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一梦(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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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一梦(第二部)-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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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成岳出去了,只带了一个贴身侍卫荣雨,也许他只是要散散心。智儿想。

    多久没出宫来了,这么短的时间,小小的临安城内竟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在深宫里,能够了解和指挥外面的一切,却不能真切的体验哪怕是最微小的一点。

    这条街道似乎宽阔了些,过去那家很大的当铺却没有了,这里更破旧了……

    赵成岳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着,荣雨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警觉而沉默。

    嗯,老字号就是老字号,“养心源”茶楼还是那样屹然挺立,生意兴隆。

    赵成岳坐在二楼雅座上,手划拉着茶碗盖,“云香”的恬淡气味若有若无地钻入鼻孔。无论楼下的茶肆有多么的热闹拥挤,二楼永远保持着它的干净、清雅。

    很久没有这么闲了。不过,“我要去哪儿呢?”赵成岳望着楼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街道,颇犯踌躇地想着。

    一辆华贵的马车疾驰而来,惊散了一圈人。却又听得一声短促的惊叫,随即“砰”的一记闷响,一个人从马车上摔了下来。

    由于马车的速度带来的惯性,那人落在地上,又翻滚了好几个跟斗才停下来,小幅度地挣扎了几下后,无力地蜷在地上。

    人正摔在酒楼门口,人群稀稀拉拉地围了上去,酒楼里的人也探出脑袋,打量着,议论纷纷。马车驶出好远才停下来,似乎犹豫了一会,才掉转头,向回路赶过来。

    赵成岳所坐的位置恰好可以清楚地望见这一切,他看见马车在摔在地上的人面前停下来,人群为它自动散开了一个缺口。车夫跳下车,站在一边,车上却没人下来,帘子掀开,露出三个头颅,一个富态的中年男子,两个年纪很轻的男孩。中年男子朝地上的人看了看:“小淼儿,你脑子还真是坏掉了,坐到车上也能掉下去,快上来,别扫爷的兴。”地上的人蠕动了几下,哼哼道:“爷,疼,腿断啦……”

    中年男子半信半疑:“妈的,真的断了?……那今天还能陪爷玩吗?”马车里的一个男孩在中年男子脸上蹭了几下:“宋爷,腿都断了怎么玩啊,有我们两个还不够啊,爷就放过人家吧。”被称作宋爷的人突然眼一瞪:“阿姣,是不是你把小淼儿推下去的?要不爷还没亲到脸上呢,怎么就掉下去了。”

    另一个男孩抢先道:“爷说什么呢,阿姣推他做什么,谁让爷呵人家痒来,他又没我灵便,可不就掉下去了。爷就会偏心眼儿,那爷把他抱上来,我们俩走好了。”宋爷恨地捏他鼻子:“就你会说!我就知道你们俩吃醋。”他从马车上扔下一锭银子,大声道:“小淼儿,自己雇个车回揽春楼吧,爷还有事,就不送你了。”

    马车扭头,绝尘而去。

    街道上人声并不是不嘈杂,他们的动静也不是有多么大,但是赵成岳居高临下,又是习过武的人,所以都听在耳中,看在眼里。他见马车丢下坠地之人离去,便微微探了头去看他。

    那人背对着自己,看不见脸面,但是衣服很妖艳,不像正经人家。从那些人方才的言语中,赵成岳也猜出一二,他有些好奇地四处观望,想要再获知一些什么。但周围的人都是有身份品味的人,看了几眼后,便依旧在那里谈自己的事,倒不像他一样恶趣。

    赵成岳巡视了一圈,发现只有小二伸着头往楼下看,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便招招手叫他过来:“摔着的人你认识?”小二吐吐舌头:“他呀,谁不认识!难道客官不是本地人?那可是揽春楼有名的相公云淼,揽春楼现如今可是临安数一数二的大……嘻嘻,其实他们也没来养心源吃过茶,小的又没去过揽春楼,也没见过他的正脸,不过冲他们那名声,这阵势,还有宋老板的马车,小人猜也猜得出来。不行,我得下去看看,要在揽春楼,看一眼那价也贵着呢!”

    小二说着拔腿欲走,赵成岳意犹未尽:“那马车里的男孩……”小二丢下一句话:“嗨,揽春楼三大头牌,为了宋老板的银子,争风吃醋呗。”

    晤,争风吃醋。赵成岳若有所思地继续观望,此时楼下已有见义勇为与或是见钱眼开的人找了辆无篷的破马车来,要把那男妓搬上去。那男妓想是摔得狠了,下半身僵硬地伸着,胳膊紧紧搂住搬他人的脖子,围观者中有人发出一声怪里怪气的叫好声,登时人群一片哄笑。

    马车载着男妓晃晃悠悠走了,赵成岳的眼光依然看着渐远的背影瞅。瞅着瞅着,心底一个地方突然一疼,几乎要紧缩起来。

    他的背影,好孤独,好可怜。绛蝶从前在宫外的时候,也受过这样的侮辱和欺负吗?是啊,相似的身份,相似的身材,不知道会不会有相似的遭遇。赵成岳想着,不仅莫名地替那男妓担心了。

    腿摔伤了,却被嫖客丢在大街上,不知道伤的严不严重,回去以后,日子能好过吗?赵成岳忽然站起身来。荣雨赶紧放下手中的茶碗:“……周爷,您去哪儿?”

    “……揽春楼。”
44云淼
两人一路打听,半日方到了揽春楼。

    站在门口,赵成岳不禁深呼了一口气。他虽没去过妓馆,但也有所耳闻,眼前的揽春楼明显绝非那些藏污纳垢的茶肆酒楼可比,而是一家堂堂正正、专业化程度极高的大型妓院。

    此时青天白日,并非生意高峰,然而虽不热闹,却也绝不冷清。赵成岳衣着气质不凡,早有老鸨迎接出来:“爷是定了牌子还是散客?”赵成岳第一次面红语塞了:“……我想见……云淼?”

    老鸨一愣,随即笑道:“哟,实在不巧,云淼相公摔了腿,这不,刚刚被人送回来,大夫还在里面没走呢,恐怕今儿是不能伺候爷了。”

    赵成岳干咳一声:“就一会儿。”正色敛容,朝荣雨看了一眼。荣雨把一锞金子放在老鸨手中,老鸨眼睛转了几转,堆了笑:“小由子,带两位爷上去。——哎,爷可悠着点啊,云淼的腿是真断了。”

    赵成岳甫上三楼,就听见一阵惨叫声迎面传来。小由子捂嘴一笑:“爷请。”

    赵成岳推门进去,男妓云淼躺在床上,腿高高吊着,一个大夫模样的人正在给他接骨敷药。

    那大夫也是个蒙古大夫,动作粗暴彪悍,怪道云淼痛得捶床,嚎叫不已:“嗝贱……你轻点轻点……哎哟……为什么不叫卢大夫来……”

    大夫手下功夫了得,嘴上也不留情,鄙夷一笑:“叫什么呀,卢痴子来了,还把你的腿剁下来按后脊梁上了呢。”

    他包裹完毕,把云淼的腿往下一放,扭过身看见了赵成岳二人,也不发话,提着东西走了出去。

    云淼口中唏嘘了半天,终于叹了口气:“嗝贱。”不再扭曲,脸上的五官归了位。

    一直在看着这一切的赵成岳和荣雨此刻都吃了一惊:这人,真是漂亮!

    老天造出这么漂亮的男人来可着实不易,也许他生来就是为了蛊惑众生吧。如果说绛蝶是绝色的话,那么他就是绝色中的绝色。

    这么说倒不是指他比绛蝶美丽多少,主要是类型完全不同。绛蝶的美是清雅出尘的,而他是艳丽魅惑的。妖艳到极端中性的感觉,偏偏又不失男人的味道。他不用说话,不用行动,只要微启嘴唇,眼睛扫过来,就是一种勾引,诱人浮想联翩。

    有点震撼。

    不过,幸亏赵成岳不好男风,他充其量,只不过是爱绛蝶而已。

    云淼也发现了两人,眉头皱了一下,又换成了笑:“爷这是……?”

    他的眼神老像在引诱人,这让看到他的人总感觉自己始终处于一种被动地位。赵成岳非常不喜欢这感觉,便故意斜视他一眼:“你说来这儿能干吗?”

    云淼赔笑道:“爷怎么称呼?爷也看见了,今天奴家腿实在不方便,要不,爷改天再来?”

    赵成岳向他走近了一步:“你觉得呢?老鸨钱都收了,你却让我们改天来?”

    云淼恨的咬了下牙,又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那爷可要小心点,体谅体谅奴家……”

    赵成岳走到他床边,看着他那略带麦色的光滑肌肤,问道:“你不是揽春楼的头牌吗,怎么老鸨也不顾忌你的身份,还要干这种杀鸡取卵的事?”

    云淼一愣,抬手挠挠头发:“啊?头牌的话……也没人管你的死活啊。别说腿断了,就是屁股烂掉,人快死了,只要客人需要,你也没有后退的理儿。”

    赵成岳见他说的粗鄙,皱了眉:“行了,你还挺想得开的。老鸨也太贪心了,若今天不是我们,你难道还真的陪客不成?”

    云淼听他这口气,似乎并不想把自己怎么样,心里一松,咧开嘴发自内心地笑了:“那奴家能怎么办啊?……爷是说爷不用奴家陪?”

    赵成岳想到绛蝶,便不想再继续扮演无情无义的嫖客形象了:“好了,我只是刚才看你从马车上摔下来,就过来看看你,你都这样了,老鸨也敢收钱!你这腿伤什么时候能好?”

    云淼眨眨眼:“不知道,没个十天半月的能下床吗?疼啊。死老李,老鸨贪便宜,净请这种庸医!”

    赵成岳道:“得了,我看一个月能好了就不错。这样吧,我包你一个月,等你腿养好了再说。”

    云淼瞪大了眼睛:“啊?一个月,爷想叫奴家干啥?”

    赵成岳道:“你都这样了,还能干什么?”他也不想再跟云淼纠缠多说,又道:“我包你一个月,不用你做任何事,你只要好好养伤就是了。等你好了,随你怎么淘去。”

    云淼一直听人家说自己笨,没想到今天遇见一个更笨的,他倒是图什么呀?云淼结结巴巴问道:“爷为什么啊?”

    是啊,为什么啊?连赵成岳身后的荣雨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因为你让我想起了绛蝶?因为我不想让你们这么可怜?能这么说吗!太莫名了!太冲动了!最近老是做一些异乎往常的事!赵成岳自己也拿不出合理的解释,于是便不解释。

    “我走了。好好养着,别落下什么毛病。”

    荣雨跟赵成岳走着,很心疼适才那些“交子”。虽说皇上有钱,怎么花咱也管不着。可那个男妓也他妈太贵了吧,抢钱啊?还一包就是一个月!这年头真是行行出状元,早知道老子就不练武了,还是当男妓来钱快呀。当然,只恨爹妈没给咱一张好脸,瞧人家,怎么长得来着!皇上啥时候又好上这口啦,越来越奇怪了……

45宋爷
回宫。

    平安无事。

    稳稳地降落在刘萱幽深乌黑的眼眸里,赵成岳感到踏实、舒服。

    于是微笑,吃茶,问询。

    刘萱站在一边,嗅到赵成岳身上异于往常的奇怪香气,不由讥讽地挑挑眉:就是没有看错他。这么一想,回答起赵成岳的话来就有些不情不愿。

    赵成岳对她这样早已习惯,吃了一盅茶后便自去忙了。耽误了这么久,终归是惦记着正事。这年头,叫他忧心的事可不止一件两件。仗打得时间不短了,所消耗的军费开支也与日俱增。而且按照经验,战争日久,必然会兵骄将悍,不易为朝廷控制,为了结其欢心,又要提高军饷和赏赐。扫平夷族,北定中原听起来确实豪迈,却不敌内忧外患,步履维艰的无奈啊。生为男儿,又在这样一个位置上,谁不想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来,然而马稀兵弱、国困民乏,再大的抱负也得依从于现实不是?

    百姓有言,“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不过,战争也确实快该结束了。

    忙事归忙事,赵成岳隔三差五地还是要到揽春楼去。荣雨觉得他是跑顺了腿,赵成岳却知道自己只不过是无处可去。反正钱都交了,不去也是白不去。

    云淼摔了腿,基本上就丧失了“劳动”能力,没想到不但不用休病假,不用补贴什么,还依然有钱赚,而且一点也不比往常少。揽春楼老鸨自然乐得合不拢嘴,看见来得频繁的赵成岳也是热情洋溢,周到逢迎。赵成岳君子动口不动手,云淼能够安安心心地养病,当然也心情大好,恢复神速。这里边最可怜的就是冤大头赵成岳,人家去妓馆都是找乐子的,而他去揽春楼实在不知道有什么乐趣可言。

    去了就是干坐着聊天,尽管聊不了几句就没什么可聊得了。呆了这些时候,赵成岳也算对云淼有了大致了解:他实在是个绣花枕头,白长了一副好皮囊,外表跟内在那是相当的不搭调。这位揽春楼的头牌相公,据说打记事起就呆在妓院饱受熏陶了——当然开始不是揽春楼——可如今十七八岁的人了,不能说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舞蹈音乐都一窍不通吧,也是知之甚少,外行的紧。这些外务不擅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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