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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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车记-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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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总叫上老侯走了。梁总问嘉园喝什么,嘉园说随便。梁辉点了两杯鸡尾酒。大厅里响着柔和的音乐,嘶哑的男声和温柔的女声,唱着离别,唱着思念,唱着始终不渝的或业已失去的爱…… 
  你找个理由让我平衡, 
  你找个借口让我接受。 
  我知道你现在的想法, 
  而你看不出我的感觉。 
  天好黑,风好冷…… 
  在零点乐队的歌声中,梁总起身来到窗前,亿万星星点点或疏或密的灯火构成了一张大网,覆盖着城市:直线是街衢,一片璀璨的是广场,更多不规矩形状的是窗口闪亮的楼房…… 
  “你知道每一盏灯光下,都有一个故事吗?”梁辉问嘉园。“一个伤心的故事。” 
  “为什么是伤心的故事,不是快乐幸福的故事呢?” 
  “你快乐吗?”他盯了嘉园几秒钟,又望向黑夜。 
  “不。”嘉园想了想说。 
  “按说你应当是快乐的——你年轻,漂亮,收入高,典型的白领丽人。如果你也不快乐,那谁会快乐呢?” 
  “也许乞丐是快乐的。他没有家,没有负担,也没有追求……” 
  “可谁也不愿当乞丐。”梁总沉思道。“想想看,快乐总是短暂的。就像电脑,烦恼的文件夹总是占着你的大部分硬盘。” 
  两人聊着天,上大学时的往事啦,工作经历啦……梁总忽然问道:“你对华总这人怎么看?”嘉园心说,这可能才是今天晚上的正题。 
  “华总文化不高,比较正直。我跟他工作两年多,整体上感觉人还不错。” 
  “他有没有动过上次粤发打来的钱?” 
  “应该没有吧。” 
  “不瞒你说,我通过关系去查了开户银行的票据,你的一千多万安安稳稳地躺在柜里睡觉呢,而他的钱,出去溜了个弯儿。” 
  “是吗?”嘉园吃惊不小。 
  “他动了八百万,打到东南证券公司,前后是七天时间。幸好又安全回来了!”   
  17无题(2)   
  “真是不可思议。华总怎么会这么干呢!” 
  “这钱是他直接经手动用的,还是他手下人打着他的名义挪用的,尚不得而知。不过,我觉得对华总以及他的投资公司,应当警惕了。” 
  “要我跟他谈谈吗?” 
  梁总摇头:“这事你知道就行了。周老板说,你素质高,值得信任。通过这几天的观察和了解,我感觉也是这样。” 
  “谢谢!” 
  “你要帮我一个忙,设法去证券公司了解情况:经谁手拨来的那八百万,投资了什么品种,是否获利。当然这事要秘密进行。” 
  “好的,梁总。我明白了。” 
  18   
  18气得教练把湖跳(1)   
  今天上路练车。高工和葛胖子有事没来,我和嘉园、陈娇、罗佳四个跟车。教练把车开到城外通往卧龙湖的公路起点,就让我们轮流上车。我第一个来,先按规定踩离合,挂一挡,打转向灯,看左视镜,鸣喇叭,松手刹,抬离合,车慢慢启动了。而后又换二挡,加油。车速表显示上了二十迈,教练叫换三挡。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二十换三挡,三十换四挡,四十换五挡。这一套我早就背熟了。我一脚离合,推上三挡,车子发出轰的一声。教练大叫: 
  “猪脑子,还记者来!谁叫你不松油门换挡!” 
  他仿佛一直压抑着对我的怒气,今天终于发泄出来。我一阵恼怒,随口回了句:“请你说话文明点!”他一愣。我本来还想反击,想想自己确实犯了错,就忍下了。 
  等到车上五挡,教练下令靠边停车。我点刹车减速,打右转向灯,一瞅右视镜里无人无车,就把车斜着往非机动车道上靠。等车速降到四十公里以下,开始一级级减挡。退到二挡时,抬离合快了些,车身发抖,他又是一声吼,不过没骂猪脑子。车停下,他一瞅窗外,说: 
  “你下去看看,是三十公分吗?快亲上嘴了!” 
  我下去看了看,是离马路牙子近了点,只有一拳宽。急忙上车,再来一遍。 
  开头练,学员们总是停得不是地方:宽时能过一匹马,窄时车轮和路牙子像同性恋亲密无间。分析原因,是车头右起三分之一那个点找不准。段教练嗓子都吼哑了,也不奏效,只好想另外的办法。路坡上丛生的波斯菊开得正艳。他采了一朵小黄花,用透明胶带粘在车前盖右起三分之一处,上车来,再次告诉我们靠边停车的要领:眼睛看黄花,黄花对马路牙石下边沿,三点成一线,停下车身正好离路边三十公分!“记住了吗?”大家异口同声:“没有!”弄得他啼笑皆非。 
  每人开了约二十分钟,就换人。一路上响彻教练的骂声。如方向打晃,低头看挡,忘了回转向灯,超车后向右打方向太急,超骑车人离其太近,不知按喇叭警示横穿马路者……我们四个人全都被他骂晕了。 
  前面是个路口,向东拐,路上车少了。路左边是长满树木的山坡,间或闪出挂满果实的苹果树和山楂树,红红绿绿的非常好看;路右边是错落有致的村庄住家,路边有摆摊买水果和农产品的乡村女孩,看见车来,露出野菊花般的灿烂笑容。真的是景色如画!可惜我们根本无心观赏风景。才是第二次上路,既担心哪个仁兄仁妹把车开到沟里,又要提防教练突如其来的吼骂。 
  过了一座桥,开车不过十几分钟,就到卧龙湖了。湖水清碧,一直铺张到很远的南山。湖边树木葱郁,连空气都变得清爽了。车沿着湖滨公路开。我摇下车窗玻璃,盯着湖面,想忘记城市的尘嚣,忘记教练的叫骂。渐渐地我什么也听不到了,湖水仿佛洗濯了我的心灵,冲刷掉我所有的烦恼。我感觉到嘴角上翘,我在微笑,并在不大的空间里伸展双手。甚至想,如果这时谁把车开进湖里,我也不会有什么遗憾。我会把最后的形态保持住,像庞贝古城里的居民那样肢体生动,像蒙娜丽莎那样给后人留下永恒微笑。 
  又轮到陈娇。她一上车,瞅见教练的黑脸红眼,手就发颤。车换了三挡,她忘记加油,车不死不活地跑。教练气鼓鼓地说,右脚闲着干吗?加油啊!陈娇慌张地一脚踩下油门,车腾地窜出去,车上人都向后仰。教练才要发火,前头一个骑摩托车的突然斜着向左拐去。陈娇一慌乱,忙向右打方向盘,脚下还加着油,眼看车轰地开上马路牙子。要不是教练一脚踩下连杆刹车,我们一车人肯定要翻下坡,栽到湖里去了。 
  人人都惊了一身汗。教练铁青着脸把我们赶下车。他可能也在后怕,只抽烟不说话。十点多,太阳已开始灼人。他一脸是汗,蓦地,谁也没想到的是,他把短袖衫一脱,同时甩落鞋子,从高坡上扑通跳到水里。 
  我们都吓呆了。望着教练落水激起的水纹一圈圈放大,心却一点点缩紧,不约而同地呼喊教练。陈娇叫的是:“段教练,你可不能死啊!”一屁股坐地下,哇地哭出声: 
  “怎么办?怎么办?我把教练气得跳湖了!” 
  罗佳在安慰陈娇。我和嘉园寻到一处缓坡下到水边,商量对策:是打110求救,还是下水救他?说实话,我们都恨教练,巴不得他出点什么事。可谁也不希望他死,那也太过分了!我问嘉园,你水性怎么样?她连连摇头,反问我怎么样。我说,我还可以,能游十来米。“那就下水!”嘉园鼓励我。我立即趟水往前走,走了没两步,鞋子灌满了水,脚在里面打滑。我弯腰去脱鞋,一下子歪倒在水里,咕嘟嘟喝了几口水,又把岸上吓得叫声一片。   
  18气得教练把湖跳(2)   
  我吐着水,爬起来,伸开手臂往前一扑,游了几步,忽听背后惊喜地嚷:“教练露头了!”陈娇也在叫: 
  “教练,上来吧!求你了!” 
  我在水里站下,水没到我脖子下。我扬着下巴,果然看见段教练在很远的水中出现了。他朝岸上挥挥手,接着很潇洒地使用自由式朝我们游来。 
  我和教练都一身水,坐在岸上晒太阳。我说:“教练,你水性真好!”教练没好气道:“不好就喂鱼了!”我接着说:“教练,你可不能再这么吓人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师母还不得让我们偿命!”教练唉叹一声: 
  “我叫你们这伙气懵了。我要不去水里冰冰,非揍陈娇一顿不可!” 
  陈娇拿出香纸巾,递给教练擦脸,赔笑道:“教练,刚才是我错了。本来想踩刹车的,一紧张……” 
  “你这毛病不改,早晚害人害己!” 
  “我知道,教练。人家改还不行吗?”陈娇朝段教练飞个媚眼。教练仿佛没看见,去裤袋摸烟。烟盒早就湿成软纸团了,他还往外掏,烟丝像泡松的马粪,涂了他一手。幸好陈娇包里有女士烟,急忙递过来:“教练,你凑合着抽。”他也不挑剔了,点着深深地抽了一口。 
  “我们都有毛病,教练。像我就经常忘了打转向灯。”罗佳诚心作自我批评。“你以后尽管训我们就是。” 
  “我训你们,你们嘴上不说,心里服气吗?”教练呼地吐出一大口青烟。“今天这事儿,还怪我没教好你们。你们都那么聪明,只有我这个粗人混饭吃。” 
  “教练,你就别说反话了。想骂就骂吧,闷在心里会长病的。”我们都开始劝他。看他水淋淋地坐在地上那副狼狈样,或多或少都有了同情心。 
  “我骂你们,我心里好受?我是替你们急啊!我看过中医,他说你干这行,长年累月地上火发火,对身体不好,会坏了你的根本。我明白他的意思,我不会长寿……”他声音有些哽噎。“无所谓,真的无所谓!看看马路上三头两头出事故,有些年轻人,刚拿本没几天,不是自己伤了死了,就是害了别的家庭。我心里想,我宁愿少活十年,也要把我的学员教好!求你们认真点,再认真点!千万别忘了头一天学车时发过的誓言:尊重生命,坚决不做马路杀手!” 
  大伙儿都沉默了,或者说是给感动了。我仿佛第一次探触到了他那粗俗的外表下鲜为人知的内心世界。听他刚才的话,他其实应当是一个崇高的人吧,不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那个神秘的电话又怎么解释呢?     
  第二部分   
  19烧烤摊夜话(1)   
  在这座所谓的省会大都市,每到傍晚,就会有许多烧烤摊水泡豆芽般地冒出来,占据着大街小巷的人行道,显示出它乡村的一面。那天傍晚,我跟着段教练来到驾校附近的一个地摊上吃烧烤。占了一张矮桌子,拉马扎儿坐下。四周满是食客,男男女女围着桌子大快朵颐,散装啤酒一杯杯干着。长方形烤炉上青烟缭绕,气味刺鼻。地下满是肉骨头花生壳脏餐巾纸。来这儿消费的不光是工薪阶层,还有以车代步衣着鲜亮的时尚男女——他们吃腻了大餐来这儿换口味了——人人嘴上都油光光的。我们先点了煮花生、煮毛豆和两大杯扎啤,又吩咐服务员上烤羊肉串、烤鸡翅和多春鱼。不一会儿,几十支才烤好的羊肉串先送来,上面还洒了红红的辣椒粉,表面上汪着一层亮油,分外诱人。 
  “来,干!”不约而同地招呼,两只大玻璃杯撞响了。 
  吃着烧烤,我说: 
  “段教练,白天的事,让我很感动。过去对你有些误解。其实,你干这行,也真是不容易!操心费力的,恐怕工资也不高吧?” 
  “是呀,每个月只有四百二十元的底薪。要是考过一个学员,驾校再加一百块钱的奖励。” 
  “那你为什么不多带几个学员?我看这期唐教练就带了八个,你才六个。” 
  段教练喝光了酒,招呼服务员再来一杯。而后说: 
  “我讲个故事给你听——我早就想对你讲,没有想好。我知道你这个记者不光是来学车的,你还有其他的目的,你想了解什么事儿。我说的没错吧?” 
  我倒愣了,掩饰道:“你想多了吧?我没什么目的,只不过是职业习惯。本来专门学车的,顺便呢,想多了解了解各种信息。如此而已。” 
  “好吧,这也不重要。还是听我讲这个故事吧!—— 
  “多年前,我有一个好哥们,我俩好得就像一个人似的。他是车管所考试科的考官。有一年,考试前,有个学员通过熟人送了他一条烟。第二天路考时,尽管他处理情况不行,中途还熄了火,还是让他过关了。学员拿到驾照不到两个月,就撞了一个女孩子……” 
  “一条烟就制造了一个马路杀手,真是太混账了!” 
  他端起服务员送来的啤酒杯。可能酒太满了,稍微一晃,浅黄色的液体就溢出来。他放下杯子: 
  “是太混账了!” 
  “你那哥们,还当考官吗?” 
  教练摇头。 
  “他改行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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