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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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传-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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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鱼?哪条大鱼?”
  夏侯日月一字一字道,“夏侯连印。”
  “哦?”
  “接到这案子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自五王之乱后,这近一百年来天下大治,国家长治久安,素有天下第一粮仓之称的湘州底子那么深厚,就算支持二三十年规模如这回两线作战的战事也应全无问题,哪里会连一次蝗灾也无法应付?更何况,湘州既遭灾,却仍有办法应付前线需要,这岂不是奇怪之至?所以我就派人下去仔细调查。没想到,还真让我发现了夏侯连印这条大鱼。”
  “他怎么了?”
  “是他,利用主持户部之机,中饱私囊,多年来将天下粮草私卖。更在战事开始之初,即令人收购粮草。湘州之所以能一直支持战事,只为这位信王一直在将他手中的粮草高价卖给陈立等人。”
  顾长生疑惑道,“你怎会如此清楚?”
  夏侯日月没好气的道,“你真以为这些天里我每天真的都是在吃喝玩乐、无所事事啊?”这些天里,他人虽没有到刑部,但却在暗中布置人手,调查一切。
  顾长生沉思道,“你会如何处置夏侯连印?”
  “他是王爷,更是天家骨肉。我不敢擅自处理,自然是禀明一切,由皇上自行定夺了。”
  “……嗯,也确实只有如此了。那,陈立等人你又会如何处理?”
  夏侯日月淡淡道,“通通杀掉,一个不留。”
  “哦?那可是三千多条人命啊。”
  夏侯日月细细解说,“以陈立为首的那二百多官吏,是绝不能留的。若些他们无能,百姓也不会暴乱。他们怎能留命?至于那三千多暴民更是不能留――他们是为生活所迫不假,但在国家正值对外用兵、两线交战之际,他们趁乱而起,抢粮仓、杀官吏,无视律法。若法外开恩,赦免了他们,长此以往,置国家律法于何处?”
  顾长生的手指敲击着案面,沉吟道,“这二百多个官员一个也不留,对你,是大大不利啊。要知道,官员与官员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错综复杂之至,往往牵一而发十……你,真能完全不顾?”
  夏侯日月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我当然知道杀了这些官员,势必会得罪方方面面,更会失去朝中大部分官员的支持,还会落下个好杀残忍的骂名。但如果不杀他们,无法向天下人交代,更无法向皇上交代。”顿一顿,夏侯日月面无表情的说道,“皇上他老人家最恨的就是这种无能官吏――你说,我能不大开杀戒?”又顿一顿,他冷笑一声,“把老五从刑部调到户部,却把我推到这浪尖上,皇上对我可真是青眼有加啊。”
  顾长生悠悠道,“那是自然的。都是皇上的儿子,他自然得比一比、看一看,判断谁才是英才,谁才最有资格继承大位。”
  夏侯日月心里蓦地一动,“你的意思是……”
  顾长生的眼睛古井一样深沉,语气冷峻得像是结了冰,“皇上年事渐高,必然得顾忌到接位人。他总得在儿子们中挑出一个来。五皇子德王夏侯兴邦在刑部多年,毫无建树,皇上虽有不欲取之之意,但夏侯兴邦在民间颇有贤名,所以皇上就再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到户部,主理天下钱粮。而眼前,除去湘州暴乱,就只有西南的粮草最关紧。夏侯子文领兵与南越交战,而大军的粮秣、饷银等诸般事端,通通都落在了主掌户部的夏侯兴邦和夏侯连印头上。当日后夏侯子文得胜回朝、名垂竹帛之时,没有谁会注意到一直在后方操劳的他们二人,他们就只能是为他人做嫁衣――皇上,就是要看看这两个人的器量与心胸啊!”
  夏侯日月皱眉道,“皇上难道就不怕夏侯连印和夏侯兴邦挟私……”后面的话,他并没有说完,但二人皆是心知:帝位之争,皆是不择手段不计一切的,没有谁会去考虑道德良知。良久,夏侯日月叹道,“――这可是关系到社稷安危的大事啊!皇上怎能如此不谨慎?”
  顾长生阴郁的一笑,“所以,皇上才会把我也放到户部中,总理前线粮草。――皇上,也怕他二人利令智昏,丧心病狂啊。”
  夏侯日月点头道,“皇上的确顾虑周全,要你三人共理户部之事,令三足鼎立,谁也奈何不了谁。再加上你三人是不同派系的,为了自己利益,必然会瞪大了眼睛,监督另二人。”
  看着夏侯日月,顾长生沉吟着缓缓说道,“我是你的人。皇上把我放到户部,实际上就是在看你的反应。如果我认真办事,那自然一切安好。如果我敷衍了事,阳奉阴违,哪怕你在刑部做得再出色,也是无济于事……”
  一阵风吹进来,满室的灯烛摇曳不定,窗纸都在沙沙作响,刹那间,书房中变得有些阴森。
  也不知是清寒袭人还是怎的,夏侯日月不自主的打了个寒颤。静静听着窗外的风声,过了许久才道,“我明白――只是,皇上为什么要让带兵的你入驻户部?他难道,就不怕我掌权过重?”
  顾长生没有即刻回答,他定定的看着烛光良久后,才轻轻一笑,不胜慨然的道,“这一点,我也参不透……天心莫测啊……”
  真正的回答,其实并没有说出来。
  顾长生在接诏协同户部共理粮草时,其实就已经知道就目前而言,夏侯日月至少有四成希望问鼎大位:平定柔然三郡之乱,让皇帝看到夏侯日月的狠辣与决断。顾长生并不认为自己和夏侯日月改变作战策略的意图能够瞒过皇帝,相反,站在最高处鸟瞰一切的荣华对一切皆是了如指掌。而这一切作为,荣华并不以为忤,反而擢升夏侯日月,并令他前往北海抗倭――这,只为荣华想看看这个儿子的作为到底有多大。而夏侯日月打败倭人,平定北海,更挟助战之功,胁令北海签订了对天朝极为有利的《通商章程》。《通商章程》让皇帝见识到这个儿子的鸿鹄之志,更让皇帝清楚的知道:这个儿子不止在军事上出色,更在政治与经济上极有远见,所以荣华根本不追究他不向朝廷请令即自主行事的乖张,反而在他一回朝即将他封王,并令他入驻刑部,处理这桩棘手的暴民案,――皇帝,是要考验这个儿子的风骨,看他是否能顶住各方压力,真正为国家做实事。
  顾长生更清楚,皇帝之所以会令带兵的自己协同户部办差,刚才向夏侯日月阐述的道理固然是其中一个方面,而更重要的,却是荣华要将自己逼上绝路――皇帝,是绝不会让背负着佞幸、弄臣之名的自己存活于世,位高权重。
  他字侍剑,皇帝以其表字为号,特封为侍剑将军,此等殊荣,真正乃千古以来第一桩。更赐铁、炭给自己整修铠甲。人臣荣耀,可说是到了一个极致。而之所以会这样对待自己,只为让自己成为一个替身,一个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死的替身,一个用来转移所有妒忌、愤怒等负面情绪的替身。只要夏侯日月在他日登基后杀了自己,就能平息众怒,博得大义灭亲之声名,铸定名君基础。
  就算夏侯日月逐鹿失败,只要新君继位后将自己杀掉,也能让新君的大位坐得更稳。
  想到这里,顾长生冷冷的笑了:
  人为刀俎,我又焉敢成为鱼肉,任你宰割?你如今既令我掌兵,那么,就是你自己给了我莫大的机会。
  荣华皇帝,我,顾长生,他日必会令你悔不当初。
  烛光映在顾长生轮廓分明的脸上,光影明灭间,他整个人就像青铜铸就一般,坚不可摧,更充满着某种无法言明的冷酷意味。
  看着这样的顾长生,不知怎的,夏侯日月莫名觉得他离自己好远,无论自己怎么抓也抓不牢。
  恐惧蓦地涌上心头,他打破沉默,极力拉回沉思中的顾长生,“你在想什么?”
  顾长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转眼盯着他问道,“我在想,卢义之你又该如何处置?”
  “奏明皇上,为他请功。”夏侯日月冷冷道,“如果在屠杀开始之际,皇上即斥责卢义之,将他定罪下牢,我的处理方式定会不同。但如今,是他卢义之镇压了暴民、维护了秩序,如此有功之臣,焉能不赏?”
  “夏侯连印的党羽又该如何?”
  “自然是一网打尽,一个不留。”越是这种内部大清洗行动,就越是残酷无情,尤其还涉及到帝位之争。这中间自然不能稍存仁慈。须知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如果此时他夏侯日月不痛打落水狗,赶尽杀绝,那么他日夏侯连印一旦翻身,又岂会善罢甘休?所以为了避免日后无谓的麻烦,斩草除根是一定。
  顾长生不语,良久,方喟然叹息,“官员该杀,卢义之也该赏。只可惜了那死在屠刀下的十二万百姓,还有……那三千多激进的乱民……”
  夏侯日月正容道,“杀他们是为维护国家律法。但法理之中,尚有人情。对于这些百姓的亲属,我自会妥善安置。你放心好了。”

  第九章

  
  刑部大牢,总是那么阴暗潮湿。
  夏侯日月一行人就跟在押解陈立一众人等至京的捕头李雄身后,走入刑部大牢中。
  李雄把夏侯日月他们带到一间审讯室。刚一打开门,阵阵恶臭就扑鼻而来。屋中的几个衙役见到夏侯日月,连忙躬身请安。夏侯日月一边含笑回应,一边打量着这间审讯室。
  这间审讯室的墙壁上挂着各式刑具,屋子中间摆放着一个烧着旺火的炉子,炉子里还有几块烧得通红的烙铁。炉子前方的柱子上绑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人,此人身形消瘦,脸色青白,双眼紧闭。
  眼见夏侯日月注意到那人,一个衙役忙大喝道,“陈立,快醒醒!明王爷来了!”
  见那人象个死人一样全无反应,李雄朝衙役使了个眼色,那衙役立刻明白过来,勺起一勺水就往他头上一淋。那人浑身一颤,随即恢复了知觉,睁开无神的双眼,呆呆的看着众人。
  夏侯日月走到他跟前问道,“你就是陈立?”
  那人无力的点点头,“下官正是。”
  知机的衙役早搬来干净的大椅,服侍着夏侯日月坐下以便审问。夏侯日月坐下后问陈立道,“你可知罪?”
  “下官不知所犯何罪?”
  “不知?”夏侯日月玩味的笑了,“身为朝廷高官,竟然激起民变,致使良民变为暴民――这,可是弥天大罪啊。”
  陈立闻言面色不变,他轻声问夏侯日月道,“王爷可曾去过湘州?”
  见夏侯日月摇头,陈立又道,“湘州原来是个美丽又富饶的地方。可是现在,唉……”
  夏侯日月见陈立停了下来,面无表情的道,“继续说。”
  陈立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王爷您知道,自荣华二十二年开始,我朝就开始治理黄河修筑大堤以防洪灾。但因主事官员贪墨,玩忽职守,遂致大堤修得并不牢固。荣华二十五年春天,那大堤终于崩溃,淹了大半个豫州郡。下官不知王爷有没有印象,那一年,皇上一怒之下处死了七十多名涉案官员。”
  夏侯日月微一颔首,“本王记得。”
  陈立于是继续道,“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我湘州开始不断拨粮接济豫州,更是从那一年开始,不断有灾民逃到湘州。”他叹息道,“王爷,底子就是再厚,也经不住这么掏啊。这七八年间,我湘州的无数粮草就这么耗掉了。今年春天,黄河再次大决堤,又是我湘州收容各地灾民,调粮前往黄河沿岸数郡。去年春天,柔然三郡作乱,我军坚守雁门关,自那时开始,粮草就由陕甘二郡就近支援。而陕甘二郡向来贫脊,他们的粮草又必须由内地调往,也就是说,从那时开始,我们湘州的粮草就开始源源不断的去往陕甘二郡,有的时候甚至是直接送到前线。”顿一顿,他继续道,“王爷是带过兵的王爷,当然明白其实打仗打的就是粮草、打的就是银子,您更清楚:三军在外,所耗甚巨。而我们湘州不仅要为前线将士提供粮草,更得把前往运粮的民伕来回的消耗计算在内――王爷,几十万大军每天要消耗多少粮草啊,自然运送粮草的人员甚多。王爷您想想,那是一笔多么巨大的开销?”
  陈立郁郁的吐了一口气,接着道,“柔然平定后,北海和南越又起战乱,又是我们湘州的粮草在支援战事。于是,终于我们湘州境内也开始出现饥民了。为了支援边关,我们湘州的官员们都咬着牙挺着,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秋收后,都希望秋收后情况能够好转。可是天公不作美,今年南方遭蝗灾的几郡中也包括了我们湘州,我们依靠着一些存粮救济着湘州境内的百姓。但是王爷,不断有其他几郡的灾民涌入湘州啊!而随着七月的洪灾,涌入湘州的灾民是越来越多,我们,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所以,我下令紧闭仓门。”陈立哽咽道,“但越来越多的灾民在湘州聚集,没有饭吃的他们只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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