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_第五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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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西楼_第五部分-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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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翌日,紫星宫启程重返四川水寨,非常迅速。
   时间向前倒推几日,八月初六,如果那天尹珉珉没有自杀,紫坤不会回紫星宫。所以即使她回来了,但心依然还留在水寨。
   一线天下寒潭中悬浮的那块千年寒冰,才是紫坤最在意的东西。
   说来奇怪,时间已经过去数月,但依然没有任何办法,把寒冰从潭水中取出。
  前往水寨,随行之人自然少不了尹珉珉。而陈绫安作为她的新婚夫婿,理所当然一同前往。然而此去水寨,却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也在队伍之中,就是西尽愁——他也去了。
   因为当日紫坤问他『你究竟是什么人』,这个问题,就连西尽愁自己也答不上来。
  六年前,他曾有一名无名无姓的师傅。他的一切记忆,都是那名师傅告诉他的。
   他无父无母,无亲无戚,在雪地里被师傅收养,而后习武练剑。
   但是在西尽愁自己的记忆里,他并没有从师傅那里学到任何技击之术。好像那些武学剑术,自己天生就会一样。
   唯一让两人看起来比较像师徒的一件事,就是——西尽愁曾从他师傅那里继承了一柄剑,名唤『启天』。
   启天剑,和隐剑一样,同样出自紫星宫。
   每当想起这件事,西尽愁总是隐隐觉得,他的师傅也和紫星宫之间,有着很深的渊源。但究竟是什么关系,却又不得而知。
  ——也许,欧阳扬音会知道吧?
   西尽愁突然想起了她。毕竟两年前,是她亲手把隐剑、连同隐剑的秘密,一同交给了西尽愁。那个时候,他们的关系还算是朋友。但是后来,为了尹珉珉和岳凌楼的事情,他们曾几度闹翻。再后来,因为紫星宫侵入水寨,欧阳扬音邀逼西尽愁同行,两人的关系才慢慢恢复。
  ——不过现在,欧阳扬音究竟身在何方?
  想到这里,西尽愁才突然发现,他竟已经和欧阳扬音完全失去了联系!
  另一方面,尹珉珉。
   她现在的状态很奇怪,对谁都不冷不热,好像什么事情都无关紧要,提不起劲似的。对西尽愁热情不起来,对陈绫安也冷漠不起来。西尽愁叫她,她会淡淡的应一声;陈绫安叫她,她也会淡淡的应一声。在外人眼里,她对待西尽愁和陈绫安的态度,完全一模一样。
  当日她狠心踢掉了红叶的孩子,七宫主一气之下叫她不要再回天市殿。
   那些话,字字锥心。
   每次回忆起来,都痛得几欲昏厥。
   这个世上,只有三件事可以令她如此心痛。
  第一,她的父亲,在她眼前用尽七十六种暗器自杀,与她死别;第二,她的母亲,在她面前痛哭着说不愿再见她一面,与她生离;第三,西尽愁,她永远也无法得到那个男人的爱。哪怕可以得到他的笑,可以得到他的关怀,但是他的心——却永远也不属于自己!
   「珉珉?」
   看到尹珉珉脸色不好,陈绫安驱马上前,和她并辔同行,问道:「怎么了?」
  尹珉珉只是摇头,没有回话。
   见状,陈绫安也不再多问,默默陪在她身边。
   紫星宫大队人马已经浩浩荡荡前往四川水寨,行者侧目,再没有以前低调行事的作风。不仅前往水寨的一队人如此,就连紫星宫的大本营附近,也是这样。紫坤已经离开,七宫主终于不再整日把自己关在天市殿内,所以紫星宫内所有事务,又都转交七宫主处理。
  简单安葬红叶以后,七宫主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搜查令——她无论如何要找到岳凌楼,找到杀死红叶的凶手!
  搜查令一下,方圆几百里的市镇通路都被设上关卡,紫星宫人大街小巷上随处可见。
  在这样严密的封锁和搜查之下,岳凌楼本该无所遁形,但奇怪的是,紫星宫一连搜查了整整三天,居然连岳凌楼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终于,在第四天的时候,岳凌楼被紫星宫人发现,迅速被押回紫星宫。
   当日岳凌楼挟红叶快马疾驰,所有人都以为他会逃到很远的地方。所以紫星宫人多在市镇和交通要道搜查,而忽略了附近的树林。其实岳凌楼根本就没有逃,也没有躲,他就一直坐在当日红叶死去的地方,背靠一颗参天古木,静静坐着,整整四天。
  他的右脚脚踝肿得很厉害,皮下青色的淤血清晰可见。
   脚是扭伤的,而且是旧伤。
  一年前,尹珉珉伤他两手一足,碎掉的关节拖了很久也没复原。直到后来,他随洛少轩去了广州,遇到紫乾,也不知对方用了什么妖术,只在伤口处轻轻捏了几下,自己的手脚就变好了。
  当时,紫乾还叮嘱过他『我只帮你一次,下次不要让自己轻易受伤』。
  可是现在呢,当日骨头上的伤口又重新裂开,刚开始时很痛很痛,但痛着痛着,也就麻木了。
   ——就像自己的心一样。
  当西尽愁抱着红叶尸体离开的时候,他还以为他会回来。他
   以为他会回来把自己从紫星宫的地盘救走。
   那个时候,岳凌楼望着他的背影,心痛的感觉还很清晰。但是渐渐,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种感觉已经不再清晰,一切痛楚都变成麻木。
  ——整整三天,他都没有回来。
   如果岳凌楼想要离开,他可以离开,即使他的脚踝碎掉,即使他已经筋疲力尽,但如果他真的想要离开,他就可以想出无数方法!他知道红叶死后,自己对紫星宫不再有任何意义,他也知道红叶和七宫主的关系,知道对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早就已经想好对策,早就想好如何反击。
  但是——
  这是岳凌楼第一次如此被动地等一个人回来救他。
  但是——
   这个人无论他怎么等,怎么盼,都没有回来。
  ——没有人是值得信赖的,能够依靠的始终只有自己。
   以前明明非常明白的道理,为什么会渐渐忘却?是不是因为那个人的出现,让自己产生了改变?变得想去信任,想去依靠?是不是因为那个人的出现,让自己看到了一些如梦幻般美好的东西?
   但是——所有一切,已经粉碎。
   就像那些伤痕和痛楚,都麻木了,再也感受不到。
   所以,当岳凌楼被一掌推入地牢,看到那些铁链和刑架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能够伤害到他的,不是这些东西,而有当日西尽愁的一句话而已。
  『你已经无药可救了。』
   ——无药可救?
  是不是因为这个,他才没有回来?是不是因为这个,自己已经被放弃了?是不是因为这个,自己不能摆脱过去,注定要成为一个无血无泪的人?
  13
   岳凌楼对紫星宫的囚室并不陌生。
   灰黑的砖墙,潮湿的空气,墙角斑驳的苔类,茅草也因为常年的潮湿发了霉。以前没有这么仔细地观察这里,因为那个时候西尽愁还在身边,自己的注意力总是被他吸引。
  但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被关进这个几乎透不进任何光线的地方,感官知觉全被周围环境左右,甚至连尘泥渗漉的声音都能听见。
  外面……应该在下雨吧?难怪骨头阵阵发酸……
  岳凌楼轻轻垂下了眼,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关在这里多久了。时间显得不再重要,因为在紫星宫人眼中,他只是一个将死之人而已。比起刑部大牢拷问犯人用的刑法,岳凌楼在紫星宫受到的待遇要好得多了。
  也许七宫主还念在慕容情的情面上,并没有把岳凌楼弄得遍体鳞伤,而只是在背部烙上一个掌心大小的八角图案而已。这和宗教有关,七宫主相信,只要岳凌楼被烙上这种印记,即便是死,死后也永不超生。
   和囚室的昏暗相对比,岳凌楼的脸显得非常苍白。那是一种接近死亡的、非常不自然的僵白,只有濒临死亡的人才会呈现出的肤色。他全身皮肤完好,几乎看不到伤口,只在十指指间被扎入十根细针。
   殷红的血液,如涓涓细流,顺着手臂,沿着身体慢慢流淌,在脚下聚集成乌红的一摊。
  针尖上好像用过什么药,血液不会凝固,而会源源不断地涌出,就像泉眼一样。十针之刑,比起砍头不算痛,比起凌迟不算狠,比起毒药也不算折磨。但它却会让受刑人死得很慢,也很安静。感受着血液从自己身体缓缓流出,细致地品尝死亡降临的恐惧。
  「在死之前,你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七宫主临走时说的话,又在岳凌楼耳边响起。正因为要让岳凌楼反思忏悔,七宫主才决定施用十针之刑。而时间慢慢流逝,越来越接近死亡的岳凌楼,反思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他不应该相信西尽愁,不应该对西尽愁抱有任何幻想。
  即使也知道,红叶的死,自己有很大责任。但是西尽愁,确是令自己心如死灰的人。两相比较,自己对红叶的歉意,远远没有对西尽愁对怨恨深。
   曾经,把自己从尹珉珉刀下救起、抱走,警告威胁尹珉珉说『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不然我会忍不住杀你』;
   曾经,在欧阳扬音面前抱着自己,破除暗器毒蒺藜,跟欧阳扬音撕破脸皮,说出『你若再逼我,我就来真的了』;
   曾经,为了自己不惜打破隐剑的血戒,为了自己不惜与千鸿一派为敌,不惜纵身跳入山涧,不惜放弃生命,不惜以人换人、以命换命的西尽愁——已经不在了!
  他失忆的那一年,根本不是失忆,而是洗脑——是红叶把他洗了脑。
   他对红叶不是爱,而是责任,岳凌楼知道,就像他对尹珉珉一样。
  但如果只是这样,自己还可以忍耐,但是——他一次一次出尔反尔,一次一次将自己置之不理,一次一次碎粉着自己对他的信任和希望,直到现在令自己清醒,幻想破灭,心如死灰。
   记忆中,无数片断开始交织。
  从最初的相遇,云南离阳,自己在山湖边上抓住了他的脚,对他说『救我』;
   后来,云南兴和,在盛放着花狱火的石渚之上,天降暴雨,对他说『杀我』;
   再后来,四川水寨,自己拉开长弓,箭头对准西尽愁,对他说『如果你不想死,立刻就滚!』
   但那次,自己的箭一次一次射偏。那个时候,岳凌楼就已经知道——自己杀不了他!
  即使努力说服自己忘掉他,即使努力说服自己放弃他,努力说服自己回到从前,回到那个对谁都不关心,对谁都不在意,也不会被任何人伤害的岳凌楼——但是很难。
  只是不想再对别人失望而已,即使只是这样一个小小心愿,都无法实现……那之后,他又对西尽愁失望了无数次,也被西尽愁伤害了无数次……
  
   想到这里,本已干涩的眼眶又变得湿润,本已经麻木的心,又变得绞痛。
   刚一眨眼,眼泪已经流了出来。顺着脸颊迅速滑落,落入脚边那摊血水之中。想忍,但忍不住,眼泪决堤一般,那些泪水足以淹没自己。
   ——西尽愁,我对你再不会有任何期望!
  ◆◇◆◇◆◇◆◇◆◇
   紫微殿,芳馥剂的药池里,常枫依然静静躺在那里。
  紫坤曾经说过,『除非奇迹出现,不然他就只会这样,慢慢消耗,最终死去。』
   但现在,常枫的眼睛眨动了几下。早已丧失的意识,也开始慢慢恢复。他好像听到一阵很微弱的声音,虽然很弱,很轻,但却格外让人心痛。
  ——有人在哭,是他在哭?
   模糊的意识集中起来,在脑海中出现一个淡淡的白影。
  伸手想抓住那个白影,但甚至连手指都无法抬动。想追他,但身体依然不听使唤,动弹不得。那个名字就在嘴边,想喊,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可是他在哭啊。
   他在哭,然而自己却无法到他身边?他在哭,然而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做?他在哭,然而自己却像一个死人似的,眼睁睁看着,静静躺着,甚至连安慰的话也不能说,甚至连帮他擦去眼泪都做不到?
  突然,常枫的眼睛睁开了!
   他坐了起来,掀起顶上的盖子,拖着湿淋淋还带着浓重药味的身体,朝上爬去。
  ——因为他在哭。
  那个人心中的痛苦,已经和自己的神经相连,自己可以清晰感觉到他的痛楚。
   常枫从药池里爬了出来。
  紫微殿一向很冷清,而且现在,紫坤身边的人都随行去了四川,紫微殿已经空无一人。
   好久没有移动的身体,连爬起来都很吃力;好久没有活动的手,连抬一下都没有感觉……
   不、不是没有感觉!
   常枫低头一看,竟发现自己的右臂已经缺了——右肩以下没有任何东西!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失去一只手臂,随即一阵剧痛尖锐传来。
  但这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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