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河套人家 作者:王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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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河套人家 作者:王福林-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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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她跟一个全村最糟糕的人成为伉俪,那些人如愿以偿。在他们心目中,像刘改芸这么出色的闺女,生在一个地主家里,本身就欠公平,她应该是个丑八怪才合情合理。
    刘改芸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在她背后,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刘改芸没有恐惧,她出于奇怪站住,并转过脸。
    “改芸! ”
    “田书记? ”
    刘改芸愕然了。
    在整个丧事的过程中,他没露过面,在这时候跑来了。
    田耿可不是那种“自个坟上不烧纸,别人坟上哭个死”的人,他不想多管闲事,从刘改兴成了村长,他成了甩手掌柜。
    她定定地看着暮色中的书记。
    田耿在她的审视下有点局促,先笑了一下,然后说:“改芸,我,想叫你回家去说几句话! ”
    “回你家? ”
    “回我家! ”
    刘改芸并没有兴奋,她只觉得悲怆。多少年了,田书记在她眼里是至高无上的人物,他的门坎,决不是一个地富子女能去跨越的。
    她忘不了,正是这位田书记,当年声严厉色地“劝”她嫁给“贫下中农”赵六子,以减轻她“拉工作队员下水”的罪行。
    “老赵不嫌弃,还算抬举你哩! ”那句把她年轻而温柔的心砍得七零八落的话,至今在耳畔轰鸣。
    她抗争她反对她哭闹。
    一切都无济于事。
    在阶级斗争的大风大浪中脱颖而出的新书记,这样劝导初涉人世的刘改芸:“你跟贫下中农一块儿搅稀稠,可以减轻你父亲的罪过。你爹妈生下你,不就图个指望? 你不想为他们尽份孝心? ”
    刘改芸茫然了,她点了头。
    但她的顺从并没有改变父母的境况,刘玉计在听到她准备嫁给赵六子后,像受伤的野兽那样长嗥一声,去林子里上了吊。
    为赵六子推波助澜的,就是这个田耿。
    从那以后,刘改芸从来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田耿也用不着她的奉承。
    “改芸,他,也死了,事情都过去了,我,对不住你,对不住……”
    田耿的声音低下去,有点哽噎。
    刘改芸从他身边跑开,直到村子边沿的草丛里,她才趴在地上,把自己的悲声压在胸前。
    潸潸的泪水汩汩淌出,那是多年的积蓄,她的爱她的恨她的委屈思念,都溶化在滔滔不断的泪水中。
    “对不住? ”
    好轻松好简单好扯淡的几个字呀,它们能补偿她的什么?
    让他们去跟赵六子生活一天试试!
    改芸好伤心好悲痛好怨恨!
    一个人的命运,就由那三个字来交换吗?
    她不知哭了多久,积压心中的悲愤才渐渐平息了一点,毕竟,这位二十多年来主宰红烽生杀大权的人,向她低头认错了。
    她还没有听谁说过,田耿也有“负荆请罪”的时候。
    悬在西天的残月,哀伤地注视着她。
    刘改芸坐起来,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水,她长长地深深地松口气。
    是的,一切都过去了。海海有一回不知看一本什么书,冒出一句:“噩梦醒来是早晨。”刘改芸咀嚼这句动人心弦含义深长的话,心头一阵激动,她还有早晨吗?
    她还不到四十岁,在人生的旅途中,刚刚进人中点。
    “改芸,改芸! ”
    一阵呼唤,急切,紧张,由远而近。
    她站起来,向东边嘹去。她已经听出来,那是水成波。
    刘改芸走出草莽:“成波,我在这儿! ”
    水成波气吁吁地来到她面前:“你咋不回家? 海海不是明天要进城吗? ”
    刘改芸凄然一笑:“成波,我,想一个人好好清静一下。海海大了,他省得怎么办。”
    “改芸,还没清静好吗? ”水成波向她笑了一下,她从这个难得的笑容中,看到了过去的岁月。
    “他可真死了。”刘改芸说。
    “我刚才在他坟上钉了一块牌子,算个墓碑。”
    “还给他留个纪念? ”
    “改芸,叫后人也知道,红烽出现过那么一个人物。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嘛! ”
    刘改芸温柔地看着他。
    “我在路上碰见了田书记,他好像到坟地上去过,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来找我的。”刘改芸告诉他。
    “可惜,他这个反平得太迟了,太迟了! 残者不能复全,死者不能再生。改芸,你细思谋过没有,田书记他们当年那么干,害的不光是你,还有赵六子! 他一辈子也没有从你身上得到过半点温情,徒有虚名,好可怜呀! 他固然活该,也是一个牺牲品! ”
    “他是自作自受! ”
    “当然。改芸,在今天,在咱们红烽,还有人在重演那种悲剧,这些人的脑袋,还在清朝的垃圾堆里钻着。”老师感慨而且忿忿然。
    “你说引弟? ”刘改芸的心情明朗起来,像多少年前那样,跟水成波无话不谈。
    水成波点下头。
    “不过,成波,引弟可不冤枉,有二青惦记着她……”
    水成波不想去触动那根细腻的心弦,没做声。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水成波听到了从前那个刘改芸的声音。
    “你要不嫌我那儿气味不大好,就跟我回去吃饭吧! ”他这样建议。
    刘改芸说:“你是叫我去给你做饭吧? ”
    水成波笑了。他今天的表情格外丰富。
    他们边走边说,刘改芸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人间,充分享受这飘荡着庄禾清香的夏夜,她如饥似渴,呼吸还没有凉下去的夜气。
    刘改芸被生活忘却,她也忘却了生活。
    她跟水成波谈起了海海的“野心”,以担忧的口吻说:“我怕他养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水成波不以为然:“失败是成功他妈呀! 只要肯拼搏,我看希望很大。改芸,咱们那会儿不是幻想能有这么一天,农村里有文化有知识的人多了,受苦也有文明气? 连那个大学生……”
    他戛然而止。刘改芸颤抖了一下,加快了步子。
    这时,他们离黑压压的白茨圪旦不远了。
    一团白色的影子,从白茨堆的一个什么地方蹦了出来,匆匆地向沙梁下飞去。
    白色的影子距离他俩只有十几步远,刘改芸惊疑地抻了一下水成波的袖子:“看! ”
    “我看见了。”他悄声说,“改芸,我敢断言,这个白茨圪旦里,还有一个人。”
    “嘘! ”改芸的指头按在他嘴上。
    “你认出来了吗? ”
    “嗯! ”改芸肯定地松开手指。
    过了一阵,二青大摇大摆,吹着口哨,尾随那个白色的影子消失
    在夜色中。
    “他们真会找地方! ”改芸赞叹着。她心头漫过一片苦水。
    她咂了几下嘴唇,似乎在品味自己的苦涩与别人的甘甜。
    “二青回来了。”水成波的思路分了岔,“他的饲料厂一定有了眉目。”
    刘改芸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她还没有完全从梦境中走出来。
                第四章
    炎热的七月天。
    尽管女儿对高考是否上线持无所谓态度,可作为父母应该也必须大操心特操心。高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一个青年人是命运攸关的大事。
    学而优则仕被批判了近一个世纪,然而严酷的现实向人们昭示,国家这个选拔人才的考试,确实使不少青年一跃龙门身价百倍,从此改换门庭或锦上添花。
    方辰懂什么? 她还没有尝到生活的艰辛,认为生长在干部家庭就可以高枕无忧,随心所欲驾驶她那幻境中的人生航船。
    今天是分数线下来的日子,从昨天夜里,方力元和于芳就不厌其烦地估计女儿的战绩,虽说已经计算过不止几十次了。
    方辰,这个身临其境的人,倒泰然处之,在她的卧房里睡得十分香甜。
    “咱们辰辰可真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哟! ”方力元的目光往女儿的闺房一指。
    “心底无私天地宽。”于芳的责备中含着疼爱。
    她顺便扫了一眼墙上的北极星石英挂钟,都十一点半了。女人娇媚地看看身边的丈夫,把床头柜上的台灯熄灭,粉红色的光线立刻被夜色吞没了。
    于芳把自己身上的毛巾被掀开,依然优美的身段就一览无余地展现在床上,这是个信号,方力元当然明白,就把女人搂到怀里,嘴紧紧地压在于芳的双唇上,于芳积极呼应,发出小猫咪似的呜呜声。
    似乎是他们之间的约定俗成,两个人自从结为伉俪以来,男欢女悦方面,总是于芳采取主动。
    要说方力元对她不满意,是不公平的。不论容貌还是她的工作,方力元都无可挑剔。正如他们的同学得知方于二人结为夫妻时的评价,那可是“郎才女貌”最佳匹配!
    不知为什么,在夫妻生活上,方力元迄今没有于芳渴望的那种男人的激情和放纵。
    也许,从新婚之夜,就决定了以后的局面?
    于芳当然忘不了,“四清”结束,回到各自的学校,没多久,“文化大革命”风起云涌。运动伊始,于芳受到些磨难,等她安稳以后,为了巩固爱情战果,于芳总是找机会去农牧学院找方力元,首先,给大家的印象是,于芳跟方力元的关系非同一般,也许大局已定。其次,只有于芳心里雪亮,虽说自己当机立断,以急风暴雨的方式解决了那件事,才没有使方力元身败名裂一蹶不振,但聪明绝顶的于芳明白,草绳麻绳割不断的肉绳,情丝难斩呀! 证明之一就是,尽管自己一鼓作气拿下了方力元并毫无保留地向他剖白心迹,可方力元除了惊疑,没有感激更没有感情。
    从红烽回到呼市,连片言只语的甜言蜜语也没吐露。
    他的心,还在刘改芸那个地主女子的怀抱里呢。
    于芳决不敢掉以轻心,听之任之,使胜利功亏一篑。
    于芳主动积极但并不急于求成,她深知,从某种意义上讲,只要方力元完好无损地回到农牧学院,自己的胜利已成定局。方力元不可能再回到红烽或者跟刘改芸重温旧梦了。
    她一直没告诉方力元,刘改芸在强大的政治攻势下早已成了老光棍赵六子的老婆,同他生儿育女去了,提醒于芳这样做的,不是别人正是水成波,那个民办教师。
    天真单纯的水成波,把于芳和方力元一视同仁,写了个纸条,把改芸的命运告诉他,苦于找不到机会,灵机一动,何不交给于芳转过去?
    在他心目中,都是大学生,还能不互相帮助吗?
    于芳得到条子,向水成波含义深长地一笑,点点头,水成波放心地走了。于芳转身把纸条撕碎,扔到炉灰里面。
    “好呀,方力元,还有同谋呢! ”她悻悻地想,怨不得方力元在刘改芸身上那么得心应手,行踪隐秘。
    不论方力元如何绞尽脑汁,事情还是以败露告终。
    于芳对方力元紧追不舍,是怕节外生枝,产生不必要的麻烦,她知道,方力元是一只折断翅膀的鸟,想飞也飞不成了。
    他们毕业了,他们也终成眷属。
    也许,为了使方力元的记忆离红烽远点,也为了远离母校留给自己的黑色记忆,在分配时,她主动请战,到偏远的西部去工作。她相信,时间和距离是医治感情疾病的良方。
    于芳有自己的理论,女人的家就是男人,只要他在自己身边,天涯海角也无所谓。
    燕尔新婚,她希望方力元忘记过去,热情地投入她的怀抱。毕竟,在那个树林里,他们拥吻了好长时间,如果不是天寒地冻,又在树林里,恐怕早吞食禁果了。
    好像心存疑虑似的,方力元毫无反应,都快天亮了,方力元也没有出击的迹象,于芳满眼生泪,但她压抑住委屈和哭声,钻到他的被窝里,用丰满温暖的身体去寻找他的爱抚,她终于拥有了他。
    也许一些过来人说得有根据,洞房花烛决定两个人的角色。
    但于芳可不想在这上面占上风。
    这会儿,她抚摸着丈夫的肩膀,不免感到一丝悲凉,自己那么果决地把这个曾经被另一个女人爱抚的男人抢到手,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失之理智。
    她摇了摇头。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方力元的感觉。
    “咋了? ”
    “不……挺好。”
    方力元热烈地亲吻她的眼睛。
    也许,于芳从内心深处,感到愧疚,所以,她从来也没有问一问,自己和那农村女子刘改芸滋味有什么不同。
    “好热……”于芳呢喃地说。
    方力元把这句话理解成女人疲乏了,就从她身上下去。
    于芳叹口气,说:“睡吧,明天不是还有会吗? ”
    方力元在她丰腴的大腿上轻轻地捏着,那上面确实汗水津津的。
    他说不上满足不满足,他的记忆深处,总保留着那个野味十足,使他心旷神怡的爱恋。
    他清楚于芳爱他,而且她是个出色的女人。但他从于芳身上永远找不到甜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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