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临志记- 第92部分

　又是那个笑容。

　九天愤怒的蹙起眉，一瞬间就闪到玉皇面前，黑刃带着万钧之势朝青年劈砍下去；但玉皇只是轻轻的回了身就避掉这攻击，时机算的好像知道九天什么时候会砍过来一样。

　少女异色的眸中闪过一丝火光，连咏唱或结咒的动作都完全没有，巨大的火球一瞬间就从她背后冒出，急速地朝着青年飞去。

　「啊啊，不愧是古神里头的斗神族九天玄女……对于操纵自然之气，果然很有一套。」

　对于那威胁性十足的攻击，玉皇伸出了手。

　同样是没有任何的咏唱以及结咒，包括法阵，什么都没做。他仅是将手伸出来，火球就在他的手指前面像是撞上一堵无形的墙一般轰地消散了。因热气而吹起的气流瞬间爆开，九天眯起眼睛，然后猛力一蹬，往空中飞去。

　玉皇始终站在原地。他抬头看着扇动银翼的少女，脸上一直保持着那种看来温和的微笑。

　现在的情景与其说是两个仇人在打架，不如说是慈爱的父亲与洒泼的女儿——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混帐……」九天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这个人的确是个难缠的敌人。就如同他所说的，自己现在的状态并不是非常好，力量根本无法完全发挥，而玉皇大帝却正好相反。

　不，没关系，即使打不过也没关系，九天想着。

　现在她的目标还不是复仇，而只是希望争取季夜觉醒的时间。

　那就来个死缠烂打吧！只要卯起来攻击，别让他去有时间多想其他的什么就好了！

　随着她心念一动，天空中立即滚起隆隆雷声。但是在她准备再次发动曾经给神子们重创的天雷时，却发现只不过眨眼的工夫，原本在底上的那人却不见了。

　「唔！」

　在脑袋做出反应前，她的身体就先做出了动作——少女在瞬间往后飞开，一缕银发飘落。

　要是自己刚刚再闪得稍微慢一点，那掉的就不是头发而是手了。

　她心里不禁惊骇。

　玉皇不知何时来到她的后面。

　依旧是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但手中却多了柄厚重的刀。那刀的刃面是深沉到像是黑色的红色，刀口斑驳得让人怀疑它是不是连萝卜都切不断。护手、把柄，无论哪一处都被时间刻下了痕迹。

　要是这把刀扔在路边说那是报废的垃圾，没有人会怀疑。但九天一瞬间认出那东西，而且同时觉得背脊一凉。

　「你居然连……这种武器都有！」她低吼着。

　玉皇大帝轻松的笑了笑。

　「跟你手中的天丛云剑……它现在叫轩辕刃是吗？总之跟它比起来，也没有那么好值得惊讶吧？这把刀的好处就是，看起来虽然很钝，但实际上比任何有形的事物都还要锋利呢，真是好东西。」

　说出了彷佛是在炫耀的一番话，这次换成玉皇抡起刀，主动地朝着九天冲过去。

　两把极致的神器撞击时，发出清脆悦耳的金石之鸣。刀本身所蕴含的力量在相接触时爆发开来，绚烂的色彩甚至比他们头顶上被云层盖住的、灰蒙蒙的阳光还要灿亮。

　好快。

　速度好快！

　少女第一次觉得自己连防守都狼狈，而她也还挺担心手中的武器的状况。

　玉皇手上的那把刀，是当初黄帝斩杀蚩尤时的刀。由于真的已经很久了，一直没有人知道这把上古的兵器到底流落何方，没想到竟然是被玉皇大帝收了去。

　虽然看起来一点都不起眼，而且刀刃还有缺口，但是这把刀并不是靠着锋利的刀刃来切断东西的。它吸收了蚩尤强大的力量以及怨恨，只要触及到刀气、就有可能被斩断。

　别说是削铁如泥了，除了少数与它同等级的刀之外，根本没有东西能够躲过它的斩击。

　「真是了不起啊——」在一阵对峙之后两人各自往后跳开，玉皇赞叹道：「天丛云剑。能够跟蚩尤刀抗衡的东西，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哼……」九天握紧了手中的刀。

　玉皇大帝根本就没把她看在眼里；而自己手里的神器，正因为遇到了势均力敌的敌人而兴奋的嗡鸣。

　虽然蚩尤刀很强没错，但是手中这把已经被自己完全驯化的轩辕刃，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既然敢以「轩辕」之名来喊它，就绝对不会输！

　「上吧，亲爱的。吃掉他、让他什么都不剩吧！」

　九天低声对着武器道，然后再次朝着玉皇大帝冲去；后者微笑着接住她的攻击，两人又是一轮你来我往。——要更快、更敏捷、更能判读先机！

　黑刃的破空之声就像是刀本身的狂吼，每一次的斩、刺、劈都带着嗜血的意图。

　它要吃掉。对面那把有着强大力量的刀，它要吃掉。

　像主人说的一样，吃到什么都不剩！

　「哦哦——」武器相交时的强烈震动传到玉皇手腕，他很开心的发现九天手上的轩辕刃竟然能够变得更强。

　真了不起，不愧是前大和神国的宝物，他想着。

　但就算打倒九天，将刀夺过来，于情、于理、于法，这把刀都应该要送还给大和。

　这样想想还真是可惜。

　「九天玄女，你还要继续跟我打吗？」

　玉皇用力一挥刀将她震开。少女在空中翻滚了两圈后扇动翅膀稳住身形，她身上的洋装比起从藏宝库出来之后还要更加凄惨，身上也多了几道伤口。

　「你应该很清楚吧？就算你现在刚睡饱、力量全满，要赢过我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们之间有着你跨不过去的时间鸿沟，即使论神力你能够跟我相提并论，但是在其他的部分，就不行了喔？」

　「我等九天玄女……」九天喘着气道：「只有敌人倒下，或是我们倒下，没有第三个选择！」

　「你还真是固执。」

　「罗唆！」九天吼着。

　就在这个同时，几道威力强大的神雷就在玉皇头顶上炸了开来——后者眯起眼睛，他迅速地想要往后躲开攻击，但九天不知何时闪到他背后。

　「去死吧！」黑刃一瞬间横切过青年的腰。

　「还是太慢。」

　但那不过是残影而已。

　「！」

　九天在连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什么的情况下，被重重地打落回地上。她用力的撞上青石地板，冲击力之大甚至还将坚硬的青石给撞出了大洞来。

　「放弃吧，放弃吧，九天。」

　玉皇站在她面前。

　「何必呢……去蟠桃林吧！别管什么龙子、永劫之类的了。西王母不是很喜欢你吗？去那里生活应该也还挺让人高兴的吧？」

　九天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

　全身像是要散架一样的痛。

　刚刚这一撞不知道有没有骨折？虽然在撞上之前她有即时用神力做出一些防护，但还是没办法将撞击完全抵销。

　痛死了……自己还是第一次这么凄惨呢，少女不禁想着。

　「哼！谁要去住那里……每天给那只死豹子骚扰……你有兴趣的话……你去好了……」少女沙哑着边喘边说，口中不时咳出血沫。

　「你这样说，西王母会难过的哦！」玉皇大帝像是听见她开了什么有趣的玩笑一般，轻轻地笑了起来。

　青年在她身边蹲下，道：「我想，你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我刚刚给你的冲击应该足够让你好一阵子站不起来了。」

　「……」九天无法反驳，她知道玉皇说的是真的。

　这个人能够掌握自己的每一次攻击，不做多余的力量浪费。但反观自己，虽然继承了九天玄女的战斗本能，但却因为没有足够的经验，所以总是虚耗神力。

　时间的鸿沟啊……

　但是九天一直觉得现在有什么事情很奇怪，好像有一件该发生却没发生的事……

　「你……」九天皱起眉头瞪着他。

　这个人为什么……

　「你想问我为什么不把龙灵玉拿回来吗？」

　玉皇伸手扯下那个皮袋，连看都没看就让它在手中化成轻烟。

　九天瞪大了眼睛。

　「这种简单的伎俩是无法骗过我的哟……」

　没有愤怒，没有嘲笑，只像是在叙述一个平淡的事实，玉皇微微笑着。

　「……！」——难道一开始就被看穿了？

　九天心里一凉。——那他为什么要跟自己打？——现在季夜……怎么了？

　很多思绪一瞬间翻涌在她脑海里。

　「招摇的把东西挂在腰上然后跟我打斗，做得太明显了。如果下次你还想玩同样的把戏，记得干脆将宝物分一半。一半放在你这里、一半放在那条幼龙那里……至少，我不会一次就拿回一整颗。」像是尽责的导师一般，玉皇对着九天说。

　就好像这只不过是游戏。

　「……你！」少女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却因为胸口的剧痛而又跌回地上。

　刚刚那一击给了她相当程度的伤害，现在她连单纯的呼吸都会觉得胸口一阵刺痛。

　「我会好好照顾那条龙的。」玉皇微笑着，「你就休息一下吧！」

　然后，青年在九天面前，缓缓的消失了踪影。

　「玉皇大帝——」

　少女沙哑着发出了愤怒又绝望的吼声。

　季夜觉得自己现在的思绪很混沌。

　从他坐下来想要稍微休息一下开始，只要阖上眼，他就会看见其他的景象，无论有没有闭着眼睛都不算是在休息。而且从心窝蔓延出来的痛楚，也没有减缓的迹象。

　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安的想着。

　睡。

　闭上眼睛。

　把所有思绪全部放空，忘记呼吸、忘记心跳、忘记身在何方。

　虽然不是用耳朵听见的，但是季夜的确感觉到这样的命令——来自自己体内。凌驾于所有感官之上，从灵魂深处发出的，绝对的命令。

　不行、这种时候怎么可以睡？季夜努力用理智阻止这种莫名地越来越强烈的命令。他只是想休息一下而已，并不是想要睡着，他没有这么累……

　季夜勉强自己站起来，他知道这种太勉强的情况可能撑不了多久。

　得找个地方……古神居住地应该没有多少上神来过，找个地方先躲一下，应该会比较好……吧？

　少年拖着步子往前走，每多走一步，就彷佛听见自己的身体哀嚎着想要休息。他喘息着，努力地往林子深处走去。

　他的目的是之前被须佐绑架时去的那个洞穴。

　即使还是白天，气温依旧很冷，洞穴里头应该比外面的温度会稍微高一些吧？最少可以躲躲寒风。

　但是身体似乎无法等待他找到地方落脚。

　「唔……」

　像是被强迫阖上眼睛一样，季夜往前倒在地上，强烈的本能让所有由理智所思考的事情全部停摆。而或许也是出自于本能，他手中还紧握着龙灵玉。

　「继承」的前导工作，开始了。

　又是在作梦吗？季夜想着。

　他觉得自己好像存在，却又好像不存在；可以看见、听见声响，但却没有任何处在那个空间的感觉。不热、不冷、闻不到味道、感受不到气流。

　只是单纯的看着、听着。

　「小龙。」

　黑发少女这样叫他，那是她给自己起的小名。

　年幼的季夜望着那少女露出笑容。他们总是在一起，女孩有着奇怪颜色的眼睛，但是似乎只有季夜看得见。不知道为什么他与那少女感情很好，在小孩子稚气的「男生爱女生」同侪压力下，两人依旧可以当作同学的笑闹都不存在似的相处着。

　而且那个女孩就叫做……——黎九天。

　季夜自言自语地发出没有人听得见的声音。

　是啊，没错，九天就是他的那个初恋。为什么会忘记呢？甚至那个小时候听来奇怪的小名……这些他之前竟然全都觉得记忆模糊。

　九天的脸、九天的名字、九天的笑容，这些明明不该忘记的东西，却被他遗忘了。——啊，不对。

　瞬间，眼前的景象又换了。——不是他自己遗忘的……

　在他们小学要毕业的前一天，少女在那个晚上敲了他的窗户。

　自己偷偷的开门溜下楼，九天在月光下的脸庞……这些他原本完全没有印象的事情，以极快的速度填满那原本空白的记忆断层。

　少女来跟他说「再见」。

　年幼的季夜还不理解，为什么明明说好也一起上同个国中的，九天却要跟自己道别呢？

　九天只是笑着说，她的休假已经结束了。

　「我们很久之后，会再见面的，现在的缘分就暂时先到此为止了——」

　季夜那时还听不懂这番话。但是下一秒，九天马上就不见了，而男孩却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站在大门口。

　为什么在这种时间醒来，为什么在外面？他完全搞不清楚。

　最后他只好又偷偷的溜回家，轻手轻脚地跑回房间，继续睡他的觉。

　这时候，他就已经完全忘记九天的脸以及名字了。只依稀模糊的偶尔会想起，在小学的时候，曾经有个女孩，跟自己是如此亲密。

　……

　啊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消去他记忆的正是九天，而且九天已经不只是消去记忆，更是直接消去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