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侠记 作者:施定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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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侠记 作者:施定柔-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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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衣却知他表面上装作镇定,心中定然愧疚不安,深为自责。在屋里等了他半个时辰,终于坐不住,穿了大衣,在饭厅和厨房里转了一圈,均都不见人影。便走出门外,向后院走去。

他果然一个人静悄悄地坐在后院的一棵树下,一动不动地垂着头。

天上还飘着小雪,他背对着她。

她心中叹息着,知他此时一定十分难过,便不敢冒然上前。只在一旁静静地等着他。

静坐良久,空中传来数声他的长长叹息。

然后他挥着拳,突然使劲地捶着身旁的树杆!

他生性内向,从不愿和别人说起自己的烦恼。但他毕竟是个年轻人。每思及别人身体康健,活蹦乱跳,而自己却双腿残废,寸步难行,心中不免苦恼激愤。如此倒还罢了,偏偏身体虚弱,动辄得病。荷衣过着的那种倚马仗剑,快意江湖的日子对他而言就象梦一般渺不可及。他与荷衣经过了那么多苦难,终于生活在一起,自己的身子却每况愈下,一日不如一日。到如今,身为丈夫,非旦毫无力量保护妻子,连给爱妻揣上一碗药都还失手将她烫伤。一念及此,心中伤痛如焚,恼怒得几乎要发狂,恨不得以头撞树,一死了之,却又无可奈何。

他的力气很小,树只是微微地震动了一下,雪洒了他一身。

她的泪水夺眶而出。却迟疑着,不敢上前。

他生性刚强倔傲,从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他难过的样子。

所以她只好远远地又站了片刻,看着他似乎平静了下来,这才放重脚步,走到他身后,将双手环在他的颈子上。

“怎么了?一个人呆在这里?”她的脸紧紧地贴着他冰冷的脸。

“屋子里……有些闷,我想在外面呆一会儿。”他淡淡地道,声音却有些发颤:“你为什么也出来了?明明还生着病。”

“啊……屋子闷,我也想出来。”

“披上毯子。”他揭开自己腿上的毯子,递给她。

她接过来,披在身上。仍然紧紧地从后面抱着他。

“无风,”她在他耳边轻轻地道:“自从你……你受了伤之后,身子便……便不能轻易弯下去。一定要用双手扶着自己才行。不然就会摔倒。”

以前他双腿俱在时,虽也不听使唤,却能保持身体在轮椅上的平衡。无需扶持便可任意弯腰。如今剩下了的这一条腿,也曾受过重伤。大病之后愈发萎弱,肌肉尽削,只剩下了皮包骨头。平衡愈发难以维持。但他一直躺在床上,起卧尽由荷衣照顾,是以并没有觉察这种变化。直到他揣着药试图弯腰,身子便完全失去了控制。

他沉默不语。

“我很早就想告诉你,只是怕你难过。”她吻着他的脸,柔声道:“不过,我已替你想出了一个法子。”

她伸手捏住了他的右手,将它引至他腰后的某个机括,从中抽出一道一尺多宽的白练,掀开他的衣摆,从他的腰间穿过,那白练便将他的整个腰部和小腹紧紧地扣在轮椅右侧的两个搭扣上。白练虽能将他的身子牢牢地系在椅背上,却有很强的弹力。如若他真想弯腰,凭借自己的重量便能弯下,亦非难事。

“这东西是南海冰蚕丝织成的,柔韧结实,却很透气。以前是我的贴身暗器,是我师傅的师傅传下来的。原本一层就够结实了。我还是不放心,叫裁缝缝了三层。你带着它,弯腰固然还是费力,却不需双手支撑,也不会轻易摔倒。”

那白练如此眼熟,原来竟是她的素水冰绡。

他的下身紧紧地裹在白练里,看上去消瘦得愈发可怕。

看着自己无助的样子,想到后半生竟要绑在轮椅里度过,他不禁凄然一笑,随即叹了一口气,道:“你师傅若是知道你拿着他的宝贝给我做了腰带,会不会气得吐血?”

“只怕会狠狠揍我一顿。幸好他早已过世了。”荷衣吐了吐舌头。

“你把这个给了我,你用什么?”他想了想,又道。

“我改用飞镖。哈哈,你晓不晓你老婆的飞镖也很准?”

“怎么个准法?”他的心情仍是不佳,却终于好了一些。

“这是个苹果,不论你把它往哪里扔我的飞镖都能追上它。”她掏出一个苹果递给他,得意洋洋地道。

“不会那么神罢?”他故意道。

“你试试嘛!”

他将苹果用力一掷。“咚”地一声,掉在不远处的地上。

“你的飞镖呢?我怎么没看见?……荷衣,不要拔我的头发嘛!”他东张西望。

“就你老兄这种扔法,打只苍蝇都打不死,哪还用得着飞镖么?劳驾,扔得远些成不成?”

“这就是最远的啦。今天我还是算有力气的呢。”他慢吞吞地道。

“是么?我倒不信!”她跑过去捡起苹果大口地啃了起来,却抓了一个雪团扔了过去,正中慕容无风的肩膀。“扑”的一声,雪球碎成几块,洒在他的大衣上。

“真扔呢!”他俯身抓了两大团雪,转动轮椅,用力一扔,正中荷衣的下摆。

那冰绡果然柔韧无比,足以防止跌倒。只是他直起腰时却仍然困难,需双手按住扶手方能将身子支起。

“还真打中了我呢!”荷衣一高兴,不免手舞足蹈起来:“看咱们俩谁厉害!”说罢,几团雪球向他飞去。只将慕容无风砸得头昏脑涨。

慕容无风忙“砰砰”回击,竟也又快又准。他气力不济,一手拨动轮椅,便渐渐驶近荷衣,趁她不提妨,一把揪住了她的衣裳,两人便扔了雪,徒手撕打了起来。

“哇,无风,这一招不错呀!倒挺像是‘黑虎掏心’呢!”荷衣咯咯地笑道。

“你笑我,是不是?”他解开腰上冰绡的搭扣,扑了过去,两个人抱着在雪地里乱踢乱打,一阵乱滚。

其时院内一片漆黑,只有远处昏暗的灯笼隐隐地透着一点光亮。

两人直打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方才住手。荷衣却笑得快岔过气去。

“你老笑个什么?”慕容无风坐在雪地里道。他的轮椅早不知丢在什么地方了。

“老实交待,你小时候究竟和人动过手没有?”荷衣笑道:“瞧你老兄的招式,连错都算不上。”

“这话也太损了点罢?荷衣。来来来,再打过!”他又要揪住她的衣裳。

“还打呢,在雪地里坐了这么久,腿上的伤只怕又要犯了,到时看不痛得你死去活来才怪。”她看着他的样子,又心疼了起来。扶起他,将拐杖塞到他的胁下,道:“你若还有气力,我陪你走回去。”说罢轻轻拍了拍他大衣上的雪。

他站起来的样子十分吃力,整个身子已全靠在荷衣的身上,却还不停地摇晃。

“怎么啦?”她连忙扶住他的腰。

“没事。”他淡淡道,咬着牙,竟硬撑着又往前挪了一步:“你去把我的轮椅推过来,我去瞧瞧药煎好了没有。”

“还瞧呢?药我早就喝下去了。”

“看来是喝了,”他笑道:“不然,咱们在外面闹了这么久,你竟没打一个喷嚏。岂不奇怪?”

“我说我病了不打紧,一会儿就好,你偏不信,偏要我喝药。”她一蹦三跳地道:“我现在满身大汗,先送你回屋,然后我自己出去玩一会儿。那头骆驼我还没骑够呢!”

“等等,等我把你手臂上的伤包好了再走。”他叹道。

“那叫什么伤呀!不用包了。”荷衣连忙道,说罢就要溜走。

“听话。”他一把拉住她,她便老老实实地转过身来,扶着他坐回轮椅。

走至屋内,他捋开她的衣袖,那烫红之处早已起了几个大水泡。他用银针一一挑破,涂上生肌的膏药,便用白绫细细地替她包好,道:“好了,去罢。”

她撒腿就跑得没了影。不一会儿,门外传来驼铃声,荷衣敲了敲窗子,道:“无风,我去山上玩儿,你去不去?”

“怎么还没走?我不去,我……我有些累。”他轻轻地道。

他的身子远未复原,自然极易疲惫。荷衣道:“那我去了啦!”

说罢铃声渐远。

他关上门,觉得身子渐冷,便将熏炉中的炭火拨了拨,将上面烘干的手绢收拾起来,塞到枕下。他的伤处却因方才身子触了雪,竟一阵阵地发作了起来。剧痛深入骨髓,如刀挖剑锯一般,右半截身子顿时麻木,仿佛五脏六腑也跟着搅动,一时间竟痛得他冷汗涔涔而下。他连忙服下一粒药丸,以免剧痛抽搐时,心疾亦随之发作。却知那药如若真到了最糟糕的时候,也并不管用。

那痛竟渐渐变得越来越猛烈,竟已有些无法承受。他只好咬着牙,驶入浴室,将身子浸在热水里。

那浴桶并不深,大约也只有大半人那么高,四周都有扶手,靠近软榻的那个方向的水中还有半圈凳子可坐。他却因突然袭来的一阵抽搐双手蜷缩,无法抓物。他整个人于是便无声无息地滑到了桶底,惊慌之中他一连喝了好几口水,扶手近在咫尺,几乎就在他的指尖上,他却完全没有气力将自己弄出水面!

他在水中挣扎片刻便已精疲力竭,整个身子都因抽搐而弯曲了起来。

正当他绝望之际,却感到自己的身子被人一提,提出了水面,两只柔软的手抱着他的腰,将他头冲着地下,在他胸口上击了一掌,他“哇”一声,吐出几口水,拼命地咳嗽起来。

良久,他的身子还是僵硬的,荷衣已迅速将他送回床上。

他还在拼命咳嗽,还不能说话。

她找来一块干布替他擦干头上的湿发,看着他吃力地喘着气,便轻轻揉着他僵硬的肌肉,道:“痛得厉害么?可怜的老公,幸亏我回来了。”

他疲惫地看着她,良久,剧痛渐缓,方才攒起说话的气力,道:“好好的,怎么又回来了?”

她擢了擢他的额头,叹道:“你这身子,好一日坏一日的。我哪里能放心?走到半路就打转了。现在可好些了?”

他点点头,手扔然死死地抓着床单。

她用发烫的毛巾轻轻地敷着他的伤处。看着他在床上痛苦地折腾了近两个时辰,那剧痛才渐渐退去。而他整个人脸色苍白,目光散乱,早已完全虚脱了下来。

“唐门!”她心里咬牙切齿地道。

慕容无风蒙蒙胧胧地睡了过去,半晌,又醒了过来,睁眼看着荷衣正坐在床边一针一针地缝着衣裳。口中却是念念有辞。

他不禁睁大了眼睛,道:“荷衣,你……你干什么?”

他从来没见过荷衣缝衣裳,一直以为她完全不会干这一类的事情。

荷衣笑了笑,手里拿着个剪刀,“喀哧”一声,将他裤子的一条裤腿齐根一剪,道:“我把这些裤腿剪下来,免得你穿在身上老是碍事。”剪罢,她便一针一针地将剪下的裤口紧紧地缝上。

他忍不住道:“以后你到裁缝铺子里去叫人做衣裳,便吩咐他们少做一条裤腿,只怕还可以打个折扣。”

他这么一说,荷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怎么这么会打算盘呢?少了一条腿还以为自己占了便宜。”

两人已成夫妻,慕容无风的腿便常常成了他自己打趣的对象。

他抬起手,摸了摸荷衣的手,道:“从来没见过你动剪刀针线,这些事,你若不喜欢做便不做。把衣裳放下来,明天我自己来缝好了。”

“你缝?我不会,你会呀?”

“嗯。我是大夫,就算是没缝过衣裳,也总还缝过别的东西。实际上我经常缝东西。”

“这话我怎么听了直哆嗦呀!”

她咬掉线头,将缝好的睡裤替他换上。一看正合适,便喜滋滋地又去剪另一条裤子。

“拜托,不要缝了好不好?给你那同行瞧见了,又要气死。说我尽在这里糟蹋武林高手。”他忍不住又道。

“乖乖地睡了罢,成天和我打岔,就你刚才说话那一糟儿,我都扎了好回手啦。比剑那是歪门斜道,这才是我的正事儿。谁不想让我当贤妻良母我可跟谁急!”说罢,食指又不小心给针刺了一下,她便将指头放在嘴中吮着。

争她不过,慕容无风便又闭上了眼。

荷衣忽然又拍了拍他的头,道:“这回你总该让我呆在你的浴室里了罢?”

“没门儿。”

“还硬哪!”

“硬到底啦。”

“淹死了怎么办?”

“淹死就淹死。”

“慕容无风,我服了你了。不过,你想想看,你又不是女人,我呆在里面,究竟碍了你什么事?”

“这里面有个道理,你想听么?”

“道理?说来听听?”

“你说,人这一生只有在洗澡的时候才不会想自己究竟是什么人,是男的还是女的。一穿了衣裳就开始想了。”

“这个……倒也是。”

“一天就这么一点珍贵的时刻,你还要闯进来,那可不是有些不妥?”

“好象是不妥。”荷衣点点头,道:“啊,我终于明白了。你是说,我洗澡的时候,你也不许进来。”

“这个……我可没说。”慕容无风赶紧把头蒙进了被子里。

忽听门外一片嘈杂之声,慕容无风将头钻出来,道:“门外怎么这么吵?”

“可能是那个波斯人的商队终于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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