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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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语(上)-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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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亡。女死而婢愈。
  王百计驱妖,有请乩仙者来,言“仙人草衣翁甚灵,可以镇邪”。王如其言,设香案置盘。乩笔砉刂然有声,穿窗而出,于窗纸上大书曰:“何苦何苦,土地受过。”主人问乩,乩言:“草衣翁因地邪未去,遽请仙驾将当方土地神发城隍笞二十矣。”自后此妖寂然。
  草衣翁与人酬酢甚和,所言多验。或请姓名,曰:“我千年仙鹤也,偶乘白云过鄱阳湖,见大黑鱼吞人。予怒而啄之,鱼伤脑死。所吞人以姓名假我,以状貌付我,我今姓陈,名芝田,草衣者,吾别字也。”或请见之,曰:“可。”请期,曰:“在某夜月明时。”至期,见一道士立空中,面白微须,冠角巾,披晋唐服饰,良久,如烟散也。
  夏太史三事
  高邮夏醴谷先生督学湖南,舟过洞庭,值大风浪,诸船数千,泊岸未发。夏性急,欲赶到任日期,命舵工逆风而行,诸船随之扬帆。至湖心,风愈大,天地昏冥,白浪如山,见水面二短人,长尺许,面目微黑,掠舟指橹似巡逻者。诸船中人俱见之。风定日出,渐隐去矣。
  公居督学衙门,家丁子弟白日见怪,见者必病。公夫人扃闭子弟,午后不许至园;嘱公致祭,公不信。是夜,阅卷灯下,闻哭声自西来,殷殷田田,群响杂沓;飞沙打窗,如雨而下。公厉声曰:“吾已悉尔意,明日祭汝可也!”其声渐远而灭。公诘朝寻其声来之处,有破屋一间,木主数十,皆前任学臣阅卷幕友卒于署者,因为文具牲牢祭之,此后怪绝。
  公门生朱士从福建入部,至山东荏平道中,日暮夜宿,风雨交至,遣家人先行觅店,停车于三叉路口待之。夜二更,天地昏黑,见远树中火光忽上忽下,疑为家人持火至矣。少顷,火光渐近,大如车轮,错落数十,高者至苍天,低者及马足。大骇,以为必非人灯。近视之,光火中有三人掠车而过,其中行者当额闪闪有眼,朱衣博带,眉须伟然;旁侍儿锦衣玉貌,扶之而行;最前一白须老翁,伛偻先驱,背穴有孔如碗大,火光从此孔出,如灶突泄烟者然,见人了无惊异,徐步入远村而没。少顷,家人与店家至,云共见之,相与诧骇而已。
  石崇老奴才
  康熙间,任雨林进士有诗名,宰河南巩县。昼卧书室,见簪花女郎持名纸称石大夫招饮。舆夫盈门,俱来迎接,任不觉身随之行。良久,至一府,闳巍然,主人戴晋巾,锦プ,叉手出迎,谈论风发。坐定,席设水陆奇珍,皆目所未睹,女乐二人,舞亻参々然。
  酒酣,主人起,握任手行至后园,极亭台花木之胜。园后有井,水绿色,主人手黄金勺呼左右:“酌水为任公解酲。”任初沾唇,觉有辛恶之味,唇为之焦,因辞谢不举其勺。主人强之,众美人伏地劝请,任不得已为尽之。俄而,腹痛欲裂,呼号求归。主人拱手曰:“客果醉矣,且暂别再会。”任仓皇登车,痛愈甚,从原路归。过城隍庙,城隍神趋出迎,曰:“石季伦老奴才又毒人乎!昨作主饮君者,晋石崇也。崇生时取精多,用物宏;诛死时受孙秀屠割,血肉狼藉;强魂不散,为罗刹尊神,誓杀名士三千,以泄生平好名之忿。吾第十九人,君第二十九人也。吾以生平正直,诉冤上帝。帝不能救,封为城隍神,赐药二丸,曰:‘有真名士被害者,以此救之。’君有文行,故在此相救。”言毕,取药塞任口中,任痛遽止。顷刻,汗出而寤。其原卧之处,家人环泣,已迷懵二日矣。
  后修巩县故城,掘地得碑,镌“金谷”两大字,类索幼安笔法,始知石氏金谷不在今洛阳也。
  鬼差贪酒
  杭州袁观澜,年四十,未婚。邻人女有色,袁慕之,两情属矣。女之父嫌袁贫,拒之。女思慕成瘵卒。袁愈悲悼,月夜无以自解,持酒尊独酌。见墙角有蓬首人手持绳,若有所牵,睨而微笑。袁疑为邻之差役,招曰:“公欲饮乎?”其人点头,斟一杯与之,嗅而不饮。曰:“嫌寒乎?”其人再点头。热一杯奉之,亦嗅而不饮。然屡嗅则面渐赤,口大张不能复合。袁以酒浇入其口,每酒一滴,则面一缩,尽一壶,而身面俱小,若婴儿然,痴迷不动。牵其绳所缚者,邻氏女也。袁大喜,具酒罂取蓬首人投而封之,面八卦镇压之,解女子缚,与入室为夫妇。夜有形交接,昼则闻声而已。
  逾年,女子喜告曰:“吾可以生矣!且为君作美妻矣。明日某村女气数已尽,吾借其尸可活,君以为功,兼可得资财作奁费。”袁翌日往访某村,果有女气绝方殓,父母号哭。袁呼曰:“许为吾妻,吾有药能使还魂!”其家大喜,许之。袁附女耳低语片时,女即跃起,合村惊以为神,遂为合卺。女所记忆,皆非本家之事。逾年,渐能晓悉,貌较美于前女。
  李倬
  李倬者,福建人,乾隆庚午贡生,赴京乡试,路过仪征。有并舟行者,自称姓王名经,河南洛阳县人,赴试京师,资费不足,求李挈带。李许之。同舟言笑甚欢,出所作制艺,亦颇清雅,惟篇幅稍短耳。与共食,必撒饭于地,每举碗,但嗅其气,无一粒纳喉者。李疑而憎之。王似解意,谢曰:“某染膈症,致有此累,幸毋相恶。”既至京师,将赁寓所。王长跪请曰:“公毋畏,我非人也。乃河南洛阳生员,有才学,当拔贡,为督学某受赃黜落,愤激而亡,今将报仇于京师,非公不能带往。入京城时,恐城门神阻我,需公低声三呼我名,方能入。”其所称督学某,即李之座师。李大骇,拒之。鬼曰:“公党师拒我,我行且祟公。”李无奈何,如其言。
  舍馆定,即往谒座主。其家方环泣,声达户外。座主出曰:“老夫有爱子,生十九年矣,聪明美貌,为吾宗之秀。前夜忽得疯疾,疾尤奇,持刀不杀他人,专杀老夫,医者莫名其病,奈何?”李心知其故,请曰:“待门生入视郎君。”言未毕,其子在内笑曰:“吾恩人至矣,吾当谢之,然亦不能解我事也。”李入室,握郎君手,语移时。旁人不解,更骇愕,都来问李,李告之故。于是举家跪李前,求为关说。李谓其子曰:“君过矣。君以被黜之故,气忿身死,毕竟非吾师杀君也。今若杀其郎君,绝其血食,殊非以直报怨之道。况吾与君有香火情,独不为我地乎?”其子语塞,嗔目曰:“公语诚是,然汝师当日得赃三千,岂能安享?吾败之而去足矣。”手指曰:“某室有玉瓶,价值若干,为我取来。”至则掷而碎之,又手指曰:“某箱内有貂裘数领,价值若干,为我取来。”至则举火焚之。事毕,大笑曰:“吾无恨矣。为汝赦老奴。”拱手作去状,其子霍然病已。
  李是年登第,行至德州,见王君复至,则前驱巍峨,冠带尊严,曰:“上帝以我报仇甚直,命我为德州城隍,尚有求于吾子者。德州城隍为妖所凭,篡位血食垂二十年,我到任时,彼必抗拒,吾已选神兵三千,与妖决战。公今夜闻刀剑声,切勿谛视,恐有所伤。邪不胜正,彼自败去,但非公作一碑记晓谕居民,恐四方未必崇奉我也。公将来爵禄亦自非凡,与公诀矣。”言毕拜谢,垂泪而去。
  是夜,闻城内外兵马喧然,至五鼓始寂。李诘朝往城隍庙焚香作记,道士已磨墨相待,云:“昨夜大王到任,托梦贫道,教相迎也。”李为镌石立碑,今犹存德州大东门外。
  王将军妾
  苏州慕崇士,宰河南汲县。未遇时,馆京师任姓家,寓半截胡同。晚间独宿,灯下见物黑而毛,攫其书簏。慕手剑逐之,无所得。次晚,月下如厕,有女子冉冉来。慕疑主人婢妾,蹲不敢起。女竟不去,而冷风凄然。慕始惊惧,投以瓦,了不复见。慕踉跄归至书斋,则女子在床矣;军装持刀,容貌甚丽;呼之不应,驱之不去;召他人观之,皆不能见。慕遂病,呓语曰:“我明朝王将军妾也,久不得祭,故遣儿辈取食,汝以剑伤之;我亲来谢过,汝又蹲厕辱我。我故来索命。”同寓宾客俱为哀祈,女曰:“能以衣服车马送我归故乡,姑贷汝。”众如其言,慕苏醒。食粥未半晌,女又复来曰:“吾为汝辈所给,衣服领袖并未裁缝,吾何以为衣耶?可速选缝人善治之。”众客愈骇,视所陈之衣,果未开摺也。整治再拜,慕竟病除。
  三年,慕登进士,选河南汲县知县,路过开封,宿客店。店之西偏,扃室甚固,慕疑之。窥窗隙,见朱棺一口,横于中堂,凝尘数寸,棺之前和题曰:“王将军亡妾张氏。”慕大惊且悔,心郁郁不乐。薄暮,女果至,装束如前,曰:“昔妾逼君,妾之罪也;今君窥妾,妾之缘也。妾在此数十年,非取人见代,不能自拔于幽冥,故今夜来伴君。”慕大惧,连夜呼驺入城,告开封同寅,将求道士驱之。开封守令留饮达旦,翌早与共至店中,一书童自缢于床。守令怒,剖其棺,尸装束鲜浓,僵而不腐。焚之,竟无他怪。
  仙鹤扛车
  方绮亭明府作令江西,其同僚郭姓者,四川人,言少时曾上峨嵋山,意欲弃世学道,见老翁长髯秀貌,戴羽巾,飘飘然导之前行。至一处,宫殿巍峨,似王者居,翁指示曰:“汝欲学道,非王命不可。王外出未归,汝少待。”俄而仙乐嘹嘈,异香触鼻,两仙鹤扛水精车,车中坐王者,状如世上所画香孩儿,红衣文葆,洁白如玉,口嬉嬉微笑,长不满尺许,诸神俯伏迎入宫。老翁奏曰:“有真心学道人郭求见。”王命传入,注视良久,曰:“非仙才,速送回人间。”老翁掖郭下。郭问曰:“王何以年少?”老翁笑曰:“为仙为圣为佛,及其成功,皆婴儿也。汝不闻孔子亦儒童菩萨,孟子云:‘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乎?吾王已五万岁矣!”郭无奈何,仍自山下归家,犹记其殿门外朱书二对,云:“胎生卵生湿生化生,生生不已;天道地道人道鬼道,道道无穷。”
  红花洞
  溧水知县曹江初官蜀时,夏日昼寝,见二隶卒牵马来邀,与俱行,约二十里馀,复有一人乘骏马,约束如军官,持令箭呼曰:“奉上帝命,烦君点放洞犯,幸勿辞劳。”曹愕然,莫知其故。再行二三里,至深山,有穴,榜曰“红花洞”。石门一双,封钥甚固。洞口胥吏七八人,具公案文册,跪迎道左。军官以令箭付曹,嘱云:“照册点放。”言毕,乘马去。
  曹登座,一吏禀请启洞,向洞大呼“开门”者三,有阴气随呼而出,冷逼毛发。须臾,女鬼数千,蓬首垢面,纷然杂至,哀号困苦之声,不可言状。吏按册唱名,开锁具,驱向南行。诸鬼逡巡,若不得已而往者。最后三女鬼向曹哀求免放,曹辞以“奉帝命,不能为力”,三鬼愤惋骂曰:“二十年后,会当相报!”放既毕,军官复来嘱隶曰:“曹公劳矣,须好送还家。”隶卒仍以马送。至中途,经大河,马渡水,忽失前足而堕,惊寤,见家人环哭,方知已死一日,心秘其事,不敢言于人。
  后二十年,长男妇病产卒,未期年,次媳当产亦病,忽作呓语呼姑至前曰:“红花洞事发矣。我房舍已定,当与李氏为邻矣。”指其小叔曰:“继我者当在此君。可恨翁当时箭在手,乐得作人情,何故不肯乎?”言毕,张目大呼,血流破面,腹溃肠出,死。姑与小叔奔告于曹,曹大骇,自忆此梦实未尝语人,不知乃媳何从知也。殓后,寄其柩于古寺,寺中旧有朱棺一口,询之,果为某家妻李氏棺也。曹后第三子妻妇,亦以产卒。三妇年岁虽各有大小,计其始生,皆与梦时相上下。后侧室生儿,皆无恙。
  大毛人攫女
  西北妇女小便,多不用溺器。陕西咸宁县乡间有赵氏妇,年二十余,洁白有姿,盛夏月夜,裸而野溺,久不返。其夫闻墙瓦飒拉声,疑而出视,见妇赤身爬据墙上,两脚在墙外,两手悬墙内,急而持之。妇不能声,启其口,出泥数块,始能言,曰:“我出户溺,方解裤,见墙外有一大毛人,目光闪闪,以手招我。我急走,毛人自墙外伸巨手提我髻至墙头,以泥塞我口,将拖出墙。我两手据墙挣住,今力竭矣,幸速相救。”赵探头外视,果有大毛人,似猴非猴,蹲墙下,双手持妇脚不放。赵抱妇身与之夺,力不胜,及大呼村邻。邻远,无应者。急入室取刀,拟断毛人手救妇。刀至,而妇已被毛人拉出墙矣。赵开户追之,众邻齐至。毛人挟妇去,走如风,妇呼救声尤惨。追二十余里,卒不能及。
  明早,随巨迹而往,见妇死大树间:四肢皆巨藤穿缚,唇吻有巨齿啮痕,阴处溃裂,骨皆见。血裹白精,渍地斗余。合村大痛,鸣于官。官亦泪下,厚为殡殓,召猎户擒毛人,卒不得。
  狐仙冒充观音三年
  杭州周生,从张天师过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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