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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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窗-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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膀子。他自己承受不住,我想——闷热。
    起先,我猜不出他要干什么。他似乎在垂直方向,也就是上上下下地忙碌,而
不是横向的忙碌。他待在一个地方,但不断地头往下一缩,不见了人影儿,接着身
子往上一长,又露面了,间隔时间不规则。简直像是在做健身运动,只是下蹲起立
的时间不那么平均罢了。有时候,他下蹲的时间很长,而有时他一下子就审起来。
有时候, 他会迅速连续地下蹲两三次,那里有一种伸展得很开的黑色的V将他与窗
子隔开。 不管那是什么,反正窗台将我的视线往上面引去,我看见了那个V上有一
根长薄片。 那个V的作用只是挡掉他的背心的下摆,也许只挡掉十六分之一英寸。
但我在别的时候没有见过它,我说不出那是什么。
    突然,自打窗帘拉起后他第一次离开了它,绕过它来到了外面,在房间的另外
一个地方弯下腰去,又直起腰来,抱着一捧东西,从我这里看过去像是五颜六色的
三角旗。他走到V后面,将那些东西甩过V,让它们往下滚落,然后搁在了那里。他
身子往下一缩,好久没见他的影子。
    那些甩过V的“三角旗” 在我的眼前不断变换着颜色。我的视力很好。一会儿
时白色,一会儿是红色,再一会儿又是蓝色。
    接着,我明白了。它们是女人的衣服,他在一件一件地往下拉,每次都是拉最
上面的一件。 突然全都不见了,V又成了黑的、空的,他的身体又出现了。现在我
明白那是什么, 他在干什么了。那些衣服告诉了我。他也为我证实。他把双臂向V
的两端张开, 我看得见他急拉猛拽,好像在使劲往下压,突然,那个V折了起来,
变成了一个立体的锲形。然后他上半身作着滚动的样子,那个锲形消失在一个角落
里。
    他在收拾一只箱子,将他妻子的东西收拾进一只直立的大箱子里。

    不一会儿,他又出现在厨房的窗子前,在那儿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我看见他抬
起胳膊掠过前额,不是一次,而是好几次,然后往空中一甩。诚然,在这样的夜晚
干这活也真够热的。然后,他顺着墙住上摸,拿下了一件东西。既然他是在厨房里,
我的想象力告诉我那是一个柜子、一个瓶。
    后来,我看见他的手朝嘴边迅速递了两三回。我宽容地对自己说:收拾过一只
箱子后,十个男人中有九个会这么做——好好喝上一通。如果第十个人不这么做,
那只是因为他手边没有酒。
    然后,他又走近窗子,站在窗子旁边,所以他的脑袋和肩膀都只露出一丁点儿。
他凝神向外窥视黑乎乎的四方院子,扫视那一排排窗子,这会儿,大部分窗子里都
没点灯。他总是从我的窗子的对面,也就是他的左面看起,看上一圈。
    这是我一个晚上看见他第二次这样做。清晨也做过一次,一共是三次。我暗暗
好笑。你简直会以为他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也许什么也没有,只不过是一种小小的
怪癖,而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我自己也有,每个人都有。
    他退回房间里,房间的灯媳掉了。他的身影进入隔壁一个依然亮着灯的房间,
起居室。那个房间接着也熄了灯。他走进第三个房间,也就是整天没拉起窗帘的卧
室时,没有开灯,我并没感到意外。他不想打扰她,当然——特别是如果她明天要
出门去疗养的话,从他给她收拾箱子可以看出来。上路之前她需要一切她所能够得
到的休息。摸黑上床对他来说简单得很。

    但是,过了一会儿,在黑灯瞎火的起居室里,突然亮起了火柴擦出来的火花,
这倒让我吃了一惊。他肯定是躺在那里,打算在沙发或别的什么东西里过夜。他根
本没走进卧室,一直待在卧室外面。这倒叫我百思不得其解。这也太麻木不仁了。
    十来分钟后,又有火柴亮了一下,还是来自那个起居室的窗子。他无法入眠。
    这个夜令我们两个同样陷入沉思——一个是凸窗里极好奇心迷住的人,一个是
四楼套房里一支一支抽着烟的人——却都没有得到任何答案。只有那只蟋蟀在无休
无止地啾鸣。
    曙光初露,我又回到了窗前。不是为了他。我的被褥像一床滚烫的炭。当山姆
进来为我收拾时,发现我在窗子前。“你会把身体弄垮的,杰弗先生,”他只这么
说了一句。
    一开始,对面一时间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然后,突然间,我看见他的脑袋从
起居室下面的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所以,我知道我没清错;他在那里的沙发或安乐
椅里过了一夜.现在,当然咯,他会去看望她,看着她怎么样,是不是好了一点。
这只是一种普通的人性。就我判断,他有两个晚上没走近过她了。
    他没有去看她。他穿好衣服,朝对面走去,进了厨房,站在那里,双手并用,
狼吞虎咽地吃了点东西。然后,他突然转过身来,走到一边。我知道那是套房的门
的方向,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召唤,门铃响之类.

    不错,转眼间他就回来了,后面跟着两个戴皮围裙的男人。捷运公司的雇员。
我看见他站在一旁,那两个人费力地将那个黑色的立体楔形的东西往他们来的那个
方向搬。他不单单是袖手旁观。他守在他们旁边,来回走动着,他焦虑地要看到他
们把这件事干好.
    然后,他又一个人回来,我看见他用手臂擦着头,好像出力干活,弄出一身汗
的是他,而不是他们。
    他就这样打发走了她的箱子,送到她要去的地方。就是这么回事。
    他又顺着墙壁往上摸,拿下了一件东西。他又在拿酒喝。两口、三口。我对自
己说,有点儿困惑。是的,但这次他没在收拾箱子。箱子昨天晚上已经收拾好了。
那这次干的什么重活呢?弄出这一头汗,而且还需要烈酒刺激?
    现在,过了这么多个小时之后,他终于进屋看她去了。我看见他的身影经过起
居室,进了卧室。那幅一直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现在拉了上去。然后他回过头,看
看身后。那副样子,即使从我这儿看过去,也不会看错。他没朝某个固定的方向着,
像人们看一个人那样.而是从一边看到另一边,从上面看到下面,又看四周,就像
是在打量——一个空房间.
    他后退一步,稍微弯下点身子,双臂猛地往前一伸,一条没人用的垫被和卧具
就倒放在了床脚跟前,就那么摊放在那里,被子里没有人。不一会儿,第二套又放
了上去.
    她不在那里。
    人们爱用“延迟的行动”这个词。这时我明白了它的意思。整整两天的时间里,
一种无形的不安,一种不切实际的怀疑,我不知该怎么称呼它,一直在我得脑子里
盘旋,像一条飞虫寻找降落的地方.不止一次,就在它准备降落下来的时候,一件
微不足道的事情,一件微不足道的但又令人鼓舞的事情,比如根本很不正常地拉严
了很久的窗帘的升起,就足以让它继续漫无目的飞舞,不让它停留过久,让我能认
出它来.接触点久久地等候在那里,等着接受它。现在,出于某种原因,在他将空
被褥倒放上去的一刹那之后,它落地了——嗖!接触点扩大了——或者说爆炸了,
你想怎么说都行——变成了一桩确凿无疑的谋杀.
    换句话说,我脑子的理智成分远远及不上本能和下意识的成分。延迟的行动。
现在这个行动赶上了那一个行动。从这个同步中进出的信息是:他对她做了手脚!
    我朝下望去,我的手抓住我的护膝,它被扎得这么紧。我用足力气把它拉开。
我坚定地对自己说:再等一会儿,小心点,别着急。你什么也没看见。你什么也不
知道。你只有一个不过硬的证据:你没再见到她。
    山姆站在餐具室的门口看着我。他责怪说:“你什么都没吃。你的脸像块裹尸
布。”
    摸上去是有这种感觉。当脸上的血色不由自主地消失时,真有这种感觉,这种
刺激人的感觉。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他支走,别让他来打扰我的思路,于是我说;
“山姆,楼下那幢楼的门牌号码是多少?别将头往外伸得太长,朝它呆着。”
    “不是瑟姆芬就是贝尼迪克特大街。”他搔着脖子,颇有把握地说。
    “这我知道。马上跑到转角上去,看看确切的号码,好吗?”
    “你为什么要知道那个呢?”他边问边转身要走。
    “不关你的事,”我耐着性子但口气坚定地说,对付这种局面,这样的态度永
远都是行之有效的。就在他要关门的时候,我在他身后叫道:“你到了那里之后,
到门洞里去,从邮箱上看看,能不能知道住四楼后间的是谁.别搞错了.留心别让
人注意到你。”
    他边走边嘀咕,好像是说,“一个人整天没事可干,光是闲坐,他肯定会想些
讨厌之极的事情出来——”门关上了,我坐下来,这下该好好动一番脑筋了。
    我对自己说;你这种可怕的推测到底有什么根据呀?让我们看看你得到了什么
吧。只不过是他们的周而复始的日常习惯的这架机械装置,链带,出了点小毛病。
1.第一天晚上灯光通宵未灭。2.第二天晚上他比平时晚进来。3。他没有脱下帽子。
4.她没有出来接他——在灯光通宵未灭的前一天晚上以来,她没有露面。5.他收
拾完她的箱子后喝了酒。但是,第二天早晨,刚把她的箱子送走,他就喝了三口烈
酒。 6.他内心不安,焦虑,但是强加于这上面的是外部那种对周围的后窗的不正
常关心,这是很不协调的。7。在箱子送走前的那个晚上,他睡在起居室里,没有走
进卧室。
    很好。如果她第一个晚上就病了,他为了她的健康而将她送走,那就自动将上
述的第1、2、3、4点消除。剩下第5点和第6点就无关紧要、没有犯罪嫌疑了.但是
突然出现了第7点,第1点就难以解释了。
    如果她在第一个晚上一生病就离开了家,那么他为什么上个晚上不想睡在他们
的卧室里呢?伤感?难说。一个房间里有两张上等的床,而另一个房间里只有一只
沙发或不舒服的安乐椅.如果她真的走了,他为什么不进卧室去呢?只是因为他想
念她,因为他孤独?一个成年男人不应该那样。没错,她那时还在卧室里.
    这时, 山姆回来了,他说:“那幢房子是贝尼迪克特大街525号.住在四楼后
间的是拉尔斯·索沃尔德夫妇。”
    “嘘,”我叫他噤声,并用手背示意他别挡住我的视线。
    “要知道的是他;不想知道的也是他,”他坦然地嘀咕道,忙他该忙的去了。
    我开始费心思索。如果她还在那里,在昨天晚上她所在的卧室里,那么她不可
能去了乡下,因为今天我没见她出过门。如果她昨天一早就离开了,所以我没看见,
这还说得过去,因为我睡了几个小时觉,那段时间是个空档。但是今天早上我比他
先起床,我在窗前坐了一会儿,才看见他的脑袋从沙发上抬起来。

    如果说她走了,那只能是昨天早晨走的。那么他为什么直到今天一直将窗帘拉
严,被褥动都没动呢?最重要的是,昨天晚上他为什么待在卧室外面呢?显然她没
有走,还在那里。今天,箱子一送走,他就进了卧室,将窗帘拉起,将被子翻过来,
证明她没在那里。这就像是一个疯狂地盘旋的东西,让人看不清它的真相。
    不,问题也不在这儿。箱子刚一送走——
    箱子。
    问题就在这里。

    我回头看看,确信山姆和我之间的门是关紧的。我的手在电话机拨盘上犹豫了
一会儿。博伊恩,这件事应该告诉他。他是负责调查谋杀罪的.反正我上次见到他
时,他是管这种事的。我并不想跟一群陌生的警探打交道.我不想卷到超出我职责
范围的是非圈子里去。或者说,办得到的话,不卷入到任何是非圈子里去.
    电话接错了两次,最后总算接通了,我终于找到了他。
    “喂,是博伊恩吗?我是哈尔·杰弗里斯——”
    “你好,你这六十二年来都在哪儿呀?”他热情地说。
    “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现在我要你做的是记下一个名字和一个地址。准备好
了吗?拉尔斯·索沃尔德,贝尼迪克特大街525号,四楼后间。记下了吗?”
    “四楼后间。记下了。干什么呀?”
    “调查。如果你开始调查的话,我坚信你会在那里发现一起谋杀案。不是为这
件事,别来看我——我有把握。在这之前,那里一直住着一对夫妻。现在只剩下那
个男的了.今天早晨,那个妻子的行李箱被送了出去.如果你能发现一个人看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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