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关东 作者:高满堂 孙建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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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关东 作者:高满堂 孙建业-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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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1

  一直沉默的郭松龄大怒道:“这时你还不认罪?把他拉出去砍了!”
  传武一把薅住刘根儿的脖领子问:“刘根儿,你真干了?真的吗?”
  刘根儿说:“连长,我是杂货铺刘掌柜的儿子,我要报仇!”
  郭松龄说:“我们东北军,是东北百姓的子弟兵,任务就是保境安民!我们不是土匪!毁我军名誉,搅百姓不安,罪不容赦!”
  郑团长说:“朱连长,你疏于管理,属下军纪松弛……”
  郭松龄打断他,问传武道:“你就是朱传武?鼎鼎大名啊,进过关没有?”
  传武说:“俺是从关外来的,也入关打过段祺瑞。”
  郭松龄略一点头,问郑团长:“在霸县,指挥一个排掩护了全团安全后撤的是他吧?”
  郑团长说是,郭松龄说:“一会儿收拾东西跟我走吧,当我的卫队副队长。”
  传武一面点头一面又试图为刘根儿说话,郑团长喝道:“你别不知好歹,郭副司令念你旧日军功,给你一次机会。他刘根儿败我军威,罪不容赦!”
  刘根儿一脸凛然说:“连长,请替俺照顾好爹娘,刘根儿感激不尽。”
  郭松龄看在眼里,道:“是条汉子!你父母我会有交代,但你死罪不可免!”

  家菜馆前厅里,顾客不少,跑堂的在给各桌送酒上菜。
  传文拿着一张蘸了糨糊的大红纸从后屋进来,贴在墙边,纸上写着:“取满汉全席之精粹,集地方风味之特色。本菜馆推出满汉呈祥,一任新老主顾品尝。计冷菜三十六道,热菜七十二道……”
  传武进来看见了,对大哥道:“啊,真热闹呀!”
  传文乐道:“老二回来了!快去屋里。”
  朱传武正要迈入门槛,那文赶上来。传武站住说:“嫂子,有事儿呀?”
  那文不好意思地说:“那啥,嫂子有啥不妥当的地方,你多担待点儿。”
  传武被她说糊涂了问:“我刚回来,你让我担待啥呀?”
  那文说:“要说吧,也不全怪我,秀儿她也太不小心了,你说你都啥样了,你自己也该注意点儿呀……”
  传武说:“嫂子你说的啥呀?”
  那文说:“不过呀,眼下她挺好的,小月子也是月子呀,我把她侍候得白白胖胖的了。”
  朱传武愣了说:“小月子?”
  那文说:“我也知道,你媳妇怀上孩子不容易,可赶上了……”
  传武说:“什么?她怀孩子了?”
  那文说:“啊,小孕了……咋的?你不知道她怀孕了?”
  传武愤怒地咬着牙关。也巧,秀儿端着一大盆刚洗完的衣服进了院,正准备晾晒。传武怒气冲冲地走到她身边。
  秀儿高兴地说:“你回来了?”
  传武脸色铁青说:“回屋去!”
  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问:“咋的啦?出啥事啦?”
  传武压着嗓音说:“听着没?回屋去!”
  秀儿只好愣愣怔怔地跟着传武回了屋。
  那文看见了,心里头一合计,突然全明白了,暗叫声“不好”,忙快步奔向婆婆的房间。

  屋里,传武怒视着秀儿,秀儿不知所措说:“干啥呀?回来就狠叨叨的,我也没惹着你呀。那个小布人,我再没扎,扔了……”
  传武说:“少扯用不着的!你马上滚出我们老朱家!”
  秀儿说:“我咋的啦?你让我滚?”
  传武说:“你自己干了啥你不知道啊?以前,我对不住你,今天我给你留个脸。你自己打个包,悄悄走,麻溜走。别给我们老朱家丢人!”
  秀儿说:“谁给你们老朱家丢人了?”
  传文说:“还非得让我挑明吗?”
  秀儿说:“你说!你说!”
  传文说:“那好,我问你,我从来也没碰过你,对吧?那你咋就怀孕了?你跟谁怀的孕?”
  秀儿说:“我哪怀孕了?”
  传文说:“你还想蒙我?你小产,大嫂还侍候过你呢!”
  秀儿说:“哎呀娘啊,我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文他娘推门进来说:“有啥洗不清的!秀儿,别怕他,有我呢!”
  传武说:“娘,我们俩的事儿,你别管。”
  文他娘说:“我偏管!干啥呀?回来你就撒野?呜嗷叫唤,反了天啦你!”
  传武说:“娘,你不知道,她……”
  文他娘说:“我什么不知道?我知道你不是个东西!秀儿是我的好儿媳妇!”
  传武着急,又说不出口。
  文他娘说:“她怎么的啦?她不就是怀孕了吗?”
  对娘这么冷静的话,传武深感意外,说:“娘,她,她都怀孕了,你还她怎么的啦?她怀的不是我的孩子!”
  文他娘说:“我知道不是你的孩子。”
  传武更加惊诧。
  文他娘说:“是个小枕头!”说完忍不住笑了。
  传武愣了说:“什么?小枕头?”
  文他娘说:“是我让秀儿假装怀了你的孩子。”
  传武哭笑不得说:“娘,你这是……”
  文他娘正色道:“我是替秀儿抱不平!你知道不?你冷落她,妯娌们笑话她,她心里委屈,觉得矮人家半个头,还不兴我编出小戏让她乐乐?秀儿应名是你的媳妇,可你把她……你呀,说你什么好呢……”
  秀儿一头扎在文他娘的怀里,哽咽起来。

  晚上全家难得团圆,朱开山举起酒碗说:“来,老二回来了,咱全家好久没聚这么齐整了,都喝点儿——都喝啊!”
  传武说:“爹,娘,我这次到关里,说不定啥时候回来,我敬二老一杯,祝二老健康长寿!”
  朱开山说:“我们好着呢,我们担心的是你。”
  文他娘说:“是呀,这仗咋老打呀?让人提心吊胆的,还能不能消停过个日子?”
  朱开山说:“张大帅也真是的,东北地盘这么老大,还嫌不够。”
  传武喝完,又倒一杯,举起说:“大哥,三弟,大嫂,弟妹,我是个不孝子,谢你们替我尽孝了!”
  那文说:“哎呀,我们可没做啥;就是做了,也是应当应分的呀!”
  传杰对传文说:“大哥,你看二哥是不是跟从前不一样了,变得会说话了!”
  传武喝干了酒,要坐下,文他娘说:“哎,你还没敬你媳妇呢!”
  秀儿忙说:“娘,我不用敬。”
  文他娘说:“你怎么的?你缺胳膊少腿了?”
  传武说:“一家人,还敬个啥呀?”
  朱开山说:“我们不是一家人哪?你不都敬了。”
  文他娘说:“老二这话没毛病,人家两口子关上门儿,就是一个小家,就是一家人。哎,老二,今晚儿可得在家住一宿。”
  传武面露难色道:“不行,队伍半夜就开拔,我一会儿就得走。”
  文他娘不高兴了说:“这家不是家呀?屁股没坐热乎就走了?”
  秀儿低声说:“娘,让他走吧,官身不由己呀。”
  全家人听了一时沉默。

  吃了夜饭,秀儿送传武到院门口,传武说:“回去吧,别送了,黑灯瞎火的。”
  秀儿点点头。
  传武又说:“秀儿,今天,真对不住你,我太……”
  秀儿眼中含泪说:“别说了,那天晚上俺也不该那么吼你。”
  传武说:“不怪你,是我的不是。好在有咱娘疼你,我也放心了。”
  秀儿擦一下眼角说:“你打仗,可要当心哪!”
  传武点点头,难得地拍了拍秀儿的肩,随即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2

  潘五爷正喝着茶,于掌柜、葛掌柜进来。
  于掌柜问:“五爷,老大的货啥时候回来呀?”
  潘五爷说:“该回来了,这一半天儿吧。”
  葛掌柜说:“咱热河的买卖人都急坏了,都等着老大的货呢。人家老朱家的货一趟一趟地来回贩,老大咋一趟也弄不回来呢?”
  潘五爷说:“这回,我让他绕开二龙山,肯定没事儿。”
  葛掌柜说:“没事儿就好。”
  话音刚落,潘老大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说:“爹呀,这垛子是不能走了!”
  潘五爷说:“啊?又被劫了?”
  潘老大说:“那镇三江瞄着咱家呢,咋也躲不过去呀。他让我捎话给你,别跟朱家过不去。”
  潘五爷气得摔了茶碗,说:“我还就不听那个邪!”
  于掌柜说:“咱不也整治他好几回了吗?可咋也压不住他呀!”
  潘老爷说:“压不住他,他就要压咱们了。压,像当年压老刘家那样!”

  几个商人打扮的人走进山东菜馆。传文赶忙迎上前,让座倒茶热情问道:“先生,想吃点儿啥呀?”
  其中一胖子说:“听说,你们山东菜馆有几道菜挺有名气,我们是慕名而来的。”
  传文说:“谢谢几位。小店徒有其名,全靠大家关照。”
  胖子说:“掌柜的,你就别客气了。说说你的菜吧。”
  传文说:“小店的特色菜有朱记酱牛肉……”
  胖子说:“来一盘。”传文说:“还有鲁味活凤凰。”
  一个留胡须的说:“活凤凰?这个新鲜呀,咱尝尝。”
  传文又说:“想吃鱼吗?我们还有富富有余。”
  一瘦子说:“无鱼不成席呀!富富有余,这名儿也吉利,上一条,上条大的!”
  传文心里乐开了花,遇上富贵主了,脸上堆笑说:“再有就是满汉呈祥了。”
  胖子说:“满汉呈祥,哟!比满汉全席还大呢!”
  传文说:“瞎起个菜名,就是要个响动,哪比得了满汉全席呀。”
  瘦子指着墙上的红纸说:“好家伙,冷热一百零八道!”
  胖子说:“掌柜的,一百零八道今儿个吃不了,改日的。今儿个你这么着,就挑你拿手的再上七个。”又问几个人说:“哥儿几个,十个菜,行吧?”
  几个人点头。传文问:“几位掌柜的,用不用上雅间?”
  一人说:“不用,这多敞亮。走菜吧!”
  一会儿工夫,酒菜上齐,几个人边吃边品边议论。
  胖子说:“嗯,这菜的味道真不赖。”
  留胡须的说:“怪不得这么有名气,这可不是吹的,确实好!”
  瘦子问邻桌的食客说:“哎,你们是老主顾吧?”
  邻桌客人说:“我们是这条街上的,总来。”
  瘦子说:“你们可真有口福,临着这么好的一个馆子。往后,我们也常来。”
  传文又端上一盘菜来,说:“给几位加个菜。”
  胖子说:“掌柜的客气。来,把账结了吧。”
  传文说:“不急,不急。”
  留胡须的捅了捅伏在桌上的一个人说:“哎,孙爷,今儿个你做东,该结账了。”
  那孙爷只是不动。留胡须的说:“这是咋的啦?想赖账呵?孙爷。”
  瘦子说:“他喝多了吧?”
  胖子说:“不能啊,他酒量大着呢。”
  传文说:“要不先扶到后院躺一躺?”
  胖子说也行,动手去扶,他掀起孙爷的头,孙爷竟已经翻了白眼!
  传文唬得心直跳,忙问:“怎么了这是,病了?”
  胖子往孙爷鼻孔里探探手,腾地跳起来,叫道:“吃死人啦!你们饭里有毒哇!”
  这一嚷,人呼啦围上来,朱家人也忙赶出来。
  朱开山说:“哥儿几个先别争,把人送医院要紧。”
  他让传文拿了钱,和留胡须的一起,又叫伙计备了车,把人送去医院。
  留下的几个人赖住朱家人吵成一团,只有朱开山眉头紧锁地坐在一张凳子上抽旱烟。
  那文说:“凭啥说是我们药死的?你们不都好好的吗?”
  瘦子说:“他赶上了,我们没赶上——啊,你们还想把我们全药死呀?”
  文他娘说:“我们也不认识你们,跟你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药死你们干啥?”
  一人说:“不管咋说,人是吃你家东西死的!”
  秀儿说:“你别讹人,他还兴有别的病呢!”
  那人说:“他没病,一直好好的!”
  那文说:“你说他好好的,谁看见啦?”
  胖子大喊道:“都别吵吵啦!跟女流之辈分什么里表。他家掌柜的不是跟咱们的人把孙爷送医院去了吗?等他们回来再说!”
  朱开山磕磕烟灰说:“这位兄弟说得对,这里没你们女人的事儿,都回后屋待着去!”
  文他娘、那文、秀儿悻悻地离去。
  传文一脸沮丧,和留胡须的人挤进屋来。
  胖子问留胡须的说:“孙爷咋样?”
  留胡须的说:“死了,送医院停尸房了。”
  胖子说:“咋死的呀?”
  留胡须的一指传文说:“你让他自个儿说!”
  朱开山说:“说!是咋回事儿就咋说!”
  传文说:“爹,医生说,是吃东西中毒死的!”
  胖子说:“这回你们还说啥呀?”
  传文说:“这,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呢?唉,真他妈的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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