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的名字》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玫瑰的名字- 第2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可是谁是对的,谁又是错的呢?”我迷惑地问道。

  “他们可以说都是对的,同时也都是错的。”

  “您为什么不站定一个立场呢?”我有点反叛似地叫道,“您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理何在呢?”

  威廉一时静默不语,拿着透镜对着阳光注视。然后他把镜片放回桌上,让我透过镜片望着一件工具:“看看,”他对我说,“你看到什么了?”

  “工具,比较大了些。”

  “所以,我们所能做的就是看得更仔细些。”

  “但是这工具是永远不变的呀!”

  “维南蒂乌斯的手稿也会永远保持原样,等我有了眼镜后,我就可以阅读了。或许在我看完那份手稿后,我对一部分的真相就会更了解了。说不定我们可以使修道院的生活恢复平静。”

  我说:“可是那还是不够呀!”

  “我说的话并非只有表面的意义而已,阿德索。这不是我第一次对你谈及罗杰·培根了。也许他并不是有史以来最聪明的人,但他对学识的热爱所激起的希望却一向使我着迷。培根相信一般人的力量、需要和精神的发明。要是他没有念及穷人、被放逐的人、白痴和文盲,经常引用上帝的话,他就不算是个好圣方济格会员。一般单纯的人比学者更能领悟道理,因为学者们往往会在追求广泛而且一般的法则中迷失自己。一般人有个别感,但仅有这种感觉是不够的。一般人自有真理的概念,也许比教会里的学者更为真实,但他们却又在不假思索的行动中将它毁了。那么应该怎么办呢?让一般人得到学识吗?说得太简单了,做起来却又太困难了。圣方济格的教师们考虑过这个问题。圣博纳文蒂(译注:意大利哲学家、作家及枢机主教,1221——1274)说过,智者必须以一般人行动中蕴含的真理加强明晰的概念……”

  “就像佩鲁贾僧会和乌伯蒂诺博学的记忆。”我说,“他们把神学的判定化为要一般人安贫乐道的训诫。”

  “是的,但你也亲眼目睹了,这种变化发生得太晚了,等到它发生时,一般人的真理已转变为当权者的真理了,对路易皇帝比对一个过着穷苦生活的修士更有用。我们该怎么和一般人的经历保持密不可分的关系,也就是说,维持他们的道德,以及促成转变并改善世界的工作能力?这就是培根所想的问题。他说:‘一般人的经验有野蛮和难以控制的后果。即使是处理实际的事务,不管是农业、机械,或是治理一个城市,都需要一种理论。’他认为学者们当前的大事业就是新的自然科学,透过自然过程的不同知识,调协同时也呈现在期待中的基本需要,虽然混乱,但却是正确而且真实的。新科学,新的自然魔术,根据培根的说法,这个大事业应该由教会所领导。不过我相信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他那个时代神职者的团体和学者的团体是分开的。今天就不再是如此了,有学识的人生活在修道院和教会外,甚至也不在大学里。因此我想,由于我和我的朋友都相信现今管理人类事务的责任并不在教会身上,而是在人民的手中,那么未来学者们必须提出这个全新而且合乎人道的神学;它是一种自然的哲学,也是不可思议的力量。”

  “了不起的事业。”我说,“但是可能实现吗?”

  “培根认为可能。”

  “您呢?”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我也这么想。但是我们必须确定一般人拥有个别感是正确无误的,才能相信这种说法。不过,如果只有个别感是好的,科学如何透过成为实用的力量改造全世界的法规呢?”

  “是的,”我说,“怎么可能呢?”

  “我不知道了。在牛津时我曾和我的朋友,奥卡姆的威利——现在住在阿维尼翁——辩论。他在我心里播下了怀疑的种子。因为如果只有个别感是妥当的,相同的原因会造成同样结果的主张就很难证明了。单一的个体可能热或冷,甜或苦,湿或干,随着它所在的地方而有不同的变化。如果我连举起一根手指都会创造无限的新实体,我怎么去发觉命令一切的世界契约呢?

  因为仅仅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也会使我的手指和其他一切物体之间的地位关系有所改变。我的心灵就是靠这种关系来感知实体与实体之间的关联,但有什么能够保证这是全球性的,而且十分稳定呢?”

  “然而你知道一定厚度的玻璃适应一定的视力,而由于知道这一点,你才能做出和你失去的那一副同样的眼镜,否则你不是就没办法了吗?”

  “回答得好,阿德索。事实上,我也想过这个命题:同样的厚度必然适应同样的视力。我肯定这一点,因为我曾在其他场合中,有过同一类的个人洞察力。确切地说,任何试验过药草的人,都知道同一种类的药草会在病人身上造成同样的效果,因此研究者便提出了明确的主张,某一种类的不同药草可治疗发烧,或是某一厚度的不同镜片可以改善视力到同样的程度。培根所提及的科学无疑便是以这些主张为依据的。你明白,阿德索,我必须相信我的命题行得通,因为那是我从经验中得知的,但为了相信这点,我又非得假设有普遍的规则。然而我又不能说到这些,因为普遍规则的概念和某确立秩序的存在,暗示了上帝是它们的囚犯,可是上帝却是绝对自由的,所以只要他想,他的一点意志力就可以使整个世界为之改观。”

  “那么,假如我没有误解你的意思,你行动,而且知道你为什么行动,但是你又不知道为什么你会懂得你在做什么,对吧?”

  我必须骄傲地说威廉敬佩地看了我一眼:“大概正是如此。总而言之,现在你该明白何以我对自己的真理感到踌躇,尽管我相信它。”

  我说:“你简直比乌伯蒂诺还要神秘!”

  “也许吧。不过你也知道的,我所探查的是事物的天性。在我们正在进行的调查中,我并不想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而是想知道昨晚在写字间的是谁,谁拿走了眼镜,谁在雪地上留下了拖行一个躯体的痕迹,以及贝伦加在哪里。这些是事实。然后我会试着将它们连接起来——可能的话,毕竟要说清因果关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个天使的介入便足以改变一切,因此无法证明某件事是另一件事的原因也不足为奇。尽管一个人总得试一试的,像我现在这样。”

  我说:“你可要绞尽脑汁了。”

  “可是我找到了布鲁纳勒斯。”威廉忆及两天前的马匹事件,叫道。

  我得意地说:“那么这世间确实有个秩序了!”

  威廉回答:“那么我这个可怜的脑袋里也有点秩序了。”

  就在这时尼科拉斯拿着一个接近完成的镜架回来了,兴奋地将它举起。

  “等这个镜架架到我可怜的鼻梁上,”威廉说,“也许我可怜的脑袋会更有秩序了。”

  一个见习僧进来说院长想见威廉,在庭园里等着他。我们正要离开时,威廉拍拍他的前额,好像到这时才想起了一件被他忘掉了的事情。

  “对了,”他说,“我已经把维南蒂乌斯的神秘符号解出了。”

  “全部吗?什么时候?”

  “你睡觉的时候。这得看你所说的‘全部’是何意义了。我解出的是被烟熏出后,你抄录下来的那些符号。那些希腊文笔记就等我有了新眼镜后再说了。”

  “哦,是‘非洲之末’的秘密吗?”

  “是的,而且解法相当简单。在维南蒂乌斯的配列中,有十二宫和另外八宫:五个行星,太阳和月亮两个发光体,以及地球。一共有二十个记号。正好和拉丁文字母相符合,因为你可以以同一个字母发出‘unum’和‘velut’两个开头字母的音。字母的顺序我们都知道。那么记号的顺序又是什么呢?我想到天象的顺序,把十二宫排到最远。得出的顺序是:地球、月亮、水星、金星、太阳等等,接下来是十二宫的传统顺序,以白羊座为始,双鱼座为末。现在,你来试试这个解法,就可以了解维南蒂乌斯信息中的意义了。”

  他递给我一张羊皮纸,上面是他以拉丁文字母译出的信息:

  Secretum finis Africae manus supra ido lum age primum et septimum de quatuor

  “看懂了吧?”他问道。

  “偶像上的手在四的第一和第七之上运转……”我念着,摇摇头,“一点也不懂!”

  “我知道。首先我们必须知道维南蒂乌斯的‘偶像’是指什么。一个影像,一个鬼魂,还是一个人?然后这个有着‘第一’和‘第七’的‘四’又会是什么?所谓运转又是怎么样?将它们移开,还是推动或拉动它们?”

  我沮丧地说:“那么我们还是一无所知,仍然在最初的起点了。”

  威廉抬头望着我,表情有些严厉:“孩子,”他说,“在你的眼前,是个可怜的圣方济格修士,他的学识浅薄,技能有限,费了几个小时解出这些密码……而你,你这个无知无识的小混蛋,竟敢说我们仍在起点吗?”

  我笨拙地道了歉。我伤了威廉的自尊心,然而我明知他为自己迅速而又精确的推论感到十分自豪的。威兼确实完成了一件值得令人佩服的工作,维南蒂乌斯不只用黄道字母隐藏了他的发现,并进一步将它设计成一道难解的谜语,实在怪不得威廉的。

  “没关系,没关系,不用道歉了。”威廉打断我的话,说道,“你说的也没错,我们所知道的还是太少了。走吧。”

  第二十章

  黄昏晚祷

  院长再度和访客交谈。威廉试着解出迷宫之谜,并以最合理的方法成功地解开了。然后威廉和阿德索吃乳酪饼干

  院长等着我们,神色忧虑,手里拿了一张纸。

  “我刚接到康克斯院长的来信。”他说,“他说出了那个受约翰所信托,指挥法国士兵,负责代表团安全的人是谁。这个人不是军人,不是教廷里的人,而且他同时是代表团的一员。”

  “不同性质的特殊组合。”威廉有点不安地说,“他是谁呢?”

  “贝尔纳德·古伊,或者是贝尔纳德·古伊多尼,随你爱怎么称呼他。”

  威廉用他的本国语低声诅咒了一句,我听不懂,院长也听不懂,或许对我们两人而言还是听不懂的好,因为威廉的话有种语焉不明的嘶声。

  “我不喜欢。”他立刻又说,“多年来,贝尔纳德扫荡土鲁斯一带的异教徒,他还写了一本《裁判异端手册》,说明如何处决并摧毁瓦尔登西、贝戈德、佛拉谛斯黎和多尔西诺等教派的信徒。”

  “我知道。我看过这本书,内容丰富。”

  “内容丰富。”威廉又接口道,“他效忠约翰。近几年来,约翰曾多次派他去法兰德斯和意大利北部。即使在他被任命为加里西亚主教之后,他还是从未到过他的教区,仍继续当他的裁判官。我以为他已退休了,显然约翰又将他召回,派他到意大利北部这里来。可是为什么在那么多人选中非要找贝尔纳德不可,而且又让他指挥士兵……?”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答案只有一个,”院长说,“它确定了昨天我已对你表明过的忧惧。就算你不承认吧,你很清楚佩鲁贾僧会所倡导的基督与教会的贫穷地位,和许多异端行动所支持的并无不同,虽然它有丰富的神学论争作为基础,而且比较不那么偏激,想要证实切泽纳的迈克尔和乌伯蒂诺及安吉勒·克雷努的立场相同,并不是难事。到目前为止,两个代表团可望达到一致。但是古伊多尼不是省油的灯,又很有技巧,他会试着坚持佩鲁贾的主张和佛拉谛斯黎及假使徒的说法是一样的。”

  “这是可以预见的。我是说:我们知道事情将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就算没有贝尔纳德在场。只是贝尔纳德的行动会更积极,和他之间的辩论自然必须更加谨慎。”

  “是的,”院长说,“但此刻我们再回头谈昨天所提出的问题。假如到了明天我们还查不出这两件——也许是三件——凶案的凶手是谁,我只有允许贝尔纳德暂时接管修道院的事务了。由于贝尔纳德所赋有的权力(加上我们双方的协议),我不能向他隐瞒发生在本修道院中的费解事件。要不然,万一再出了什么神秘的事,他有充分的理由指责我们背叛……”

  “不错,”威廉担心地低声喃喃着,“可是实在也无法可想。也许那样反倒好,贝尔纳德全心注意刺客,就不可能有太多时间参与辩论了。”

  “让贝尔纳德去调查凶手,对我的威信无异是一根芒刺,记住这一点。这件阴沉难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