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有恶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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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有恶犬-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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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 男孩在父亲的大手掌里死命挣扎,讨好一样喊:“ 小姑娘——”
  谢小少爷的脸颊慢慢红起来了,眉梢眼角微微上挑的样子很漂亮,瞪人的眼睛也很有神,大概是被宠惯了的缘故,发软的童音里都有点盛气凌人。
  “ 爹!我要去睡觉!不玩了!”
  谢老爷也不舍得儿子发困,但习俗如此,且一年只有这一次,谢老爷狠下心肠,决定拿出蓄谋已久的杀手锏。
  “ 宝宝,爹给你说哦。”
  谢小少爷困得眼都要撑不开了,含含糊糊嗯了声。
  “ 咳,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一种非常凶猛的怪兽,有多凶猛呢?宝宝想知道吗?”
  谢老爷极力想让圆润的脸变得更加狰狞些,为了配合语境,谢老爷甚至用胖手装作爪子来吓人。
  谢小少爷哼唧了一声,打了个哈欠。
  “ 那个怪兽叫‘年’,这个年形貌特别狰狞,生性也很凶残,专门吃飞禽走兽……嗯,现在这个怪物特别喜欢吃人,而且一天换一种口味,今天吃胖子明天瘦子后天小宝宝大后天吃老太太……”
  谢少爷眼睛已经快合上了。
  谢老爷不放弃的继续讲:“,所以呢,每家每户都要提前做好晚饭,熄火净灶,还要把宅院的前后门都封住,然后才能躲在屋里吃“年夜饭”,这吃饭前呢我们还必须供祭祖先,祈求祖先的神灵保佑咱们能平安地度过这一夜。但是年那么凶横,大家还是害怕啊,所以吃过晚饭后,谁都不敢睡觉,就要像现在这样,大家一起守着,这样‘年’才不敢来哦。”
  谢少爷用最后的力气想了想,问道:“ 那,那这个‘年’比咱们家的旺财还凶吗?”
  “对啊对啊,‘年’可比旺财要凶一百倍啊!”
  小孩更加无所谓起来,“ 旺财没用死了,一块骨头就腿软了,什么怪物啊我都不怕,爹最没用了。 ”
  酝酿了那么久的故事到最后却被套上了‘没用’的头衔,谢老爷顿时觉得生无可恋起来。
  他很悲伤啊。
  外头鞭炮声劈里啪啦放起来了,谢少爷顿时清醒了许多,嚷着也要出去看鞭炮。
  小孩子们在大院前围成了一圈,又是兴奋又是害怕,捂着耳朵的手也一时紧一时松。
  谢少爷人小胆大,想站更近一点,便随手拉住另外的小童,“ 喂,陪我去前面看啦。”
  这个小童大约有七八岁的模样,比谢公子要大上几岁,已经算是懂事的年纪了。
  “ 不行不行,万一被烫到了就不好了,我今晚还要守夜呢。”
  谢公子不以为然:“ 有什么好守的啊,不守又不会怎么样!你快陪我去前面!”
  “ 守夜很重要的哦。” 小童人小鬼大,装作大人一样的严肃神色:“ 我先生说了,年轻人守岁,父母的寿命才会更长,所以我等会一定要守才行。”
  谢少爷眼睛瞪得大大的,水雾蒙蒙,吓了一跳:“ 可是,我,我的先生没给我讲过啊。”
  人小鬼大的孩童趁机捏捏谢小少爷粉雕玉琢的脸,又是一副老气横秋的大人口吻:“ 你还小嘛,先生大概以后就会跟你讲的。”
  谢少爷快哭了:“ 刚才,刚才我偷偷睡了一会,怎么办,怎么办,我爹不会长寿了—— ”
  小童又捏捏谢少爷的脸颊,万分满足道:“ 现在好像还没到新旧交替的时辰,所以没事的,不过之后就千万别睡着了哦,你守得越久,父母的寿命就会更加的长。”
  谢少爷失魂落魄的,也没了看鞭炮的兴致,跌跌撞撞的撞回到了谢老爷的大肚子上。
  “ 宝宝,宝宝怎么了?”
  谢老爷担心独子是被外头的鞭炮给吓傻了。
  谢少爷忧伤地垂着脑袋,忍着哭的冲动,摇了摇头。
  “ 困的话就去睡吧,不要守夜了,嗯,不守了。”
  谢少爷猛地就抬眼,明晃晃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不要!不要——我要守的。”
  就算吃了一大堆各色糕点凉果,还是好想睡觉,谢小少爷努力的眨着眼,偷偷擦了好几次因为打哈欠而流出来的泪水,但眼泪糊住了眼睛,就更加的难受了。
  他灵机一动,就拿来好粘牙好粘牙的麦芽糖,往自己眼皮上涂,他想把眼皮也黏住。
  然后就可以一直守岁,然后把刚才的过错都弥补回来,再然后,爹就可以长命百岁了。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睡觉的。
  打死……也不能睡。
  小脑袋像得了老人病的啄木鸟一样,每次都会在彻底垂下的时候又往上弹一弹,如此来回,看得谢老爷是万分心疼。
  但儿子的态度却如此坚决,非要守岁,一副谁不答应他就跟谁急到底的气势。
  谢老爷轻手轻脚地靠近,想偷偷把儿子抱回房里。
  本来身子都已经在无力摇晃了,但就在谢老爷的手碰到身子的一瞬间,谢小少爷就像被踩着尾巴的小猫,弓着背脊跳了起来,气得跺脚。
  “ 你做什么!你做什么——我都说了不要回房,你别管我!”
  谢老爷赶快委屈解释:“ 想睡就睡啊,咱们不守岁了好不好,跟爹回房睡觉就好了啊。”
  谢少爷捏紧了小拳头,凶巴巴的挥,脸上布满了倔强和固执,满脸通红就憋出两个字:“ 不睡!”
  只要他爹的命可以长长的,长到他所有的脚趾头手指头加起来数都不够用才行。
  忽然间,谢小少爷觉得自己也成了像先生口中所形容的那些男子汉一样。
  头顶云天,脚踏大地。
  就算谢家所有的重任都压在他的肩膀上也完全没有问题,他已经很快就够格了。
  “ 爹!我要去嘘嘘。”
  “咦,好啊,爹陪宝宝一起去。”
  作为一个即将承担大业的男子汉,怎么可以还让人陪着去嘘嘘呢?
  谢小少爷看看外头的夜色,外头还在放鞭炮,正热闹非凡。
  似乎……也不怎么可怕。
  “ 不要,我要自己去,爹不准偷偷跟过来! ”
  因为是第一次独自去解决人生大事,难免心里有些发虚,可豪言已放,不能收回。
  先生说过,君子一言重如千金,就是怎么都不能反悔的。
  谢少爷小小的身子在原地挪啊挪,终于下定了决心,走了房门。

  吠吼第三十五声

  接下来的日子,谢启决定要洗心革面,过完全属于他自己的崭新生活。
  与秦敛无关,更与樊林那个小崽子没关系,如果有可以洗刷记忆的巫术,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要求将那十年的记忆全数抹去。
  既然父亲已经原谅了他,他心理上的负担也忽的就减少了许多,没有了这些顾虑,做什么事都大方起来,谢启在家休息了几日后,就开始联络儿时旧友,从前一起读书的那几个朋友如今都在附近的书院里做先生,听说他回来了,便力邀谢启也去书院里讲上一讲。
  对年轻人来讲,有时候经验要比书上的大道理更加有用。
  受欢迎的程度已经完全超乎了他想象的范畴,反差一下太大了,谢启都一时间有些招架不住了,其实这些都是他从前在镇上享受惯了的,但去京城的时间实在太长了,长到他根本都忘记了,自己也曾经这般受欢迎过。
  荣辱不惊,他可做不到这点。
  有人愿意尊重他,愿意待他好,他当然也非常愉悦,愿意以同等努力去回报。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这本来就是建立在两者之间的信任尊重,如果只是他一个劲的去付出,但对方不领情就算了,还一个劲的拿刀子捅你,这样下去就真的没意思了。
  有时想起青年那脸孔,心里还是发疼的,秦敛扎他的那把刀子还明晃晃的刺在上头,拔不下来。
  等到哪天他能够对自己再麻木不仁一点的时候,就可以下狠手将刀连心拔起。
  官府知道他是在京城里任职的,有些棘手难办的案子,便会上门找谢启求救,谢启闲来无事,本身又对旧职念念不忘,就欣然答应前去助阵帮忙。
  顺风顺水,一切都走上了正道,果真还是自己家乡最好,不像在京城里,时时都要留心眼,处处都遇白眼狼。
  从书院里回府时,就看到谢小福蹲坐在他的房前,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谢启难得一见自家小厮如此深沉的表情,不由好笑,上前一拍:“ 起来了,坐这儿要着凉的。”
  谢小福吓了一跳,慌张起身,手中的什么东西就飘在了地上。
  谢启眼疾手快一捞就将那薄薄的纸捏在了手上:“ 什么来的?”
  谢小福为难着,呐呐道:“ 少爷,京城来的信,刚到不久。”
  一听到京城二字,就有阴云覆顶,谢启看了看上头的信戳,立马眉头就皱成紧紧的。
  “ 少爷,要不别看了吧,我拿去扔掉?”
  当然可以扔掉,扔掉一次,他就又做一次逃兵。
  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惧怕这薄薄的一张纸不成吗。
  谢启早已经下定心思要重整河山了并将过去所有的胆怯和无能都一同刨起,并且死死踩死在脚下。
  抱着这种激昂的斗志,谢启颇为藐视的将那信甩在了书台上,鼻间一哼,好整以暇的给自己倒上一杯热茶,斜瞪了那信一眼后,然后随手抽来一本书,卷起来读。
  换了好几个姿势都是不满意,他抿着嘴扔下了书,将那封信慢慢撕开。
  还有什么好心烦的,就连秦敛那样的信他都能好好忍住,难道这天下还有他忍不了的事?
  袅袅茶香,窗外暖风送春。
  信是樊林写的,一看字迹就能知道,谢启指尖一顿,还是将信从信封里抽了出来。
  开头就是亲切又真诚的问候,并有点得意的意思,让他猜猜自己是怎么弄到谢家地址的。
  嘴角忍不住一扬,不过很快收住,谢启镇定心神,抖抖信纸,继续往下看。
  青年在信上对失约的解释是,路上遇上了些麻烦,赶到的时候船已经开走了。
  没来就是没来,给一百个理由结局不还是这样,有什么好解释的。
  谢启心烦恼火决定不再看下去,将信随手扔到了地下。
  他想不通青年还有什么理由写信过来,要解释失约的话,这样也就够了。
  如果现在再去探究这个理由的真实性就真是太傻了,谢启有这样的好奇,越没有探究下去的力气。
  “ 儿子,爹来给你送糖水啦。”
  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谢老爷跃跃欲试的探着头,眉开眼笑:“ 不忙吧?”
  谢启赶忙站起来,接过食篮,“ 能有什么忙的,爹,这儿只有一份,你那份呢?拿掉了?”
  谢老爷生平最嗜甜,哪会有不吃之理。
  谁知谢老爷讪讪摇头,一副嘴馋又要强忍,强搓着手,完全没办法的样子:“ 不能吃啦,大夫跟爹说了好多次不能多吃这些了,爹太胖了……”
  端着碗的手顿住,“ 那大夫……是怎么说的?”
  “ 能怎么说,人上了年纪难免总要多主意点,没事的,爹自己会克制。”
  衰老是无法制止的,就像院子里的树,生根发芽,枝繁叶茂,然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干枯老死。
  谢启沉默下来,勺子在碗中搅动了几下,完全没有食用的胃口。
  “ 咦咦,儿子,这是你的信么?这孩子怎么能乱扔东西呢。”
  谢老爷并没有察觉到独子的阴郁,挺着远滚的肚子,蹲下捡起地上那张薄纸,谢启呛了一声,碗也弄翻了,黏答答的糖水就沾满了手。
  糟糕,他一下子就把这事一下子给忘了。
  “ 爹——没事我来捡就好了,你身体不好别蹲久了——”
  谢启将谢老爷扶起来,不行,太重了,果真应该粗茶淡饭了,再这种重量发展下去,他以后想尽孝道都会不够力的。
  “ 爹,我来收拾就好了……” 谢启的手想用力又不敢用力的徘徊在谢老爷的手边,只想找准机会就将东西抽回来。
  谢老爷狐疑地抬眼看看儿子满手是黏黏糖水,又畏缩不前的手,再看看手上这封从称呼到用词都让人心头不舒服的纸,吞吞吐吐的嗯了声,将信还了回去。
  谢启如获大赦,但表面还是控制住情绪,将信迅速折叠好随手塞入一堆杂书间。
  “ 京城的……朋友?” 谢老爷状似随意。
  其实根本没必要那么紧张,可就是反射性的想把东西藏到视线捕捉不到的地方,谢启早就习惯了将关于樊林的所有事都埋得深深的,就算是亲爹,他也不想暴露出来。
  “ 嗯,京城的同僚。 ” 最保险的谎言就是九句真,一句假,然后到最后自己都不晓得这到底是不是事实:“ 本来是说要来送我回乡的,中途出了点事就没来,所以现在写信来道歉……其实那天送我的人太多了,少了一两个我也记不清楚,他不提我还想不起呢。”
  用上这种无所谓的平淡语气,应该算是最理智的做法。
  “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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