进了上房当场拿获,全数带回衙门。依他的意思,竟要把这经厅的太太、姨太太、小姐当堂掌责,幸亏那安阳县得了信,赶紧跑来再三求情,这经厅的太太们才算免去这个丑。后来他到底上详,把这位经厅撤了。他这微行也有上当的时候,有一天,在一家茶铺子里,天已快黑,他坐在旁边黑暗的地方一张桌子上吃茶,听那一张桌子上有两个人谈心,一个说道:“我们这位府大人真算是办事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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