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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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眼-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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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以她和儿子的生命来冒险去救一具尸体。她正要回转,忽然心中一惊,觉得那泡肿的面孔有些眼熟。她对着尸体发愣,目光茫然。她在竭力回想,这尸体和她记忆中的什么人相似。在突然一刹那间,她看清了那是什么人的面孔。恐惧悬在她的心头,令她目瞪口呆,浑身无力,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她小声嘀咕着:“不,不是戴维,不是!” 
  这时,她不顾危险,往前走去。又一个小浪扑到了她的腿上,橡胶靴子里灌的全是泛出泡沫的威海水,她没有理会。小乔在她怀里动来动去,要看前面的东西,她对着他耳朵边大叫:“不许看!”还把他的脸掩在肩上。小乔哭了。 
  她跪倒在尸体旁,在那可怕的脸上抚摸着。是戴维,毫无疑问是他。他死了,而且死了很久。她心存一念,迫切地想要绝对确认这一点,就把雨衣的下摆揭起来,果然看到那残缺的双腿。 
  人死了,可是她怎么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过去,在某种意义上,她但愿他死去,但是她对他怀有一种复杂的感情:一方面她感到内疚,另一方面又担心自己的不贞会被发现。悲哀、恐惧、解脱感,这些情绪一古脑儿全压在她的心头,就像小鸟在她的心里飞来飞去,没有一只肯栖息下来。 
  她就想一动不动地待在那儿,只是又一阵浪袭来,浪头还很猛,把她冲得身子一飘,还灌了她一大口海水。她仍然把小乔紧紧抱在怀里,坚守在斜坡上。浪头过去以后,她站起来,拔腿就跑,离开了这贪得无厌的大海。 
  她往悬崖顶一带走去,连头也不回。渐渐地,小屋进入了她的视线,她看到屋子外面停放的吉普车。亨利已经回来了。 
  她仍然抱着小乔,猛然东倒西歪地往小屋那儿跑,热切希望亨利来分担她内心的痛苦,希望得到他的拥抱和宽慰。她的喘气成了不连贯的哽咽,泪水和雨水交织在一起挂在她的脸上。她跑到小屋的后门,冲进了厨房,把小乔放下来,动作很鲁莽。 
  亨利挺随便地说了一声:“戴维决定还要在汤姆那里待上一天。” 
  她呆呆地望着他,头脑里难以置信地茫然一片。接着,她已经明白了,却依然难以置信。 
  是亨利害死了戴维。 
  一开始,这个结论就像猛击在她胸上的一拳,弄得她一阵阵剧痛。但霎时间,前前后后的事实都摆在她的面前:渔船遇难、他那么喜爱的形状怪异的小刀、翻了的吉普车。新闻公布的伦敦匕首凶杀案件——这一切突然都联系在一起了,就像一箱锯屑被扔到空中又落下,几乎不可能地聚积起来。 
  “别那么大惊小怪的样子。”亨利笑着说,“他们在那儿很忙。不过我承认,我并没有希望他回来。” 
  汤姆。她应该到汤姆那儿去。他会有办法,保护她和小乔,等警察到来。他有狗,还有枪。 
  她把恐惧暂时抛在一边,此刻她为亨利感到悲哀和痛心。她对他那么信任,几乎爱上了他。现在很明显,她想像中的他不复存在。他并不是个热情、健壮、体贴别人的人,而是个猛兽。他杀害了她的丈夫,却坐在那儿喜笑颜开、不动声色,编造着一个又一个的谎言。 
  她竭力让自己稳住别颤抖,牵着小乔走出厨房,走过客厅,出了大门,走进吉普车。她让小乔安坐在自己身旁,开始启动引擎。 
  但是亨利已到了那儿,一只脚踩着踏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拿着戴维的枪。“到哪儿去?” 
  如果她现在开车走,亨利说不定要开枪——这时候他竟然把屋里的枪带在身旁,是什么直觉在提醒他呢?她自己可以一不做二不休,可是她不能让小乔冒这种风险。她回答道:“把吉普车开过去。” 
  “那也用得着小乔帮忙?” 
  “他喜欢乘车。不要查问我了!” 
  他耸耸肩,向后面退去。 
  她对他看了一会,就见他穿着戴维的骑服,握着戴维的枪,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她想,如果她就直接把车子开走,他是否真的会对她开枪。就在这时,她回忆起来她刚见到他时,就觉得他内心冷酷。那种残酷和无情,会使他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她心灰意冷、终于倒了车,开进车棚。安排停当后她走出车棚,和小乔一起回到小屋。她不知道怎么和亨利交谈,当他的面该如何做;还有,如果她真的还没有暴露自己,那么她已经知道的真情又该怎样掩藏呢? 
  她束手无策。 
  但是,车棚的门她并没有关。 

  
  
第三十二章



  “大副,前面那地方就是。”舰长说着就放下望远镜。 
  大副透过大雨和海浪盯着前方。“照我看,那不是理想的度假胜地。长官,你说是吗?简直是不毛之地。” 
  “的确是。”舰长是个传统式的海军军官,满嘴的花白胡子。第一次大战时,他就和德国海军打过仗。对大副那种浮华的夸夸其谈,他已经学会了采取宽容的态度,因为那小伙子后来完全出乎意料,竟然成了一名无可挑剔的好水手。 
  那个“小伙子”已经年过三十,以这次大战的标准,可以算是有阅历的水手了。但是,舰长那宽容的说话方式他可没有在意。驱潜快艇正顺着巨浪驶向了高峰,在浪尖上平稳了一下,接着又落入浪谷,他扶着栏杆使自己站得很稳当。 
  “长官,目的地已到,我们干什么?” 
  “绕着小岛航行。” 
  “好啊,长官。” 
  “注意观察一艘德国潜艇。” 
  “天气这么恶劣,海面一带不大会出现潜艇——就算有,也不能看到,除非离得很近。” 
  “今天晚上,风暴将会停息——最多刮到明天。”舰长开始往烟斗里装烟丝。 
  “你这么看吗?” 
  “可以肯定。” 
  “是不是凭水手的直感?” 
  “凭天气预报。” 
  驱潜快艇绕过海岬,他们就看到小海湾以及那小码头。海湾上方,悬崖顶上耸立着一幢房子,很小,方方正正的,好像在弯着腰与风暴抗衡。 
  舰长指着那儿,说道:“只要有可能就派一队人去那儿。” 
  大副点着头说:“派人去也未必……” 
  “怎么啦?” 
  “绕小岛航行一圈,要花大约一个小时。” 
  “那又怎么?” 
  “那么,除非我们运气好,时间巧,地点也正巧,才能碰到,否则……” 
  “否则德国潜艇浮出海面,把人接走,又潜人海里,我们连浪花也看不到。”舰长把大副未说的话补充完。 
  “正是这样。” 
  舰长点燃了烟斗。在波涛滚滚的大海上能这么做,说明他经过了长期的磨炼,点烟很有经验。他先喷了几口烟,接着就很带劲地吸了一口。“我们到这儿来不是做什么推理。”他说着就从鼻孔里喷出了烟。 
  “长官,引用这个对我们可不合适。” 
  “为什么?” 
  “那话是指轻骑大队①的一次著名的冲锋。” 
   
  ①轻骑大队(Lisht Brigade):指18世纪在克里米亚与俄国人交战的一支英国骑兵部队。该队有600人,在敌我悬殊的情况下勇敢作战。虽然有三分之二的人阵亡,但他们占领了敌人的火炮阵地。被誉为英国的英雄部队。 

  “我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舰长把烟从口中喷了出去,“我看,这是没有受过教育的人的一点优势。” 
  小岛的东端那儿还有一幢小房子。舰长用望远镜仔细观察,见到房子上有发报天线,天线很大,看起来像是专业的无线电发报机用的。他大声叫着:“斯帕克斯,看能不能和那儿联系,用皇家观察部队的频率试一试。” 
  快艇驶过去,看不见小屋了,无线电发报员报告说:“长官,没有回音。” 
  舰长答道:“斯帕克斯,好了,这没什么。” 
  在阿伯丁港口海岸警备队的快艇上,坐在甲板下面的水手们正在玩赌注为半个便士的21点①,一边在思索他们为什么那么笨,好像总是不明白上级要他们在这时候随时准备出发的意图。 
   
  ①21点(Blackjack):最流行的坐庄纸牌游戏。玩者力争取得21点的总牌点,或比发牌人更接近21点,但绝不能超过。一般使用52张一副的纸牌。 

  “要牌。”杰克·史密斯说。他本人比他的名字更有苏格兰特色。 
  远离伦敦家乡的胖子艾伯特·帕里什,雅号“苗条”,给了他一张“J”。 
  “涨裂②。”史密斯说。 
   
  ②涨裂门(Bust):行话,指超过21点限额而失败。 

  “苗条”在收他的赌注。他故作惊讶:“一个半便士,但愿能让我花一辈子。” 
  舷窗里边凝结了许多小水珠,史密斯把它擦了擦,朝外看着,只见港口的船只来来往往,很繁忙。“看那些水手慌慌张张的样子,你还以为我们要去该死的柏林,而不是‘风暴岛’。” 
  “你难道还不知道?盟军这次进攻,我们就是先头部队。”“苗条”出了一张10点牌,自己摸了一张“老K”。他说,“有谁是21点,否则我就赢了。” 
  史密斯说:“那家伙究竟是什么人——是个逃兵?要我看,这是宪兵的事,与我们无关。” 
  “苗条”一边洗牌,一边说:“要问他是什么人,还是我来告诉你——是个逃跑的战俘。” 
  一阵哄笑。 
  “算了吧,你们别听我胡说。不过,一旦我们把他抓到,可得注意听他的口音。”他把扑克牌放下来,接着问了个问题,“注意,常去‘风暴岛’的是什么船?” 
  “就那条杂货船。”有人做了回答。 
  “这么说来,他要回到大陆,惟一的办法就是乘那条杂货船。宪兵只要等着查理如期开往小岛再回来时,等他一下船就把他逮住不就得了,何必要我们在这儿坐等天晴起锚,还要风风火火地跑到那边呢。除非……”为了引起注意,他停顿一下,“除非他还有其他办法离开小岛。” 
  “那有什么办法?” 
  “比如有一艘德国潜艇。” 
  “荒唐。”史密斯说。其他人只是哈哈大笑。 
  “苗条”又发了一圈牌,这一次史密斯赢了,其他人全输。“苗条”说:“我赢了不止1先令了。我看,我还是回到德文郡,待在那个漂亮的小别墅里。那家伙我们肯定抓不到。” 
  “就那个逃兵?” 
  “是战俘。” 
  “为什么抓不到?” 
  “苗条”对头上拍拍,说:“要转转你的脑袋瓜子。想想看,风暴一停,我们在这儿,德国潜艇在海湾的海下,那儿离小岛近。你们看,谁先到达小岛呢?还不是那些德国人。” 
  “既然这样,我们干吗这么做?”史密斯问。 
  “艾伯特·帕里什,这是因为发号施令的人赶不上你那么精明,落得被你笑话了!”他又发了一手牌,“下赌注吧。你会发现,我说的完全正确。哎呀,史密斯,那是多少?1便士?戈布里梅,别疯疯傻傻的,我同你说,我敢和你五比一打赌,我们从岛上回来时两手空空。谁愿打赌?十比一怎么样?呃,怎么样?十比一?” 
  “没人同你打赌,”史密斯说,“发牌。” 
  “苗条”在发牌了。 
  空军中队长彼得金·布伦金索普(他曾多次想把“彼得金”简化为“彼得”,可是不管怎么改人家总是知道)死板板地站在地图前,对屋里的人说:“我们飞行的队形以三架为一组。一旦天气允许,第一组三架飞机立即起飞。目标是——”他用教棍指着地图,“在这儿,‘风暴岛’。到了那儿要低空盘旋,花20分钟侦察德国潜艇,20分钟以后返回基地。’他稍停片刻,接着说,“在座的都有逻辑头脑,现在可以推算到:为了使侦察不间断,第一组三架飞机起飞20分钟以后,第二组三架飞机一定要准时起飞,后面的机组照此类推。有没有问题?” 
  “长官。”飞行军官朗曼有话说。 
  “朗曼?” 
  “如果侦察到了德国潜艇,采取什么行动?” 
  “当然给他们点颜色看,投弹、扫射。” 
  “可是,长官,我们是战斗机——要阻击潜艇,我们有点无能为力。那是战舰的任务,是不是?” 
  布伦金索普嘘了口气。“还是一如既往,只要能打赢这场战争,有什么好的办法,你们就直接写信,寄给伦敦西南1区唐宁街10号温斯顿·丘吉尔。针对这些愚昧的批评,大家还有什么问题?” 
  谁也没有吭声。 
  布洛格斯待在紧急起飞室,坐在靠近炉火的柔软的沙发椅上。他耳听着铁皮屋顶上犹如鼓点一般的雨声,不时地打着盹,脑中还想到战争后期皇家空军造就的不同类型的军官。英国空军飞行员作战似乎没法不让人鼓舞。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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