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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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语(上)-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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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成见,汝自向七鬼求情。’吾因转向七鬼叩头云:‘请高僧超度,多烧纸钱。’鬼俱不肯,其头摇于腰间,狞恶殊甚。开口露牙,就近来咬我颈。阴官喝曰:‘盗休无礼。汝等罪应死,非某枉法。某之不良,有取尔等财耳。但起意者典史,非吴令,似可缓索渠命。’七鬼者又各以头装颈,哭曰:‘我等向伊索债,非常命也。彼食朝廷俸而贪盗财,是亦一资也。许典史久已被我等咀嚼矣。困吴令初转世为美女,嫁宋尚书牧仲为妾,宋贵人有文名,某等不敢近。今又托生汤家,汤祖宗素积德,家中应有科目。今年除夕,渠之姓名将被文昌君送上天榜,一入天榜,则邪魔不敢近,我等又休矣。千载一时,寻捉非易,愿官勿行妇人之仁。’阴官听毕蹙额曰:‘盗亦有道,吾无如何。汝姑回阳间,一别妻孥可也。’以此,我得暂苏。”语毕,不复开口。妻为焚烧黄白纸钱千百万,竟无言而卒。
  汤氏别房讳世昌者,次年乡试及第,中进士,入词林,人皆以为填天榜者所抽换矣。
  陈清恪公吹气退鬼
  陈公鹏年未遇时,与乡人李孚相喜。秋夕,乘月色过李闲话。李故寒士,谓陈曰:“与妇谋酒不得,子少坐,我外出沽酒,与子赏月。”陈持其诗卷坐观待之。门外有妇人蓝衣蓬首开户入,见陈,便却去。陈疑李氏戚也,避客,故不入,乃侧坐避妇人。妇人袖物来,藏门槛下,身走入内。陈心疑何物,就槛视之,一绳也,臭,有血痕。陈悟此乃缢鬼,取其绳置靴中,坐如故。
  少顷,蓬首妇出,探藏处,失绳,怒,直奔陈前,呼曰:“还我物!”陈曰:“何物?”妇不答,但耸立张口吹陈,冷风一阵如冰,毛发噤,灯荧荧青色将灭。陈私念:鬼尚有气,我独无气乎?乃亦鼓气吹妇。妇当公吹处,成一空洞,始而腹穿,继而胸穿,终乃头灭。顷刻,如轻烟散尽,不复见矣。
  少顷,李持酒入,大呼:“妇缢于床!”陈笑曰:“无伤也,鬼绳尚在我靴。”告之故,乃共入解救,灌以姜汤,苏,问:“何故寻死?”其妻曰:“家贫甚,夫君好客不已。头止一钗,拔去沽酒。心闷甚,客又在外,未便声张。旁忽有蓬首妇人,自称左邻,告我以夫非为客拔钗也,将赴赌钱场耳。我愈郁恨,且念夜深,夫不归,客不去,无面目辞客。蓬首妇手作圈曰:‘从此入即佛国,欢喜无量。’余从此圈入,而手套不紧,圈屡散。妇人曰:‘取吾佛带来,则成佛矣。’走出取带,良久不来。余方冥然若梦,而君来救我矣。”访之邻,数月前果缢死一村妇。
  陈圣涛遇狐
  绍兴陈圣涛者,贫士也,丧偶。游扬州,寓天宁寺侧一小庙,庙僧遇之甚薄。陈见庙有小楼扃闭,问僧何故。僧曰:“楼有怪。”陈必欲登,乃开户入。见几上无丝毫尘,有镜架梳篦等物。大疑,以为僧藏妇人,不语出。过数日,望见美妇倚楼窥,陈亦目挑之。妇腾身下,已至陈所。陈始惊以为非人。其妇曰:“我仙也,汝毋怖,为有夙缘故耳。”款接甚殷,竟成夫妇。
  每月朔,妇告假七日,云:“往泰山娘娘处听差。”陈乘妇去,启其箱,金玉灿然。陈一丝不取,代扃锁如初。妇归,陈私谓曰:“我贫甚,而君颇有余资,盍假我屯货为生业乎?”妇曰:“君骨相贫,不能富,虽作商贾无益。且喜君行义甚高,开我之箱,分文不取,亦足敬也。请资君衣食。”自后,陈不起炊,中馈之事,妇主之。
  居年余,妇谓陈曰:“妾所蓄金已为君捐纳飞班通判,赴京投供,即可选也。妾请先入京师置屋待君。”陈曰:“娘子去,我从何处访寻?”曰:“君第入都,到彰义门,妾自遣人相迎。”陈如其言,后妇人两月入都,至彰义门,果有苍头跪曰:“主君到迟,娘娘相待久矣。”引至米市胡同,则崇垣大厦,奴婢数十人皆跪迎叩头如旧曾服侍者。陈亦不解其故。登堂,妇人盛服出迎,携手入房。陈问:“诸奴婢何以识我?”曰:“勿声张。妾假君形貌赴部投捐,又假君形貌买宅立契,诸奴婢投身时,亦假君形貌以临之,故皆认识君。”因私教陈曰:“若何姓,若何名,唤遣时须如我所嘱,毋为若辈所疑。”陈喜甚,因通书于家。
  明年,陈之长子来,知父已续娶后母,入房拜见。母慈恤倍至,如所生。子亦孝敬不违。妇人曰:“闻儿有妇,何不偕来?明年可同至别驾任所。”长子唯唯。妇人赠舟车费,迎其妻入京同居。忽一日,门外有少年求见。陈问:“何人?”少年曰:“吾母在此。”陈问妇人,妇人曰:“是吾儿,妾前夫所生也。”唤入,拜陈,并拜陈之长子,呼为兄。
  居亡何,妇假日也,不在家;长子亦外出。妻王氏方梳妆,少年窥嫂有色,排窗入,拥抱求欢。王不可,少年强之,弛下衣,以阴示嫂,茎头无肉而有毛,尖挺如立锥。王愈畏恶,大呼乞命。少年惧,奔出。王之裙褶已毁裂矣。长子夜归被酒,见妻容色有异,问之,具道所以。长子不胜忿,拔几上刀寻少年。少年已卧,就帐中斫之。烛照,一狐断首而毙。陈知其事,惊骇。惧妇人假满归,必索其子命,乃即夜父子逃归绍兴。官不赴选,一钱不得着身,贫如故。
  长鬼被缚
  竹墩沈翰林厚余,少与友张姓同学读书。数日张不至,问之,张患伤寒甚剧,因往问候。入门悄然,将升堂,见堂上先有一长人端坐,仰面视堂上题额。沈疑非人,戏解腰带,潜缚其两腿。长人惊,转面相视。沈叩以“何处来?”长人云:“张某当死,余为勾差,当先来与其家堂神说明,再动手勾捉。”沈以张“寡母在堂,未娶无子,胡可以死?”恳画计缓之。长人亦有怜色,而谢以无术。沈代恳再三,长人曰:“只一法耳。张明日午时当死,先期有冥使五人偕余自其门外柳树下入。冥中鬼饥渴久,得饮食即忘事。君可预设两席,置六人座,君候于门外柳树边。有旋风自上而下,即拱揖入门,延之入座,勤为劝酬。视日影逾午,则起散。张可以免。”沈允诺,即入语张家人。届期,一一如所教。张至巳刻,已昏晕;当午,惟存一息;外席散,而神气渐复。沈大喜。
  归月余,夜梦前长人作痛楚状攒眉告曰:“前为君画策,张君得延一纪,入学,且当中某科副车,举二子。而余以泄冥事,为同辈所告,责四十板革役矣。余本非鬼,乃峡石镇挑脚夫刘先。今遭冥责,不复能行起。尚有三年阳数未终,须君语张君给日用费,终我余年。”沈语张,张即持数十金偕沈买舟访之,果得其人,方以瘫疾卧床。乃拜谢床下,以所携金赠之而返。张后一如梦中所语。
  西园女怪
  杭郡周姓者,与友陈某游邗上,住某绅家。时初秋,尚有馀暑,所居屋颇隘。主人西园精舍数间,颇幽静,面山临池。二人移榻其中,数夜安然。
  一夕,步月至二鼓,入室将寝,闻庭外步さ声,徐徐吟曰:“春花成往事,秋月又今宵。回首巫山远,空将两鬓凋。”两人初疑主人出游,既而语气不类,披衣窃视,见一美女背栏干立。两人私语:未闻主人家有此人,且装束殊不似近时,得毋贡所谓鬼魅者此乎?陈少年情动,曰:“有此丽质,魅亦何妨?”因呼曰:“美女何不入室一谈?”庭外应声曰:“妾可入,君独不可出耶?”陈拉周启户出,不复见人。呼之,随呼随应,而人不可得。寻声以往,若在树间,审视之,则柳枝下倒悬一妇人首。二人骇极大呼。首坠地,跳跃而来。二人急奔避入室,首已随至。两人关门,尽力抵之;首啮门限,咋咋有声。俄闻鸡鸣,首跳跃去,至池而投。两人迨天明,急移住旧所,各病虐数十日。
  雷诛营卒
  乾隆三年二月间,雷震死一营卒。卒素无恶迹,人咸怪之。有同营老卒告于众曰:“某顷已改行为善,二十年前披甲时曾有一事,我因同为班卒,稔知之。某将军猎皋亭山下,某立帐房于路旁。薄暮,有小尼过帐外。见前后无人,拉入行奸。尼再四抵拦,遗其裤而逸。某追半里许,尼避入一田家,某怅怅而返。尼所避之家仅一少妇,一小儿,其夫外出佣工。见尼入,拒之。尼语之故,哀求假宿。妇怜而许之,借以己裤。尼约以“三日后,当来归还”,未明即去。夫归,脱垢衣欲换。妇启箧,求之不得,而己裤故在,因悟前仓卒中误以夫裤借去。方自咎未言,而小儿在旁曰:“昨夜和尚来穿去耳。”夫疑之,细叩踪迹。儿具告:和尚夜来哀求阿娘,如何留宿,如何借裤,如何带黑出门。妇力辩是尼非僧,夫不信,始以詈骂,继加捶楚。遍告邻佑。邻佑以事在昏夜,各推不知。妇不胜其冤,竟缢死。次早,其夫启门,见女尼持裤来还,并篮贮糕饵为谢。其子指以告父曰:“此即前夜借宿之和尚也。”夫悔,痛杖其子,毙于妇柩前,己亦自缢。邻里以经官不无多累,相与殡殓,寝其事。
  次冬,将军又猎其地。土人有言之者,余虽心识为某卒,而事既寝息,遂不复言。曾密语某,某亦心动,自是改行为善,冀以盖愆,而不虞天诛之必不可逭也。
  青龙党
  杭州旧有恶少歃血结盟,刺背为小青龙,号“青龙党”,横行闾里。雍正末年,臬司范国擒治之,死者十之八九,首恶董超,竟以逃免。乾隆某年冬,梦其党数十人走告曰:“子为党首,虽幸逃免,明年当伏天诛。”董惶恐求计,众曰:“计惟投保叔塔草庵僧为徒,力持戒行,或可幸免。”董梦觉,访之塔下,果有老僧结草棚趺坐诵经。董长跪泣涕,自陈罪戾,愿度为弟子。老僧初犹逊谢,既见其情真,乃与剪发为头陀,令日间诵经,夜沿山敲木鱼念佛号。自冬至春,修持颇力。
  四月某日,从市上化斋归,小憩土地祠。朦胧睡去,见其党来促曰:“速归!速归!今夕雷至矣!”董惊觉,踉跄归棚,天已昏黑,果有雷声。董以梦告僧。憎令跪己膝下,两袖蒙其顶而诵经如故。不数刻,电光绕棚,霹雳连下,或中棚左石,或中棚右树,如是者七八击,皆不得中。少顷,风雷俱止,云开见月。老僧谓难已过,掖以起曰:“从此当无事矣。”董惊魂少定,拜谢老憎,出棚外。忽电光烁然,震霆一声,已毙石上。
  陈州考院
  河南陈州学院衙堂后有楼三间封锁,相传有鬼物。康熙中,汤西崖先生以给谏视学其他,亦以老吏言,扃其楼如故。时值盛暑,幕中人多屋少,杭州王秀才,中州景秀才考祥,居常以胆气自壮,欲移居高楼。汤告以所闻,不信。断锁登楼,则明窗四敞,梁无点尘,愈疑前言为妄。景榻于楼之外间,王榻于楼之内间,让中一间为起座所。
  漏下二鼓,景先睡,王从中间持烛归寝,语景曰:“人言楼有祟,今数夕无事,可知前人无胆,为书吏所愚。”景未答,便闻楼梯下有履声徐徐登者。景呼王曰:“楼下何响?”王笑曰:“想楼下人故意来吓我耳。”少顷,其人连步上,景大窘,号呼;王亦起,持烛出。至中间,灯光收缩如萤火。二人惊,急添烧数烛。烛光稍大,而色终青绿。楼门洞开,门外立一青衣人,身长二尺,面长二尺,无目无口无鼻而有发,发直竖,亦长二尺许。二人大声唤楼下人来,此物遂倒身而下。窗外四面啾啾然作百种鬼声,房中什物皆动跃。二人几骇死,至鸡鸣始息。
  次日,有老吏言:先是溧阳潘公督学时,岁试毕,明日当发案,潘已就寝。将二更,忽闻堂上击鼓声。潘遣僮问之,值堂吏曰顷有披发妇人从西考棚中出,上阶求见大人。吏以深夜,不敢传答。曰:“吾有冤,欲见大人陈诉。吾非人,乃鬼也。”吏惊仆,鬼因自击鼓。署中皆惶遽,不知所为。仆人张姓者,稍有胆,乃出问之。鬼曰:“大人见我何碍?今既不出,即烦致语:我,某县某生家仆妇也。主人涎我色奸我,不从,则鞭挞之。我语夫,夫醉后有不逊语,渠夜率家人杀我夫喂马。次早入房,命数人抱我行奸。我肆口詈之,遂大怒,立捶死,埋后园西石槽下。沉冤数载,今特来求申。”言毕大哭。张曰:“尔所告某生,今来就试否?”鬼曰:“来,已取第二等第十三名矣。”张入告潘公。公拆十三名视之,果某生姓名也,因令张出慰之曰:“当为尔檄府县查审。”鬼仰天长啸去。潘次日即以访闻檄县,果于石槽下得女尸,遂置生于法。此是衙门一异闻,而楼上之怪,究不知何物也。王后举孝廉,景后官侍御。
  符离楚客
  康熙十二年冬,有楚客贸易山东,由徐州至符离。约二鼓,北风劲甚,见道旁酒肆灯火方盛。入饮,即假宿焉。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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