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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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浮-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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凋谢的时候,当最美的花期被错过,还会有人怜惜么?

  我与锦墨的目光遥遥相触,她漆黑的眼底有着我乐见的顿悟。锦墨走上前拉起我的袍袖,轻轻地摇摆着,温恬可人,就像当年的那个锦墨,开朗单纯。

  我伸手抚摸她的细滑的面颊,“我的锦墨这样漂亮,定是个宜家宜室的好妻子,谁有福气娶了去,必是和美之事。”锦墨羞低了脸庞,紧张的神情也有些缓解。我盯着锦墨的小脸,心中有一丝丝恸,不管如何我也一定要为她谋取幸福,哪怕陪上诸多。

  这事一拖就过了半年,不是我不得力,而是北部的匈奴又起了争端。那个曾经写书信逗弄过高后吕氏①的冒顿单于再次犯境。先是小升滋扰,随后大举进犯北疆,来势汹猛不可抵挡。此行撕破了往日和亲的温和,杀的烽烟四起,大批的边民涌入边境,却躲不过随后而至的凶神恶煞。朝中周勃病重,注重文治的大汉竟派不出一个得力的大将。眼看着如沙暴般的匈奴骑兵,铁蹄卷踏关中山河。一座座城池的失守,一次次的深夜飞马急报。无论是奋力拼死的将士们还是深夜不睡的刘恒,都已经支持不了多久。血海尸山是我的噩梦,更是以德治天下刘恒的噩梦。还要和亲么?还有用么?朝中宗亲个个面面相觑,生怕和亲之事再落到自己家头上。冀中已破,入侵的匈奴旋即就会来到眼前。我深夜陪刘恒同坐,却心冷如水。漫漫的长夜,冷得让人咬紧了牙关。如果说当年逼退齐王是侥幸,此次将是一场劫难。面前的竹简奏章上满是求饶的词语,那是群臣给撰写的告单于书。刘恒还在头痛,卑膝与直立只是一个动作,却牵连着边关的百姓。修罗屠场还是繁华边塞只是他轻轻地两个字而已。起兵。多么容易的两个字,刘恒却已经想了两天。杜战为什么不请命?我也曾想问过这个问题,只是看见刘恒不放心的眼神我就猜出了究竟。

  杜战虽然驻防代国有功,却未曾带过大批的人马,经验之上仍是欠缺。匈奴领兵的是右贤王,厮杀战场多年,且年老奸猾,对排兵布阵颇有算计,大汉于他交锋没有胜过,因此更加凶险,如果放杜战独去,未必有胜算。所以就算他请命,刘恒仍是不放心。我低头沉吟良久,接过灵犀端上的茶杯,那是一杯极苦的苦茶,却是支撑刘恒度过这几天的唯一食粮。“皇上再喝些吧。”我轻拍他的后背,将杯子放在桌矶上。“你说,还能派谁?他连高后都敢嘲讽,朕还能派谁?”刘恒大声骂道,扬手将茶杯摔破。

  我挥退急忙上来的灵犀,轻轻蹲下,一片一片捡起碎裂的杯子。刘恒的焦虑没有惊吓了我,我知道他没有言过其词。当年随高祖征战南北的老臣们都一一故去,当他们还在壮年时,冒顿就曾经羞辱过大汉,可是众多功臣衡量下来仍是不能贸然起兵。如果当年不能,今日再无兵无将次事更是难为。

  “启禀圣上,灌婴大人求见。”殿外站的内侍躬身站立着。灌婴,当年那个曾与齐王携手的灌婴,现在已经坐上了丞相之职。当年还是商贩的他在秦二世二年;参加高祖军,以骁勇著称。攻过塞王司马欣,围过雍王章邯,楚汉彭城之战,更被刘邦选为骑兵将领。此后,率领骑兵;参加破魏;接着出击楚军侧后;绝其粮道;继又跟随韩信攻占齐地,复深入楚地,迭克城邑,攻下彭城;参加垓下决战;穷追楚军;攻取江淮数郡。高祖六年;受封颍阴侯。齐王兵退后被刘恒挽留,升为太尉,掌管为数不多的骑兵。今日前来,可是有要报名的意思?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眼前的这个花白胡须的老将军,颤巍巍的跪倒在地,他诚意恳恳,愿意舍身去平匈奴。刘恒蹙紧的眉毛还是没有打开,毕竟年事已高,此去是否能活着回还尚且不知。

  婉拒的话还没出口,灌婴已经说了出来:“圣上仁德人尽皆知,老臣不能看天下苍生蒙难,所以请行,望圣上答应老臣。”能站出来已是不易,能说出这一番话更是值得褒奖。刘恒的仁德在此时为灌婴话所激,一道圣旨直传京城。灌婴老将军主动请战,封为平北元帅,手持虎符,统领三军。杜战将军认先锋将军,随军平叛。凡参加平叛诸位将士均晋爵三等,安置家室重金。“杜战走的那天,灵犀摔落了手中的茶杯。远远的听着角号齐鸣,却不肯随我登上高高的城墙送别三军将士。这是文帝三年的春,和去年的秋一样暖意融融。① 高祖死后,吕氏临朝听政,冒顿欺母寡帝少,修书给吕雉,“孤偾之君,生于沮泽之中,长于平野牛马之域,数至边境,愿游中国。陛下独立,孤偾独居。两主不乐,无以自虞,愿以所有,易其所无”翻译过来就是,你死了丈夫,我死了妻子,既然两个人都不快乐,何不在一起生活?这是大大的羞辱了当时的太后,但因匈奴强大,吕雉不能动手,只能回信说“单于不忘敝邑,赐之以书,敝邑恐惧,退日自图,年老气衰,发齿堕落,行步失度。单于过听,不足以自淤,敝邑无罪,宜在见赦窃有御车二乘,马二驷,以奉常驾。”即:收到了单于的信,我很有些忧虑,年纪打了,发齿也脱落了,行动更是不便。不如送过去两辆御车和马儿陪伴侍奉着你吧。吕雉不亢不卑的回答甚得冒顿的敬佩,于是再次命人赔礼认错。但这仍是汉朝的耻辱,被后世所痛恨。
                  佳婿



  刘恒送别三军时泪撒城墙,那是隐忍多年的他第一次落泪。楼阁之上我立于身披甲胄的他的身边,震撼于眼前的飒爽铁骑,连层层叠叠站立于我们身后的宝色华盖也被他们轻易夺去了光彩。长安城门外是大汉的疆土,任由这些热血满腔的少壮男儿去驰骋。刘恒仍是直立着。连日来的疲累在看见下面一面大大的黑色滚着金边的旗帜后,一扫而空。那赫赫飘扬的是所有人的骄傲,也是刘恒皇位稳定的仰仗。一个鲜红钢硬的“汉”字已经让所有在场的男子挺直了腰杆,更让下面的兵将们如潮水般欢呼。

  震天的誓言振荡着京城内外人们的心,这些将要远去喋血的将士们,将用他们的银盔铁甲,锋刀利剑为天下众生拼出一个活路。我被这样的气势窒住,文固然能为黎民带来富足,可是武更能保家国安危。

  从前的厌恶血腥的我,突然有了别的想法。也许世间的事好坏难辨,江山成就如果缺少了厮杀就只能眼睁睁的等着灭亡。

  心有些莫名的异样,似乎知道了斡旋朝政最深层的秘密。伸手,摸索到刘恒宽大衣袖。我倾身看去,他缄默的凝望着下方的激奋,手却惊人的冰凉。

  我们想的还是不同。身为帝王的他更加担忧的就是,武能斩杀敌人,驱赶入侵,却也能颠覆朝堂。

  当武调转了矛头,就变成了双刃,朝着里外,变成了最骇人的武器。该怎么办?刘恒凛毅的面庞,有着莫名的紧张。城下的罐婴老元帅在旁人的搀扶下翻身下马,与神采张扬跳脱的杜战一起登上高高的城墙。

  杜战踏地有声,灌婴虚弱摇晃,仿佛已经证明了刘恒放杜战一搏的决心。

  灌婴的声名作为出兵的保证,而真正马踏北疆的将是杜战。他终于成为了大汉最为重用的武人,灵犀萦绕梦回的傲岸身影再回长安时将是盖世英雄。

  “吾皇万岁!” 威严遒劲的声音落在地上溅起来,扫落了刘恒的担忧。

  杜战白衣银甲,虽然单膝跪地,却仍是巍然如山。刘恒紧走两步,相伴十多年亲密无间的他们如今已经分隔遥远。黑与白之间,更是君与臣的关系。“勿忘。”别有深意的两个字在刘恒轻轻说来让人心生凄惶。此一去,两难忘,杜战肩负了家国,刘恒不能不放,不得不放。“臣当尽心竭力,死而后已。”杜战抱拳当胸,铮铮重声应答着刘恒的托付。

  刘恒满意的颌了颌首。回头看我。我轻轻走上前,身上所佩德珠玉轻悄相击,动听悦耳。杜战抬起头,深邃的眸子闪着刚毅。伸出手,一块灵芝型的美玉躺卧在凝白手心。“这是灵犀托本宫转交给杜将军的,她说,来日若能从刀山血海里回还,以此表情。”再婉转的话也说的明白。若是能凯旋,我以灵犀相许。杜战犹疑着。却不肯抬手来拿这玉佩。一番话语感动了身后垂立的宫娥们,静听之后心中都涌起了戚然,哽咽之声也渐渐传来。。

  杜战拧蹙着眉头。接与不接都是为难。众人带着恻然看着他的举动,早已有人为灵犀鸣着不平。最终杜战低沉的声音响起:“谢娘娘,谢灵犀姑娘,娘娘替末将转告灵犀姑娘,此去凶险,年久日长,请姑娘自己莫要耽误了自己,不要再等了。”说罢伸手将那块温润的玉接过,揣去怀中。我略略俯身,流露一丝笑意。好个杜战,既然知道那玉佩不是灵犀所赠为何还要将其揣入怀中?

  一个转身,他几步迈下城墙的台阶。右腰佩戴的清寒宝剑银光熠熠,肃杀之气裹着长剑,森然等待出鞘。一声启程,三声鞭响,开始了杜战饮血之行。刘恒沉默的凝视着我,我不说话,仰头看着缓缓移动的钢铁神煞大军,微笑如常。

  这场仗打的艰苦,总有着不能预定的变故。旷日持久的战争耗尽我们的心神和财力。国库原本就空虚,此时更是入不敷出。

  于是我和太后再度联手,整治后宫,大至衣物殿内摆设的物件,小至胭脂水粉,都定出了严密的规定,我带头卸掉了钗环,不再穿清逸的华服。慢慢的我们节省出大笔的银钱充当了军饷。

  既然不能为此洒血拼命,我们也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如今宫里宫外最爱议论的就是杜战的骁勇善战,他总是一马当先,以命搅动着翻涌的风云。横扫右贤王五支先头部队,步步紧逼,沿路又募集了大批响应的热血男儿。至此已经由出发时的十万人,到现在的二十五万之众。“姐姐,听说杜将军已经将右贤王逼到边陲了。”锦墨摇晃着怀中的武儿,轻轻地说。

  原本翻找东西的灵犀也应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我微微一笑,她触及我的目光,躲闪着,仿佛有些窘困,被我看了根透。

  我终究还是没有回答锦墨的那番话。杜战的临行拒绝仍伤着灵犀,恨的越深却是牵挂的也越深。此时再提怕是又撒了一层盐。

  故作不知的转了话题,轻声问道:“明日的事,妹妹准备好了么?”锦墨耳畔微红,表明她知道我在说些什么。“恩,其实姐姐也不必费这些力气,妹妹一心想在宫中陪伴姐姐,哪都不想去。”锦墨羞红的下脸有着楚楚动人的神态。我细细打量着她,吩咐灵犀把梳妆的钿匣镜奁拿来。掀开盖子,里面是刘恒赏赐的东西。这是我不舍得捐名声的好东西,是刘恒的一片心意。拈起一支芙蓉绕翠的颤颤金钗插于锦墨的发髻,笑道:“这样一来妹妹就可以颠倒众生了。”

  锦墨嗔笑着,拍打我的衣袖,“姐姐又在笑我。”我将她揽过,环着她的腰间:“姐姐哪敢笑你,姐姐用心疼你都来不及。”

  一声长长的叹息,不知是锦墨还是我的,或许还有灵犀。空旷的金色大殿上,三个女人各自神伤。时值七月,锦墨穿戴着我为她准备的骈俪罗衣。那是一件柔粉色的霓裳宫装,以珍珠缀点着裙摆出的桃花蕊心,遥遥的夺人眼目,宽大的袖笼滚着略深的粉,挽迤在身后,雍容不失纯美。斜旋而下的敝屣裙摆旁垂着玫瑰色的桃花佩,佩下还有着长长的嫩粉丝绦,摇曳摆动,如飞莺鸣春,风致娟然。我笑着为她佩戴上了嵌着粉宝的璎珞项圈,玲珑精致的跳跃珠铛,还有那日插在头上的金钗。

  “姐姐,这样行么?”锦墨有些紧张,揉搓着衣角,喃喃问着。身上衣物都是她不曾触摸的华美物件,生生的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在此时仍能为锦墨添置新衣已经是尽了我最大的努力了,虽然仍有些缺憾,却比当年要号上许多。我拉过她的手,传给她热度,“若是我的锦墨不行,还能有谁行呢?她清浅一笑,尾随在我身后。施施然踏出未央宫。因为此次是诸侯国世家子弟觐见,所以地点选在了凌霄殿。我和锦墨其实是暗选。大块的屏风后,清楚地观察者外面所有的动静。我和锦墨端坐在屏风后面,闷热无风,她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儿。凌霄殿之大,远远甚于代宫的乾元殿,却因为刘恒不尚奢华而减少了诸多摆饰。八年前的几次进出于今日的凌霄殿已经完全不同。空旷的有些冷清。锦墨开始扇起袍袖来。殿堂上销金石铺成的地面光照可鉴,一眼望不到头,汗白玉的宝座台下垂垂沉寂,黑压压的众人都是相貌气宇的风华好男儿。震荡在大殿的三呼万岁之声也让锦墨身形一抖。我笑看着屏风前的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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