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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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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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

  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的兴奋心情还在持续下去,没有减弱,只是变成了一种稳定的、平常的心境,这是一种朝气蓬勃、积极奋发、快乐开朗的心境。她觉得,正是她这种积极奋发的精神深深地吸引着比蒙特。关于她,他也已经想过很多,这是再明显不过了。听她讲了两三次基尔萨诺夫夫妇的事以后,等她第四次讲时,他就说:

  “我所需要知道的,现在我都知道了。谢谢您。”

  “您知道了什么呢?我只不过告诉了您,他们彼此相爱,夫妻关系很美满。”

  “知道这一点尽够了,其实这一点我自己一向都知道。”

  于是他们转向了别的话题。

  他第一次问起基尔萨诺娃的时候,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的第一个念头当然是:他对韦拉·巴夫洛夫娜着迷了。现在明显可见根本没有这回事。据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现在对他的了解,她甚至认为比蒙特不会迷恋于什么女人。“他能爱的,这是对的。但是假如眼下他爱上什么人了,那就是爱我。”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想道。
  十六

  不过他们是否相爱了呢?暂且从她说起吧。有一件事表现了她对比蒙特的关心,但这件事是怎样结束的呀!完全是始料所不及的。比蒙特天天必到波洛佐夫家来,有时待上老半天,有时待上一小会儿,可毕竟是天天都来的。正是根据这一点,波洛佐夫才确信他要向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求婚了。波洛佐夫抱有这个希望,井没有别的根据。但是有一次,晚上都过去了,仍不见比蒙特来。

  “您知道他有什么事吗,爸爸?”

  “没听说过。大概没有什么,就是没有工夫来吧。”

  第二天晚上又过去了,比蒙特还是不见来。第三天早晨,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打算出门去。

  “你上哪儿,卡佳?”

  “没有什么,爸爸,办点个人的事情。”

  她去找比蒙特。他穿一件宽袖大衣,正坐着看书呐。房门打开时,他的眼睛才离开了书本。

  “是您呀,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我很高兴,谢谢您来看我。”语气跟迎接她父亲一样。不,还是要亲切得多。

  “您怎么啦,比蒙特先生,为什么这样久不去我们家?真叫我为您担心,再说,也让人间得慌。”

  “没出什么大事,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您看,我身体挺好。您不喝茶吗?您看,我在喝茶。”

  “好吧。您干吗这么些天不去?”

  “彼得①拿个杯子来。您看,我身体挺好,可见不要紧。是这么回事:我陪洛特先生去工厂,对了,我向他解释一件事的时候,不注意把手搁在螺丝杆上头,螺丝杆一转动,我这袖子和手就给刮破了。头两天,我穿不了常礼服。”
  ①仆人名。

  “让我瞧瞧,不然我又会担心不是刮破表皮,是受了重伤了。”

  “我的两手都能活动(彼得给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拿来了杯子),算什么重伤?不过,请瞧瞧吧!”他把袖子拉到肘部。“彼得,倒掉这些烟灰,再把书房桌上的雪茄盒拿来。您看,不要紧,只要敷一点英国膏药就足可以了,别的什么药也不需要了。”

  “是的,可还是有红肿。”

  “昨天比这还厉害得多呢,明天就没事了(彼得倒掉烟灰,递上雪茄盒,走开了)。我不愿像个负伤的英雄似的,出现在您面前。”

  “您给我写封信就好了,怎么可以连封信都不写呢?”

  “当时我本来以为第二天,也就是前天,准能穿常礼服,前天又以为昨天能穿,昨天又以为今天能穿。我想用不着惊动您。”

  “其实是惊动得更厉害了。这不好,比蒙特先生。您这笔生意几时成交?”

  “唔,大概就在这几天,您要知道,拖延的原因并不在我和洛特先生,是在工厂方面。”

  “您在读什么?”

  “萨克雷的新小说①。他这么有天才,可是再也写不出好东西来了!那是因为思想贫乏的缘故。”
  ①指萨克雷一八五九年完成的长篇小说《弗吉尼亚人》。

  “我已经读过。确实是……”她还谈了等等、等等的感想。

  他们对于萨克雷的退步表示惋惜,又围绕着此类其他问题谈了半个来小时。

  “不过我该去看韦拉·巴夫洛夫娜了,您到底什么时候才跟他们认识呢?两位极好的人。”

  “最近就准备想个办法去结识一下,请您帮帮忙吧。谢谢您来看我。这是您的马?”

  “嗯,是我的。”

  “怪不得您父亲从不用它,是匹好马。”

  “也许是吧,我不识马。”

  “真是好马啊,老爷,怎么也能值个三百五十卢布呐。”车夫说。

  “几岁口啦?”

  “六岁口啦,老爷。”

  “走吧,扎哈尔,我坐好了。再见,比蒙特先生。今天来吗?”

  “大概不行。不,明天一定来。”
  十七

  恋爱中的姑娘可以自己去看望情人吗?她们去看望时会是这样行动吗?不待说,一个有教养的姑娘永远不肯去做这类事的,如果肯做,结果就一定完全不是这样的。如果说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的行为违背了道德的话,那么,这种所谓不道德行为的内容,更是背离了人们普遍都能接受的有关男女关系的一切观念。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和比蒙特不是人,而是鱼,或者说,即使是人,血管里也是流着鱼的血,这还不明显吗?她平日在自己家里见到他时,对他的态度也完全跟这次会面时一样。

  “我说话说累了,比蒙特先生,”如果他坐得时间过长,她就说道,“您再陪爸爸坐坐,我想回我房里去了。”说完便走开了。

  他有时回答:

  “再坐一刻钟吧,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

  “好的。”遇到这种情况时,她回答道。不过他的回答往往是:

  “那么再见,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

  这两位是什么样的人呢?我希望知道。我还希望知道他们会不会纯粹就是这样两个品行好的人呢?由于谁也不妨碍他们见面,他们可以随时见面,随便见几次;谁也不妨碍他们结婚,只要他们想要结;所以他们用不着那么疯狂。可是他们相互间的冷淡态度还是使我感到不安,我与其说为他们难为情,不如说为我自己而惭愧:难道我这个小说家命里注定,就是在有教养的人士面前给我自己的全体男女主人公抹黑吗?他们中间有的吃吃喝喝,还有的决不没有缘由地发疯,多没劲!
  十八

  同时,波洛佐夫老人却相信婚期就在眼前了。臆想的未婚妻对臆想的未婚夫持以这等冷淡态度,还说婚期就在眼前!莫非他没有听见他们谈话?固然,女儿和臆想的未婚夫并不总在他面前转悠。他们跟他在一个房间的时候少,单独在另一个或另几个房间里坐着或走动的时候多,可是他们的谈话并不因两人单独待着而有丝毫不同。任何洞悉人类心灵(尽管洞悉人类的心灵实际是不可能的)的人听了这些谈话,都不敢再指望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和比蒙特能成婚了。不是说他们彼此完全不谈感情,不,他们也谈,好像在谈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那样,可是他们谈得很少。谈得很少倒没关系,主要是谈的什么和用什么语调来谈!语调冷静得叫人气愤,内容又荒谬绝伦得令人发指。下面举个例子,这是发生在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使比蒙特一再道谢的那次访问的一个星期以后,他们结识的两个来月以后。那时工厂出盘已经办妥,洛特先生打算第二天动身回国(他就动身离去了,您别以为他会在这门婚事上无事生非,节外生枝。他正如一位巨贾应做的一样,做完了生意,便宣布比蒙特已由公司任命为厂长,年薪一千镑。这原是意料到的,他只做生意,不管别的。他何必要多管闲事呢?您自己想想吧),工厂的股东们,包括波洛佐夫在内,明天就可以拿到钱(他们真的拿到了手,您别以为会节外生枝:霍奇逊一洛特公司是一家有经济实力、可靠的商号),一半拿现金,还有一半是三个月后兑现的期票。波洛佐夫对此甚为满意,坐在客厅中一张桌子旁边重新查看这些有价证券。每当女儿和比蒙特走过客厅,他多少也能听到一点他们的谈话,他们正在临街的四间相通的房子里来回走动着。

  “如果一个女人或姑娘被世俗偏见所困扰,”比蒙特说,他已经不用英国式或者美国式的词语,“那么连男子——我说的是正派男人——也会因此而感到非常为难。您说吧,一个姑娘没有体验过在接受求婚后的那种普通日常生活中的男女关系,人家怎么能娶她呢?她没法断定,她将来是否喜欢跟她未婚夫那种性格的人一块持家过日子。”

  “但是,比蒙特先生,如果她跟这个人的关系在他求婚以前就带有持家过日子的性质,这毕竟能给予她和他一定的保证,保证他们往后仍然会互相满意。”

  “一定的保证,不错。可是,假如她的体验更丰富、更多方面,总会更可靠得多。她毕竟凭经验不能知道由她加入的男女关系的性质;因此结婚对于她还是经历一场可怕的冒险。就她来说既然是这样,那么对于她所嫁的那个正派男子同样也是冒险。一般地说,他还能够判断他将来是否满意:他深知各种性格的妇女,体验过哪种性格更适合于他。而她却不然。”

  “但是她可能观察过自己家里和熟人家里的生活以及家人和熟人的性格,她可能反复地考虑过。”

  “这一切都好得很,不过还不够。无论什么也不能代替亲身的经验。”

  “您以为只有寡妇才有资格出嫁,对吗?”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笑着说。

  “您可说到家啦。只有寡妇。姑娘们该禁止出嫁。”

  “对。”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认真地说。

  波洛佐夫最初听见这些偶然传人他耳中的谈话或谈话片段,他感到很刺耳,可是现在已经听惯了。他想:“那也没有什么,我自己就是个没有世俗偏见的人。我做了生意人,娶的也是生意人的女儿。”

  第二天,谈话中的这个部分——这原只是谈话中一个小小的插曲,他们平日根本不谈这个,而是谈其他各种各样的题目——昨天谈话中的这个部分又这样继续下去了:

  “您对我讲过您跟索洛夫卓夫的恋爱史。这算什么呢?这是一种……”

  “如果您不是一定得走动,那我们就坐下吧。我走累了。”

  “好的……一种幼稚的感情,它不能给与您任何保证的,只能叫您回忆起来觉得可笑,也可能觉得可悲,因为这儿有着很可悲的一面。您所以幸免于难,只是由于一个偶然的特殊机遇:幸亏这件事碰到了亚历山大来处理。”

  “谁?”

  “马特韦伊奇·基尔萨诺夫,”他补充道,仿佛他本来就不是只说到“亚历山大”这个名字便停下来的:“没有基尔萨诺夫,您早被肺病或者被那个坏蛋给毁了。可以从这件事得出一个站得住脚的看法:您过去的社会地位对您是有害的。您能够得出这个看法。这一切都挺圆满,但是这二切仅仅使您变成一个更审慎、品行更好的人,却没有给予您任何一点经验,使您能够辨别哪种性格的丈夫才对您合适。不是坏蛋,而是正直的人——您也就只能够认识到这一点。这固然挺好,可是,难道一个正派女子所挑选的未婚夫,不管其性格如何,只要是正直,就能够使这正派女子满意吗?需要更准确细致地了解这人的性格和男女方面的关系,也就是需要完全另外的一套经验。昨天我们还说,借用您的话,就是只有寡妇才有资格出嫁。您可算什么寡妇呢?”

  比蒙特说这些话的时候带着某种不满情绪,最后一句简直有些恼恨的味道了。

  “对,”卡捷琳娜·瓦西利耶夫娜有点泄气地说,“可是我总不能骗人呀。”

  “您也骗不了人,因为没有经验是装不出有经验的样子的。”

  “您尽说我们姑娘家没有办法做出适当的选择。一般来说这是完全对的,但是也有例外的情况:不需要这套经验也能保证适当的选择。假如一个姑娘不是太小,她定会了解自己的性格的。比方说,我就了解自己的性格,而巨看来我的性格不会变了。我今年二十二岁。我知道我需要的幸福是什么:平平安安地过生活,谁也不来妨碍我的安静生活。此外也不需要别的了。”

  “对,这是看得出来的。”

  “要看出某人性格上有没有使我幸福所必须具备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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