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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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三月-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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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读书啊……」慕平困惑着:「楚大哥想应科举之试吗?」
  「或许。」楚扬只想分散自己过于专注慕平身上的心神。
  「楚大哥学识渊博,的确是不该待在小小扬州,淹没才华。」慕平喃喃念着,又为自己与楚扬斟了杯酒。「小时我读书都是你教的,我觉得楚大哥的确是个人才,将来一试中第,肯定光耀门楣。」
  慕平说得真切,然而他却不知楚扬在乎的并非这些。
  慕平见楚扬也不语,便自己说了起来。「我成亲之后,大概没办法常到这里与你一起谈天说地月下共饮,依我看楚大哥也得趁早娶,福伯年事已高总不能长伴你身侧侍奉你,有了个妻到时也有人照顾你日常起居。」
  慕平摇头叹气,他还未及弱冠,懵懵懂懂之际尚不了解成亲是何回事,只晓得那代表有责任加挂,有个女孩儿会将其一生放在他身上。
  或许再过阵子,他会成为几个孩子的爹,然后继承家业,像他爹一样忙忙碌碌一直到老。
  「成亲?」楚扬的声音听来微微上扬,那是惊愕,是万般骇然。一语惊醒梦中人,楚扬曾以为他与慕平的情谊会永远持续不断,他能留在慕平身旁,但他却想漏他们同为男子,慕平终究得继承家业为慕家开枝散叶。
  不……楚扬一想及日后将有名女子以慕平妻子的身分,待在慕平身侧侍奉慕平,为慕平生儿育女,他就无法忍受。
  「是啊,成亲。」慕平稍嫌不安,毕竟不晓得新娘长啥样,只是见了张丹青,也没真正见过她的面,但日后他却得与其携手相伴共度一生,直到老死入坟。
  楚扬停下了抚琴的指,神色凝重地喝着慕平带来的那壶烈洒,然而楚扬向来苍白的神色交无因酒气而稍稍红润,反之,他咳得越来越深,一声一声,叫人不忍听闻。
  风旋着,在黑夜里刮起飕凉,楚扬的神情与沉默令慕平感到不解。
  楚扬十指交合的指节因用力而泛曰,他不再奏琴鸣曲,只是任寂静蔓延、蔓延、再蔓延。
  「楚大哥……」
  顺气之后,楚扬紧抿着双唇不愿开口「楚大哥……」慕平唤着。
  楚扬缓缓开口道:「你走吧。」他有种强忍着无处发泄的痛楚,慕平无法明白这痛有多深,他若明白,便不会挑着了他的痛点予以痛击。
  「为什么?」慕平疑惑着。
  楚扬凝视着眼前神情无邪,涉世未深的少年,慕平总拿着最信任的眼神望着他,一点也没察觉到那些他深藏着无法透露的秘密。
  慕平善良而无心机,这些年来慕平待他的好,是数也数不清。
  楚扬明知道慕平只是倾慕他的琴音、欣羡他的文采,但一见慕平那双晶莹而无瑕的水眸仰望着他,对他吐露笑意,他便不由自主地怔愣迷惑。
  他明白知道眼前的是少年,而非少女,可却不由自主地将视线锁在慕平身上,无法移开。
  慕平仍留在亭内没有离去,楚扬的蓝眸中闪现哀然,他无法舍楚扬而去。楚扬不太对劲,他如此觉得。
  「我要你走,你没听见吗?」楚扬一掌击在琴上。
  弦声皆乱,剌痛慕平心扉。
  「楚大哥,平儿哪里惹你生气了吗?」他不明白。
  「走!」楚扬低吼了声,挥抽扫下桌上杯物,一对青瓷杯被挥落了地,应声碎裂,散成四片。
  慕平瑟缩地往后躲去,他被楚扬突如其来的愤怒给吓到了。楚扬向来谦和,对他更是从未动怒,他完全无法理解楚扬为何如此待他。
  红著眼眶,慕平捡起裂了的杯子塞入怀中,楚扬一直无言,他不敢再问。
  收拾好后有些丧气,垂着首默默地走了。楚扬赶离了他……走时慕平脑里萦绕着的唯一念头便是,楚扬赶离了他……
  慕平带来的酒壶留在凉亭之内,浓郁性烈呛人鼻息的气味仍残留亭中久久不散。那些药材入了酒,在他腹内散开,送进血里骨里令他冰凉的身躯发着热。
  然而再如何得医治百病的仙丹妙药,都没能治愈他胸口方才被慕平狠狠扯出的一道伤。
  心在绞痛着,但无论再痛,楚扬都无法开口。
  慕平可知……可知他是如何看待他…
  为何慕平要在他面前说出这番话……
  这番伤人至深的话……
  楚扬自此才真正明白,能留在慕平身旁的人,终究不会是他。
  ☆☆☆
  酒庄后头一个房里散出了氤氲热气白烟缕缕,慕平手持着木桩捣碎蒸熟的粳米,拨弄置凉后与糟相匀,一点一点地舀入甑中盛装起数十瓶。
  他边上塞子边喃念:「秫稻必齐,面槩必时,湛炽必洁,水泉必香,陶器必良,火齐必得。」他这些酿酒的基本功是楚扬教他每回制酒时反覆呤诵,依着对照以免他出错又酿坏酒成酸醋。慕平心不在焉地将瓦甑搬出酒房准备到另一间房蒸烧,但走没两步就停了下来。他晃了晃手中的瓶子,愣愣地道:「怎么这么轻……」再搬回酒房中连忙拆开红布盖子,慕平这才发觉,自己忘了将浓酒放人。
  他叹了口气,心绪不宁什么也做个好,干脆就搁着不做了。
  裂了的青瓷杯慕平仍收在怀中,他参不透楚扬昨日为何动怒赶他离开小亭。
  他记得的楚扬一向谦和有礼恭逊待人,楚扬未曾对他说过一句重话,未曾给过他那么坏的脸色看。
  他昨夜被楚扬给吓着了,今日一整天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就只能想着楚扬,想着楚扬不知何时能消气,他不知何时才能过去见他。
  「啊!」慕平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是不是我比楚大哥早一步成亲,所以楚大哥不悦了?」他胡乱想着,除了这个,似乎也没有别的理由可以解释楚扬骤生的怒气。
  他毕竟小楚扬三年,楚扬终生事没人打点,不像他有爹娘安排,楚扬肯定是想及此觉得感伤,才那么对他的。
  慕平盘算着待会天晚,要再过楚宅一趟。他得去道个歉,忏悔自己的无知伤人。
  想出了症结,慕平心里的大石也放了一半,现下就歪歪斜斜地挂悬着,只待见过楚扬,便能完全落地。
  「平儿。」慕鸿探头入酿酒房来,「我才一下没看着,你又停下来偷懒了!」慕鸿眯着眼,盯着他的宝贝儿子。
  慕平立即爬起身来,整整衣服,道:「我就弄了,就弄了。」他立刻为方才误封的甑注入浓洒,忙碌了起来。
  「不用了!」慕鸿说道:「爹待会有几个客人要见,他们是来品新酒的,我约了他们在瘦西湖上等,待会儿你代爹去赴约,晓得了吗?」
  「咦?我一个人去?那爹你呢?」慕平可惊讶了。
  「我要去见几个官。听说北方九毂失收,朝廷有意再颁禁酒令,我去和他们商量商量,有很多事要谈,那些客人你应付就成了。」
  民间酿酒奢费米麦是朝廷行酒禁的主因,慕家营酒已有几代,一大家子皆靠这酒庄过活,倘若酒禁一下恐伯只得喝西北风度日了。
  「咦,禁酒?」慕平才听入了耳,就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慌了。
  「总之兵来将挡。禁令一下,全国酒权势必收归国有,再以少量课税售卖,以其减少米稻浪费。爹如今便是去谈酒榷之事。」慕鸿用自以为简洁的方式说出酒庄将来,然而看看儿子仍是一副懵懂神情,侧着头微张着嘴,半点也不晓得他说些什么,又将有何应变。
  「算了,再怎么说你也不懂!」幕鸿摇头叹息。「你去招呼那几名客人吧!我慕鸿一世英明,生得你这儿子还真是可悲……唉……」他缓步离去。
  慕平低头也唉了声:「那我就是不懂啊……酒榷?再问问楚大哥吧……」
  他将沾染着酒气的旧衣换下,穿上白布长衫,沿着扬州青色石板子路走着,过了座桥来到水岸边,见着悬挂自家旗帜的花舫,便跨入舢舨之上。
  慕平思量着等会见客该如何应对,他非长袖善舞之能人,口才亦不好,爹不知为何竟要他来应付客人,待会若不知进退得罪了人那可就糟了。
  站在船头,河岸湖光山色尽入眼廉,两岸杨柳依依如青丝如绿烟,冬虽已至江南,然草木未凋仍留有蒽禄。加以瘦西湖长如绳,清俏绰约美景怡人,春光好景看来便是赏心悦目。只可惜慕平心思不定无法饱览瘦西湖景,他只是站在船头来回踱心忧不已。
  此时远处又有艘画舫迎面而来,画舫朴素淡雅无奢华装饰,其与慕家停靠在岸边静止不动的花舫擦肩而过时,慕平突然听见了悠悠琴声。
  慕平见到楚扬便坐在半敞的船舱当中,楚扬抚着置于矮桌上的旧琴,一地的书籍散乱狼藉不堪。
  慕平顿时惊讶地脱口而出:「楚大哥!」
  楚扬抬起了眸,对着了慕平。
  就在这时,品新酒的客人见着花舫上的慕家旗帜,遂上了船来。
  两个半生不熟的酒客见着年纪尚轻的慕平,一后便搭住了他的肩,稍嫌亲昵地笑问慕平:「哎呀,怎么是酒庄的小公子啊?你爹呢?你爹跑哪去了?通常试新酒时他一定在场的啊?」
  「家父……家父临时有事……」慕平的眼随着越行越远的画舫而去,心不在焉地回答客人问话的他,也因为看不见了楚扬,而愈益慌乱。
  「酒呢?听说今日有难得佳酿『丹阳封缸酒』,我看我们也别耽搁了,赶紧拆封吧!」两名酒客相继道:「快些吧,小公子。」
  「不……」慕平望着画舫,最后摇起了头来。「酒在舱内,两位自行取用吧!在下尚有些要事,恕不奉陪了。」
  他跨起步伐跑上了岸,完全不理会呆在花舫中的客人,奋力地便往楚扬离去的方向追去。
  「楚大哥,楚大哥你等等我!」慕平拼命地跑着,不知怎么地他有种预感,他若不见楚扬,楚扬将会如同这艘渐行渐远的船,有朝一日消失他眼前。「楚大哥,等等我!」
  船行的速度缓了,慕平追了好一阵,楚扬走出船舱,隔湖与他相望。
  「有事?」楚扬漠然问着。
  知道楚扬没有停船的打算,慕平眼都红了。「我有话同你说,能让我上去吗?」
  「什么事岸边讲便成了。」
  「楚大哥!」
  「你若不讲,我便吩咐船家离开。」楚扬转身便又要回船舱内。
  「不是的,我……」突然绊到了什么,慕平一个踉跄不稳地踏空打滑。
  有个不好的预感兴起,慕平睁着惊愕的双目往旁边滑落,而后扑通一声冰凉的湖水将他紧紧包围,他张口急欲吸气,水脉便凶猛地往他鼻中喉间冲入,恶寒剌骨,令他痛苦不已。
  他落入了寒冬的瘦西湖中。
  「平儿——」
  慕平听见楚扬仓皇失措的声音。
  第四章
  楚扬急急跃入湖中将慕平救起。隆冬湖水冰寒,慕平呛了好些水,不住发寒颤抖咳嗽着。
  楚扬紧紧抱住慕平,在游湖众目之下,快步离去。 
  「好冷……」慕平窝在楚扬怀中,北风刺骨而来,他晕眩瑟缩无力起身。 
  奔回宅第,楚扬一入门便狂喊道:「福伯,烧热水,快烧热水。」 
  「少爷,发生了什么事?」福伯由厅堂内走了出来,见到两个少爷浑身湿漉漉地还沾了些水草湖泥,他惊讶不已。 
  「平儿落湖了。」楚扬仓皇地回到自己的房中,拉来床上薄被,将自己与慕平牢牢裹住。 
  慕平仍抖着,他苍白的双唇退了血色,没料冬里的湖水竟会那么冷,那一口一口吸入肺里的,令他如今胸口隐隐作痛。楚扬的身上,有些许暖意传来,隔着薄薄的布料,两人的肌肤相碰触着。慕平从未靠楚扬如此近过,他闻见楚扬身上的气息,难以形容的味道,有着皂荚水淡去后的浅浅香味。 
  慕平的胸口有点痛。 
  半响之后,福伯搬来沐盆。「水来了、水来了。」老人家步履蹒跚,将一桶一桶烧热的清水注入盆内。 
  楚扬拉开被濡湿的棉被,解下慕平身上的衣物,外袍脱下时,慕平怀中藏着的青瓷杯蓦然坠落地上,喀地又裂成了更多碎片。 
  「我的杯子……」慕平想伸手捞取。 
  「我等会帮你拿。」楚扬将剩下素白中衣覆身的慕平放入沐盆当中,那举动轻柔中,带着怜惜不舍。 
  福伯将一桶一桶的水不停注入,直至将满才喘气停歇。 
  「好了,你先下去吧!」楚扬拾起了青瓷碎片,他分心与福伯对话时,杯缘锋利,不慎在他手上划出了个小伤口。十指连心,他遂蹙眉。 
  福伯俯身退下,带上门,不让屋外冷风灌入伤及主子身体。 
  楚扬将杯子放在桌上,不理会那道新伤。满室蒸气氤氲,慕平靠在盆缘打了个颤,水热敷体,冻入了骨里的寒冷也慢慢地舒缓了下来。 
  「好些了没?」走至慕平身旁,楚扬弯下腰端视慕平容颜,虽然见慕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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