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大道第4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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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大道第4部-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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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房檐的椽子熏黑了;那偶尔从烟囱口滴落下来的发黄的汤水,也积少成多,在台阶上冻成一个个像窝头似的冰地。两个浑身穿得像皮球一样又厚又圆的孩子,正在院子里跳方玩,发现朱铁汉推着自行车走进院子,挺亲切地叫起来:“村长叔叔,村长叔叔! 〃 
  “陈老师在家.别人不让进,让你进! 〃 
  朱铁汉笑笑,一直往里走。跟往次奔到这儿来一样,每逢进到大门道,他的胸口,就忍不住“扑通扑通”地乱跳一气。直到他们坐到一块儿,谈过一阵儿话,那紧张的情绪才会消失,回到芳草地他那小屋子里,回味起当时的景象,他又总是要在心里把自D 
  己嘲笑一顿:你呀,真是个笨家伙!
  他自愧不如秦文庆;秦文庆会用文字写诗歌唱。他更自愧不如高大泉;高大泉会用恰当的语言抒发情怀。可是,他那火炉子一样的胸膛里,既有诗,也有情。这诗情,对他说来,是神秘的,珍贵的,尤其是稳定牢固的。这会儿,他正朝院子里边走,埋藏在胸膛里的诗情,又燃烧起来。
  整整的两年前,他就是在这个院子里跟中学教师陈爱农相遇的。那是一次巧遇。朱铁汉回想起来.真有点奇怪,也有点好笑。那次,为了借一本种棉花的书,他竟就那么冒失地到处找“陈老师”,结果闯进一r 这个院子,闯进了一个女教师的独身宿舍。如果事前他知道可能有那本书的人是女的,他会让周丽平和春芳来找;或者,根本就不来奔这个门口。意外的是,陈爱农是那么大大方方地接待了他。这才给他减轻了尬尴的情绪。接着,他们谈了几句挺投脾气的话,朱铁汉对这个城市人产生一点好感。最后,陈爱农慷慨地借书,热情诚恳地把他送到胡同口外边,这又使他有些不好意思,而且引起邓久宽的误会,把他耍笑了一路。盛夏的季节,陈爱农真的按照她答应的那样,趁着假日,跑到芳草地,指导东方红农业社女社员修打棉权,还给青年们上了一堂技术课。过不久,陈爱农又一次到芳草地。不料想赶上暴雨,那场雨把她淋病了,病在朱铁汉家三天。第三天的下午,在她的迫切要求下,由邓久宽赶车,由朱铁汉陪同,把她送回这个小屋里。朱铁汉给她烧了两暖壶水,给她煎了药,还笨手笨脚地给她做了一碗挂面汤。直忙到天黑,朱铁汉才要告辞。她却紧紧地抓住朱铁汉的手,不让朱铁汉走。朱铁汉不想在这个独身女宿舍里久留,一定要走。可是,他发现女老师的眼角滚下了一串泪珠。当时的朱铁汉是多么为难哪里他不能不走,又有点不忍心地丢下这么一个没亲没故的病人。急得他脑门上直冒汗珠子。这个爽快人,平时处理任何难办的事情,都没有优柔寡断过,这一回却闹 
  得他前看后看,左想右想,怎么也拿不定主意。热肠子人的怜悯心,终于遏着他一咬牙,留下了。他坐在那一把铺着垫子的椅上,守着一盏罩子灯,整整坐了一夜:这一夜,除了给病人送了三次水喝,他都没有动一下。这样的事儿,哪是朱铁汉这种性子的人能做到的呀!他毕竟这样做了。朱铁汉根本没有意识到,更没有预料到,他这一坐不要紧,竟然使得他们之间的关系立刻起了个大变化了。女教师再不称他“朱铁汉同志”或是“朱村长”,而是像高大泉、老周忠那些人一样,亲近地叫他“铁汉”了。朱铁汉也不知不觉地改了口,再不叫对方“陈爱农同志”,或是“陈老师”,而是自然而然地变成“爱农”。这以后,就有人风传朱铁汉跟陈爱农谈恋爱了。先是背后说,后来就当面讲。朱铁汉急赤白脸地斥责人家:“这是胡造谣言!”这不顶用,别人还是照样说。他还是照样驳。不过,被驳的人发觉,朱铁汉驳别人的时候,那口气越来越软弱无力,所以吵吵得更欢了。在这种情况下,朱铁汉也不得不在」合里暗暗地承认;他跟陈爱农两个人这样地交往,这可能就是谈恋爱。这又是多么特别的谈恋爱呀万一年来,朱铁汉只要来天门镇开会、办事,总要跑到这小屋里看看陈爱农;东方红农业社的棉花管理到每一个阶段,陈爱农都要到芳草地去一躺,自然而然地到朱铁汉家休息。而那一天,朱铁汉不避任何逗笑,一定要到棉花地里陪着陈爱农劳动口可是,他们坐到一块儿,天南地北无所不谈,却没有谈过一句“恋爱”的话儿。同时,这两年间,那个义务交通员,先是高小生,又跳班变成中学生的巧佳,来来往往,没少给他们传递《 农业科学》 杂志。却没有互相交换过一张字纸,更不要说写“情书”了。有时候,他忍不住地给自己出问题:我跟陈爱农,这个样子的来往,到底叫个啥呢?有一次吕春河从东北来了信,说他正集中学习,亲友们就催促周丽平到那里去结婚。周丽平到高台阶办公室里找高大泉和朱铁汉商量怎么办的时候.偏巧秦文吉跑进来报喜,说他媳妇赵玉娥,又给他生了个胖儿 
  子。这两件事儿触动了朱铁汉。那天夜间,他好久没有睡着,最后拿定主意,要专程找一趟陈爱农,间清楚,他们之间到底是不是在谈恋爱。过不几天,区里召开村长联席会,朱铁汉抽别人歇晌的机会,跑到陈爱农这间小屋里,那句准备好的话都到了嘴边,憋了一个大红脸,又咽回去了。返回芳草地的路上,他一个劲儿后悔。这以后,高大泉就到县里参加学习,全村的工作担子压在肩上,他哪还能顾上想这个呀J 春节到了,他妈一个劲儿叨咕,让他接陈爱农到芳草地过节。他实在抽不开身,就让巧佳捎了个口信,陈爱农回话说,放寒假的时候,她要回北京,不能来。实际上,寒假已经过去一大半儿了,陈爱农为啥还在天门镇?是从北京提早转回来的呢,还是压根儿就没有去?是怪罪朱铁汉没有亲自来请呢,还是有压手的工作,脱不开身呢?
  这会儿,朱铁汉终于来到陈爱农的跟前了。
  他是为了社里要开始的那件重要的工作.才肯在这大忙的时候,来找他的对象的。这一回,他的脑瓜里装着好多问题,让他烦恼,也让他急火,所以,除了要顺便问问陈爱农,为啥没有回北京过寒假之外,.根本没心绪谈自己的事儿,更不会在这个时候,倾吐肚子里的那句话。可是,要跟好久没见面的对象会面了,他的心里仍然是忍不住地激动。
  晚饭的时候,住在这个大杂院里的各行各业的人,都回家来吃饭口每一个窗子都传出说笑的声音.
  朱铁汉把自行车靠在一棵大树上,随手从车后架上摘下盛着大草甸子上黑胶土的挎包,正要往那个熟悉的门口奔去,听到响动,又收住脚步。
  那个挂着花格布帘的门打开,走出来一个人,不是陈爱农,而是一个年轻的男子汉。
  这个男子汉,跟朱铁汉的年纪差不多,可是比朱铁汉长得秀气.穿着更讲究。这么冷的天气,不戴帽子,留着乌黑的分头的脑 
  袋,赤裸在外边;挂着狐狸皮领的棉大衣,没有系扣,露出里边一件崭新的蓝斜纹布的制服;裤子也是新的,还穿着一双使人看了不大顺眼的皮鞋;一只手撰着毛手套,一只手夹着多半截儿的烟卷口他很小心地放着脚,迈下屋檐前一个平台的三级台阶。朱铁汉立刻认出,那个人是过去谷新民县长的警卫员,今天梨花渡乡的总支书记刘维口朱铁汉有点纳闷儿,就停住了脚步。刘维走着,快到了跟前,才认出朱铁汉:“铁汉同志,是你呀?这么晚,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朱铁汉顺口搭音地说:“串个门儿,办点事儿。你没回家休假呀?〃 
  刘维说:“一到节日,乡里的杂事情堆成了山,好不容易才从里边爬出身子。我到区里找王书记,他没在,碰见李培林区长。听他说,你们的工作计划变了,不搞改造土壤的工程,集中力量抓开勤俭节约了?〃 
  朱铁汉说:“工作计划没变。改造土壤这样的重要事儿,哪能不搞呢?开展勤俭节约,正是给改造土壤铺路子、创条件,好稳打稳扎地大干特干。”
  刘维把手里的烟根扔掉,用皮鞋头踩灭,说:“农业社嘛,勤俭应当,节约需要,可有一件,千万别光从社员的嘴头上掐算。这样,人家会有意见的。”
  朱铁汉说:“有意见的是个别人。这个春节,家家户户的东西都准备下不少,不用说比解放前,就是比头两年,也是天上地下的。我看,大多数人都得过得挺美气。”
  刘维说:“这样好呀。我们应当设法让群众的生活过得美气上边加美气。你讲话,互助合作的优越性儿嘛!要是不利用各种机会,让社员看到这个优越性,那可要出问题啦。”
  朱铁汉说:“你不用急。等改造土壤的事儿准备好了,闹起来,农业社的优越性儿,忽下子就发挥出来了,这个优越性,比吃 
  几顿粳米干饭大炖肉,可大多啦! 〃 
  刘维摇摇留着分头的脑袋,郑重地说.“铁汉同志,我看你还是小心点儿吧。如今,咱县里,有好多地方的农业社都出了间题。像前几年彩霞河的堤墙,让山洪冲的,这儿堵住,那儿冒水儿,把领导急坏了。昨天我到县里成衣局取大衣,到领导家里看看,听说连红枣村那样的先进点儿,都闹出了大乱子:
  朱铁汉一愣;“出了啥乱子?〃 
  “我没细问,反正小不了。谷县长和梁书记都赶去解决。估计,他们这个春节甭想过得舒心。当时我就想,咱们这个区,是谷县长的点儿,咱们乡.特别是你们那个社,更是谷县长的眼珠子。咱们一定要冷静头脑,处处留神,无论如何别给谷县长捅漏子,别让他生气… … ”
  女教师陈爱农,不知道啥时候出现在他俩背后,停在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她两手拉着那条驼色的毛围巾,听他俩交谈了几句,对刘维说;“刘同志,外边这么冷,快走吧。”她说着,就走过来,看朱铁汉一眼,没有打招呼。
  刘维说:“别送了,你也小心感冒。”
  陈爱农说:“不要紧,我习惯这样出来进去地活动。”刘维对朱铁汉说:“过了节,我准备召开一个支委以上的村干部会,好好检查检查农业社都存在着啥问题。你先告诉高大泉同志一声,做个准备。”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对陈爱农说:“过了春节,找个你休息的星期天,到我们乡里玩吧,我把各村的棉花技术员都叫上来,请你给讲讲课。”他又转过头来,招呼一声朱铁汉:“你去办你的事儿去吧。过两天咱们再找个时间,好好地聊聊。你给大泉同志捎个好。”
  朱铁汉眼睛盯着陈爱农把刘维送到大门口外边,心里边仍在猜想着:红枣村各方面的基础都挺棒的,到底出了什么乱子呢?杨广森是个水平很高、能力很强的老同志,他怎么会使红枣 
  村出了乱子呢?听说,新上来的一个支委,跟大伙闹不团结,总是没事找事儿。那么,凭着杨广森的本事,怎么也能够镇得住他吧?或许是又有暗藏的特务,放毒药,害了他们的牲口群吗?转回来的陈爱农,微笑地察看着朱铁汉的脸色,说:“你怎么这样晚跑来了?快到屋子里暖和暖和吧。”
  朱铁汉既不点头,也不应声,更不谦让,就两步跨上了台阶,二步到了门口,伸手拉开了那个独扇门,迈腿进了屋.陈爱农随后跟进来,从炉子上提下水壶,用通条捅了捅那焦结在一块儿的煤火,又扭头看一眼朱铁汉说:“快来烤烤吧,看你这两只手冻的。我送给你那双手套呢?〃 
  朱铁汉在那喷吐起来的火苗上反复地烤着手,回答说:“我妈舍不得让我戴,怕丢了,给锁到柜里了。”
  陈爱农笑着说:“太有意思了。是手重要,还是手套重要?丢了,我再打一双,也并不费事嘛。”她说着,摘下了头巾,脱下大衣,又给朱铁汉洗杯子泡茶。
  朱铁汉坐在床边上,见桌上乱摆着许多书籍、纸片,还有一个盘子,里边盛着彩色光纸的糖块,就从里边拿了一块,剥开,扔到嘴里。
  陈爱农倒了一杯茶,从抽屉里掏出两只鲜红的橘子,放在朱铁汉面前。她瞧见朱铁汉那摘掉帽子的头上挂着汗.又说:“从南往北骑车子逆风,很吃力吧?你不是早就要换一辆新自行车吗,怎么还骑那辆旧的?〃 
  朱铁汉一边嚼着糖块一边说:“别提了。要换新车子骑,是我的错误里的一条。”
  陈爱农一手按着桌边,奇怪地间:“你会犯什么错误呢?〃 朱铁汉诚恳而又语气沉重地回答:“我那错误,外号叫做传染病― 头脑让胜利给冲昏了,身上滋长了摆阔气的作风,本来有这种病的社员,闹得更大发了,没有这号病的人,我一撒巴掌,了 
  也都给传染上了。要不是大泉回来就指出,我还得往下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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