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侠记 作者:施定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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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侠记 作者:施定柔-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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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无风无法,只好睁开眼,却见费谦身后站着一个小个子的女孩子,头上带着一顶大帽子。那女孩子一张瓜子脸,眉清目秀,身材与荷衣相仿。

一想到荷衣,他头一昏,又闭上了眼睛。

女孩子道:“哥,咱们走罢。他好象病得不轻。咱们过……过几天再来。”

费谦无法,正欲转身,却见慕容无风坐了起来。

“大夫,你没事罢?”他试探着问道。

“没事,偶感风寒而已。”慕容无风咳嗽了两声,道:“抱歉,我无法下床。麻烦你搬张椅子过来,叫病人坐到我面前。”

他连忙找了一把椅子,道:“小敏,过来,坐在这儿。”

那女子迟疑着,满脸羞得通红,一步三蹭地走了过去,坐在椅子。

慕容无风漠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对费谦道:“劳架端一盆水过来,我要净手。”

他仔细地洗了洗手,拿细绢拭净。

“今年多大了?”他一边拿脉,一边问道。

女子怯生生地道:“十五。”

“把帽子揭下来。”他又道。

她的脸更红了。垂着头,犹豫良久,揭开帽子。

她的头上长满了瘌疬,连一根头发也没有。

他痴痴地望着那一头高一个,低一个,恶疮一般丑陋的大疤,不知为什么,思绪飘了出去,又想起了荷衣。

过了一会儿,他缓过神来,便从一旁的书桌上拿起一只毛笔,蘸了些朱砂。将她的头上的疤一个挨着一个地摸了一遍。一边摸,一边问:“这一个痛不痛?”

如果她说“痛”,他便接着摸下一个。如果说她说“不痛,但痒。”他便用笔在上面画一个圈。如果她说“既不痛,又不痒。”他便画一个叉。其中有一个,她说:“又痛又痒。”他便在上面画一个圈,又加上一个叉。

全部摸完之后,他将手仔细地洗干净。拿起墨笔,写了甲乙丙丁四张方子。

那女孩连忙将帽子戴了回去。

然后他道:“将这四种方子里的东西分别熬成膏药。画圈的,用甲;画叉的,用乙;又有圈又有叉的,用丙。剩下的,用丁。一日三次,停一天,再涂。一月之内当可全愈。”

费谦道:“这头上这么多疤,我哪里记得住哪个痛,哪个痒?”

慕容无风道:“一共是二十三个疤。我给你再画张图。”说罢,在一张纸上画了一个后脑勺,将每一个疤的位置打了个同样的标记。

他画的时候一气呵成,仿佛每个疤的位置都已记在了他的脑海里。

费谦忍不住道:“你会不会记错?要不要叫她把帽子揭了再核对一遍?”

慕容无风看了他一眼,道:“我不会错。你若想核对,回了家再核对也不迟。”

费谦想了想,又道:“这四张方子的药,会很贵么?”

慕容无风道:“你手上有多少银子?”

费谦道:“二十两。十两付你的诊费,十两买药。不瞒大夫,我妹妹这毛病已有七八年了,花的银子就跟淌水似的。什么稀奇古怪的药都涂过。一点用也没有。她这样子,嫁人是嫁不出去的,嫁妆的钱倒是早就花光了。如今家里剩下的一点底子,也经不起这样的开销。总之,唉,也是一个试字。谁叫她是我妹子呢。”

慕容无风看了他一眼,拿起药方,哗哗几笔,删了几种,又添了几种,道:“她是我的第一位病人,诊费就免了。贵的药,只要是不重要的,我都删掉了,换上了几种便宜些的。这样算下来,二十两银子大约够了。”

费谦看着他,道:“你看样子是个高明的大夫。以前别的大夫看了,都只开一种方子。”

慕容无风淡淡一笑,道:“她头上的癣可不是一种。需用不同的药分别去治。”

费谦垂首道:“那就多谢了。我们这就买药去,告辞。”

传杏堂。

冯老九手执药方,一只手将盛着药的八角形圆柜拨得滴溜溜直转。眨眼功夫便将费谦递上去的四张方子按量将药抓了出来。

等到要将药包起时,他突然停住了手,问道:“奇怪,这药方子好象不是叶老先生开的!”

叶老先生的处方用的是统一的素云花笺,右下角上,印着“传杏堂”三个字。

这方圆一百里,倒是有十几家药铺,医馆却只有一个,便是叶氏的传杏堂。

这一带的人都知道,药,以传杏堂所藏最全。大夫,以传杏堂的叶老先生最好。

传杏堂里除了叶先生之外,只有两位坐堂大夫可以开处方,虽然不论他们如何恳求,叶先生都坚决不同意收他们为徒。

这两位大夫,一位姓张,一位姓耿。都已年近四十。

而他们用的也是传杏堂专用花笺。

费谦也是传杏堂的常客。大家都知道他有一个长相不错,却有一头瘌疬的妹子。为了这个病,他来这里配药,没有一百次,也有九十次。

而这一回他手里的药方却只是随便从哪家纸铺里买来的梅花笺,写的字是清一色整齐圆绣的赵体,属名“林处和”三字,却是极为陌生。

“这个林大夫是谁?”冯老九不禁问道。

“新来的大夫,今天刚开业。”费谦老老实实地道。

“新来的?我怎么没听说?有人推荐么?”

大夫行医都得要同行推荐方立得住脚根。这人初来乍到,就算不肯拜会同行,也得至少递个贴子知会一声。就这么虎头虎脑地开了业,岂不是存心不把叶老先生放在眼里?

“我不知道,大约没有。”费谦答道。

“这你就不对了。”冯九正色道:“他说他是大夫,难道他就真的是了?这年头坑蒙拐骗的人还少么?江湖郎中行医最为鲁莽,将方子一扔,赚了钱就跑,哪里管病人的死活?你看这方子里的药,都是重剂。我老头子抓了几十年的药,也没见过那么狠的药。你妹子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受得了么?若是涂了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怎么办?”

他这么一说,费谦也吓得不吭声了。过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道:“不会罢?他看上去倒年轻得很。大约只有二十来岁。诊费却要十两一次,不大象是江湖郎中啊!”

“什么?十两一次?这不是宰人么?叶老先生年高德劭,当了几十年的大夫,也才收三两银子一次。年轻人想发财也不能这么急呀!”冯老九气不打一处来,觉得兹事体大,便将方子拿到了内屋,请叶先生过目。

费谦只发在门外等着,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暗自庆幸那姓林的并没有收取他的诊费。不然白花花的银子,还不扔到了水里?

过了一会儿,叶士远从屋内踱了出来。

他是一个高个子的老人,面如满月,眼光射人,手捋着五绺长须,见了费谦,道:“费兄弟,你说的这林大夫住在哪里?”

“嗯,这个,他住在穿山甲胡同,万员外家的隔壁。”费谦道:“门边有个招牌,写着林氏医馆。”

“唔,能否请老弟通报一声,说我叶士远想上门拜访?”

冯老九听了这话,不免一愣。拜访?这话也太客气了罢?

“这个……这个……他今天可能不大方便。他好象病得很厉害。而且……而且他的腿也不大方便……他好象只有一条腿,另一条腿也不能走路。”费谦支支吾吾地道。

“哦。”叶士远暗暗吃惊。

“他是一个人住,还是与别人合住?可有家眷?”

“他一个人住。据我看院子里没有别人。我们去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昏睡。好象病了很久,也没人理他。那样子……怪可怜。”

“那我更要去瞧一瞧了。来人,备轿。冯九,药你只管按药方抓给他。这个林处和,可不是一般的大夫。”

第三十九章

轿子拐了七八道弯,终于停在了林氏医馆的门口。叶士远下了轿,命轿夫在门外候着,便敲了敲院门。

无人答应。

莫非林处和病得已深?不醒人事?

院门并没有锁,敞着一道缝,叶士远只好推门而入,客厅无人,庭院萧条,正是午饭的时间,厨房里烟火寂寂,一副冷清的模样。

他走进内室,又敲了敲门,却听见门内有个低沉的声音,咳嗽了半晌,问道:“是谁?”

“叶士远。”他道。

“是叶老先生?”慕容无风正睡得头昏脑涨,一听了这个名字,却又醒了一半,道:“请稍等,我……我这就起来。”

他更了衣,坐到轮椅上,打开了门。

叶士远只见一个脸色苍白,模样却极清秀英俊的青年,长臂细腰,挺直着身子,坐在一张精巧的轮椅之上。似乎极为畏寒,在这初春的天气里,他下半身还盖着一条毛毯。

叶士远谢了座,看着他,道:“林先生不是北方人?”

“嗯,原是客寓此地,混几个钱交房租而已。”

“中原人才济济,老夫早有所闻。方才看了林先生这张方子,高明高明,佩服佩服。”“叶先生的《叶氏脉读》晚生曾再三细读,实是传世之作。尤以第六第七卷脉法最为精到。发人深省,今日相见,幸何如之!请稍坐,我去泡茶。”

他这一说,正中叶士远下怀。原来这两章最有创意,他亦深为得意,顿时感到心恬意恰。

他转动轮椅,往一旁红泥茶炉添了几粒香炭,放上茶壶,又用清水洗了两个茶杯。

叶士远见他微一俯身,一只手便要紧紧地扶在扶手上,行动甚为不便,心中不禁暗自叹息。

“晚生闻得先生一向在秦凤一带行医,为何却到这里?”慕容无风问道。

“唉,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得罪了官府,便逃到了这里。好在这里住的都是得罪官府的人,无非是些倒台的政客,失意的文人,地虽偏僻,亦全非蛮夷之地,老夫倒是如鱼得水,其乐融融。只是林老弟高才,就方才那一张方子,老夫一看便知不是凡人之手。只是偏居漠北,于中原之事倒是越来越生疏,敢问老弟家居何处,馆落何方?”叶士远笑了笑,道。

慕容无风明白医林人物,天底下厉害的,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而林处和这三个字实在是太陌生了。便道:“晚生家居江东,世代行医,谨尊家训,述而不作,是以没没无闻,只是一般的郎中而已。”

叶士远点点头:“江左才俊,代有名家。藏龙卧虎,不邀名利。非象老夫这样的野人可以管窥蠡测。所谓‘务正学以言,不以曲学阿世。’中原正学,老夫向往以久。”

慕容无风道:“老先生不必自谦。《叶氏脉读》必将名垂医史。”

叶士远道:“老弟住在中原,可曾拜望过云梦谷的慕容先生?”

慕容无风正在喝茶,听了这话,差一点呛住,连忙道:“不曾。晚生行动不便,很少外出。这一次……这一次远行实是应友人之请。”

叶士远叹道:“老夫倒是极想见他一见,问问他的《云梦验案类说》续编什么时候出来。只可惜我前些日子听了一个消息,说他几个月前已突然去世。云梦谷为此举办了隆重的葬礼,杏林同仁闻之,纷纷前去吊唁。真是天妒英才,可惜啊可惜。”

慕容无风只好也跟着道:“可惜可惜。”

暗想荷衣把蜀中唐门搅得一团糟,又抱着自己从悬崖上跳了下去,只怕有人看见。云梦谷当他们双双去世,却也并不奇怪。

叶士远道:“我也派了一名不成气的徒儿前去,走到那儿大约也要四个月。顺便看看云梦谷里可还有些他未写完的新书没有。”

慕容无风道:“啊……这个只怕没有。不过那里还有一位蔡大夫和陈大夫,也时时写书的。”

“当然当然,老弟说的是蔡宣和陈策罢?小蔡我以前还见过一面呢。那小子眼高于顶,他爷爷和我说话还客气几分呢,他说话却一点客气也不讲。气得我要死。年轻人,恃才放旷,一点法子也没有。唉,怎么说呢。这小子还真聪明。他的《澄明医解》和陈策的《蔚风三笈》在内科和杂病上算是很有见地的了。当然比起慕容无风的那几本书——听说他年纪很轻,跟老弟你差不多——还是差了一大截。我看他也是没找着比他更聪明的学生,嘿嘿。”

慕容无风淡淡一笑,低头不语。

叶士远又道:“听说那里还有一位幼科和妇科都很有名的吴大夫。”

慕容无风道:“嗯。是吴悠。她也写过一本书。”

“读过读过,《幼科杂论》嘛。听说吴大夫长得极美,平生最崇拜她的老师慕容先生。那本书的序里,有一大半尽在夸她的先生,我刚读的时候,还以为这书是慕容先生帮她写的呢。人人都说她早晚要嫁给他,却不知慕容先生去世之前,她究竟是嫁了还是没嫁?”

慕容无风暗自庆幸荷衣此时不在身旁,不然她听了,非跟他没完不可。

原来这叶士远乃是西北名士,少有文名,自视甚高,虽出生名医世家,颇受薰陶,却始终不肯以此为正业。不料,科场黑暗,屡试不弟。这才一怒之下放弃了举业,专心作起了大夫。来了这里,远近内外,在医术上跟他相提并论的,连一个也没有。见了慕容无风,见他是行内之人,水平也不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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