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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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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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她决不敢有非分之想,她是一个孝敬父母的姑娘,我们教育她为人要谦恭。”

  “那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夫人,她决不敢违抗您的旨意。”

  安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难道会这么顺利?

  “您应该知道我的旨意……我不能答应这门怪异的、可以说是不体面的婚事。”

  “这我们知道,夫人,韦罗奇卡也知道。她就是这样说的,她说:我不敢惹夫人生气。”

  “这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夫人,米哈伊尔·伊凡诺维奇对我太太表示了他的想法,我太太跟他说:米哈伊尔·伊凡诺维奇,明天早晨以前什么答复也不能给您。夫人,我和我太太本打算来见您,统统禀报给您听,可当时就像现在这么晚了,我们不敢惊动夫人。米哈伊尔·伊凡诺维奇走了以后,我们把这件事告诉了韦罗奇卡,她说:我完全赞成爸爸和妈妈的意见,我们就连这种念头也不应该有。”

  “那么,她倒是个通情达理的诚实姑娘?”

  “可不是么,夫人,真是个孝敬的姑娘!”

  “好,我听了很高兴,我们可以照旧友好相处了。为这事我要赏您的,我马上就赏您。从裁缝家旁边的前门那道楼梯上去,在二楼,不是有一套房子空着吗?”

  “再过三天才能空出来,夫人。”

  “您给自己住吧。您可以花一百来卢布装修装修。我还要每年给您加二百四十卢布薪水。”

  “请允许我吻吻夫人的手吧!”

  “好,好。塔吉雅娜!”大丫头走了进来。“把我的蓝丝绒大衣找出来。这件大衣我送给您太太,值一百五十卢布(实际上值八十五卢布)呢,我只穿过两次(其实比二十次多得多)。这个,”安娜·彼得罗夫娜递给管理人一只小坤表,“我送给您女儿,我花了三百卢布(其实是一百二十卢布)买的呢。我有办法赏您,今后也亏待不了您。我能谅解年轻人的胡来。”

  让管理人走后,安娜·彼得罗夫娜又叫来塔吉雅娜。

  “请米哈伊尔·伊凡内奇到我这儿来——不,还是我亲自去找他好。”她担心这位女使者把管理人禀报的消息内容先告诉儿子的仆人,由仆人再转告儿子,这样她那番话就不能原汁原味的让儿子来品尝了。

  米哈伊示·伊凡内奇躺在那里,捻着小胡子,不免有那么几分得意。他一见母亲进屋就站起身来,他想:“她这又是干吗来了?我可没有治昏厥的嗅鼻药。”但是他从她脸上看出一种略带轻蔑的得意神色。

  她坐下,说道:

  “请坐,米哈伊尔·伊凡内奇,我们来谈谈,”她面带微笑看了他半天,终于说道,“我很庆幸,米哈伊尔·伊凡内奇。您猜我庆幸什么?”

  “我不知道打那儿去想,Maman。您真怪……”

  “您可以看到,一点也不怪。好好想想,也许您会猜着。”

  又是长久的沉默。他困惑不解,感到茫然;她却得意洋洋,咀嚼着胜利的喜悦。

  “您猜不到的,还是我告诉您吧。这很简单,很自然。如果您还有一点高贵的感情,您就能猜出来了。您的情妇,”上次谈话时安娜·彼得罗夫娜尽是闪烁其辞,现在已经不必了:对手用来战胜她的工具被她夺过来了,“您的情妇——别反驳我,米哈伊尔·伊凡内奇,您自己到处宣扬她是您的情妇——这个出身低贱、教养极差、品行恶劣的人,连这个叫人看不起的丫头……”

  “Maman,我不愿听人家用这类言词议论这位姑娘,她就要做我的妻子了。”

  “如果我认为她会做您的妻子,我就不用那类言词了。我跟您谈话的目的,就是为了向您讲清楚这事不成和为什么不成。让我把话讲完。讲完以后您觉得我哪些言词不得体,您尽可由着性子指责我,但是现在您让我讲完。我想说的是,您的情妇是个出身低贱、没有教养、没有品格、没有感情的人,可连她也来奚落您,连她都明白您的想法大不成体统……”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Maman?您说说!”

  “是您自己打断我的。我想说的是,连她——您懂吧,连她!——也能了解并且尊重我的感情,她从她母亲那儿知道您求婚的事以后,就请她父亲来告诉我,说她不会违抗我的旨意,不会用她的坏名声来损害我们家族的声誉。”

  “Maman,您在骗我吧?”

  “您和我真是万幸,我没有骗您。她说……”

  可是米哈伊尔·伊凡内奇已经披上大衣,出去了。

  “拦住他,彼得,拦住他!”安娜·彼得罗娜叫起来了。彼得听到这个不寻常的命令,惊呆了,而米哈伊尔·伊凡内奇早就跑下楼了。
  九

  “怎么样了?”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看见丈夫进来,问道。

  “很好,我的老娘:她已经知道了,她说你们好大胆子!我就说,我们哪敢,夫人,韦罗奇卡已经谢绝了。”

  “什么?什么?你就是这样头脑发昏,瞎说八道的吗,蠢驴?”

  “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

  “蠢驴!贱货!你害死我了!要了我的命!我给你来点厉害的!”丈夫挨了一记耳光。“给你来点厉害的!”又是一记耳光。“就该这样来教训你这傻瓜!”她抓住他的头发,连揪带扯起来。这堂课上的时间不短,因为,当斯托列什尼科夫在他母亲长久的训诫间歇之后,跑进这间屋子时,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的课还正在如火如茶地进行着呢!

  “蠢驴,房门也不锁,生怕家丑不能外扬!你这蠢猪!也得有点羞耻心啊!”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只说出了这么几句话。

  “韦拉·巴夫洛夫娜在哪儿?我要见见韦拉·巴夫洛夫娜,马上!她难道真的拒绝我?”

  情况是那么困难,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只能不管了,听其自然吧。滑铁卢战役之后的拿破仑也有过十分类似的遭遇,当时格鲁希元帅像巴威尔·康斯坦丁内奇一样胡涂,拉法夷特又像韦罗奇卡一样瞎捣乱。拿破仑也曾苦心经营,创造过艺术奇迹,但还是全都落空了,只能听其自然了,他还说:我什么都可以放弃,谁爱怎样安排自己,请便!谁爱怎样处置我,请便!”

  “韦拉·巴夫洛夫娜!您要拒绝我吗?”

  “您自己想想,我能不拒绝您吗!”

  “韦拉·巴夫洛夫娜!我大大地伤害了您,是我的错,理应受罚,可是我实在受不了您这样的拒绝……”他还说了些诸如此类的话。

  韦罗奇卡听他讲了几分钟;最终不得不制止他,听着叫人不好过。

  “不,米哈伊尔·伊凡内奇,够了;别再讲了。我不能答应。”

  “如果这样的话,我也就只求您宽恕我。我侮辱您的事儿,您现在还记忆犹新……现在别给我答复,给我留点时间来得到您的宽恕吧!您认为我下流、卑鄙,不过您看吧,我也许会改好的,我凭借一切力量来洗心革面!请您帮助我,不要马上就推开我不管,给我时间,我一定事事都听您的!您会看到我是多么顺从;也许您还会在我身上发现一些优点,给我时间吧。”

  “‘我可怜您,’”韦罗奇卡说,“我看到了您真挚的爱情(韦罗奇卡啊,这根本不是爱情,只是各种污七八糟的脏东西和破烂的混合物。爱情不是那么回事。男子遭到女方拒绝而心中不快并非都是由于深爱女方的缘故。爱情全不是那么回事。但韦罗奇卡还不懂这一点,她被感动了),您希望我先不给您答复,那好。可是我预先告诉您,延期也不会有结果的。除了我今天的答复以外,我再也不会给您别的答复。”

  “我会得到,会得到别的答复的,您可以挽救我的!”他抓住她的手吻起来。

  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走进屋里,在感情冲动之下,她竟想非正式地——就是说没有巴威尔·康斯坦丁内奇在场——为这对可爱的孩子进行祝福,然后再把他叫来郑重其事地进行祝福。可是斯托列什尼科夫把她的兴致扫掉了一半,他吻了吻她,解释说:韦拉·巴夫洛夫娜虽然没有答应,可也没有拒绝,只是要推迟回答。真糟,但是比起以前来,情况毕竟要好。

  斯托列什尼科夫凯旋归来,家中又起争端,安娜·彼得罗夫娜只得又昏了过去。

  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完全不知道该怎样理解韦罗奇卡。女儿的言行仿佛完全违背了母亲的意图,而女儿却战胜了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无法应付过去的一切困难。如果从事情的进展来判断,韦罗奇卡的愿望跟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完全一致,不过她这个有心计、有学问的机灵鬼,在处理问题时另有一套路数而已。可是,既然是这样的话,她为什么不告诉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说:妈我想的跟您的一样,您放心吧!或许由于她跟母亲积怨已久吧?所以连这件本该由母女俩通力合作的事,她也想甩开母亲自己单独干。至于她拖延答复的原因,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倒是很明白:她想完全驯服未婚夫,叫他不敢越雷池一步,并且叫安娜·彼得罗夫娜也得俯首听命。她显然比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更狡猾。这是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经过自己头脑的一番思索得出的看法,可是她耳闻目睹的一切又恰恰证明与之相悖。同时,如果她的看法不对,如果女儿的确不愿嫁给斯托列什尼科夫,那又怎么办呢?她是一头不知如何才能驯服的猛兽,韦尔卡那贱货大概是不想嫁人了,这甚至是毫无疑问的了,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的健全理智是太健全了,因此还不致于用“韦罗奇卡是个有心计的阴谋家”这种自作聪明的猜想来进行自我安慰。可是这个丫头安排的的确如此,只要她一旦出嫁(谁也不知道她脑子里想些什么,也许想的就是这个!)就可以完全主宰一切:丈夫、婆婆和全家。还能如何呢?等着瞧吧!再不可能有别样的生活了。现在韦尔卡还不愿出嫁,等她稍微习惯一些,不知不觉地就会愿意了。也可以吓唬吓唬她……只是要合时宜!现在只能等待过个时刻来临。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也是在等待。但是被她那健全的理智否定过的,认为韦尔卡正在准备结婚这个想法,对她仍然富有诱惑力。除了韦罗奇卡的言行外,一切都证实了她的这个想法是正确的:你瞧那求婚者对她已经是服服帖帖了!求婚者的母亲一连抗争了三个来星期,但是儿子凭着他的房产权把她击败了,她也开始屈服了。她表示希望跟韦罗奇卡认识认识,然而韦罗奇卡没有去看她。最初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想:要是她处在韦罗奇卡的位置上,她会做得更聪明些,一定去看一下,可她再一想,才明白不去看要聪明得多。啊,这个狡猾的东西!果然,过了两个星期左右,安娜·彼得罗夫娜借口瞧瞧装修过的新住所,亲自登门了,她神情冷冷的,客气中透着股尖酸味。她刚说了两三句刻薄话,韦罗奇卡便回自己房里去了。在韦罗奇卡没走的时候,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并不认为她必须走开,而认为应当用刻薄话来回敬刻薄话。可是她一走,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就明白了:对,走才是上策,让儿子骂她去,这样更好!又过了两个星期左右,安娜·彼得罗夫娜再次登门,这次她没有找什么借口,直接说是来看望的,她也没有在韦罗奇卡面前说刻薄话。

  时光荏苒。求婚人送了些礼物给韦罗奇卡。礼物由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经管,当然也像安娜·彼得罗夫娜所送的那块表一样,被她扣留了,不过她没有都留下。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把其中一些不大值钱的交给了韦罗奇卡,说是过期的抵押品:应当让求婚人看见,他的礼物中至少有几件是在姑娘那里。他看见了,就会相信韦罗奇卡已决定答应他,要不然她不会接受他的礼物。可是她干吗又要拖延呢?他自己明白,同时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也指出过:因为她要等到安娜·彼得罗夫娜被完全驯服……于是他就加倍起劲地调教他的母亲就范,这件事给他带来了不少乐趣。

  这样一来,他们就不再干扰韦罗奇卡,反而总是讨好她。她厌恶他们像狗似的对她阿谀奉承,因此尽量地少跟母亲待在一起。当韦罗奇卡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的时候——她几乎整天待在那里,母亲也不敢再进去了——没有人去惊动她。她有时准许米哈伊尔·伊凡内奇进她房里,他跟她在一起,竟像小孩一样听话。她叫他读书,他就像是预备考试似的,十分用心地读。他从阅读中获益很少,但是多少也得到了一点。她尽量地利用谈话去帮助他,他也觉得谈话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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