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槐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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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槐花香-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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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可老爷您不能够崩了我。”    
      “为嘛就不能够!”张督军用枪顶住了佟奉全的头。    
      佟奉全依旧撑着:“在下是为您好,您领兵打仗最讲个忠字,为您好的人您不能杀,您拿枪逗我玩儿呢!”    
      “逗你玩?枪拔出来了,就得见响,”张督军将顶着佟奉全脑袋的枪一挑,砰地一枪打在屋顶上,佟奉全吓得缩成一团了。    
      “真是个京油子,会说,说得老爷没理了。把东西给他吧!”张督军收了枪,“别蒙我,我知道这东西值钱。”    
      嘣地一声,那装尊的锦盒扔在了佟奉山的怀里。佟奉全哆里哆嗦地打开盒子。    
      “跟人家说清楚,老爷我拿这玩艺玩,碰掉了个爪!”    
      佟奉全看着坏了的尊,终于哭了:“哎哟!这,这叫什么事呵。这,叫什么事呵!”    
      佟奉全病了,躺在泛古堂后院的卧房里,头上敷着湿毛巾。二奎头上缠着绷带,前前后后地侍候他。    
      “爷……您……您喝口水吧……”    
      佟奉全声音哑了:“……还……还不如一枪崩了我呢!”    
      二奎不安地说:“爷……爷您别这么说,二奎对不住爷。”    
      “跟你没关系,怨我他妈的贪利,就信了人家了,他沈松山夹着个打眼货来,就是为了作局害我啊!他知道我必上他的套不可,现在东西也毁了……这么个不太平的时候,好好的玩艺也跟着遭难啊,造孽啊,造孽!”佟奉全说着又哭了。    
      “爷,事都出了,您别再气着了!”    
      古董瓷器,经千年百年而完好无损者,价值连城,稍有毛口、疵癖,价落何止十倍,凡有毛口,有纹,有冲,缺足,短耳的,与完好者相比,百不顶一也。佟奉全五千块收的这只尊,现在也就值五十块了,加上送出去的两千块银票,实实在在地赔了个很大的窟隆。    
      “二奎啊……快扶我起来,把店门开了!事儿出了,咱还得活人!咱得喜喜兴兴地做买卖,咱不能让一条街的人看咱笑话。泛古堂这一个跟头栽下去还得站起来……下板子,开门。”    
      二奎小心地搀着他:“爷您慢点。”    
      桌上,还摆着那只残了的龙泉尊。    
    


第一篇《五月槐花香》第二章(一)

      莫荷在厨房里边做窝头,小生子进来了。莫荷忙说:“生子,来了……快给我搭把手烧烧火。”    
      生子上来帮忙:“姐,你把那段歌谣再教我一遍,我给忘了。”    
      莫荷教训道:“什么记性,教你三遍了还记不住……听着啊……    
         
      张宗昌吊儿郎当,破鞋破袜子破军装。    
      下小雨,住民房,大姑娘小媳妇没处藏。    
      下小雨,住民房,大姑娘小媳妇没处藏……    
      要粮草,找老乡,家中柴米被搜光……”    
      生子不解:“张宗昌来了,大姑娘小媳妇干吗藏起来呀?”    
      “不藏就被人祸害了……你还小不懂这……”她麻利地做好窝头,在围裙上擦两下手,“生子不加火了,够了,再加费柴禾了……来,姐给你买的棍糖,吃去吧,等窝头蒸好了,我叫你……”    
      “我不要,娘说了,穷人的孩子都是苦,就别提糖这个字。”    
      莫荷有些伤心:“咱不提这个字,不提。拿着,吃去吧。”说着掩上篮子,要出去卖烟卷。    
      在泰丰楼二楼,灯光下,范世荣兴致挺高地一个人喝着酒,已有六分醉了,唱起了大鼓书:“丑末寅初……哎!”一眼瞅见几个客人上了楼,“那不是索巴吗?怎么着不认人了!”    
      索巴像是刚看见:“哟!五爷!没瞅见您!我给您请安……”    
      范世荣摆摆手:“免了,民国老礼不兴了,坐下喝口?”    
      “不了,我这儿有客人,改日给您请安,陪您喝呵……”    
      范世荣脸一沉:“怎么着……怕我请不起你,顺子,撤了换席面……我今儿个是中午晚上连着吃了!”    
      索巴说:“别介,改日吧……改日我请您……我忙点事。”    
      “行!那你忙吧!……”人走后,范世荣扭脸对顺子说,“这才叫给脸不要脸呢,顺子,听爷说呵,就他搁在三年前,请五爷我吃饭,我还未准去呢……这会儿倒人五人六的蹬鼻子上脸了。顺子,让你换席面,你怎么不动?”    
      “五爷,您叫的燕居阁的福全在底下候着呢!”    
      范世荣一怔:“怎么不早说啊,叫上来吧。”    
      顺子走到楼梯口,探身往下喊道:“福全,五爷请上楼。”    
      福全上了楼,垂手站在范世荣跟前,低声嘟哝了一句什么。    
      “什么?你没带钱!今儿个上午四千多块大洋的买卖做了,你们掌柜的不认人了!”范世荣嚷道。    
      “回五爷,我们掌柜的说了,五爷您是跟着禄大人来的,禄大人原本就会中国话,今儿上午这买卖让您一搅和,四千来块钱让了,没挣着钱。”    
      “没挣钱,你们沈掌柜的敢当爷面说这三个字,我敢抽他仨嘴巴……顺子,你别急呵,饭钱一个子儿少不了你的,福全头前带路,去你们铺子。”范世荣站起身要走。    
      顺子慌忙伸手拦住:“五爷,您不能走,不是信不过您,海参的席面,您这一走,我们小伙计支付不起,您不能走!”    
      “起开,我这儿有理还没地儿说去呢!跟你说了少不了你一个子儿……我要完钱就回来。”范世荣说完跟着福全往下冲。    
      顺子拼命拦住:“五爷,您不能走,您不能走。”    
      范世荣仗着酒劲,将顺子推到一边儿,席面也给砸了。范世容趁机往楼下走去。顺子爬起来冲楼梯喊道:“底下暸高的拦住了,有人逃单子了!”    
      古董生意开店的坐商,有人带了买家来,不管卖的钱多钱少,总要给介绍人留出十分之一的利市,叫打醒儿。除非来人不要,一般的都该留出一份恭敬送上,以求人多客稠,大家帮衬!今儿这事四千多块的大买卖,范世荣原以为沈松山必会给自己打醒送钱来,谁知钱没来,饭钱也结不了,还挨了泰丰楼伙计的一通揍,谱没摆出来,倒现了眼了。


第一篇《五月槐花香》第二章(二)

     夜色里,赵大夫拎了个药箱子,跟着冯妈从瑞贝子府前院往后院走。冯妈手里挑了个灯笼头前带路。到了大奶奶的门口,冯妈赶紧回话:“大奶奶,我家奶奶病着,请赵大夫来诊病了。”    
      屋里响起哗啦哗啦搓麻将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大奶奶才说:“去吧!”    
         
      来到茹二奶奶屋里,赵大夫看了病,开着方子。    
      “赵大夫……”茹二奶奶像是想说什么,赵大夫并不接茬。    
      “赵大夫,趁着屋里没人,我说两句许是不该说的话,您要愿意听呢,您就听一耳朵,您要不愿听,就算我没说。”    
      赵大夫并不抬头:“大夫听病人说话应当的,您说。”    
      “赵大夫,我是他他拉氏正黄旗,自嫁到他们府上,没过过一天的舒心日子,活到今儿个,我谁也不恨,我恨我爹,他为了攀高附贵给我扔进这么个火坑里来了,进门就守寡,遭人欺负遭人白眼,要不是跟冯妈这么相依相靠着,也不用病来催,我自己就想死了……赵大夫,侯门深似海,淹死人都没人救咱,没人可怜咱,想活人……只有自己救自己了。”说着,开始抹泪。    
      赵大夫想说什么,终于没说。    
      茹二奶奶从枕头底下拿出几样翠首饰:“赵大夫,老爷子活不了几天了,真到分家的时候,我怕他们一个子儿不给就把我赶出去,赵大夫您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我这儿给您磕头了。”说着真的跪下磕头。    
      赵大夫慌忙站起,虚晃着手拦阻:“千万别……您起来!”    
      茹二奶奶哽咽道:“您好歹带出点东西,我和冯妈以后还能活人啊!”    
      “您起来,您快起来,我帮您带……”赵大夫说着把药箱打开,有底夹层,将茹二奶奶拿出的东西放进去,“……我……我给您写个收条。”    
      茹二奶奶忙说:“用不着,您我还信不过吗?……冯妈……送赵大夫。”    
      赵大夫嘱道:“这三剂吃了再看吧!别累着!别多想。”    
      茹二奶奶应道:“行!赵大夫您慢走……冯妈……送送……”    
      冯妈打着灯笼,赵大夫跟在后面,路过前院回廊大奶奶的门口,冯妈说:“大奶奶……赵大夫看完病要走了……”    
      大奶奶屋里半天没声音。冯妈正在愣怔,门无声地开了,大奶奶站在门槛里:“……是吗?哟!赵大夫走啊……瞧这大晚上的还给您添乱!老二家好点了吗?”    
      “也没什么大病,无非是气虚,吃不下,睡不着。开了药了……大奶奶,您一向可好!”    
      “我命贱没那么多毛病,好着呢!不留您了,没落东西吧?”    
      “没有。”赵大夫平静地说。    
      大奶奶话里有话:“拿好了东西。冯妈照着点路。”    
      灯头上结了个大大的灯花,屋里便更显幽暗。那只断了爪的尊在桌上摊着,佟奉全拥着被子在炕上坐着,二奎头缠绷带站在一旁。两个人都盯着那只残破的尊。    
      “二奎,你睡去吧!”佟奉全说。    
      二奎陪着小心:“爷,您先歇了吧……我给您吹灯!”    
      “等等,我再看会儿……二奎,你要是不困,坐我脚底下,说会儿话。”    
      “爷……您说吧,我听着。”    
      “二奎啊……三天前,刚得这玩艺,咱是什么心气!你,我是不知道,哎!爷我进进出出在街上走都带着风呢!心气高啊……指着这玩艺挣了钱再盘个铺子呢!光宗耀祖,娶媳妇的事儿都想过了。不怕你笑话,晚上我醒都是乐醒了,好东西,算是酬济咱了,可转眼枪顶着脑袋上了,没地儿讲理去呵,豁着命把东西要回来了……它又成了这样,三天里我是水里火里的天塌地陷地过来的,这不是活炼人呢吗……”    
      “爷,怨我!”    
      “你怎么又说这话,怨谁不怨谁的说这话有什么用,没用了,没用……我看着这玩艺想悟出个理儿来,不悟出个理,怨人怨己都没用……浅薄啊……二奎,不怕你笑话,这么个经历千年而不毁的东西,一个浅薄的人为名为利的心,怎么压得住它,它不毁了还等什么?!活该我小人得志,喜形于色,我没见过钱,我他妈的活该!”佟奉全说着使劲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子。    
      二奎慌了,伸手拦住:“爷!爷您别这样!”    
      “别拦着我……我打自己两下我心里痛快!”    
      “爷!这事怨沈掌柜的,他作局撅人!我找他去?”二奎说着,就弯腰抄家伙。    
      “二奎!给我站住,不怨人家……人家作了局,你往里钻,那是人家的本事,要怨就怨自己……这东西都毁了,咱再悟不出这个理儿来,咱更对不起它一千年的灵性了……有本事,你再把他撅了!咱这一行的,找人拼命算什么本事,打掉牙咽肚里笑着说不疼才是本事!长见识吧,把东西撂下吧,吹灯睡觉。”    
      夜路人稀,范世荣躺在街上的墙角里。得了信的莫荷跑过来:“哥,您这是怎么了……谁打的你,找他们去……!”    
      “别去,不碍人家事……”范世荣一把拉住她。他的嘴和脸都给打伤了,啪地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水。    
      莫荷顿足:“不碍谁啊,碍着我了,我找去!”    
      “你别去,你别管,先给我颗烟卷抽……”    
      莫荷赶快给他开烟点火:“哥……家里窝头都给您蒸好了,咱吃不起席,咱不吃行不行,咱吃窝头就咸菜求个平安行不行!”    
      范世荣抽着烟,又显出十足的大爷派头:“吃窝头,我是吃窝头的脑袋吗……凭什么就该我吃窝头,跟你说莫荷,咱家远的不提,五年前,前门外廊坊八条,半条街是咱家的买卖,天天的鱼翅、鲍鱼端上来吃一口撤下去了,就说我穿的衣裳吧,无冬立夏的换不过来……怀里边24K金的劳力士小洋表挂两块……走起来咯崩咯崩的闹心,不喜欢了摘一块送人,吃窝头,你哥我天生就不是吃窝头的主儿……莫荷,你是没赶上……让你跟着我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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