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部的故事·谁比谁傻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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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部的故事·谁比谁傻多少-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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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不必。”孙小姐说:“您就按月付给南希吧,你们多会儿发工资,就多会儿同时发给她。” 
  “那不好,丢了怎么办?”于德利担忧。“还是搁我这儿吧,我替她--不,替你们存著。” 
  孙小姐噗哧一笑:“她不比你傻,不但会认钱还会花钱。什么时候你们有空儿跟她逛回商场,会挑著呢--是不是南希?” 
  南希笑盈盈的:“多蒙夸奖。” 
  孙小姐告辞:“那好,我告辞了,感谢你们租用了南希。南希,在这儿好好干,多跟人学学,别摆机器人的架子。” 
  “晓得了。”南希答道。 
  “等等。”牛大姐叫住转身欲走的孙小姐:“她要犯了错误怎么办?你应该把修理她的技术告诉我们。” 
  “小错误就像人一样批评,够上罪了就送公安局。”孙小姐叮咛大家:“别忘了她是人工智能型的,跟人没什么两样。” 
  ★★★ 
  “有趣有趣。” 
  孙小姐走后,一屋人围著留下来的南希反复打量,兴奋得什么似的。 
  ★★★ 
  南希的确表现不俗。第二天大家一上班就发现办公室彻底变了个样,如果把过去的办公室比喻成猪圈,那么经过南希整理的编辑部就像银行的写字间。南希的主动工作精神和任劳任怨的程度于最著名的劳动模范媲美,无愧任何一级首长最热情洋溢的题辞。 
  第一个到达的刘书友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门,愣了片刻才战战兢兢走进整洁美观的办公室,看到自己一尘不染的桌子脸上露出欣喜的微笑。 
  直到编辑们全体驾到,南希仍在手脚不停地忙,有条不紊地穿梭往返。脸上永远是春色。 
  如果她是个人,那怕同样拿了这份工资,就该干这个,譬如司机、保姆、医生、商店售货员,受其服务的诸君也会惴惴不安,不用强迫就会竟相表现出感激不尽的嘴脸。 
  正因为她不是人,所以大家心安理得,最温良敦厚的陈主编也并无一个谢字。 
  牛大姐把家缝的椅子垫儿铺上,舒坦地坐下,端过茶杯,揭开盖: 
  “南希,泡茶。” 
  戈玲也大模大样敲著桌子,指杯子:“给我也斟上。” 
  南希一溜小跑地拎著暖瓶为每个人冲水,脚步踩得木地板吱吱响。 
  李冬宝捂住杯子对南希说:“不,我不喝,谢谢。”又对戈玲说:“我记得你原来也不喝茶呀?” 
  “现在有条件了,就把这毛病添上。”戈玲对南希说:“把茶杯盖儿给我盖上。” 
  “不管,南希。”李冬宝正色道,“我就见不得人压迫人。” 
  刘书友在那边喊:“南希,去把柜子里那本复写纸拿来。对,第二格,就是它,南希真聪明。” 
  戈玲笑:“瞧,我不指使也有人指使。” 
  牛大姐把一迭废稿纸揉成大大小小的纸团,一股脑仍进桌下地废纸篓: 
  “南希,去,把这纸篓倒了。”她对老刘说:“谁不愿意乾净整洁呢?” 
  “我算看出来了。”于德利对李冬宝说。“这人打骨子里都是剥削阶级,一遇机会一个比一个狠。” 
  “也怪南希,没什么觉悟,以为她就该干,有空咱们多开导开导她。” 
  “我也正心里这么想,”于德利说。“过会儿我先找她个别谈谈。” 
  “就别分先后了。”李冬宝想想说,“谁逮著谁谈,看谁的话她爱听。” 
  戈玲在一旁冷笑:“一个机器人,也打主意,真让人看不上。” 
  “不是戈玲,”李冬宝说,“这你真把我们想庸俗了。” 
  南希倒完纸篓回来,李冬宝和于德利一块儿喊:“南希。” 
  李冬宝招手:“先到我这来。” 
  牛大姐在一旁提醒南希:“今天的来稿信件你还没分呢,我这儿干坐著等呢。” 
  “我帮你干。”于德利殷勤地陪著南希一同分拆稿件,按类划分,送给各编辑。 
  他有意大声让全屋人听见:“南希,谁叫你也别理了,你忙了一早晨,该歇会儿了。不要总觉得低人一等,机器人也是……也跟人差不……就算差点,也不能干起来不让停,也得有时有晌,收音机老开著还能烧了呢。” 
  牛大姐哼了一鼻子对老刘说:“你以为他是主持正义吗?” 
  “纯属煽动--要是个男机器人呢?” 
  于德利请南希坐下,把自己的印有“抗美援朝纪念”的搪瓷缸子递过去: 
  “坐吧,喝水吗?噢,对了,你喝不惯这个,回头我到汽车班给你偷一暖瓶柴油。这么著吧,你晒晒太阳。” 
  于德利把椅子挪到窗口阳光处让南希重新坐下,自己岔著腿站在她面前: 
  “头一回和人打交道吧?” 
  “是。”南希回答,态度恭敬。 
  “还适应吗?” 
  “我刚出厂到动物园试用几天,喂狼。你们看著顺眼多了。” 
  “防著点,别看我们比狼长得漂亮。这人和你们机器人可不一样,区别大了,看著都一个鼻子俩眼儿,怀里揣的心啊肺啊可不像你们都是一个型号。” 
  “是吗?” 
  “要不怎么说你们是机器人呢,好赖我听不出来。他们造你们的时候都没教吧?光给你们输了个实心眼的软件?” 
  “对,教我要老实、听话,让干啥干啥,讲文明讲礼貌对任何人不笑不说话,谦虚谨慎,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与人为善见利就让……” 
  “给你们也说这个?”于德利大惊,对冬宝戈玲:“你们听听,听见了吧?跟人家机器人也说这个。” 
  “真害人。”李冬宝问南希,“你这样的算什么型号?” 
  “先锋Ⅱ型。” 
  “难怪。” 
  于德利开导南希:“这都是我们人和人念的经,内部掌握,不是跟谁都这样,对好人,譬如我这样的,可以。对有的人,譬如……坏人什么的,那得横眉冷对--你悬了悬了,一点阶级观念都没有。” 
  “造南希的公司太不负责。”李冬宝也说,“输这么个软件最起码也该配套一个校正分析系统,瞄准镜什么的,专瞄好人。就这么把这帮机器人放到社会上,不出三天就得被人拐了卖了,都不知道找谁使钱去--亏他们也放心!” 
  戈玲:“不是自个儿孩子呗。” 
  “我们有,安了,怎么分辨好人坏人。”南希说。“还真让你说中了,我们Ι型没这套识别系统,现在都丢光了,听说还有卖到台湾窑子的。” 
  “你过来你过来。”李冬宝感兴趣地把南希唤过来。“你给我们讲讲,多大口径是好人,什么尺寸是坏人?” 
  牛大姐和刘书友也凑过来:“让我们也听听怎么识别好人坏人,我们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净上当。” 
  “很简单,”南希一指于德利。“像他这样的,自称是好人的,一准儿是坏人。” 
  大家“哗”地笑了。 
  于德利嚷嚷:“怎么这么说?没道理嘛,你的设计师是谁?” 
  “我们的预警系统是这么工作的:男性、汉族,无论老少,满脸堆笑凑过来,红灯就亮了,提醒我们:危险。要是他进一步表示关心,言词动听,危险计数器就开始倒计数。如果他开口说别人坏话单独表扬自己,警笛就会“嘟嘟”响起来,这时,无论他再说什么,是请吃饭还是请听歌,电源都会自动切断,同时把这个人的语调音频变为数码储入记忆。以后不管在什么地方再见著这个人,只要他一张嘴,电源就跳闸--现在我的警笛已经响了。” 
  南希含笑看著目瞪口呆的于德利。 
  于德利猛醒,掩口后退:“你别跳闸,千万别,我不言语了还不成吗?” 
  “哎,我再打听打听。”李冬宝更近地凑上来,“判断这人是好人都有那些原则?是不是张嘴就骂抬手就打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就是好人?” 
  南希笑道:“那也不是--不能告诉你。好人的标准属于绝密,万一泄了密,你们都该装好人了。两句话一说我就任你们为所欲为了。” 
  “还挺贪,南希。”戈玲颇有好感地对南希说:“你这北京口音够正的。” 
  “我的设计师是北京人。”南希收住笑容答。 
  “你这个设计师社会经验一定挺丰富。”牛大姐问,“他还教你什么了?” 
  “什么都教了。”南希说,“举例说,刚到一个新环境,一定要先给人一个好印象,干活儿主动点,多受点累,等以后混熟了,情况摸清了,再偷懒也不迟。” 
  大家都愣了。 
  “还有,跟领导关系要搞好,跟群众关系也要搞好。特别要注意靠拢落后群众,落后群众往往在单位挺有势力,得罪了他们比得罪了领导日子还难过。” 
  “哎哟,你一定得给我引见引见你那位设计师,我要当面向他请教。”李冬宝激动地对戈玲说,“这么些年了,我还是头一回佩服一个人。” 
  “我听著也神往。”戈玲叹道。 
  “那你们俩开顿饭吧。”南希说。“我那设计师没饭局不来。” 
  李冬宝感慨万分地对于德利说:“你听听这话,多有水平,咱们还想开导人家呢,倒让人给咱上了一课。” 
  于德利一脸惭愧:“我真是,以为自己能呢。” 
  ★★★ 
  南希很快和大家混熟了。混熟的标志是大家不再过份地注视她,虽然她的一举一动仍使所有人暗暗怀有兴趣。 
  编辑部的工作并不很紧张,那些杂务一个普通的家庭都要比之繁琐得多,对南希来说,可以轻而易举地完成不费什麽气力。她常常是迅速地料理完便闲站在一边了,如同一个撖皮高手同时供好几个人包饺子仍犹有闲暇。 
  她姣好的面容和动听的嗓音以及浑身勃发的青春气质使编辑部无端地添了些愉悦轻松的气氛,犹如室内养了盆娇艳的花或一缸活泼的金鱼。 
  戈玲睹其美貌不禁自愧弗如,因叹:“你要是个人,我可真要嫉妒你了。” 
  李冬宝也叹:“你怎麽就不是人呢?” 
  南希看似单纯,时而语惊四座,当然这都是她那个设计师的思想。 
  那年正逢《人间指南》创刊十周年,编辑部准备出一期强有力的文章以期引起社会各界的关注。编辑们纷纷出动组大江南北的名家的稿子。编辑部的看外稿任务就全交给南希了。 
  陈主编亲自交待了外稿的取舍标准:“字迹潦草的不要,不使用正规稿纸的不要,给编辑的信过于肉麻过于恳切的不要,还有就是文章内容涉及县以上官员又无同级党委盖章批准的不要。” 
  “好好干。”李冬宝鼓励她。“我们都是这麽混上来的。” 
  於是南希每日干完杂活,便坐下来一个人静静地看稿,常常看到深夜,编辑部的灯光彻夜不熄。 
  巡夜的老头儿每当路过此处,便说:“南希又在看稿呢。” 
  南希很听话的,凡属陈主编点过名的一概退掉,舍此便都留下了,不几日,也攒了一大摞。某日逮著陈主编,便恭恭敬敬地呈上。 
  陈主编正为请各路神仙光临庆祝会忙得焦头烂额,那日又刚从一个年少气胜的名人那里讨了没趣儿回来,看见如此一堆无名氏的稿子未免不耐烦,说话的口气仍然是很客气: 
  “噢,我忘了告你最重要的一条,这部分外稿要用,比例也不能超过百分之一。” 
  刚从外面周旋回来,一头大汗站著喝凉水的牛大姐凑上来看南希筛选出的稿子,看了头一页便叫: 
  “这样的稿子怎么能用?连的、地、得都不分,有语病的统统不要。我说南希,你的设计师是不是十年动乱念的中学--这也看不出来?” 
  南希诺诺而退,重又过筛,这样终于所剩无几。 
  剩下的稿子都是由千锤百炼的句子组成的关于“减肥秘诀”,“应与什么血型的女人结合”以及“夫妻房事应有节制”之类的既晓以大义有循循诱导的科学文章。 
  戈玲看著南希一审通过的稿子,啧啧批评:“南希,你要是人恐怕就得属于层次比较低的那种--你工作半月就给我们送上这些东西。好的呢?” 
  “这就是她认为的好的。”南希指牛大姐:“我是严格按照她的要求干的。” 
  “你的眼光呢?你自己就没有主见?”戈玲慷慨激昂。“焉知你退的稿中就没有语文水平不高的文豪?” 
  “我也没叫你看到一个错别字整部稿子都不看了呀。”牛大姐也恼火,“你怎么不提陈主编?” 
  “你以后还是端茶倒水吧。”戈玲说。“看来你还不够先进。” 
  南希低头不语。 
  李冬宝犹有不忍:“戈玲你这么说话可有点伤人家南希的自尊心。” 
  “她有吗?一个机器人要它干吗?” 
  “自尊心倒没有。”南希郑重地说,“可你的脸色使我觉得你对我不满意,我会产生难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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