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菁这才转身回房去穿鞋。黄婶在厨房里对棕禹说：“小孩子要用哄的。”
菁菁与棕禹从相处算起，至今已过了四个月，坐在一起吃早餐这还是头一遭。菁菁的头发长了一些，齐肩了。脸也圆润，比旧时略胖了一点儿。棕禹问：“生病时怎么不打电话过来？”菁菁低声说：“你忙。”棕禹默不作声，她将他当做外人了。菁菁怕他生气，忙说：“我有打电话给西贤哥哥，可是他手机占线。”棕禹脸色铁青，对菁菁说：“不管什么事，下次要先打电话给我。记住，我是你的监护人。”菁菁“哦”了一声，有点儿勉强，似乎并不乐意。
第20节：第四章朦胧的心悸（2）
虽然这样答应下来，可是因为惧怕的关系，菁菁依然极少打电话给棕禹。只有那么一次，不得不打。学校期中成绩下来，要开家长会。
菁菁与棕禹换了新居，可是棕禹很忙，他回来时菁菁时常已经睡着，他偶尔会进到卧室里来看看，为她盖盖被子，这一切菁菁并不知道。棕禹早上要么早起到公司，要么他起来时菁菁已经上学去了。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巧合，偏偏那么阴差阳错，两人总是凑不到一块儿。
那日周六，菁菁早起等棕禹，想要对他说家长会的事情。黄婶张罗着她吃过早餐之后，棕禹的房门还紧闭着。菁菁若有若无地向楼梯处望去。黄婶仿佛看出些端倪，说：“邵先生一早就去了公司。”菁菁应了一声，十分失望，原来以为周末可见到他人，现在落空了。
菁菁坐在沙发里绞指甲，黄婶问她怎么啦，菁菁轻声说：“学校明天要开家长会。”其实菁菁不那么确定，棕禹是否愿意去为她开家长会。
黄婶拍了拍菁菁的头，安慰她说：“等先生回来你再对他讲。”见菁菁似乎有些坐立不安，黄婶建议，“或者现在就打个电话过去？”菁菁坐在沙发里没动。黄婶问她成绩如何，菁菁说：“差很多。”要知道她很努力了，但是进度无论如何也赶不上，因为基础就落了一大截。黄婶以为菁菁谦虚，啧啧夸了她几句，菁菁的心情更坏了。
正巧，西贤打来电话，他在电话那边提醒说：“菁菁，今天下午要去补习英语哦。”菁菁有气无力，只想生病，这样哪里也不用去。西贤仿佛听出她有些不快，问：“怎么啦？”菁菁说：“我不想去了。”然后挂了电话，哪知西贤匆匆地赶了过来。他送菁菁回来过几次，记得到这里的路。
黄婶拿了水果让西贤吃，菁菁闷闷不乐，黄婶在旁边开她的玩笑，直追问： “怎么不高兴了？菁菁，和谁吵架了？这是你的小男朋友？第一次来吗？叫什么名字？”西贤很是大方，咧嘴说：“王西贤。”西贤带了菁菁出去，他是骑脚踏车来的，菁菁坐上去，也不问他去哪里，西贤便带着她去了海滨公园。
那时已是初夏，正赶上周末，公园里人来人往的，非常热闹。大人都带着小孩儿出来。西贤拖着菁菁走，还买了她爱吃的冰激凌。西贤问菁菁：“下午要不要逃课啊？”菁菁说：“算了吧。”想一想何必逞一时之快，菁菁转身想走，西贤却挡在她前面。菁菁抬头看到西贤倔犟的神情，她一直都觉得他很和蔼，第一次对他有些畏惧。西贤问：“怎么不开心了？”他不让她离开，菁菁妥协了，便说：“明天要开家长会，我很担心。”
西贤哈哈地笑了出来，“就为这事？”菁菁瞪了他一眼说：“你成绩好，当然不会在乎，再说……再说……”菁菁低下头去，西贤跟着低下头去，俯视着菁菁，问：“再说什么？”菁菁说：“我想，他太忙，根本没空去。”菁菁一开始不知道如何称呼棕禹，叫叔叔？棕禹会说，我们有相差那么多吗？再说这样叫会有代沟。或者你直接叫我的名字——棕禹？可是菁菁叫不出来。
第21节：第四章朦胧的心悸（3）
菁菁想，她的成绩已经够差了，若再请不来家长，老师会不会气得跳脚啊，她可不想当问题少女。西贤问：“你问过他了吗？”菁菁摇了摇头，西贤说：“真是杞人忧天。”西贤让菁菁打电话过去，菁菁犹豫了半天，他鼓励她说：“怕什么，他又不会从手机里跑出来。”
菁菁淡淡地一笑，拨了棕禹的电话号码，这还是菁菁第一次打电话给棕禹。可是，没人接。西贤说：“也许他把手机放在家里了。”西贤把菁菁从绿葱葱的草地上拉起来，菁菁问：“去哪里？”西贤说：“去找他啊。”
青春多么张扬快乐。西贤跑在菁菁的前面，穿过草地。他穿的薄夹克外套并没有扣上，衣角在夏日空气中翻飞，不时打在菁菁被西贤拉住的手腕上。风从耳边刮过，菁菁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西贤拉着菁菁来到棕禹的公司楼下，那是菁菁必须扬头才能看到顶的摩天大楼。淡蓝色的有机玻璃反射着太阳光，闪耀得人睁不开眼。棕禹的手机还是没有人接，菁菁并不知道他在几楼，只得与西贤在二楼的露台上喝冷饮。她现在倒不怕了，可惜西贤只坐了一会儿，有同学打来电话，他必须去补习班。
菁菁一个人在露台上一直等到冷饮店打烊，她只得坐到护栏上去，霓虹灯点亮，这城市灯火通明，壮丽非常。菁菁抱着膝安静地坐在那里，忽听得手机震动，竟是棕禹。
棕禹开会出来，看到几个未接来电，他漫不经心地查看，看到菁菁的名字，立刻精神抖擞起来。一个、两个、三个……整整六个。棕禹忙拨了回去。菁菁在那头略微调皮地笑，问道：“你猜我现在在哪里？”棕禹倒第一次听到她这样的语气，心里也柔和起来，他放慢了脚步，停在走廊的窗前专心讲电话，“嗯，在同学家？”他认真地猜起来。菁菁笑着说：“不对，再猜。”
棕禹微微皱着眉头，她这样叫他猜，一定算准了他是意料不到的吧。棕禹倚在窗边向楼下望去，霓虹灯的光里，远远望见二楼露台上坐着一个孩子，棕禹心里打了个突，心想，真危险。一边对菁菁说：“总之如果我想十分钟之内见到你，应该不太可能吧。”菁菁咯咯地笑道：“我在你公司楼下，二楼露台上。”棕禹吓了一跳，伸出头去瞧个仔细。他不禁咒骂了一声，风一般地下楼去。
菁菁原本以为棕禹见到她应该很高兴才对，哪知他劈头厉声说：“你坐在那里干什么！”菁菁吓了一跳，忙跳了下来，原本展开的笑僵在脸上。棕禹这才发现自己的语气有点儿激动了，抿了抿嘴试着平静地问：“你找我有事？”菁菁又不是傻子，这个时候说家长会的事情，她就是白痴。菁菁眼里一闪，摆手说：“没，没事，只是刚好路过。我并不想，并不想给你增加麻烦的。”她慌忙解释。
棕禹一脸懊悔，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指指护栏，随即放弃了解释，他何必这么着急对她解释，这不像他的作风。棕禹耸耸肩，“吃饭了吗？”菁菁摇了摇头。
第22节：第四章朦胧的心悸（4）
棕禹还是带菁菁去从前那家餐厅吃饭，菁菁吃得很安静，几次想开口说家长会的事情，又咽了下去。
棕禹开车回到公寓，菁菁松开安全带，犹豫片刻，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棕禹没有发觉她的不对，让菁菁下车，她呆站在一旁，棕禹说：“十点过了，快上楼睡觉。”菁菁鼓起勇气，终于问道：“你明天有空吗？”棕禹说：“明天？”棕禹是工作狂，他想了想说：“明天有一个案子要谈，怎么？”菁菁马上说：“没事，只想和你一起吃饭，家里一个人……一个人太无趣了。”棕禹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好啊，我晚上回来接你，我们出去吃。”菁菁木木地点了点头。
因为要开家长会，菁菁第二日起了个大早。黄婶的早餐还没有弄好，菁菁在厨房门口看到一团一团的雾气，突然想起旧时在家里，母亲为家人蒸馒头，雾气比这还浓。菁菁眼里一热，换了运动鞋悄然出去。
棕禹这日睡过头了，九点钟才起来。他在沙发里坐了一会儿，不见菁菁下楼来。他打算上楼敲门，转念一想，她上学起得早，难得一日可以贪睡，自然让她睡去。可是等到十一点，她的房门还没有打开，棕禹不禁疑惑：没道理睡到十一点啊！房间里没有她跑来跑去的身影，显得有点儿冷清。
黄婶到书房来问棕禹要不要准备午餐，他一愣，说：“就在家里吃吧。”接着让黄婶上楼去叫菁菁起床。
黄婶说：“菁菁一大早就出去了。”棕禹微微一愣，出去了？便问：“是去同学家里？”黄婶回答：“先生不知道吗？菁菁今日开家长会。”她还以为棕禹过一会儿也会出去呢，这才特意来问是否要准备午餐。
棕禹突然明白菁菁为什么昨日到公司来找他，他揉了揉眉心，这样的事情，她怎么不对他说呢？棕禹立刻驱车去菁菁的学校，才扣上安全带，乔生就打来电话，“下午三点之前赶来王朝酒店，我已订好会议室。”棕禹说：“乔生你代我去吧。”乔生问：“怎么了？”这案子他不是一直非常重视，总是亲力亲为的吗？再说商务谈判这种事情，自己并不熟悉。棕禹想了想说：“你先做好准备，我尽量赶过来。”
棕禹的车停在学校门外。因为是周末，隔着铁门望去，学校操场上空无一人。
安保人员何曾见过那样的名车，赶忙从传达室里出来问他找谁。棕禹说：“我是来开家长会的。”那人问：“几班？”棕禹说：“五班。”那人又问：“叫什么名字？”棕禹有点儿不耐烦地说：“邵菁菁。”那人瞪了棕禹一眼，“校内不能停车。”
两人正争执不下，校内的绿荫道上走来一个女子。那阳伞打得很低，看不到她的长相。安保人员叫了一声：“孙老师。”
阳伞慢慢抬起来，像电影里的慢动作，粉彩阳伞下面的她，戴着细小的银链，那坠子是一枚雪白珍珠，在她胸前微微滚动。而后他看到她的面容，唔，怎么形容？极其平凡，眼角、鼻翼都是那么不起眼。只见她淡然地笑了一笑，有一种学生气，昭示着涉世不深的纯真。
第23节：第四章朦胧的心悸（5）
棕禹听到安保人员说：“孙老师，你来得正好，你们班的家长会结束了吗？”他向棕禹瞅了一眼说，“他说来开家长会。”那位孙老师向棕禹点头微笑。棕禹也点头微微一笑，这种事情他向来拿手，不过是商场上的基本礼貌而已，即使脸上笑着，也不表示他是真心高兴。
她伸过手来，自我介绍，“我叫孙钦，是实习班主任。”看她年纪轻轻，仿佛比菁菁大不了多少。孙钦仿佛洞察了棕禹的想法，她说：“我虽然还没有大学毕业，不过已经有了两次实习的机会。今天早上的家长会，只有邵菁菁的家长没有到。”年轻人总是极力证明自己，至少她的推断能力还不错。
孙钦打量了棕禹一番，“你是她的哥哥？”棕禹没有解释，只说：“对不起，我迟到了。”孙钦说：“现在还不晚。”棕禹说：“不论什么原因，总是我的不对。很抱歉。”他一向习惯对自己高要求。孙钦对他有了几分好感，“邵先生好面熟啊。”棕禹知道她不是在说客套话，大概在某本杂志上见过他也说不定。棕禹笑了笑，并不说话。孙钦指着学校对面的一家冷饮店说：“家长会已经结束，不过大家现在应该都没有走，在对面喝冷饮呢。我想菁菁也应该没有走才对，你可以去那里找她。”
菁菁没有想到会在冷饮店里见到棕禹，不禁有些恍惚。虽然看到棕禹推开了门，她也不确定是不是他，她当下的反应只是愣在那里，一根冷饮的吸管碰着嘴角，有些傻傻的。孙钦从棕禹身后走出来，柔声向同学们问道：“菁菁呢？”菁菁这才站了起来，不自然地让棕禹坐在她的身边。
菁菁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并不是难过，相反地，她心里有一种感激。菁菁坐在棕禹旁边一直乖巧地不说话，他的形象在她心里突然高大起来。
孙钦对棕禹谈到菁菁的成绩，菁菁怕棕禹因自己的成绩不好而生气，一直低着头拨弄那根变了形的吸管。
想不到棕禹拍了拍她的头，对孙钦说：“是我因为公事太忙，反而忽略了她。”菁菁心里一热，不知为什么，低着头掉下一滴泪来。冷饮店里的温度很低，她不由得向棕禹靠过去，手里是冰镇的汽水，凉到手心里，心里却是热的。菁菁听到棕禹叫她，她抬起头，对他笑了一笑，眼里泪光闪闪的。
棕禹愣了一下，随即接着刚才的话问她：“放学之后，再请人专门辅导，可以吗？”菁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