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槐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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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槐花香-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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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荷看到佟奉全那只挨着自己的手老在动弹,突然叫了一声:“你干吗呀!停,停车!”    
      佟奉全忙说:“您……您压我袍子了……”    
      莫荷一看,可不是么,抬抬屁股,佟奉全把袍子抽了出来,重新坐好。两人又都无话,这下更觉别扭。    
      莫荷伤了的脸上突然现出纯真的笑:“想起来了,一盒也没丢,刚我在广和楼卖了五盒,没丢……”    
      佟奉全也舒了口气:“……是啊……那就好……那就好!”    
      莫荷看看车外,见到了自家附近,忙说:“先生我到了……没别的谢您,给您支棍糖吧……回家给孩子吃!”    
      佟奉全一笑:“我没孩子。”    
      “那您自己吃吧!谢谢您……”莫荷给了佟奉全一支棍糖,自己下车,走了。    
      佟奉全坐在车里,一直看着莫荷消失在墙角。这才低头看着手里的棍糖,剥开纸,吮了一口,自语道:“怪可怜的,为盒烟想了一路。”    
    


第一篇《五月槐花香》第三章(三)

      天气很冷,街道上的行人大都缩着脖子。禄大人在东琉璃厂下了车。范世荣两手筒在袖口里已经等了半天了,脸都冻僵了。一看禄大人出来了,就高兴地说起英语:“禄先生,今天天气真好啊……心情怎么样,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尽管说话。”    
      禄大人却用流利的中文回答他:“范先生,我为什么在这条街上出现就能碰到你……你      
    是不是在等我……你不用费心了,我不需要……”    
      “哪儿的话啊,您大老远的从英吉利过来了,咱不能不尽地主之谊啊……应当的,走,走。”    
      “范先生,谢谢了,我自己可以应付……你跟着我,铺子里的人都不太高兴。您留步吧……”禄大人止住了,看意思不让范世荣跟了。    
      范世荣有点尴尬。正好旁边天合居的伙计王财,在铺子外下板,看得一清二楚,便假装没看见。    
      范世荣凑过去说:“……这洋人就是客气。王财啊……炉子上水开了没有……给我沏壶茶,我坐会。”    
      王财肃立,装出很听话的样子:“五爷,水倒是开了,不是我不留您……掌柜的吩咐过,范五爷恕不接待。”    
      范世荣明知故问:“为什么?!”    
      “怕您搅买卖……”啪,王财将身上的抽子一甩,进了铺子,关门了。    
      “嘿!他妈的这不是狗眼看人低吗?别让爷我逮着机会,爷真时来运转时山也挡不住……”范世荣一顿足,有点伤感地筒着袖子走了。    
      老贝子死了。    
      瑞贝子府搭起了灵堂,灵堂上扎了全白的孝幛,中间是老贝子的大幅画像,孙男弟女的跪了一地,对面有和尚在念经。司仪不断地报着来吊唁的人:“醇亲王府……四阿哥竭灵。叶赫那拉三觉罗……竭灵……”    
      茹二奶奶披麻带孝,跪在地上伤心哭着。    
      又有人哭灵来了,老觉罗被人扶着进来,哭道:“兄弟,你走了是福气,眼不见心不烦,大清国一点人气儿都没了啊!京城快没咱的地儿了,皇上去了东北了,你有福气啊。”    
      这边一哭,众孝子哭声大作,和尚经声更大……    
      冯妈慢慢从后边跪着移过来。悄悄地拉了茹二奶奶衣襟。茹二奶奶低头哭着,明白了……慢慢站起来,退后往外走。    
      茹二奶奶急急地回到自己屋里,见侄子杨子一身孝服,坐在那儿,忙说:“冯妈把门关了,杨子来了。”    
      杨子急忙站起:“二姑,您受累了,侄儿给您请安……”    
      茹二奶奶说:“免了,杨子,我看看你的袍子……”上手一看,内里做了不少的口袋,“行!来,姑给你装点东西,赶着人多时跟着出去,别让人看见了……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再没时候了。”    
      茹二奶奶把瓷盘啊……墙上的两幅画啊都摘了,把那个画轴立马地用剪子剪了,叠叠塞到杨子怀里:“姑苦了半辈子了,指着这点玩艺活人呢……”    
      杨子问:“二姑这么行吗?”    
      “不行也得行了。杨子你带出去,姑亏不了你……”茹二奶奶塞着塞着觉得塞多了,又拿出几件,“你跳跳……行……看不出来。人多时跟着往外出,没事……胆子大着点,没事儿呵,姑也是逼出来的。你多为姑想想吧!”    
      嘭嘭!外边有人敲门。    
      茹二奶奶慌了:“冯妈!谁啊!……快躲躲。”说着赶紧往里屋推杨子。    
      冯妈出去又回来了:“二奶奶,大奶奶派人来催了……”    
      “我这就出去了……杨子,出来吧,记住了,这东西是你姑霍了命让你带出去的,指着他活人呢……拿出去了,先在客栈等我,回头去头条八号找我。好了,我先走,一会儿看准了机会,你再出去啊!”    
      茹二奶奶出去了,杨子看着怀里的东西。外边法号声大作,杨子听了一会儿,又趴窗户往外看……这才悄悄出门,挤进人群,边哭边低头跟着走了。    
      范世荣什么营生也没找着,筒着手,跟着一个打小鼓的后边走着,走到一个打小鼓的攒口。    
      打鼓的,旧京收旧货,收破烂的别称。打鼓分打硬鼓,打软鼓,打软鼓其实就是收破烂的,收废旧物品,破烂旧衣服;打硬鼓的不一样,穿长衫,走街窜巷,收老门老户的金银首饰文玩字画,两种鼓声不同,久居京城的人一听鼓声,便可辨别硬鼓,软鼓绝不会错。    
      攒儿又叫攒口。旧京各门手艺人聚集之处,比如打小鼓的同业人等,收了一天东西,必来到一处茶馆或小铺子聚齐,一是互通消息,二是互相窜换货……    
      范世荣和打小鼓的一起走进小茶馆,里面热闹无比。小贩们你看他的,他看你的。正说得热闹:    
      “这宣德炉有七分真,明儿个早市十块大洋出去,估摸有谱。你要急用我给您九块……”    
      “我不急用,过了明儿个再说吧!”    
      “你这一块都不让我赚啊……”    
      “不是不让您,我有主顾专收这个!”    
      “哎!史家胡同瑞老贝子死了,这两天张罗着分家卖东西呢!老几位,千万崩住了,杀杀他的心气,头三天可别让他卖出钱来……听见没有?”    
      “哎!放心吧,三天内不伸手。”    
      范世荣不是这行的,看了一会儿,坐下喝茶。    
      小鼓刘一眼瞅见范世荣:“哟五爷,您怎么到攒儿上来了。”    
      范世荣白他一眼:“喝茶,不许啊……杀心气?当年我们家的东西,就他妈的这么让你买了去的吧!    
      小鼓刘赔笑:“那没辙,干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要么老天爷不赏饭吃。”    
      “饭全让你们吃了,我这会儿喝风了。”范世荣说。    
      “五爷您可别那么说……你吃过的东西比我这辈子听说过的都多……您喝风也是喝香风。”    
      “这是他妈的堵我的嘴呢!刘啊!”    
      “爷您说。”    
      “这活儿好干吗?”    
      小鼓刘一愣:“爷,您问这干吗?什么都不好干,俗话钱难挣,屎难吃,爷您打听这干吗?”    
      “抢你饭碗啊!”    
      “我们这行里的可都是力巴出身,正经的识文断字的都没几个,甭说您是宅门里出来还会点大英国话的了。”    
      范世荣故意脸一沉:“你别架我,现在爷我是拉了秧的黄瓜,架不起来了……刘啊!我想了一天了,这活我能干,最起码看着是个穿长衫的。”    
      小鼓刘一笑:“爷,您要真干,也有好处,您那么多亲戚呢!谁家给件玩艺儿,也得卖个十块八块的,你干吧,那也算我们行里出了人物了。”    
      范世荣沉吟道:“我没本……你借我件东西我先卖出去怎么样……”    
      小鼓刘先是一怔,随即笑道:“哟!爷瞧您说的,一堆破烂还说什么借啊……刚收的,就这堆,您挑一件吧……”    
      范世荣也不客气了,蹲下身从包袱里抽出一轴很破旧的画儿来。小鼓刘一看抽出这轴画,喝的水一下吐了出来:“爷……就这件不行!我给忘了,这是位老太太偷着卖的,卖完了她儿子就找我呢!背不住我们明儿得还人家。”    
      范世容也不理他,将画展开一半,见是青绿山水:“什么宝贝啊,见过东西吗?就这么一玩艺,卖了还想要回去,当年我卖的那些玩艺能要回来吗?”说完将画卷起就走……    
      小鼓刘一脸心疼着急:“五爷,出不了手,再过来换一件啊。要想卖大价钱,您可得多说点世面上的话。”    
      “行了,还用你教,你那套我早会了……”范世荣说着,走出了攒儿口。    
      小鼓刘坐下喝茶。旁边有人问他:“多少钱收的?”    
      “不值钱,五毛收的,没名没款蒙他呢!怕他拿我这砚台……”小鼓刘说着从包里掏出一方古砚来。    
      那人说:“你还真心疼他……”    
      小鼓刘叹口气:“范五爷,当年多风光的爷们儿,这会儿落了难了,咱好歹得给个面……”    
    


第一篇《五月槐花香》第三章(四)

      佟奉全正在二荤铺喝着大骨头汤,喝得满头是汗。范世荣顶着雪进来了,胳肢窝里夹着那轴画。佟奉全看看。范世荣顿着足:“嚯!好大雪。达子,昨儿个我存在你这儿的酒给我热热端上来。”    
      达子给端上酒来。范世荣端壶一看:“就这么点了?”    
         
      达子说:“爷,昨儿个让你拿走,您不拿,可不就这小半壶了吗?”    
      范世荣想了想:“有花生豆给爷掂对一盘。大雪天喝寡酒回头伤身子……”    
      佟奉全默默看着他,待达子上完了花生米,佟奉全把达子叫住了,小声说:“兄弟,那位爷?……是范五?……”    
      达子点头:“对……范五爷……”    
      “怎么这光景了……”    
      “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了……”    
      佟奉全拿出几大枚钱递给达子:“给上盘热牛肉。”    
      达子瞅了一眼范世荣:“爷,说句不该说的话,您可别招他……”    
      佟奉全不以为然:“一盘牛肉算是雪夜酬故人了,上吧……”    
      佟奉全低头喝汤,那边桌上达子给端了盘牛肉过去了,放到桌上。范世荣看见牛肉眼睛亮了,马上反应过来:“达子,别犯晕啊,回头一天的工钱赔进去了……拿走。我晚上不吃这个,积食。”说着咽口水,忍着没动筷子。    
      达子笑了:“五爷,吃吧,有人惦记您呢!”    
      范世荣一下子又觉风光了,喊道:“谁啊,谁啊?”    
      达子朝佟奉全一指,佟奉全起来一揖。    
      范世荣显然没想到,在右肩上抱拳:“……哎,这位爷,咱认识。”    
      佟奉全赶紧端着酒杯,走过来:“五爷,您贵人忘事,我原来在通古斋当学徒……见过您,您那会儿可是风光了……”    
      范世荣摆摆手:“别提那会儿了,现而今我自个儿都不敢认自个儿了。”    
      佟奉全又对达子说:“伙计再上两碗汤,两壶酒。”    
      “别客气了,晚上吃多了积食……您贵姓,怎么称呼?”    
      “在下佟奉全。”    
      “哪儿发财呢……”    
      “窜宅门呢,包袱斋,夹包袱挣个咀谷钱……”    
      “是啊……有眼力,有客人就好,喝一盅。”    
      佟奉全看着那轴画:“喝一盅。”    
      “通古斋出来的徒弟,你该懂画啊……”    
      “看过点。”    
      范世荣拿上来并不打开,先让看裱工:“我这轴怎么样……”    
      佟奉全抽了根丝看:“老绫子,这活裱的算是细的。”    
      范世荣开始讲故事:“老辈传下来的,老爷子临死别的都没当回事,就指了指这画。分家时我给个下人藏起来了,谁知直奉大战,那人跑了就没再来往,相互找不着了,三年了,我都给忘了,嘿!今儿个他儿子打乡下来,给送回来了。原来有楠木盒子装着,这会儿也没了……他儿子说为保这画,家里差点出了人命。不是我当着您吹啊,一般生人我也不愿提老话,老爷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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