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关东 作者:高满堂 孙建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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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关东 作者:高满堂 孙建业-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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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开山笑了:“你舍得?”
  韩老海说:“怎么不舍得?为了闺女我什么都舍得!”
  朱开山说:“行,我也不白要你的,我地里的黄烟都归你了。”
  韩老海笑了说:“还是你占相应。哎,传文办事的时候你请了戏班子,这回没请?”
  朱开山说:“罢了,没请着。”
  韩老海说:“我就知道你没请着!我早就头一个月给你请了,是才从关内回来的王家戏班,玩意儿好啊,比你上回请的好百倍。费用我出。”说着满屋撒目说,“咦?我女婿呢?怎么一直没见他露面?”
  文他娘急忙插话说:“啊,到镇上洗澡了,俺让他好好收拾收拾。打发人去把他叫回来?”
  韩老海说:“不用,不用。镇子上有澡堂子了?”
  朱开山说:“有了。”
  韩老海说:“哦。我说亲家,我知道女婿有个好到处跑的毛病,办事那天你可得把他看紧了,也不能让他多喝酒,喝酒误事。我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还想早抱外孙哪!”
  文他娘说:“俺也急着抱孙子。”
  韩老海有一点凄然说:“朱大哥,闺女成亲我是高兴,可细想想心里也挺难受的,你说我一辈子拼死拼活熬了这份家业,等到蹬腿那天,这家业不都成你老朱家的了?你朱大哥就成了元宝镇的大拿了,这笔买卖你可是狠狠地赚了一把呀!”
  朱开山笑着说:“老海,儿女婚嫁的事你怎么也论起斤两来了?这可不是做买卖。你不是觉得亏了吗?那好,过两年我让他们两口子到你们家去,传武给你当养老女婿行不行?”
  韩老海说:“好倒是好,可他不姓韩哪!”朱开山说:“就打是姓了韩,你两腿一蹬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了!”
  两个人哈哈大笑。
  韩老海说:“好了,今天咱就说到这儿,一句话,咱们两家齐心合力把事办好,办得风风光光轰轰烈烈,给元宝镇的人看看,韩老海,朱开山,不白给!”
  朱开山送走韩老海,满面笑容的脸呱嗒掉下来,骂道:“传武这个畜牲,处处给我下眼药,你们看着,我早晚收拾了这个鳖羔子!”文他娘说:“行了,别骂了,跑了的听不见,没跑的跟着挨骂,有火朝他发去,跟这些人发,犯不着。”
  文他娘话音刚落,传武骑着马进了院,马上挂着一些猎物,脸上风尘仆仆,还多了几道伤痕。家里的人都从屋子里跑出来。传文说:“传武,你可回来了!咱爹咱妈急疯了!”
  朱开山冷着脸说:“说,这些日子你又到哪里去了?”
  传武笑着说:“爹,后天不是办事吗?我看你要摆的桌不少,怕席面太寒碜,到林子里打了点野味,也是想给酒席上添点儿喜庆。”
  朱开山这才有了点笑脸说:“那你也该打个招呼,别让大伙担心啊。”
  文他娘一把抱住传武说:“儿呀,你可别再跑了,再跑了娘可活不起了……”
  传武笑着说:“不跑了,不跑了,哪儿也没有家好,我要好好地过日子了!”
  鲜儿走过来说:“二弟,新房都布置好了,你不过去看看?”
  传武说:“看看,后天就在新房里搂着新媳妇睡觉了,哪能不看呢?”说罢跟着鲜儿去看新房。
  文他娘和朱开山对视一眼,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
  传武进了新房,这儿看看,那儿摸摸,还不停地提着意见说:“大体上还行吧,就是不够火爆。咦?怎么没贴窗花?大红喜字太小了……”鲜儿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传武突然转过身来,直视着鲜儿,他的眼里跳着一团火苗,刺得鲜儿不敢看他。
  传武突然反手闩上门,变了神色说:“你刚才在院里叫我什么?”
  鲜儿只是不语。
  传武闷着声音说:“以后不准叫我二弟,叫传武!”
  鲜儿背过身去在炕上坐下。传武突然伸手把她抱起来,放倒在炕上。
  鲜儿挣扎着,小声地说:“传武,你别胡来!”
  传武不再说话,粗暴地扯开了鲜儿的衣裳。鲜儿泪水盈眶,抱紧了传武,狠狠地掐着他:“传武,明天好好跟秀儿过,秀儿是个好姑娘。”
  炕上的新被垛慢慢地倒下了,五颜六色的花被把鲜儿埋住了。
  田野起了青纱帐。朱家迎亲的队伍已经出发了,花轿喇叭匠在田野里疾走。传武骑在马上,红绸披胸,十分威武英俊。鲜儿站在村口大树下,酸恻地看着远去的迎亲队伍。
  秀儿幸福地化着妆。马媒婆给秀儿开着脸,嘴里絮叨说:“秀儿这么一打扮俊死了,看这眉毛,漆黑,绝细,老长,快到鬓角了,稀不稀罕死人!这小脸开出来,粉嘟嘟的,细嫩,你说传武看了能挺到天黑?”
  秀儿娘给闺女插着绒花说:“看你马婶儿嘴巧的。秀儿,娘嘱咐你的话千万记住了,公婆要孝敬,大伯小叔子不要慢待了,让着,早晨别贪睡,早早起来做饭,吃饭的时候多长点眼色,看谁碗空了赶快添饭,他要是把筷子往碗口一横就是不吃了,就别硬给他添了。”
  秀儿说:“娘!人家山东人和咱当地人的规矩不一样。”
  秀儿娘:“那好,进了门跟婆婆讨教,把规矩问清楚了,别做出失礼的事。”
  秀儿说:“娘,这些话你都絮叨一百遍了。”
  送亲的仪式带着浓郁的东北风情。韩老海请的王家戏班正是王老永的班子。王老永指挥着踩高跷扭秧歌,大机器、大蜡花、小迷糊等浓妆艳抹,穿着戏装在院里耍了起来,各逞绝技,好不热闹。韩老海站在门口看得高兴。
  迎亲的队伍上了门,传武跃下马来,秀儿蒙着盖头从屋内走出,马媒婆在旁搀扶着她来到院门口。
  秀儿上了轿,花轿在喇叭声中起轿,颤悠悠地朝朱家走去。
  新媳妇进了朱家门,自然是一片欢天喜地,一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鲜儿有些失落,一转头忽然看见了王家戏班的师父师兄,大吃一惊,急忙跑到王老永面前,激动地叫着说:“师父!”
  王老永一愣,旋即认出了她,与众师兄们一起过来把鲜儿围住。
  鲜儿哭着说:“师父,我找你们找得好苦啊!当年我从老独臂爷爷那儿出山就找你们,一直没找到啊!”
  王老永紧紧握住鲜儿的手说:“小秋雁,你怎么在这儿?”
  大机器说:“师妹,到底找到你女婿了?”
  鲜儿点点头,又摇摇头。
  大蜡花说:“师妹,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啊!”
  鲜儿哭着说:“说来话长,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有空我慢慢对你们说,进屋吧,别晾在这儿。”
  四桌酒席摆在院中,高朋满座,喜筵进入高潮。主桌上,众多宾客纷纷向韩老海夫妇敬酒。
  夏元璋向朱开山夫妇敬酒说:“恭喜,恭喜!”文他娘高兴地说:“同喜,同喜!夏先生,老二的事儿办完了,该老三了,你怎么想的?”
  夏元璋笑盈盈地说:“我觉得他俩的事儿怎么办,咱们说了都不算。这两个孩子,特别是我们家那个,主意大着呢!”
  传武一身新打扮,英武中又显俊朗,他说着笑着,显得十分幸福:“各位老亲,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一定要喝好啊!爹,你就多陪着叔叔大爷喝点。”
  朱开山高兴地说:“多喝,一定多喝。”戏班子在院里唱开了大戏,大机器、大蜡花唱的是《猪八戒拱地》。
  流水席一直吃到夜里,宾客方散了。传武已有十分醉意,踉踉跄跄边走边对父母说:“爹,娘,你们睡吧,我也去睡了。”
  鲜儿在暗影里默默地看着传武。当传武推开新房的门的刹那间,传武突然停下脚步,往鲜儿的方向回过头来,带着醉样,怪怪一笑,含义不清地摆了摆手,推门进了屋。
  屋里头秀儿红了脸说:“传武哥,你也累了一天了,睡吧。”
  传武说:“还早呢,你没听见窗外有动静?说不定三儿还在外边听墙脚呢。大哥成亲的那天晚上我就和三儿听的墙脚,他们两口子被窝里说的那些没羞没臊的话我俩听得真真亮亮,得空就羞臊他们,直到现在大嫂看见我还躲着呢。”
  秀儿说:“那咱还能不睡了?就这么干守着?”
  传武说:“咳!干守着做什么?咱讲故事啊!”
  秀儿说:“那你讲故事给我听。”
  传武说:“行。给你讲个老虎长两只尾巴的故事?”
  秀儿说:“老虎长两只尾巴?怎么回事?你讲,快讲啊!”
  传武说:“那一年我在山场子干活,我们的把头叫老独臂。老独臂嘛,当然就有一只胳膊。你知道他那只胳膊哪儿去了吗?”
  秀儿说:“不知道。”
  传武绘声绘色地讲故事说:“你听我讲。那一年老独臂在老林子里遇见了一只老虎,一只斑斓猛虎,那老虎看样好多日子没吃食了,肚子溜瘪。老虎看见了老独臂嘿嘿笑了。”
  秀儿说:“我不信,老虎还会笑?”
  传武连说带比画道:“老虎是在心里笑,嘴里没笑出声来。老独臂一看,坏了,怎么遇见这么个倒霉旋儿,肚子溜瘪,看样是出来下馆子!老虎拿眼斜楞老独臂,心里的话,这个老干柴棒子,瘦了点,老了点,拿他当点心小心塞牙。老独臂寻思,不能跑,一跑老虎就知道我怕了,撵上来咔嚓一口我的头就没了,先下手为强吧,亮亮我的真功夫,耍了一套通臂。老虎在那儿纳闷儿:莫非这老头是哑巴?给我打手语?我也不懂啊!摇了摇头。老独臂误会了,心里话,你不服是吧?看这个。又耍了一套螳螂拳。老虎还是摇头,心里说,别和我废话了,下手吧,嗷的一声就扑过来了。老独臂一看急了,你怎么不按套路来?哪个师娘教的!老虎张开血盆大口就来咬老独臂。老独臂也是急了眼,就势把胳膊捅进老虎嗓子眼儿里了。老虎噎得直翻白眼儿,心里的话,你这是什么套路?可到底把老独臂的胳膊咬掉了。老独臂一看,娘的,吃亏的买卖咱不能干,不能折本儿!忍着痛把手里的木棒捅进老虎屁眼里。老虎觉得屁眼里火烧火燎的,没尝过这滋味儿,吼又吼不出来,撒欢儿跑了。”
  秀儿咯咯笑着说:“这下老虎可吃大亏了。”
  传武说:“可不怎么的。老虎也找不到先生瞧病呀,忍着痛在老林子里到处溜达。约摸半个月以后吧,老独臂见老虎死在林子里。老远地看着老独臂就奇了怪,这老虎怎么长着两只尾巴?近前一看,哈哈,一只是真尾巴,另一只是他的那根木棒,还插在老虎的屁眼里呢!”听到这里,秀儿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朱开山与文他娘听着从新房里传来的笑声,欣慰地笑了。
  朱开山说:“这孩子,多少年没看见他这么高兴了,有个媳妇拴着,他的野性慢慢地就收了。”
  文他娘说:“也不见得,生姜断不了辣气,你年轻的时候倒有老婆拴着了,可你要跟着义和团闹事,我拴住你了?”
  传武越讲越有精神,而秀儿激动加劳累,渐渐地闭了眼睛,依偎在传武的怀里进入了梦乡。传武这才闭了口,小心地把秀儿放在床上,自己蹑手蹑脚地打开床头的衣柜,随便翻了几件衣裳,用一块包袱包起来,悄没声地出了屋。月近中天,满天的星光。传武呆呆望着天空,好一会儿,他回过神来,听听左右厢房一片静谧,自己一闪身进了鲜儿的屋。
  鲜儿仿佛在等他来,默默地坐在炕头上,其实这一夜她又何尝合过眼啊!
  传武一笑说:“我就知道你没睡。”
  鲜儿淡淡地说:“我就知道你会来。”
  传武小声地说:“姐,我备了马,赶快,和我一块儿走!”
  鲜儿问:“上哪去呀?”
  传武说:“关东山天高地远,有的是地方,咱俩放排去,快活去,天管不着地管不着,那才是咱们该过的日子!”
  鲜儿说:“啊?原来你是诓了爹,你一走这个家怎么办?秀儿怎么办哪?”
  传武说:“顾不了那么多了,这都是叫爹逼的!快走吧!”
  鲜儿心里头纷乱,态度却坚决,说:“不,我不走,走了对不起爹娘对我的一片心!”
  传武说:“你不走也能窝囊死!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了,你不走也得走!”
  不由分说,拖着鲜儿出了屋。鲜儿还要再说,传武使出了浑劲:“你喊吧,你这时候把他们喊醒更说不清。”
  传武从马厩里牵出平日里骑惯了的红马,紧紧攥着鲜儿的手,就此出了院。一出村口上了大路,他立即纵马在桦树林边的原野里飞奔起来。
  传武快活地叫着说:“啊!可是自由了,谁也别想再管我了!”
  鲜儿疲惫地倚在传武的怀里,轻声地说:“传武,你要把我带到哪儿去啊?咱们这一走爹娘非得急疯了不可!”
  传武勒住马,转身朝着家的方向,大声地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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