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槐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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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槐花香-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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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自管端好了药吧!”佟奉全开始喂药,茹二奶奶紧紧闭着嘴,摇着头!躲闪着!    
      佟奉全的声音一下变得很柔和:“秋兰,你别动,你别动!你不吃没关系,你听着,听我说一句话……听我说一句……以往的事儿你错也好,我错也罢?咱……咱不提了,从这会儿开始,就从现在,我喂你药,等你好了,咱重新过日子……咱一天一天地重新过……咱好好地过日子,我把错过了的都补回来,咱重新过日子!好不好!咱重来!一切重来!”    
      听了这番话,茹二奶奶眼泪还是紧紧闭着,却没有关住眼泪,流了出来,在脸颊上缓缓滑落。    
      她张嘴了,佟奉全一勺一勺地喂她吃药。    
      既有如今,何必当初,话可以这么说,理却不是这样的,没有当初,如今根本就不会有……人生之事情字最难说,一说就错……从古到今,几千上万年了,看都没看明白,谁又能说得清。    
      佟奉全背着茹二奶奶进了一座小杂院:“到了!冯妈快搬把椅子,秋兰你先在院里晒会儿太阳!等冯妈先把屋子收拾收拾您再进去!”    
      冯妈去屋里搬了把椅子出来,佟奉全扶着茹二奶奶坐下。    
      佟奉全望着小院说:“院儿小点,小点可够住了,阅汉堂前面铺子后边院的,咱住着浪费,租给人家不管怎么说,得俩钱够吃喝的了!回头我把炉子支上,屋子小,冻不着!一定冻不着!”    
      茹二奶奶晒着初冬的太阳,惬意地闭上眼睛:“委屈你了!”    
      “咱不说这话,你觉好就成!”    
      “委屈你了……人啊真怪!”    
      “怎么呢?”佟奉全扫着院子。    
      “先别干了,你搬个凳子,坐会儿!咱说会儿话!”    
      冯妈赶快搬着个凳子过来:“老爷,您坐!条帚交我了!”    
      “你说人怪不怪,秋天的那会儿,我是一天都不想活了,想着死了最好,进了冬天,这会儿我可一天都不想死了……奉全,什么院子小,没的吃啊……这都不是事儿!有钱那会儿人是没乐子,以为花了钱就能把乐子找回来了!找来找去,找了多少烦恼啊!乐子这东西找不来,得等着它来找你,就像这会儿现在,咱钱没了,坐在这么个小小的院子里,晒着冬天的太阳,感觉真是大乐子呢!人什么时候才能往对了走呵,不经事儿,不长见识,不摔打,不明白!”茹二奶奶还是闭着眼睛。    
      佟奉全望着她逐渐有了血色的脸:“没当初就没现在,能活明白就不错!否极泰来……什么时候走到头了,就该回头了,冯妈!药可熬了?”    
      “正熬着呢!”    
      “我不想吃药了……”    
      “可不能,这都吃了一个来月了,说话……就好了!”    
      “我好了!”    
      “好了?!”佟奉全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她。    
      茹二奶奶睁开潮湿的眼睛,深情地望着他:“好了!什么药,也顶不了你这味药,我好了!奉全,我这会不管你怎么想的,不管你是不是觉着没什么再闹的了,将就吧,还是旁的想法,我觉咱们这会才算近了,心近了,有这么一出,旁的戏文我都不在乎了。我好了!真就好了!”    
      茹二奶奶有些羞怯地拉住了佟奉全的手。    
      佟奉全说:“……可不是吗!脸儿见了红色儿了!”    
    


第七篇《五月槐花香》第二十六章(一)

      做了旧的《众生礼佛图》在天和居后院里摆了一地,乍一看去还很壮观,再也没有原来碎石头的那种残损的混乱了。禄大人和索巴认真地看着大效果。蓝一贵和索巴都看着禄大人的表情。禄大人站在离石佛像远一点的地方看着大效果,神情严肃得让人觉得身子发冷。禄大人问:“照片呢?”    
      蓝一贵说:“贵山,照片给禄大人!”    
         
      禄大人对照着已经磨损破旧的照片,脸色稍有放松。    
      索巴忙说:“蓝掌柜,不是我当着人夸你啊!医行里叫妙手回春,您该算是圣手再造!这堆碎石头,楞让您给拾掇这样了,我索巴也是行里的一块料,做梦也没想过!禄大人,您看吧!”    
      禄大人看着蓝一贵:“……蓝掌柜,借僻静处说一句话。”    
      索巴又插嘴说:“对,说说,该说说了!”    
      禄大人:“你们都不用来了,我与蓝掌柜说几句话。”    
      于是,两人一先一后,走进了天和居后院的小茶室。蓝一贵给禄大人倒茶:“禄大人您用茶!”    
      “蓝掌柜,我问你!从龙门山凿下来的碎石块,现在哪儿?”    
      “这些就是!”    
      “蓝掌柜您不妨跟我说实话,你把实话告诉我没你的坏处。”    
      “这就是实话,外边院子里的就是,禄大人修修补补后您不认得了吧?这些就是那堆烂石头!”    
      “我不认得,我认得很清楚!”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原装的石鼻子,“我怕你做手脚,把原来的塑像藏过一只鼻子!可现在发现那只鼻子,在那头上长得好好的!”    
      “禄大人!保不齐您那块石头鼻子是个假货呢!你要非说我院子里的那堆是仿的,你拿个真的出来给我瞧瞧!”蓝一贵有点耍赖了。    
      古玩行中,真的说成假的,假的说成真的,这种事从古至今,都有,为利,为益,为仇,为气什么样的情况也都出现过!一旦口张了,没办法只有咬紧牙关!反正你从我嘴里再听不出个否认来,誓不认错,实在是古玩行中买卖人的一大癖病。禄大人大笑:“哈哈哈!蓝掌柜,我很佩服你的执著!好啊!好啊!你……你这么做……我就放心了!”    
      “禄大人您这话什么意思?您!”    
      “没什么意思!听我把话说完!这东西按你所说,就是真的,不是真的也是真的了……”禄大人拿起那只鼻子砰地摔到地上,石子儿乱溅,“蓝掌柜我别的不怕!就怕你口风没那么紧,口气没好么硬!好!成交!”    
      禄大人刚要拿银票,却又犹豫了:“蓝掌柜,原来的东西我希望你让它们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懂吗?”    
      蓝一贵说:“禄大人,懂!我也问您一句话。”    
      “好啊!说!”    
      “那真的东西毁了您心疼不?你不是总说要保护文化吗?”    
      “蓝掌柜问得好!我说的话你怎么就那么信啊!我们是在毁坏的基础上保护!”    
      “你这鼻子说了真话了……禄大人……这事儿算了了吗?您不会再找后账吧。”    
      禄大人笑了:“不会!战争就要来了,请赶快,装箱运走!”    
      初冬了,琉璃厂各家店铺里都生了炉子,人们的衣服也臃肿了许多。佟奉全穿了件旧袍子进了茶室,一眼看见罗先生正跟几位商家高谈阔论。佟奉全为能终于看见罗先生而高兴,径直凑向前,罗先生其实说话时也看见他了,一下偏过头去,假装没看见他,继续对那几个商家说着:“……此话根本不是道听途说,我的一名学生家在河南,我特意写信让他去龙门石窟看看,果然被盗割了,这岂是盗割了一副石像,实在是在中华民族的脸上剜肉。商家也好,研究家也罢,就是那种为趋小利而失大节,丢灵魂的人,以自己的,不光光是自己的,祖宗的魂灵去换外国人手中的小钱!我劝各位,千万不要这样做!    
      佟奉全羞臊眼地坐在另一张桌上听着,知道罗先生还为那只尊的事生气,趁机话里话外地捎带自己。    
      有个商人问:“罗先生,您可是明眼人,我们几位做买卖看道义重,哪能做这事儿啊!”罗先生说:“人不可貌相,有些人平日颇显正义,还不是把那么珍贵的一只尊给了洋人了吗?”    
      佟奉全知道说自己呢,忙说:“罗先生说的是我吧!”    
      罗先生说:“佟奉全,捡瓜捡豆,大街上捡人家话把儿的可不多见!”    
      “罗先生,您是文化人!教授,我尊重您,可有一点您不让人说话这不好!我是说那只尊的事儿!”    
      罗先生说:“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欧洲的报纸都登出来了!我的文章也写了,白纸黑字,你总不能不承认事实吧!我把握着事实难道还要听你说什么片汤话吗!”    
      “罗先生,您有学问,有道义,我敬仰您,可您把白纸黑字看得比真事儿还真,您文章也写了,该骂的也骂了,我是个小人物,我几次三番的登门想跟您说句心里话,门子就不让我进了!您听了我的话,也许!”    
      “白纸黑字,有照片为证!我还要听什么?”    
      “白纸黑字也是人写的,您怎么就不能再多听一句?”    
      罗先生有些激动了:“我已然看到了卖国的事实,我……我为什么还要听卖国贼再来说一番话!”    
      佟奉全脸色有些涨红:“我不是卖国贼……我为了不卖国,差点让人做了!罗先生,您听我把话说完,尊的事儿早晚水落石出!可现在这会儿还有更大的事,您听我说,您得写文章!”    
      罗先生站起来就走:“佟奉全,我看人不看嘴,看行径,你说什么也没用!”    
      罗先生和那几个商人一起走了,佟奉全望着他们的背影喊道:“您冤枉人,罗先生!早晚我得让您知道您冤枉好人!”    
    


第七篇《五月槐花香》第二十六章(二)

      茹二奶奶坐在暖暖的太阳地里,看着佟奉全动作麻利地钉着木梯子,见他只顾钉钉子便觉受了冷落,便说:“奉全,奉全。你说书上写的那飞檐走壁,有轻功的人爬墙他就不用梯子了吧?”    
      佟奉全笑笑:“我不是没功夫吗?”    
         
      “那你爬墙干吗?”    
      佟奉全一听她在这儿等着他,就说:“我……我不爬墙,我,我闲了爬树!”    
      “奉全,你有事瞒着我也不要紧!我也不是特想知道!”    
      “别生气啊,该让你知道就让你知道了!”    
      这时,冯妈抱了棵白菜进来了:“太太啊!连白菜都不好买了,贵得都有点不敢信了……这么棵白菜花了五毛五……”    
      “好吗!赶上玉做的了!”佟奉全说完把梯子往房檐一靠,立了起来。    
      那天深夜,佟奉全扛着他的梯子爬进了茹府院内。院子里落满了树叶,冷风吹动,簌簌有声,更觉荒凉。佟奉全站在院子里看了看,飞快地开锁进了小南屋。    
      佟奉全打开一支手电,用嘴叼着把铺板挪开,把砖起了,终于看见了那只盒子,心里顿觉亲近,赶紧打开,尊还在!好好的!看着那尊,佟奉全真觉像看见了一个梦!包好了,又翻墙出去了。    
      回到新租的小院,佟奉全将尊埋在柴房的地砖下面,上面又做好伪装,一切就绪了,佟奉全这才悄悄回到卧房,不点灯,不出声,摸到床上,脱衣服钻被窝,钻进去想感觉一下旁边茹二奶奶在不在,用手一搭,那边是空的,拍了几下没人,赶快坐起来,把灯捻亮,发现茹二奶奶穿得好好的坐在太师椅上呢!    
      “回来了?”    
      “啊……啊外边可冷!……你怎么不睡觉!”    
      “等你……”    
      “干吗?”    
      “想说个话。”    
      “躺下说吧!”    
      “不是躺下说的话!”    
      “那我坐起来!”    
      “你躺着!奉全,你有什么事儿瞒着我,我不想问,我有瞒着你的事儿,想了半夜,该告诉你!”    
      “什么事儿啊!明天说吧!”    
      “明天背不住就不想说了……从大院子里出来,我留了体己了……”茹二奶奶说着拿出两件东西,一个板指,一个翠镯子,“这个翠板指原想给你留着做个纪念的,这翠镯子我原想走的时候换装敛的……这就两样东西了……那么多东西都没了,现在想都不知道怎么没的,没了好,心静了,奉全今天就把这板指给你吧,过来我给你戴上,这镯子也给你……”    
      佟奉全伸出手指,茹二奶奶给他戴上。    
      佟奉全说:“这干吗给我呀!你留着!”    
      茹二奶奶说:“不留了,买棵白菜都五毛五了……留不住了!这会儿,钱也毛了,换大洋过日子吧。这不还没死呢吗,不想那么多了咱不往远了想,能过好一天是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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