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在天下 by 白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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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在天下 by 白萱-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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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熙猛然吓了一跳,沉声道:“什么?”心里闪电般掠过一个古怪念头,只是不敢细想。
朱若华宛然笑着说:“难道吴王还不知道么?皇上担心你如今身子虚弱,又盲了双目,下令此后吴王就留宫调养,不必出去了。”
聂熙凛然,良久点点头:“原来如此,谢皇后好意。”心下明白,想是经过白梅书院潜逃之事,聂暻越发不放心他,虽然不杀,也决计要控制在身边才罢休。聂暻肯花这么多心思留他一命,可算兄弟之情尚在。只是聂熙身为堂堂男子,哪肯如此受人羁绊,那倒不如杀了他的好。
朱若华笑一笑:“吴王不必谢我,这都是皇帝的美意。皇帝英明仁慈,兄弟情意深厚无比,吴王得兄如此,堪称幸运。”
她虽口气温柔,聂熙自然听出言下有刺。他也是官场混过来的人,更不会和内宫妇人计较,这点小小讥讽自然受得,若无其事道:“是啊,还请皇后代罪臣多谢皇上。”
朱若华见聂熙神情淡淡,看不大出喜怒,反而一怔,只觉他这神态和聂暻颇有些相似,不知为何有些微恼,也无心再说下去,略留两句场面话,起驾还宫而去。
聂熙送走朱若华,越想越觉得古怪。朱若华贵为皇后,又是学养深厚的名门闺秀,特意过来说这些话,只怕不是为了刺一刺他这个罪臣那么简单。朱若华幼有才名,是朱太傅最得意的女儿,以聪明机变见称,奏对应答颇得朱太傅真传。她这些话,难道有甚么微言大义?
“听说吴王病了甚久,日后都要在停云阁修养……”
“日后吴王都要身处宫禁……”
“皇帝英明仁慈,兄弟情意深厚无比,吴王得兄如此,堪称幸运……”
聂熙一句句想着朱若华说过的话,刚才隐约冒起的念头又顽强地抬头了。到底怎么回事,难道……皇帝……
他心头一阵狂跳,忽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顿时冷汗涔涔而下。

13

朱若华本待回昭阳殿,想着聂熙的神色,头隐隐地有些胀痛,忽然下令停驾,于是也不用銮驾,又折到了聂暻日常所居的崇光殿。
到了殿门外,看到当值小太监石头儿正在门口打瞌睡,睡得居然口水滴答,毫无忌惮的样子。朱若华轻轻咳嗽一声,那石头儿猛地醒来,看到皇后就在面前,吓得一个哆嗦,忙跪地请安。
朱若华道:“都是皇帝把你们管坏了,一点规矩没有,大白天的守着殿门睡觉,像什么样子。”聂暻有仁君之称,虽然略微清冷傲岸,对臣子和下人向来宽松。朱若华须得统驭六宫,便把昔日闺女时候的温柔性情尽数收拾,法度远比聂暻来得严谨,内臣倒是怕皇后一些。石头儿听她言下带着轻责,连忙磕头请罪。朱若华也不多说,径自进殿。石头儿忙阻拦道:“娘娘,皇上在试琴呢,把侍候的下人都叫出来了,您是不是……”
朱若华知道,聂暻喜怒不形于色,但往往在心情不好的时候试琴,借着摆弄那些丝线平息心绪,这时候进去,只怕逆了龙麟。可她想着聂熙之事,就觉得有种阴郁的火焰慢慢咬着她的心,略一思量,还是走进了崇光殿。
里面一声一声,都是断音,聂暻一身月白便袍,盘坐树下,正在心不在焉地调理着丝弦,手指上割出几个口子,沁出隐约血色,他居然也浑然不觉,眉梢隐隐带着怅然。
崇光殿前的无名花树开得正是最凌厉的时候,风一过,殿前阁后猩红漫卷,铺陈满地,更有几许零落在聂暻发际、肩头,看着竟是点点血泪一般。只是,这漫天花色虽浓得化不开,并不能夺去聂暻一分神容。他就是低眉缓缓试琴的时候,也风清神远,令人见之忘俗。
朱若华平时不得聂暻宣召,并不来崇光殿,此时一看之下觉得眼熟。因为聂暻的缘故,朱若华也去过白梅书院,记得当初囚禁聂熙的洗梅台也有这样的花树。她忽然想起来,这些花树,还是当年的龙虎状元林原从番邦带来的异种。聂暻向来偏爱清淡如白梅的素色花草,本来嫌弃这花色太浓艳凄凉,可是聂熙喜欢,看在吴王面上,便在内宫也种了一些。当今皇帝虽然清淡从容,她跟随身边这些年来,多少也明白了他是怎样的人。
见皇帝头也不抬地理弄丝弦,也不知是不是太过入神,朱若华无奈,轻咳一声。
聂暻缓缓抬头,他在朝堂之上气度端严,私底下看人的时候,却总是很认真,很诚恳的神色,眼中带着深深浓浓的心思,十分有情的样子。纵然不苟言笑,也令人沉迷。朱若华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睛,就有不饮自醉之感,纵然嫁给聂暻多年,也不能久久直视这双眼,只怕观之忘情。这时一见之下,果然又心里一乱,连忙垂下双目。
聂暻看到朱若华,温然道:“梓潼来此,有何要事?”言下之意自然是,没有要事就不必来了。
朱若华来之前已经想过很多,听他拿话推敲,也不退让,反而说:“陛下这是何苦。费尽心思把人弄进宫,自己却闷在这里弄琴,不是陛下昔日的辛辣作风啊。臣妾看着,不免代陛下着急。”
聂暻面色微变,眼中春风一褪,就显得有点凉薄无情,忽然道:“梓童胆略果然见长。”
朱若华一礼,正色道:“陛下留亲王于宫禁,大大有违古礼。先皇地下有知,只怕……也会辗转不安。臣妾虽愚鲁,也知道节义道理,不敢不谏。”
聂暻凝视朱若华一会,说:“梓童,女德第一要义,就是不妒。”
朱若华心里一阵堵,觉得头越发痛得厉害,忽然反唇相讥:“当年强令我嫁作燕王妃,陛下怎不知道不妒的道理。难道身为男子,还不如臣妾一介女流?”
聂暻犹如被人狠狠刺了一下,面色越发难看,盯着朱若华,眼中染上一层灰蒙蒙的颜色,忽然一把揽过她纤细的腰肢,把她深深拗下去,逼得她不得不和自己仰面紧紧贴合,柔声一笑:“梓童,你说什么呢?”
朱若华美丽的脸上染了一层薄红,双目如星,居然也不退让,轻喘着说:“臣妾说,当年逼嫁臣妾,后来强令林原留中侍奉,陛下为何不知道不妒的道理——”
话音未落,她的嘴被聂暻狠狠堵住,只能发出支离破碎的呜呜声。
朱若华耳边听着他气息不定,分明触动了甚么,感觉到这男子胸腔中暴烈阴沉的心跳,不禁一阵悲伤。
本来只是猜的,可向来喜怒不现的聂暻忽然有这样的反应……一切……实在再明白不过了。明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还会情不自禁地迷恋呢?
不知道当年的林原是怎样的心情。可笑他们的处境,竟然如此相似。
殿前花树在风中萧瑟,斑斑点点血泪盈空狂舞,朱若华忽然明白,或者那是人心里流不出的心血吧。
而自己的命运,和这深浓的猩红落花有甚么区别呢?
可是,毕竟不甘心的……聂熙,他是不是已经明白了甚么?他会甘心吗?

14

聂熙越想越觉得有些心惊,要找聂暻去问个明白,自然不会有结果,他对这位皇兄的冷酷莫测实在太明白不过了。胡思乱想一阵,渐渐地神思困顿,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久病体虚,这一睡也不知道多久。梦中颠倒缭乱,都是林原。他觉得身子一会浸在冰水中,一会又在火上烤,反反复复折磨,再不能片刻安乐。地狱的黑色火焰,渐渐腐蚀了林原含笑的春风面。聂熙心里焦急,拼命想拉住他,却毫无办法。
“林原……不……要走……我……呵……”他在梦中挣扎辗转,吃力地呼喊,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残句。
身子被黑色的火烧得几乎焦裂,但找不到解脱。他的解药……林原,已经沉埋黄土中。其实心里是知道的,就是不肯相信。
如果这一切只是一场恶梦就好了,梦醒来,他还可以看到林原。
如果,如果——
“林原……林原……”聂熙艰难地叫喊,声音却微弱得几乎无法听见。干裂的嘴唇被挣出了血丝,可梦里也不大觉得。
忽然嘴上一阵温凉,似乎有甚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拂过,如温存多情的泉水,汩汩流过他的心。那是一个温润可人的亲吻吧?
他近乎惊喜地说:“林原。”胡乱伸开双臂,正好抓住那人衣袖,便奋力把那人深深勒入怀中。
那人十分温柔,并不反对他的亲密举动,反而用一只手环到他的背心,便成了一个紧密无比的拥抱姿势,两人便滚在一起,那人静静亲吻着他的额头,嘴唇,脖子,渐渐地一路游弋下去,手掌也慢慢滑进聂熙的层层衣襟之中。这一派温存主动,倒不是林原平时床底间冷淡矜持的样子。
聂熙身上又要着了火,只是这次并非那种吞噬灵魂的地狱黑色火焰,反而心醉神迷。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但高烧的脑袋犹如一团糨糊,什么都想不清楚,含糊问了句:“林原?”
“嗯。”那人简单应了一声,顺便解去他一个衣结。
聂熙迷迷糊糊地说:“林原,你好瘦,怎么不作恶梦,你也这么瘦了?”虽然还是看不见,聂熙已经十分喜欢。那些过去,都只是噩梦而已,梦醒还是可以和林原在一起的,什么都过去了。还是和以前那样——
那人不做声,手似乎越来越不老实,一手竟然滑到他的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聂熙的臀部,另一手却轻轻揉弄着聂熙早已坚硬的器具。他手掌潮热,微微颤抖,更伴着轻微的喘息,似乎那人自己也是情动不已。渐渐地,那人越来越大胆,风声微动,想是他整个身子压了下来。
聂熙本就年青气盛,纵然病重,哪里禁得起如此撩拨,闷哼一声,双手猛然一扣,压住他的肩膀,整个人便沉沉压在他身上,轻笑道:“做甚么?不要弄错了规矩——”聂熙内力虽去,这一手反应还是极快,倒如蒙古人的摔交一般,硬生生按住了那人。只是略一用力,不禁冷汗直冒。听得一声裂帛,似乎忙乱中撕裂了那人的衣裳,就觉得暗香袭人而来。
聂熙一愣,猛然觉出了甚么不对,停了下来。难道不是梦,那人是谁?
清浅悠远,犹如漫天白雪梅花的气息……那是……那是……
“不……”无数记忆残忍而真实地涌回,身下的人决计不是林原,他的爱早已消失了啊!聂熙仓卒大叫一声,猛然呕出一口血。天地洪荒,万事万物,都在混乱,在坍塌,在腐朽。
似乎有人在惊急交加地叫着他的名字……可那不是林原的声音。
聂熙头一重,又陷入彻底的晕迷。

15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听到七嘴八舌的欢呼声。
“吴王醒了!”
“啊,太好了!皇上不会杀我们啦!”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皇上?聂熙混乱的头脑猛然清醒,想起了梦中那一袭暗香。
是他么?朝中都知道皇帝对梅花的喜好近乎痴迷。聂暻连熏衣也从来不用麝香,只是挂上积年的梅花香囊,动静之间往往清气流转一袖,越发风雅蕴藉。
聂熙猛然出了一身冷汗,霍地翻身坐了起来。吓得宫人们连忙劝他躺好,聂熙勉强坐定,经不起宫人啰嗦,略用了些流食,想着梦中情形,一阵心神不定。
这个梦……未免真实得可怕。
空气中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氛,聂熙一凝神,闻出正是梦中的白梅气息。
难道是真的?
心神大乱,手一抖,端着的玉碗落地,跌得一声清脆凌厉。
折腾好一阵子,宫人清静了些,聂熙略为梳洗,端坐在错金交椅上,神色虽安祥,心里一片混乱。
皇兄的意思,似乎越来越明白了。
可他堂堂男子,就这么困在宫中,成为自家兄长的禁脔,岂非大大的笑话?光是想一想这个可能,聂熙就觉得寒毛倒立。
聂熙倒不介意两个男子两情相悦,深深爱慕着的林原正是一个男人,可是……那是情投意合,是一见钟情,是再见倾心,怎么可能和聂暻?那是自家哥哥啊!
他霍地站了起来,茫然在屋里转来转去,也不知道撞倒多少东西,引得侍奉太监们十分惊恐,聂熙却浑然不觉,心里清清楚楚记起了好多事情。
命运的缘法很难说清楚,聂熙第一次见到林原的时候,听几个翰林介绍,猛然知道他是林中和之子,想起当初那个害得自己丟了江山的《治世明德论》,一时百感交集,便说:“原来林卿是名门之子。令尊的道德文章,熙十分仰慕。想当初,小王取罪皇兄,被罚在此抄了一百本令尊的《治世明德论》,几乎滚瓜烂熟,更抄肿了手臂。只是文中字字珠玑,雄才惊人,小王纵然抄了一百次,也称赞不已。”说着微微一笑。
林原愕然,随即一笑拱手谢罪:“竟有此事,那都是小臣不好了。”见聂熙不解,便补了句:“家父得皇命作《治世明德论》,岂敢不从?可惜家父晚年目力不济,不能捉笔,是以,其实是小臣代父所书。唯书写时一心诚惶诚恐,竭尽丹诚,不知不觉写得甚长,害吴王如此辛苦,是小臣之罪。”
聂熙一愣大笑,见林原风神爽朗,人物俊秀绝伦,心下喜欢,自然不会计较这事,反而挽着他的手说:“想不到林卿少年时已如此才气纵横不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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