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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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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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德米特里·洛普霍夫。

  “都念完了吧!”

  “再也没有什么了。”

  “你瞧。”女客人手下面又出现了新的字行。

  “我不想念,”韦拉·巴夫洛夫娜心怀恐惧地说。她还没有看清这新的几行写的是什么,但是已经害怕了。

  “我命令你念,你就不能不念,念吧!”

  韦拉·巴夫洛夫娜念道:

  “那么,我爱他难道就是因为他把我救出了地下室吗?我爱的不是他本人,而是爱他把我从地下室解救出来吗?”

  “再往回翻,念念第一页。”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跟德米特里第一次谈话时便爱上了他。我从没听人说过这样高尚、温馨的话语。他是多么深切地同情一切需要同情的人,愿意帮助一切需要帮助的人。他是多么坚定地相信人们是可以获得幸福的,而且也应该获得,仇恨和痛苦决不会永存,新的光明的生活正在迎面向我们奔来。当我听见一个严肃渊博的学者所做的这些保证时,我的心胸豁然开阔了,因为他证实了我的想法是对的……他是怀着怎样的爱心谈到我们这些可怜的妇女啊。每个妇女都会爱上他这样的人。他多聪明,多高尚,多善良!”

  “好的。再翻到最后一页。”

  “可是这一页我已经念过。”

  “不,那还不是最后一页。再翻一张。”

  “可是这一张上什么也没有。”

  “念吧!你看那上头写着多少字。”女客人的手一碰,又出现原来没有的几行。

  韦拉·巴夫洛夫娜心里冰凉。

  “我不想念,我不能念。”

  “我命令你念,你就得念。”

  “我不能念,也不想念。”

  “那么我来给你念,看你写了些什么。听着:

  “‘他是一个高尚的人,他是我的救星。但高尚只能使人产生敬重。信赖、友情、合作的心愿,对于救星只能回报以感激和忠诚。他的气质也许比我热情,当他感情冲动的时候,他的爱情是热烈的。不过我有另一种需要,我需要恬静缠绵的爱情,需要在温柔的感情中甜甜地入梦乡。他知道我的需要吗?我们的性格和我们的需要都一致吗?他情愿为我死,我也情愿为他死。但是这就够了吗?他是不是。心里总想着我?我是不是一心挂念着他?我是怀着自己所需要的那种爱情去爱他的吗?从前我不知道我需要恬静、温柔的感情,不,我对他的感情不……’”

  “我不愿再听啦!”韦拉·巴夫洛夫娜愤怒地甩开日记本。“坏女人!狠心肠!你干吗来这儿!我又没有叫你来,滚开!”

  女客人发出一阵阵轻微的、善意的笑声。

  “是的,你不爱他。这些字都是你亲手写的呀。”

  “我诅咒你!”

  韦拉·巴夫洛夫娜被这一声叫喊惊醒了,她尚未意识到“这只是一个梦并且已经醒来”,便霍然而起,跑了出去。

  “我亲爱的,你快抱抱我,保护好我!我做了一个噩梦!”她偎依着丈夫,“我亲爱的,来跟我亲热亲热,对我温存点,保护好我吧!”

  “韦罗奇卡,你怎么啦?”丈夫搂着她。“你浑身发抖。”丈夫吻着她。“你脸上有眼泪,你额头上出冷汗。你光着脚在冰冷的地上跑,我亲爱的。我来吻吻你的小脚,暖一暖它。”

  “对了,跟我亲热亲热,救救我!我做了一个讨厌的梦,梦见我不爱你啦。”

  “我亲爱的,你不爱我爱谁呢?不,这是一个无聊的荒唐可笑的梦!”

  “对,我爱你,不过你跟我亲热亲热,吻吻我,我爱你,我愿意爱你。”

  她紧紧地搂着丈夫,全身偎依着他,他的抚爱使她安静了下来,于是,她吻着他,静静地睡着了。
  二十

  这天早上德米特里·谢尔格伊奇不用叫妻子喝茶了,她就在这儿,偎依着他。她还在睡觉。他看着她,想道:“她这是怎么了?她被什么惊吓了?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你待在这儿,韦罗奇卡,我把茶拿到这儿来。别起床,我的好朋友,我给你端水来,你不用起来洗脸。”

  “好,我不起来,我再躺躺,我觉得在这儿挺惬意。你这事想得多周到,亲爱的,我真爱你呀。你看,脸洗完了,现在上茶吧。不,先抱抱我!”韦拉·巴夫洛夫娜搂着丈夫,久久也不肯放开。“嗨,我亲爱的,我真逗!我怎么跑到你这儿来啦!现在玛莎会怎么想呢?不,我们瞄着她,不叫她知道我在这儿睡过。你去把我的衣服拿来。跟我亲热亲热,我亲爱的,跟我亲热亲热,我愿意爱你,我需要爱你!我将更加爱你,远远超过以前。”

  韦拉·巴夫洛夫娜的房间空下来了。她不再瞒着玛莎,搬进了丈夫房里。她想道:“他多么温柔,多么温存,我亲爱的,我竟然能够胡思乱想,认为自己不爱你呢?我真逗!”

  “韦罗奇卡,现在你已经平静下来,我亲爱的,告诉我,前天你梦见什么了?”

  “啊,不值一提!就是梦见你对我不够温存,这我对你说过。现在我觉得好了。我们干吗不从一开始就这样住呢?如果一直这样,我也不会做这个讨厌的梦了,一个讨厌的噩梦,我不愿再想起它来2”

  “可是你不做这个梦的话,我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住了。”

  “说的也对。我很感激她,那个坏女人;她不坏,她好。”

  “‘她’是谁?除了原先那位美人,你还有新的女朋友吗?”

  “嗯,还有个新的。有个女人来看我,她的声音那么迷人,比博齐奥的声音还要好听得多,还有她那双手!啊,美极了,妙不可言!我只看到她的手:她本人躲在帐子外面,我梦见在我的床旁边,我又是在那床上做的这个梦,所以我不再睡那张床了。床旁挂着帐子,女客人躲在帐子外面。她的手真奇妙,我亲爱的!她歌唱爱情,并且向我暗示什么是爱情。现在我懂得了,我亲爱的。我过去真够傻的,居然不懂那个,那时我不就是一个小姑娘,一个小傻瓜吗?”

  “我亲爱的,我的天使,万物都有自己的季节。我们从前那样住是爱,现在这样住也是爱。一些人需要那种爱,另一些人需要另一种爱。对你来说,以前那种爱就足够了,现在却需要另一种了。是啊,现在你长大成人了,我的朋友,以前你不需要的,现在开始感到需要了。”

  过了一两个星期。韦拉·巴夫洛夫娜正在悠闲自在地躺着。如今只有当丈夫不在家或者当他工作的时候,她才待在她自己房里。也不尽然,他工作的时候,她也常常守在他的书房里。如果她看出她妨碍了他,发现工作要求他全神贯注,那么就走开吧,干吗要妨碍他呢,不过这样的工作在任何人那儿都不多,甚至学术工作也大多数是纯机械性的。因此他总有四分之三的时间能看见妻子在身旁,他们有时还互相亲热亲热。她想出来只需要个新物件了:再买一张沙发,比男人睡的小点儿的。于是午饭过后,韦拉·巴夫洛夫娜便悠闲地躺在她的小沙发上,丈夫坐在小沙发旁边欣赏她。

  “我亲爱的,你为什么吻我的手?你知道,我不喜欢吻手。”

  “是吗?我已经忘了这使你觉得屈辱,可是往后我还会使你受屈辱的。”

  “我亲爱的,你这是第二次救我了:你先把我从恶人手里救出来,又把我从我自己手里救出来!跟我亲热亲热,我亲爱的,亲亲我吧!”

  过了一个月。韦拉·巴夫洛夫娜吃完午饭,悠闲自在地躺在她那张宽宽的、软软的小沙发上,沙发摆在她和丈夫共同使用的房间,也就是丈夫的书房里。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她搂着他,头贴着他的胸口,沉思着。他吻着她,她依旧在沉思,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了。

  “韦罗奇卡,我亲爱的,你怎么老像有心事?”

  韦拉·巴夫洛夫娜哭着,不回答。不,她擦掉了眼泪。

  “不,别亲我啦,我亲爱的!好啦。感谢你!”她真诚温柔地瞧着他。“感谢你,你对我这样好。”

  “对你好,韦罗奇卡?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这样说?”

  “你对我好,我亲爱的。你是个好人。”

  过了两天。韦拉·巴夫洛夫娜吃完午饭,又悠闲自在地躺下来。不,不是悠闲自在,而只是躺着想事,这一次是躺在她自己房里的小床上。丈夫坐在她身边,搂着她,他也在想事。

  “是啊,这不是那种感情。我心中没有那种感情。”洛普霍夫想。

  “他真好,我真是忘恩负义!”韦拉·巴夫洛夫娜想。

  这就是他们所想的。

  她说:“我亲爱的,到你自己房里去吧,干干工作或者休息休息。”她想要打起精神、用平常的声调说出这些话来,她也能够做到。

  “你为什么赶我走,韦罗奇卡?我在这儿也觉得很好。”他想要用平常的、愉快的声调说出这些话来,他也能够做到。

  “不,去吧,我亲爱的。你为我做的尽够了。去休息吧。”

  他吻着她,她忘记了自己的思虑,呼吸起来又感到轻松畅快了。

  “感谢你,我亲爱的。”她说。

  基尔萨诺夫却十分幸福。虽然这一次斗争相当艰苦,但却给他内心带来了许多的快乐,并且这种快乐不会随着斗争而消逝,它将长久地温暖着他的心怀,直到他的生命终结。他挺正直。不错。他使洛普霍夫夫妇变得亲密了。不错,确实使他们变亲密了。基尔萨诺夫躺在沙发上,一边抽烟,一边想道:“为人要正直,就是说,要好好计算计算,切勿失算,你得记住总数,记住总数大于部分,也就是说,人之情理比你的任何个别欲望①对你更为重要、更为有力量,如果这两者发生矛盾,那么与其满足你的任何的个别欲望,不如顺乎人之情理,只有这样,才能保全住一切。简而言之:为人正直,一切都会圆满的。这个简单易懂的法则便是这门学问的全部成果,便是幸福生活的全部法典。不错,那些生来就能懂得这个简单法则的人是幸运的。我在这方面也够幸运了。当然,我多亏受教育多,我受惠于教育恐怕比受惠于天性之处更多。这个法则会逐渐发展为通用法则,这是由全部教育和整个的生活环境启示给人们的。是啊,那时候人人都会感到活在世上轻松自在,像我现在一样。不错,我挺满意。可是我应当去看看他们,我已经有三个星期左占没去了。应该去了,虽然这并不能使我感到愉快。我已经不想上他们家了,但是应该去。最近几天内我要到他们家待个半小时。难道不能推迟一个月再去?好像也行。不错,‘退却’圆满完成,表演业已结束。我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他们不会注意我是三个星期还是三个月没去过他们家了。从远处来关心我以诚相待的两个人,倒也挺愉快。我对眼下的处境十分满意。
  ①“人之情理”指对洛普霍夫的友谊,“欲望”指对韦拉的爱慕。

  过了两三天,也是在午饭以后,洛普霍夫走进妻子的房间,抱起他的韦罗奇卡转回自己的屋里,把她放在她的小沙发上:“在这儿休息吧,我的朋友。”然后欣赏着她。她微笑着打起盹来;他坐下看书。可是她却又睁开了眼睛,想道:

  “他的房间收拾得真干净,不必要的东西一件都没有。不,他也有他的癖好:这一大盒雪茄还是我去年送给他的,可是至今完整无缺地搁着,等着人来享用它。对了,这是他唯一的爵好,他仅有的奢侈品就是这盒雪茄。不,他还有一件奢侈品:这位老人的照片。老人的外貌多么高贵,真是慈眉善目,满面睿智。德米特里费了许多周折才弄到这张照片,因为欧文①的肖像在哪儿都找不到,谁都没有。他写过三封信,两个收信人没找着老人,第三个才找到。真是把老人折腾了好一番,才拍成这张真正出色的照片、当德米特里收到照片和他称之为‘圣贤老人’的来信时是多幸福啊,欧文根据他讲的话,在信中夸赞了我。瞧,他还有另一件奢侈品:我的画像。他用了半年的积蓄,请来一位优秀画家,他和这青年画家也把我折腾了好一番。两幅肖像,他的奢侈品仅此而已。买几幅像我房里挂着的那种版画和照片,难道就是很大的破费吗?他房里也没有花,我房里却挺多。为什么他不需要花,我却需要?难道因为我是女人的缘故?这算什么原因!也许因为他这人严肃博学吧?但基尔萨诺夫也是严肃博学的人,他房里既有版画,又有鲜花。
  ①欧文(一七七一…一八五八),英国空想社会主义者,在十九世纪六十年代俄国进步青年中颇有影响。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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